第61章 甜巧克力“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
武术界的“高考”与其他特长类考试的区别,不仅在于它被安排在高考之后进行,还在于其独特的赋分制评判方式。
没有真正的满分,第一就是满分,反之最后一名是零分。对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
比赛总共设有十轮,选手们按照抽签对阵,胜者晋级,负者则进入败者组,无论输赢,每一轮的表现都会根据赋分标准进行打分,残酷而直接。
六月中旬,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夏日里不歇的鼓点,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简然一次次站上比赛场地,直到第八轮套路和第九轮器械,她都保持胜出者的记录。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属于简然的最后一轮比赛开始。
这一轮比试的项目是她反复出问题的梅花桩。
比赛还没开始,她心中莫名的焦虑便已经悄然滋生,攥成拳的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食指关节,余光时不时瞥向对手。
她的对手和她差不多高,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
还没来得及看对方的名字,耳朵里闪过一声哨响。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形成肌肉记忆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两人从套路开始,先后跳上梅花桩。
一上梅花桩,简然的呼吸便开始变得急促,五分钟后她经历了一次跳桩失误,让她彻底落于下风。
对方发现简然的失误乘胜追击,眼神凌厉,下手稳准狠,打的简然节节败退,直到简然面前的梅花桩越来越多,而身后可以退的梅花桩所剩无几。
不行。
简然咬牙。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如果这样输了,是输给自己。
对手是人。
她一定有缺点。
只要注意观察。
简然你知道的,戒骄戒躁,山重水尽之后一定还有路。
汗水浸湿表演服黏答答地贴在后背上,对手出手时胳膊带起的热风打到脸上,即将决定胜负的瞬间,简然突然冷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渐渐消失,蝉鸣远去,裁判交头接耳的声音淡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对手,还有那一刻的决战时刻。
她不再急于进攻,也不再后撤,认真地看着对方出的每一招,捕捉对方每一个微小的破绽,就像在山上,观察那口看似荒芜的古井。
对手步伐虽稳,但在她稍显迟疑,右腿轻微下沉的瞬间,简然手中的招式突然如雷霆般快速袭出,凌厉而精准,直击对手的薄弱点。
对手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简然则稳稳站立,气息绵长而沉稳,乘胜追击,让一切回到了最初。
从这时起,简然的心神定了。
二十七分钟后,比赛结束。
裁判宣布结果——
第十轮,梅花桩:简然败,方圆胜。
高锐生两三步从二楼观众席上飞下来,等裁判一说“解散”,他一刻不停地奔到简然面前:“你已经很好了,这可是第二啊!特别棒!”
简然擦了把下巴上流下来的汗,反手蹭在裤线上。
高锐生昨天就比完了,他今天怕简然梅花桩失误心情不好特意过来陪她,看见简然这样,他知道自己来对了:“真没事的,不是你是实力不强,你就是没注意到她下手,马虎了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圆正好从他们身边路过,方圆脚步顿了一下,看向简然的眼神里都透着意外:“你没注意到我的动作?”
“注意到了。”简然说,等方圆点了点头离开他们,简然看向高锐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马虎,我注意到她的动作了。”
高锐生:“嗯?”
“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借口好找的。”简然叹了声气,“但至少是输给对手,而不是输给自己,我不遗憾。”
高锐生一愣,把本来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简然抬手擦另一边的汗,一边擦一边往更衣室走。
换好衣服离开体育场,两人并排走在体育馆外的林荫小道上。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热浪,但因为室外开阔,比体育馆里舒适不少。
快走到地铁站时,高锐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嘤嘤你变了。”
变得对自我有更清晰的认知了。
简然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松开牙齿时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变得更好了!是吧?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我超棒!”
高锐生:“啊?”
这人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刚不还低落呢吗?
“而且我总分105.4,这个分数不是并列第一也得是并列第二,我真的是,太牛了!”简然握拳看向高锐生,“你,请我吃点什么!”
高锐生忽然加快脚步:“那什么地铁来了,我妈叫我赶紧回家吃饭,回见回见。”
简然拔腿跟上:“别急别急,咱俩家在一起,我也去你家蹭饭!”
……-
武术生的暑假比别人的暑假来的略晚,但自从暑假来的那一刻,大家就撒了欢,玩到七月初,大学录取通知书陆续下发。
简然靠着专业高分考进了华大,蒋云程虽然专业分不高,但文化课成绩好,也在华大;
徐陈砚破格保送进燕大;
周游如愿以偿进了音乐学院;
而蔺飞
飞选择了回老家。
尽管早猜到蔺飞飞的选择,但接到蔺飞飞电话被亲口告知的那天,简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难过以前每天睁眼就能见到的人,下次再见面,要提前很久预约;难过以前可以当面和你分享的事情,以后都要在网上说;难过再也不能一起上厕所;难过你再也见不到我的新朋友;难过你也要有新朋友。
蔺飞飞告知的很临时,简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要走了。
“你别送我了,我怕我在机场看见你舍不得走。”在电话里蔺飞飞这样说。
简然忍着心里的酸涩,语气蛮横:“那我就更得去了,你舍不得走才好呢!”
第二天简然早早抵达机场,不知道是不是暑假的缘故,机场一个空座都没有,她蹲在地上给蔺飞飞发消息。
一抬头,看见推着半人高箱子的蔺飞飞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正准备回她的消息。
简然立刻站起来,朝着蔺飞飞挥手:“这!”
她这一声不仅吸引到了蔺飞飞的注意,还吸引到了其他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声后叫出她的名字:“简然?!”
周游走到简然面前,惊喜又诧异:“你怎么在这?暑假有比赛?还是你要出去玩?”
她说话间,周游已经拎着箱子走到她们面前,略带迟疑地看着她俩,简然来不及回周游的话,直接给她俩做介绍:“这位叫蔺飞飞,是我在武校最好的朋友,她今天要回老家了,我来送送她。这位叫周游,是我在高中的好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
“哦,哦,这样。”有陌生人在,周游显得拘谨很多,她指着前面等着她的人,对简然说,“我跟我表姐出去旅游,正好今天的飞机到。”
不等简然回应,蔺飞飞忽然问:“就你小子叫周游啊?”
周游没听过这么打招呼的,被问的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神望向简然:“啊……是,我,我是叫周游。”
蔺飞飞用刚才拎行李箱的手猝不及防拎起周游的衣领:“就是你小子把我的简然抢走的啊?”
蔺飞飞手上没用力,还没她刚才推行李的力气大,但把周游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把脚踮起来了。
简然见状赶紧拽下蔺飞飞的手,哭笑不得:“别闹了飞飞,你再把人家吓到了。”
蔺飞飞听了这话倒是把手松开了,但是瘪了瘪嘴,一头埋进简然怀里:“呜呜呜,你果然还是疼她,你好坏好坏。”
周游趁乱溜了:“我姐叫我,我们先走了哈。”
简然和蔺飞飞一起看周游越跑越远的背影,等周游和她表姐会和,松了一口气跟简然说了再见之后,她们才收回视线。
蔺飞飞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挽着简然,想找个地方休息。
机场的咖啡店没有折扣,贵的像打劫,但是想坐他们的座位上就得点饮料,简然正犹豫是站着聊还是割肉买两杯咖啡喝,手机亮了一下。
是徐陈砚。
他问:到机场了?
简然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估计是他那边比赛结束了。
不知道赢了没,但简然现在顾不上问那些,回他两个字:打钱。
徐陈砚:多少?
简然抬头看了一眼咖啡厅的菜单,想了下说:100。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一个橘色框。
上面写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简然点开红包,蔺飞飞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谁给你发红包了?”
“当然是我的财神爷呀。”简然摇头晃脑地说,在看到蔺飞飞秒懂的眼神后,牵着蔺飞飞进咖啡厅:“想喝什么,我请。”
怕晚上睡不着,两人都没点咖啡,简然点了一杯桃桃乌龙茶,蔺飞飞点了一杯热可可。
两个人自从坐下后,简然便没再抬眼。
其实周游一走,她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古怪。
刚才蔺飞飞抱着她,看上去是闹腾装哭,但是因为她离简然很近,所以简然看见了,那个时候,蔺飞飞真的哭了。
只不过用装哭掩盖过去。
简然喝了一口乌龙茶,问:“还是想家,想爸爸妈妈的吧?”
蔺飞飞点头,没再说别的。
从前总是滔滔不绝的两个人,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会只是抱着各自的饮料,沉默听着机场里各式各样陌生的声音。
然而这一天却又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没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讨厌长大。”蔺飞飞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很孩子气的话。
简然的眼睛酸酸的:“我也是。”
认识的那一年相见恨晚,以为可以一直在一起。
来之前简然以为自己会有好多话和蔺飞飞说,或许是嘱托,或许是回忆,甚至是责怪。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们就这样沉默到飞机起飞的时间。
从咖啡店到安检口的这一路,简然都在想,该不该提那个人。
蔺飞飞也没提,简然不知道她是放下了,还是在刻意回避。
一直到安检区,写着“送行止步”的蓝色横幅出现在她们面前,蔺飞飞突然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流个不停,连身体都在发抖。
简然抱住她,听到她在耳侧抽噎着说:“我……我,我想贺麒麟了。”
这个像是禁忌一般的名字忽然被提起,简然一开始只觉得鼻子酸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就在反应过来之前涌出来。
她们都一样,很想贺麒麟,也很想念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会想如果鹿鹿哥还在,一切会不会,有哪里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想念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实,他们就像冰冷又常见的车轱辘一样,马不停蹄地奔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眼看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再深刻,再不舍,也要分开。
过安检的时候,蔺飞飞被执勤人员提醒热可可不能带进去,她揉了揉刚哭过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把饮料倒了,杯子可以带过去吗?”
“可以。”
蔺飞飞最后喝了一大口简然买给她的热巧克力,把剩下的半杯倒掉,留下了透明的塑料杯。
后来这个杯子,在人生中很长的一段时光里,一直陪着蔺飞飞。
而在这段时光里,蔺飞飞记忆中的简然从清晰的洗衣粉味道,不知不觉变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甜巧克力味。
……-
简然手里的这杯乌龙茶没受影响,只在过地铁安检的时候被要求喝了一口便顺利进站。
正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简然从地铁的玻璃倒影上看见了脚边堆着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手指正在疯狂点手机的周游。
简然走过去,站在周游面前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早走了吗?”
周游头也不抬,不停地点开某个软件后退出又重新进去,忙里偷闲回了两个字:“抢票。”
现在能让周游这么费心的,想也知道肯定是裴肆周,于是简然又问:“你表姐呢?”
周游还在疯狂点手机,没搭理简然,简然见她迟迟不说话就逗她,回头对着空气说:“飞飞你回来啦!”
刚才的惊恐还历历在目,听见蔺飞飞名字的周游忙不迭站起来,眼神惊恐地四处看:“哪呢?哪呢?”
简然忍俊不禁笑出声。
周游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她没空跟简然闹,赶紧低头继续抢票,又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绝望了,哭丧着一张脸:“啊啊啊我没抢到票!!!”
简然安慰说:“那就等下一次咯。”
周游挫败地垂下手,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下一次了。”
简然:“啊?”
周游:“他们开完这场演唱会就解散了。”
简然:“啊?!不是去年才成立吗?”
周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站台,双眼无神地看着玻璃上倒影出来的简然:“他们是限时团。”
简然:“啊???”
优惠有限时的,领奖有限时的,组合还有限时的???
简直闻所未闻。
对娱乐圈毫不了
解的简然一开始还以为周游在开玩笑,但看她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回到家,简然认真查了一下关于限时团的消息。
中途回复了一下徐陈砚一小时发来的“怎么了”的消息:在机场请蔺飞飞喝饮料,太贵了,没钱。
等简然了解完了关于限时团的信息,看见徐陈砚又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喝的什么。
简然拍了一张桌子上的饮料杯子,分享给他。
限时团是字面意思,把一些偶像聚在一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解散。
简然还了解到,由于裴肆周这个团里有不少偶像人气都很高,所以他们这个组合的票确实一票难求。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然不免为自己在机场逗周游,有一定概率害得周游没有抢到票的行为感到愧疚,于是她把周游约出来,想要补偿她。
她们约去一家高中那边新开的旋转小火锅,事后想起来,简然根本不记得那家店是什么味道的,因为周游根本就不想吃,全程简然都在帮她抢票。
点进页面,瞬间点买票,如果没有进入付款页面就退出,反复重复这个动作。
十次之后,没抢到票的简然饿的不行了,退出来吃了口东西:“看这么多次都没票,估计就是真卖没了,官方应该不会藏着掖着不卖吧?”
周游还在抢票:“不是的,如果有人退票的话,票就会回流,这样我就能抢到了。”
简然一边烫毛肚一边说:“那你也不用一直刷吧?”
周游忽然严肃:“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回流票吗!”
简然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周游,讪讪摇头。
毛肚烫好了,简然往夹进碗里蘸料,想起来当初她给魏冉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买黄牛?买不到吗?”
听到这话,周游终于幽幽抬起眼:“最后排3万起。”
简然:“……那你还是忙着吧。”
这顿饭吃的很快,毕竟只有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心不在焉,周游全心全意想着抢回流票的事,所以吃完饭就散了。
简然坐公交车回家,下公交车走了没几步,听见一声口哨声。
她回头,看见降到一半的车窗户里,露出蒋云程的脸。
“吃火锅去了吧你?”蒋云程笑着,车里的冷空气扑到简然脸上,“身上一股火锅味儿。”
“嗯,跟周游在我们高中那边吃的。”简然看着蒋云程,眼睛一亮,“诶,对了。”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红灯变绿,蒋云程从车上下来,问她:“怎么了?”
简然挺诧异他会从车上下来,没回答他,而是先问:“你下车干嘛?”
蒋云程理所应当回答:“听你说话啊。”
看着车开走,简然问:“那你怎么回家?”
蒋云程用无语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反问:“我没腿是吧?”
“你有腿……”简然想说,你有腿那你为什么还要坐车,幸好在话没说出去之前她就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对,及时刹住了嘴巴,并且话锋一转,“还真是一条好腿!”
蒋云程猜到她大概本来想说“你有腿干嘛还坐车”之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说吧,什么事?”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我就是忽然想的,之前你生日的时候,当时有个人你不是说开他爸是娱乐公司的?还能搞到裴肆周那个组合的门票的那个。”
简然这人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从来不用多猜,蒋云程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意图,他贱嗖嗖地挑了挑眉:“想去看呀?”
看他这表情,简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了一下说:“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的。”
“一句话的事儿。”蒋云程坐在路边的圆球上,两条腿伸开,抬头看着简然,半眯着眼,笑的顽劣,“但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简然眼睛瞬间瞪大:“凭什么啊?你忘了吗,咱们两个可是同一天生日!”
蒋云程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地左右摇了摇:“那可不是,我查过了,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的阳历生日,比我小了一个月,所以你,是个弟弟。”
当下简然听了这个话,只觉得原来如此。
等到之后又过了几年,想到这天下午,她才想起来,为什么蒋云程会查她的生日。
但是在这个时候,简然只是想,一张黄牛票要三万块钱,她这声哥哥,里外怎么算都不亏啊!
于是她站在大太阳下面,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蒋云程看着简然好像燃起来还占了便宜似的表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哥哥啊,不是你让我叫的吗?”简然理所应当地反问,“你骗我的啊?”
夏天的太阳太大了,大到蒋云程别开眼睛,不看简然:“没骗你。”
简然这声哥哥叫的一点都不甜,还没他表妹求他办事的时候叫的甜。
蒋云程自己也不明白,心为什么要怦怦跳个不停。
第62章 迤逦的梦“你喜欢谁?”
和蒋云程说定门票的事情后,作为开口求票的一方,简然一直在默默等消息。
但等了一周后,蒋云程都没给她任何消息,眼看着演唱会越来越近,周游那边又时不时来打听一下,简然憋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那天接到简然电话的蒋云程刚哭过。
一场家庭聚会,蒋禾把他带到堂哥家,这个堂哥和蒋云程不算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蒋云程一坐下,堂哥话里话外就在呛他。
直到“明佳”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蒋云程大概知道了什么。
他人懒洋洋地靠在人家的椅子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抠着茶几,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听这堂哥说的话,觉得可笑多了。
直到堂哥说他“寄人篱下”,说他是蒋禾和一个姓程的女人生的,说他妈不要他。
这种话蒋云程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但都是偷听到的,这还是第一次,人家劈头盖脸地骂到他面前。
他坐不住了,以肚子疼为由,先回家。
坐在车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候,蒋云程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想也没想接起来:“喂,二五仔。”
虽然他还是叫她那个难听的不能再难听的外号,但是简然先听见他厚重的鼻音,收回自己本来想问的话:“你哭啦?”
蒋云程:“嗯。”
简然:“……”
还以为他会要面子的否认,承认的这么痛快,搞得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几秒的短暂沉默后,蒋云程先开口,他说:“我快到你家了,能出来一下吗?”
八月盛夏,还差十五分钟到两点,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
一出家门,身上便黏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蒋云程就像没感觉,穿着吸热的黑衣黑裤坐在小区外面被太阳暴晒过的石墩上,他两条腿敞着,弓着背,头压的低低的,发丝被烈日照出金灿灿的颜色,像一只沮丧的毛绒小狗。
“你好像一只小狗啊。”简然站在蒋云程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多走了几步,走到树荫下面,远远地看着他。
蒋云程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无语的笑,他的眼泪好像蒸发干了,再开口的时候也没有鼻音:“跟你不像似的。”
简然条件反射一般:“我像你爹。”
蒋云程顿了一下,倏而笑道:“那你快取代他吧。”
简然眨了眨眼:“你们吵架了?”
蒋云程:“没有。”
简然点头,了然于心:“那就是你单方面跟他闹矛盾了呗。”
蒋云程本来想反驳,但是想了一下,觉得这么理解也行。
“没办法,父母跟孩子的思考角度不一样,这题无解。”简然两手一摊,一副了然于心的过来人模样,“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蒋云程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我会为了他难过?”
简然抬起两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蒋云程,他刚才哭过。
她这人就是直性子,有话直说,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就敢一点面子不给别人留。
蒋云程:“……”
蒋少爷没见过这样的,无奈地低着头笑了一声,搓了把脸。
简然这么一闹,他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开始感觉到热,起身走到简然身边。
简然往前走,跟蒋云程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回头看他:“走吧,请你吃雪糕。”
蒋云程站在阴凉处,单手抄兜,低头掸胸口从树上掉下来的不知名小颗粒,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不用。”
简然回了他一个“给你脸别不要”的眼神:“换演唱会门票的。”
“哦。”蒋云程想了下,“那你请吧。”
树荫下蝉鸣阵阵,连穿透枝隙的阳光都洒下一地炽热的斑驳,走出阴凉地,简然就像被追杀一样,一路跑到小超市。
一年多了,这是简然第一次进这里,看见熟悉的陈设时,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蒋云程跟在她身后进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简然愣住的一下,倏然拉近。他闻到了少女的发香,带着一点水果味。
“想要买点儿什么?”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阿姨,简然以前没见过。
鹿鹿哥走后,梁伯母不在这里住了,把店也兑给了孔阿姨,孔阿姨没再跟别人合伙,而是请了其他人做店员。
陌生阿姨的问话把简然从一瞬即逝的回忆中拉出来,她回了句“我随便看看”,轻车熟路地走到冰柜前,给自己和蒋云程一人拿了一根雪糕。
离开小超市,两人吃着各自的雪糕,都没说话,看似是被雪糕堵住了嘴,实则各怀心事。
盛夏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炙热中夹杂着湿润的土腥味,偶尔有微风溜过,但也是温热的,轻轻掀起少年的衣摆,又悄然散去。
简然家离蒋云程家路途不远,但天太热了,蒋云程还是打了辆车。
于情于理,简然都应该陪他等到车再走,于是,简然一边吃雪糕,一边用“你看你还是没腿”的表情看着他。
蒋云程看见简然这样,罕见地没有跟她呛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简然从没在蒋云程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蒋云程不苟言笑的时候,他这张脸看上去是会让人畏惧的,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自己的不正经。
蒋云程清冷地站在路口,眼神微微垂下来看着她:“二五仔,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简然都快忘了他俩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直到听到他说“为什么要救我”才想起来,她吞了一大口快化掉的雪糕,不假思索:“因为我人好呗!”
明显是玩笑话,可蒋云程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追问:“真的吗?”
“呃……”简然捏着空空的雪糕棍,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带的跟着认真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我都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蒋云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他的手里的草莓味雪糕在灼热的地面上滴下一颗又一颗粉白色的奶油,最后剩下没有被人吃进嘴里的大半块也砸到地上,瞬间化为一滩无力的水,让人心疼。
像是不甘,他又问:“就这样?”
真的没了,简然一滴也挤不出来了,反问道:“你还要哪样?”
分明是盛夏,可是蒋云程的眼神里好像掩着一场深秋迟迟不来的霜露,表面平静如水,可眸底却像燃尽的残烛,透着微弱的暗光,总让人隐隐觉得,那抹黯淡的光辉背后,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芜。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蒋云程转身拉来车门,没再回头。
简然看见蒋云程上车后头无力地仰在座位上,但看不见他的表情。
简然本该回家,但她走到家楼下,忽然还想再吃一根雪糕。
她不想去小超市,于是扭头往徐陈砚家走。
她去徐陈砚家和回自己家区别不大,进了家门直奔厨房,途中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阿姨,她直接说:“阿姨我又来吃您做的雪糕啦!”
阿姨看见她,眼睛亲切地弯成一条细月牙。
所有的雪糕都被封上了一层巧克力膜,简然随便拿了一根出来,抬头看见门口站着徐陈砚。
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吓得没反应过来的简然一屁股蹲在地上。
他习惯简然这样了,抿了下嘴,把她拽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简然仿佛忘记她在别人家,倒打一耙兴师问罪:“你怎么在这?”
徐陈砚回了她一个“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在说什么”的眼神。
简然会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说,你怎么没下棋?”
徐陈砚走在前面:“我难道一直下棋?”
“难道不是吗?”简然跟在他后面,撕开雪糕包装,吃出巧克力脆皮里面是芒果味后又说,“你知道这个假期我来你家多少次了吗?”
徐陈砚坐下,散漫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回头看简然:“每次拿了雪糕就走?”
正在吃雪糕的简然:“!”
她坐在棋盘的另一端,低着头略显心虚地在棋盘上摆了一颗白棋,小声且无力地反驳:“还不是因为我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在下棋。”
在她白棋的不远处,徐陈砚放了一颗黑棋,他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逗她:“怎么?不想让我下棋?”
“啊?”简然不解地抬眼,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歪头问,“怎么你今天也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也?”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过刚才发生的事,“刚才蒋云程来找我,然后也问了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他来找你?”
简然边吃雪糕边说:“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过来找我待了一会儿。”
徐陈砚的眼神从简然脸上移到棋盘上,现在棋盘上一白一黑两个子,他下过黑子后,自己又下了颗白子,而后不动声色的问:“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就突然问我为什么救他。”简然说,“我天哪,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的。”
徐陈砚眼神盯在棋盘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话题是徐陈砚跳起来的,简然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也不能怪他,蒋云程这个人,你别看他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他心里憋了不少事,就他家里的事,多的能写成一本小说。”
徐陈砚抬手落子,棋盘上棋局越扑越大,黑子不动声色吞并白子:“你这么了解他?”
简然雪糕吃完了,扔了雪糕棍又去厨房,声音离得越来越远:“你应该也了解呀,他生日会上不都有人乱说吗?”
徐陈砚终于抬眼,看着刚才简然坐过的空座位,冷淡说:“我了解。”-
演唱会的门票蒋云程到底是没给简然,只说让她和她的朋友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到体育场外。
周游不信,现在外面的票已经炒到第一排三十万一张,她觉得简然的朋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门口的黄牛带他们冲进去,但她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了一身应援红的衣服。
周游说到了的时候,简然还在地铁上,当时她看地铁上的人以为下车会很困难,没想到几乎整节车厢的人都是在这站下的车,她连导航都不用,跟着人群就走到了体育场外。
简然以前在体育节开幕式来体育场表演过好多次,但她从来没见过体育场外
有这么多人。
放眼望去,全是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在没看到周游以前,简然甚至以为这些女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上台演出。
她们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激动,但其中不乏有些人不知道是买错票了还是输入错了什么,被保安拦下,解释无果后哭花了一脸妆。
见她们如此,简然胆战心惊地捏了捏自己放在兜里的身份证。
还好,还在。
简然先去西门找蒋云程,他今天穿的还是一身黑,低头看手机时露出锋利清晰的后颈骨,英挺的鼻梁被阳光打出一道阴影,衬的皮肤冷白干净,青筋凸起明显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禁欲的银色单圈手链。
他抬起头,耳边泛着耳光的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
在女生众多的场合,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打扮的又潮又酷的男生,回头率很难不高。
蒋云程被看的习惯了,放下手机自然忽视了这些,眼神直勾勾看向简然的方向,他笑着朝她走过来,逆着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怎么?没见过帅哥?”
简然:“……”
简然:“没见过这么骚包的。”
简然身后传来路过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听见这话的女生下意识想跟对方解释,回过头发现后面好多两两成群的女生,她一时不知道是谁说的,只好又把头扭回来。
“怎么了?”走到她面前的蒋云程问。
“没,没怎么。”简然疯狂摇了两下头,像是要把刚才的声音摇走,她问,“等下你也要看演唱会?”
蒋云程嘴角挂着淡笑:“来都来了,看呗。”
简然有点怀疑,同时也带着一点担心:“你能同时弄到三张票吗?你不会找了黄牛吧?很贵的!”
蒋云程微微仰头:“要找也是黄牛找我。”
简然正想问那票呢,周游已经到了。
见到生人,周游的胆子小的像米粒,她缩着头跟蒋云程打了个招呼,然后拽着简然问:“门票呢?”
简然抬头问蒋云程:“问你呢,门票呢?”
蒋云程眼神只在简然身上,他说:“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简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猛的往下拽了一下,侧头一看,拽她的人已经石化了。
看见吓到别人,蒋云程收起了逗简然的心思,抬下巴往前指:“票来了。”
简然和周游一起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简单,看上去大概二十大几或者三十出头的哥哥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得到蒋云程的回应,他弯腰带路:“那三位跟我来吧。”
蒋云程走在前面,简然和周游在他俩身后跟着,周游小声问:“你这朋友什么来头?跟黄牛交情很好?”
简然摇了摇头,想了一大堆解释,最后只说了三个字:“他姓蒋。”
周游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的眼神里写着“是那个蒋吗?”
简然点了点头。
这时候再看蒋云程的周游,发现原来他这么帅啊。
西门是小门,开演唱会时期历来是不开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门,今天她俩居然跟着蒋云程直接走进来了。
没有身份证,没有安检,甚至连票都是不对外售卖的!
这个位置离主舞台只有几十米,裴肆周步子稍微跨大点恨不得能站在她脑门儿上跳舞!!
周游瞬间对这位蒋家少爷崇拜的五体投地!
送他们进来的人弯腰问:“几位需要应援棒吗?”
蒋云程看简然,简然看向周游,毕竟这三个人里,只有周游是真的为了演唱会来的。
周游拘谨地摇头,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包,说:“我有。”
于是简然对蒋云程说:“我不用。”
蒋云程对带着他们进来的人说:“那不用了。”
传话筒结束后,那男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演唱会大概在二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蒋云程翘着二郎腿,一副少爷样,冷淡地点了点头。
简然对着陌生人说了声:“谢谢。”
陌生人朝她点头,并对蒋云程说:“代我向蒋总问好。”
蒋云程比了个“ok”的手势。
这种蒋云程大概天天经历的事,在简然和周游看来好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人群陆陆续续进场,偌大的体育场渐渐嘈杂起来。
震惊之余的周游拿出镜子,重新补好了妆,顺便梳了梳刘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甚至不是内场,而是比内场更接近舞台,专门被圈起来的一小块地方,是一个能把“特殊”具象化的地方。
演唱会开始前,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人不解,更多的人是羡慕。
人群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周游的嘴角微扬,眼神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看似从容,心跳却隐隐加速。
每一次听到女生们带着羡慕声的讨论,都像是为她的骄傲添了一层光环。
她低头掩饰住内心的窃喜,手指轻轻捏紧了红色裙角,仿佛这样就能藏住心中那股止不住的愉悦。
周游余光偷偷看向简然,想知道这时候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在为其他女生们的羡慕暗爽,才发现简然双眼发直,像是在想事情。
简然在想,原来这才是蒋云程特殊的地方,不是钱,而是“特权”,方方面面的特权。
比如从最一开始,他的事就可以直接联系到教育局。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是因为以前上高中太忙,现在才有空思考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吗?
这就是成长吗?
简然还想再想点什么,音响忽然传出了人声,随之而来的是现场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尖叫,打乱了她所有的想法。
第一首歌团里的九个人一起开场,全场燥热沸腾,冲破盛夏的夜!
团里的九个人,简然认识的只有裴肆周一个,歌唱到一半的时候,裴肆周忽然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和这边的粉丝互动,简然想提醒周游,发现周游竟然哭了。
她太激动了,不止在哭,甚至全身都在发抖。
简然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以后嘲笑她,识破她意图的周游一边躲,一边止不住还在哭。
灯光闪烁像一场迤逦的梦,从他们的角度往后看,舞台下汇聚一片人潮,荧光棒五彩的光点随节奏起伏,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有人声嘶力竭地尖叫,有人眼中含泪,嘴唇翕动着每一句歌词。
哪怕简然不是他们的粉丝,也被带进这场狂欢里,跟着放声尖叫。
她俩站起来,牵着手又叫又跳,蒋云程看着她们的身影,浅浅地弯了下唇,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裴肆周单曲落下帷幕,舞台灯光在尖叫声中渐暗,灯光再亮起时,台上站着的是周游讨厌的队友。
周游不许简然给他应援,拉着简然坐回来,看见她俩回来的蒋云程微微坐起来,上半身撑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问简然:“你喜欢谁?”
舞台上的人在唱歌,他们坐的地方离音响很近,简然听不清蒋云程说话,微微皱眉,表情里带着困惑,蒋云程没意识到,还用同样的音量又问了一次:“你喜欢谁?”
简然干脆身体探过去,身体几乎贴上他的胳膊,嗓音因音响而不得不提高:“你说什么?”
少女忽然凑近的身体,混着她燥热的体温。
她的动作太自然,蒋云程僵了几秒,喉结下意识滚动。
只要现在蒋云程低头,就能亲到她。
第63章 早日恋爱“你就惯着她吧。”……
两次安可后,演唱会在当天晚上十点结束。
舞台灯光早已熄灭,四周依然回荡着余音未尽的热闹。
跟着尖叫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周游从体育馆里走出来,像刚做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两只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我也好想站在这个舞台上!!!”
简然听完觉得诧异:“你还有这种想法?”
“当然啊!”周游理所应当地说,“难道你不想吗?当明星能赚好多钱,还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喜欢他们,多爽啊!”
周游说的这番话让简然想到了之前剧组的经历,本来想告诉她没想象中那么好,但是看周游一副完全沉浸幻想里的无法自拔的模样,她选择了闭嘴。
婉拒了蒋云程送她们回家的邀请,她俩跟着大部队一起坐地铁回家。
往地铁走的这一路,周游侧敲旁击简然和蒋家小少爷的关系,但简然一脸坦然,觉得俩人就是朋友。
即使周游非常希望他俩能有点什么事,面对简然这样的铁树,她也只能放弃。
上了地铁,周游对着小镜子整理自己哭花的脸和早就散开的编发,换了个话题说:“诶对了,那个蒋家小少爷,家里有钱有势成那样,应该都没烦恼了吧?”
简然想了想说:“不是吧,他这种家庭,会有我们这种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烦恼。”
只有一只手,头发怎么也弄不好,周游索性合上盖子不弄了:“哦,我懂了,是不是那种,我虽然有钱,但根本没人爱我这种烦恼?拜托,这种烦恼算什么烦恼
呀!”
“每个人的烦恼都是烦恼。”简然一边给蒋云程发微信告诉他她们上地铁了,一边跟周游说,“不能因为自己感受不到这种烦恼,就否认别人的烦恼。”
等简然发完消息,发现周游抿着嘴巴若有所思,问道:“想什么呢?”
周游摇头说:“没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忽然想到,她一直觉得,爸爸从来不能理解她的烦恼,比如当她和爸爸说,学习很烦,压力很大的时候,爸爸只会说,学习有什么可烦的?能有他工作烦?能有他工作压力大?
可是,她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这种发现,让周游讨厌自己。
……
高中生的最后一个暑假,在这场演唱会中,进入了尾声。
然而,谁都没想到,在最后这短短十天的时间里,竟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让这个假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奇妙。
徐陈砚一夜之间红的发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高三那年他在网络上便小有名气,这个假期他们都没在网上搜过徐陈砚,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天发生的,徐陈砚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简然,她原本只是照常去棋院找他,结果到棋院门口,发现人群几乎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围得棋院门口里外都满满当当,甚至连空气都显得格外稠密。
当时简然以为是有什么特别活动,结果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竟然都在等徐陈砚下班!
“太过分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们提过!”简然回来跟高锐生说这个事的时候,双手环在胸前,一脸愤愤不平。
高锐生瘫在沙发里,丝毫不为其气愤所动,用“早看透你小子了”的不屑语气说:“说吧,你又想坑躺躺猫点什么?”
简然横眉:“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高锐生坦然地点头。
“好吧。”简然都没挣扎,收起眉毛,承认道,“这不是快他生日了嘛,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礼物、”
“我也去。”刚才一脸不屑的高锐生秒接道。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去接徐陈砚下班的路。
提前和高鹏举沟通好了时间,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天边的云霞已散去,只有些许余晖犹在远处的地平线挣扎,洒下淡金的微光。风变得柔和,像是疲惫了一天的喘息,轻轻掠过树梢,卷起叶片低声呢喃。
家门口的蝉声渐渐稀疏,白日的喧闹仿佛随着夕阳一同沉寂,只剩下几盏路灯初亮,投下一片片温暖的橙黄。
到了棋院,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他们每个人的交流声都不大,但是由于人多,整条街道沸反盈天。
他们低声讨论着他最近的比赛、精彩的落子,以及他那传说中沉稳的气质。
甚至还有人吵架,棋迷觉得粉丝文化脏了围棋圈,粉丝则认为,双方各执一词,让本就燥热的盛夏更加暴躁。
简然跟高锐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从人群中穿过。
徐陈砚还在下棋,高锐生和简然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高锐生感慨道:“真不敢想,见躺躺猫竟然会这么困难,走两步就能去他家看见他的日子,这么一比像一场梦似的。”
简然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比肩接踵的人群,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窗外的天空染上灰蓝色,终于看见徐陈砚的身影。
简然放下水杯,“噌”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副来找茬的模样:“哟,你小子,终于忙完了啊!”
刚下完棋的徐陈砚呈现躺躺猫状态,两眼发直,冷淡地应道:“嗯。”
简然:“……”
完,找茬的时机不对。
他这个状态简然肯定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抓紧先把人送上车。
以往都是高鹏举送,今天他俩来了,高鹏举便先去开车,让他俩送徐陈砚上车。
接徐陈砚的车是棋院里唯一可以开进院里的车,但是开出去可就费劲了,大门一打开,人群看见的好像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欢迎横幅,不要命了似的往上冲。
她们大多抱着棋盘或棋书,有些手里还攥着小型望远镜和相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短短五十米的老街,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开出来。
简然一直担心车轱辘会压到别人脚之类的,背脊全程挺的直直的,直到开出老街,她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上车之后就被她忽视的徐陈砚。
和过去一样,他已经睡了。
男生的侧脸愈发棱角分明,被车内微弱的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眉宇间透着一丝倦意,却没有遮掩他冷淡的五官。
简然凑过去,习惯性玩他长长的睫毛,一边玩,一边低声自语道:“躺躺猫啊躺躺猫,怎么忽然就这么多人喜欢你了?”
像是听到有人说话,徐陈砚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显然还没睡醒,带着满满的倦意,声音有点哑:“怎么了?”
简然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高锐生听见他俩对话无声笑了。
简嘤嘤从小就这样,每次没见面的时候都说的起劲儿,想着要怎么怎么欺负躺躺猫,结果一看见人家累了,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今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八月的最后一天,徐陈砚的生日。
在过去十八年中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聚在一起,给躺躺猫过生日。
当然,过去他们也最害怕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一来,就代表假期要结束了。
今年,他的生日少了一个人,这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也多了两个人,一个高芮,还有一个是简然把周游带过来了。
周游这人,说来好笑。
她跟徐陈砚曾经是邻居,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也是经常能见面的关系,可这天她为了见徐陈砚,居然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衣服,原因是因为他现在太红了,她见他有压力。
简然在小区门口接到盛装打扮的她有点难以理解,哭笑不得地说:“不至于吧我说……他再红他也是徐陈砚啊,他又没换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你什么样子。”
周游想了想觉得也是,但她不管:“我跟徐陈砚的关系和你跟他又比不了,万一他早把我忘了呢,就当我是一个全新的美女。”
简然幽幽道:“他每天在棋院门口见到的美女多了……”
周游幽幽接道:“但他一个也看不见。”
这是个只属于他们几个人的秘密——
那个在外人口中誉为国手的人,在棋局上凌厉得近乎冷血,所向披靡,不会放过对方任何一颗棋,离开棋桌,竟然连那么大一张人脸都看不见。
每次一说到这个,她俩都觉得特别好笑,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其他人都到了,等接到周游的简然进门,生日宴正式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简然的错觉,今天的周游对高锐生格外热情,特别爱往他身边凑,还动不动就神神秘秘地说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搞得简然经常要和徐陈砚面面相觑,更别说跟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学校的高芮,像个局外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顿饭在半桌人的迷茫中仍然吃饱喝足,到了生日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吃蛋糕,送礼物。
最先送礼物的是高锐生,他拿出他的礼物,祝徐陈砚日后所有的比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第二个是高芮,她的祝福是:“希望哥哥可以一直在围棋这条道路上发展下去,长长久久,红红火火。”
等到周游送上祝福的时候,她开口之前先恶狠狠地瞪了高锐生一眼:“抢我台词啊你!不过没关系,我有新的了,祝上了大学的国手早日谈恋爱,最好谈个女明星,带回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呀!”
徐陈砚接过礼物,眼睛下意识看向简然。
简然嘴边挂着和周游一样八卦不嫌事大的笑,回看向他。
徐陈砚的唇边挂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笑,也像是在抿嘴。
最后一个送礼物的是简然,她就坐在徐陈砚旁边,但还是煞有介事地侧过身子,把自己的礼物双手送给徐陈砚:“祝躺躺猫,永远可以真实地做自己。”
这个祝福是简然想了很久的。
之前几天,她上网搜了很多关于徐陈砚的消息。
网上的人,大多在他的每场比赛上都给徐陈砚寄托了很高的希望,国际赛事上让他必须打败某国的选手为国争光,国内赛事上也一样,满怀信心地等他凯旋,等着有人去现场,拍他照片发到网上。
但是,没人关心徐陈砚是不是喜欢。
尤其简然知道,徐陈砚很不喜欢有人在他下棋的时候打扰他。
所以,简然希望,躺躺猫可以做自己。
可以不是冠军,甚至可以不下围棋,只要他喜欢。
听到这句话的徐陈砚蓦地抬起头,眼神里莫名有种隐忍不发的情绪在,他伸出手,却没把礼物接过来,两个人的手隔着礼物盒子牵在一起,像触电一样,微微发麻。
徐陈砚的眼神深沉,一瞬不眨地看着简然,像过去他盯着棋盘里的棋子一样认真锐利:“你知道,真实的我什么样吗?”
简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句啊,她松开拿着礼物的手,边坐下边轻松说道:“我当然知道啦!”
徐陈砚的拇指摩挲着礼物包装边缘,像他坐在棋局上感受棋子时那样,轻轻的,慢慢的,塑料袋发出挤压轻微的“擦擦”声,唇边依旧挂着不动声色的淡笑,和简然大大咧开的太阳花般的笑容相呼应。
她不知道。
他知道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
高三生高芮吃完饭回家,剩下的四个人在徐陈砚家接着玩。
挺明显的,高芮走了以后,周游对高锐生的热情降下来了,坐的时候也是靠着简然坐,除了偶尔接话,和高锐生说的话远不如高芮在的时候多。
华大返校时间早于燕大,明天一早,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会率先去大学报道,成为一名“大学生”。
因此,大家不免说起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徐陈砚没什么憧憬,他的生活就是可以正常下围棋。
高锐生说自己的憧憬是个秘密,简然听了这话挑眉问:“你的憧憬是不是在大二?”
周游没懂:“为什么在大二?大一太新了,不敢感受真正的大学生活吗?”
明白什么意思的高锐生跳起来要打简然,简然尖叫一声满屋跑,跑不过了就躲到徐陈砚后面,抓着徐陈砚给自己当挡箭牌。
徐陈砚任她摆弄,偶尔简然力气大了,惯性作用下他的头会用力往后仰一下,露出锋利突出的喉结。
高锐生不敢打徐陈砚,徐陈砚现在金贵的不行,看见简然这么摇徐陈砚,高锐生不由得担心:“你别弄伤他了,我不闹了。”
简然躲在徐陈砚身后,从他左侧肩膀上露出一颗头,将信将疑道:“真的?”
徐陈砚头朝左边,轻轻拍了她头一下,淡声道:“你就在这躲好吧。”
简然深以为然,狐假虎威地朝高锐生点头。
高锐生无语地看着他俩,最后眼神落在徐陈砚身上:“你就惯着她吧。”
徐陈砚笑笑,没说话。
周游还在好奇为什么是大二不是大一,被高锐生强行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问周游她关于大学的憧憬。
“我其实没什么憧憬。”周游顿了顿说,“如果非要说憧憬的话,我希望在大学遇到一个像简然的朋友,算吗?”
简然一听来了精神:“算!怎么不算呐!”
高锐生眼神嫌弃:“怎么着?就不能吃点好的?还找简然这样的?怕不够烦呗?”
“你不懂。”周游用更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高锐生,目光又在徐陈砚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哎呦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话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啊,你们听了就当一乐,别往外说。”
高锐生一扬下巴:“说呗。”
“我一跟女生在一起我就烦,就想跟她们比出个高低来,我也不喜欢我这样,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周游破罐破摔似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就跟简然在一起没有这种感觉。”
高锐生问:“知道为什么你跟简然在一起没这种感觉吗?”
周游摇头。
高锐生:“因为她就不是女的!”
这下轮到简然不乐意了,从徐陈砚身后噌地蹿出去,徐陈砚拉都没拉住,俩人新仇旧账一起算,扭打在一起。
这俩人打架当然不是真打,花拳绣腿的,打个好玩。
周游看他们俩打闹,正想去拿水杯喝口水,不经意间偏头,目光扫过徐陈砚,她忽然愣住了。
现在的徐陈砚是她过去认识徐陈砚那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的徐陈砚。
甚至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徐陈砚脸上。
他在看他们打闹,只是目光一直追随在简然身上。
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也不像下棋时那样深不可测,而是执着而珍视,喜欢的热烈又明晃晃。
这个眼神,让人很难看不懂。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周游悄悄张开嘴,倒吸了一口震惊的凉气。
她终于理解了刚才她让徐陈砚找个女明星谈恋爱时候徐陈砚厌恶的表情,与此同时,她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撮合简然跟蒋家小少爷的心思。
他们这天在徐陈砚家玩到凌晨,随着高锐生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简然一边走,一边时不时跳一下走向周游。
周游挽住简然:“你说高锐生大二才开始憧憬,是因为今天那个女生吗?”
简然不假思索回应道:“是呀。”
周游抿嘴:“高锐生喜欢她?你们不觉得她很绿茶吗?”
蹦蹦跶跶的简然不解地停下来:“啊?绿茶?”
“送礼物的时候啊。”周游提醒道,“她莫名其妙管徐陈砚叫哥哥。”
“叫哥哥还好吧?她爸爸是棋院的经理,她很小就认识徐陈砚,从小叫习惯了呗。”简然说完想到白天周游对高锐生反常的举动,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她问完周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简然倒也不太在意周游是不是讨厌高芮,反正她们两个的交集也不多。
周游不说话,她就接着再蹦蹦跳跳。
一直到小区门口,周游转过身来,低着头,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隐忍的情绪即将爆发。
“简然,我发现,我不是不喜欢她。”周游说,“我是不喜欢所有会对我产生威胁的女生。”
“她威胁你什么了?”简然一头雾水,过了一秒,她像反应过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吃惊地捂住嘴,“你也喜欢高锐生?!”
我靠!没发现啊!
周游连忙捂住简然的嘴,尽管已经凌晨,但她还是紧张地四处看会不会有其他人听到:“没没没!你别瞎说!”
简然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周游才肯把手放下来,恢复了说话自由的简然问:“那她威胁
你什么了?”
夜深人静,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显得特别清晰。
两个女生站在小区门口,还未入睡的邻居家隐隐可见的灯光依稀照亮她们对视的脸庞。
周游鼓起了不知道多大的勇气,承认道:“简然,我发现,我好像才是那个绿茶。”
她话音刚落,一辆亮着车灯的电瓶车从她们身后驶进小区,在电瓶车车主叫保安起床帮忙开下门的时候,简然看见了周游泛红的眼尾。
她问周游:“你是康师傅的,还是统一的?”
周游一愣:“我不是……”
简然:“那你是茶百道?一点点?”
慢了半拍的周游终于反应过来,简然在逗她,她擦了擦眼泪,说:“真的,我今天才意识到的,就算一个女生,人家跟我没有任何竞争,没有任何矛盾,但只要她吸引到了我身边男性朋友更多的注意,我就会对她有敌意,根本不是今天我说的那样什么喜欢竞争,我就是烂,就是雌竞脑!”
周游一股脑说完,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太多阴暗面。
空气里依然带着夏日的余温,周游却被自己说出去的一番话吓到手脚冰凉。
她只顾着发泄,忘记了考虑听她说话的简然,是否能接受她这样糟糕的一面。
尤其是,她说完话之后,简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知道简然就在眼前,可她不敢抬头看,她怕看见喜欢最好的朋友,对自己一脸嫌恶的表情。
周游等了好久,等到她觉得她再不看简然一眼,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简然了的时候,才敢慢慢抬起头。
映入周游眼帘的,是一双关心的眼睛。
“你没有要说的啦?”简然带着不确定问她,好像她在没说话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等周游说话。
周游擦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的眼泪,哽咽道:“没有了。”
“哎呀,其实你跟我说这些,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简然挠了挠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但是,你也别太难过呀,你根本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坏,什么绿茶什么烂什么的,至少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不是嘛。”
周游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简然从不逼人,也不急于评判,只是简单地用她那份松弛的自洽,去对待周游的烦恼。
周游心里知道简然跟她不一样,简然是那种可以随时把自己安顿好的人,从不和别人比较,而自己,始终无法从焦虑中彻底挣脱。她羡慕简然的从容和自洽,而她却好像永远无法成为简然那样的人。
而简然说的后半句话,听得周游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抱住简然,像在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没什么好自责的呀,你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不是嘛,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之前说过的嘛,你上学的环境什么的比较复杂,那么多女生争夺有限的资源,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简然轻轻拍了拍周游的后背,语气平和,“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了,改变就好了。好啦好啦,别这么难过了。”
周游以前就觉得,简然和别人不一样。
她比普通女生多了一点什么,又少了一点什么,在这个夜里,这种感觉又再度加深。
周游头埋在简然的肩膀上,在夜里嚎啕大哭,值班室被吵醒的保安大爷都打开窗户往她们这边看,周游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也从没觉得这么被理解,像是所有的压抑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可她却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力量在往心里不停汇集。
挤得她心口热热的,涨涨的。
第64章 高中同学“你紧张什么?”
人生中最惬意的暑假,在徐陈砚的生日宴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返校那天是工作日,到处比赛表演各个地方跑惯了的简然没让父母送,她本来约好跟高锐生一起去,结果一高锐生给她发消息说他爸非要送他,简然只好自己拎着箱子打车去学校报道。
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洒在地上,铺成斑驳的光影,从车窗照进简然充满新奇的眼睛里。
大概是心情好,从家到学校的这一路上,周围的一切都特别鲜明,路边的草坪绿的像广告里那样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出租车司机是燕城本地人,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学校。
大学门口人头攒动,简然看见低头看通知单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看见和朋友兴奋交代的人,看见了“欢迎新同学”的背景板,唯独没看见高锐生。
简然一手拿着行李,另一手掏出手机,给高锐生发消息,得知高锐生早上八点就到了早办完手续现在在宿舍里躺着。
简然发消息发的起劲儿,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车流里,缓缓出现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等到身后聚集的人多了,简然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比肩接踵的人群,她懒得关心那边发生了什么,闷头拎着行李走了。
大学是学生和社会的过渡,不再需要长时间浸泡在课本里的同学们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比如名车、比如金钱。
许多人围在校门口纷纷驻足,从脚底升起一股期待的情绪,想看从迈巴赫下来的是何方神圣。
司机停稳车,边扣西装边往后走,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后座走下来,少年穿着宽松,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来,他这身看似随意的打扮,都是奢牌最新款。
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概是习惯出门被围观了,眼睛没离开过手机,不知道他从手机里看见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周围的人看清了庐山真面目,不动声色悄然散去。
蒋云程倒是早看见简然了,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没看见简然在玩手机,只看见她一手拎着行李,走的很慢,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他快走了两步,准备过去帮她。
简然当时刚跟高锐生发完消息,把手机放进兜里,拎起行李,跟踩了油门儿似的跑的飞快,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
打扰了。
他还是低估了简然。
简然是后来报道完,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跟新舍友们聊天,才从舍友们的口中得知了蒋云程返校的消息。
简然的新宿舍是六人间,有人提议按照年龄分出个大小,算下来提这个建议的舍友排名老二,简然排名倒数第二,还有一个舍友没来,但是她的床铺上贴着她的身份证,已经被认定为小六。
而看见蒋云程的,也正是提议分排名的老二,那会儿大家都有点尴尬,正需要一个爆点话题快速拉近距离的时候,老二说:“你知道吗?咱们这届新生,有个超级富二代。”
老大问:“你怎么知道?你老乡?”
老三说:“还是你男朋友?”
女生之间,一说到这种八卦,距离果不其然被迅速拉近,剩下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老二。
没有看老二的是简然,她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想问蒋云程他是不是来了。
老二翻了个“你们在想屁吃”的白眼:“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简然问:“叫什么?”
老二:“……我只是来上学的,不是FBI派来的。”
大家笑过后老大追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都来得太早了,错过了!”老二把今天在校门口看见帅哥从迈巴赫上下来,穿的什么牌子的衣服,长成什么样,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甚至还用上“我这辈子头回见长得这么帅的男的,我要真能找到这样的帅哥当男朋友我家祖坟都得冒青烟”这种夸张的形容。
老四对帅哥的兴趣大于对金钱的兴趣,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真有那么帅?”
老二像是就等这样的质疑声,骄傲地拿出手机:“我有照片,要是真有我说的那么帅怎么办?”
老大:“还能怎么办?拥护你为新的老大?”
老四:“我去要他微信,然后分享给大家!”
老二指着老四说:“那就这么办!”
老二解锁了手机,五颗脑袋齐刷刷地凑到了一起——
然后,简然就,看见了,蒋云程的背影。
简然:“……”
舍友们的惊叹,盖过了简然的那句“这个人……呃”。
没人在乎简然说了什么。
正好,简然也不想当话题的中心,既然大家忽略她了,她打算等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
通过帅哥的话题,五个人迅速熟络起来,大家收拾完床铺,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酒吧之类的庆祝一下大学生活的时候,宿管阿姨过来查房了。
“你们宿舍怎么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老大回答说:“应该还没到吧。”
“还没到你们不知道问一下?”宿管阿姨皱眉,像被点燃了似的,指着床铺上贴着的名单,“这上面不是有联系方式?这可是你们的舍友,你们就这么不关心?”
刚才还兴高采烈地舍友们被严肃的宿管阿姨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各个像是一秒回到了高中时代,听班主任训话。
阿姨不需要别人添油加醋,自己就愈演愈烈,正想要再说点什么,新生里忽然有个学生冒头:“是有规定要求我们必须联系没有报道的室友吗?”
宿管阿姨一愣,继而语气又加重:“这还需要规定?你们自己想不到吗?你们爸妈就教会你们出门在外这么冷漠?”
简然眉眼间没有一丝退让的痕迹:“那我们是必须要在什么时间之前,要想到我们还有室友没到吗?”
小小的寝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坐在简然身边的四个舍友,眼神里带着些许震撼。
宿管阿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次:“你们所有人都到了,还有一个室友没到,自己不知道问一下?”
“所以没有这条规定对不对?”简然始终在自己的论点上,“既然没有这条规定,你凭什么要求我们?”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四个舍友集体发出了尊重的倒吸凉气声。
自知理亏的宿管阿姨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耐烦,渐渐转变为愣住的沉默。
她本以为这几个大一新生会像其他人一样,低声下气地接受她的指责,谁知会有人跳出来打破了她的权威感,令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摔门出去之前只丢下一句:“要是你们室友出事就等着担责任吧!”
宿管阿姨走了,室友们集体把简然围在中间,崇拜得不行。
“哇,小五你太勇了!!!”
“小五简直了!304宿舍永远的神!”
“我都被应试教育教傻了,不管对方占不占理,只要对方是老师,我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从今往后,向小五学习!”
以前身边朋友都习惯简然这样了,甭管对方男女老少,只要对方做的不对,简然冲上去就是一顿怼,从不拖泥带水,她名言就是“大不了就是打起来呗,我又不会输”。
新的舍友以前没见过简然这么豪气干云的,兴奋得快把简然夸到天上,导致简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她走出室友包裹出来的小圈,站在未来的小六的床铺前,对着床铺上的手机号,输入进拨号框。
“你还要给她打电话?”老二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坐在床上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赢了吗?”
简然一开始没懂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给小六打电话跟输赢无关呀,宿管阿姨凶我们是她的不对,但是她说让我们关心新室友这件事是没错的。”
老二跟室友们面面相觑,老三缓缓评价道:“小五拎得好清楚啊。”
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像没睡醒,有一点奶音:“喂?”
听上去年纪好小,简然对着床铺上的电话,和手机上的数字确认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道:“是吴晓衡吗?我是你大学室友,你的电话我是在你床铺上看到的,我想请问一下你到哪了呀?”
“嗯嗯,是我。”吴晓衡说完之后安静了一会,像是思考自己在哪,“我在公交车站牌这边。”
简然开了免提,老四听见这话都乐了,她们这小六怎么懵懵的。
简然:“是哪个公交车站牌?华大吗?”
“唔……不是,是火车站这边的这个。”吴晓衡说,“我坐哪个公交车能到学校呀?”
简然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不应该你自己提前搜好的吗?
第二个想法是,这个懵懵的妹子真的能坐对方向吗?
简然抿了抿嘴问:“你手上的行李多吗?”
吴晓衡:“嗯……多,两个大的旅行箱,我身上还有三个包,灰色的是我奶奶给的,让我……”
简然:“那你打车吧!我给你报销。”
简然担心室友丢了,又想着万一室友家里条件不好,也许打不起车,反正火车站打车过来十五块钱,她出得起。
吴晓衡:“嗯……可是刚刚司机找不到我,已经把我的订单取消了……”
“…………火车站那边,你伸手就能拦到一辆。”考虑到这个新室友生活技能有点差,简然补充了一句,“你上车之前记得问下价格。”
火车站的出租车密集的程度,大概是如果广场上方一个广告牌掉下来,能同时砸坏三个出租车。
然而室友们等啊等啊,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吴晓衡打上车。
她倒是很听话,跟司机师傅的第一句话就是简然交代的:“价格多少呀?”
听完司机报的价格,她报给简然:“他说45。”
简然:“你没开免提吧?”
吴晓衡:“嗯?没开。”
简然:“你让他滚。”
吴晓衡:“我大学新室友让你滚。”
简然:“???”
后来成了简然在电话里跟司机理论,最后司机最后竟同意原价十五块钱给小六送到学校,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简然心里仍然放心不下。
但小六很高兴,一边谢谢司机,在电话里一边谢谢简然。
十分钟后,小六打电话给简然,说她到了,问她应该去哪里报道。
又过了八分钟,简然出现在校门口,没能和小六汇合。
再过十分钟,和小六通话的简然意识到,刚才的司机把小六从火车站南广场,接到了火车站北广场的美食街,并且收了小六十五块。
简然:“……”
站在学校门口,她群里跟304的新室友们商量,最终大家决定去火车站接小六,顺便吃晚饭。
等室友们的时候,简然看见蒋云程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还和曾经一样,蒋云程永远都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个。
大概是贵衣服的材质和设计有所不同,他就那么随意走路,连少年的青涩感都透着矜贵。
旁边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他,他笑了一下,眉眼被勾勒得更肆意。
蒋云程很快看见简然,他单手插兜,下巴一扬:“二五仔,等人呢?”
“嗯。”刚跟室友讨论过他,这会简然不免心虚,下意识站远了一点,“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蒋云程没动,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
蒋云程退出了和旁边人的聊天后,他身边的人都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他和简然聊天。
气场也好,钞能力也罢,蒋云程就是有这个本事,让自己成为人群的中心。
而这时,简然的室友们已经看见她了:“小五!”
简然跟她们挥手示意,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催蒋云程:“快走,别逼我揍你。”
蒋云程顺着她挥手的方向回头,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瞥了她一眼:“走走走,我走行了吧。”
然而他走晚了。
眼尖的老二一眼认出他,推搡答应过她去要联系方式的老四,俩人绕开过往人群,风风火火跑过来。
老四一脚横跨,挡住蒋云程的去路:“同学你好,我今天看见你在办入学手续,我也是这一届的新生,方便认识一下吗?”
简然的其余三个人,六只眼睛,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大泡泡。
跟着蒋云程的男生们,各个带上看好戏的表情。
蒋云程表情玩味,说话拖腔带调:“你,看见我,在办入学手续?”
一看他这个表情,简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动用了什么特权,没去办。
但单纯的老四哪知道呢,她只知道每个新生都要办,毅然决然点头:“嗯!”
简然:“……”
蒋云程一下子笑开了,指了下简然:“她有我联系方式,问她吧。”
简然:“!”
简然瞬间享受了舍友们“唰”一下转过头来的注目礼,这还没完,蒋云程他们本来都走了,看见女生们在短暂的寂静后围着简然叽叽喳喳,他又停下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简然:“不……”用了,我们还要去火车站接新舍友。
老二:“好!我们要去火车站那边吃,你们呢?”
蒋云程没犹豫:“可以。”
十一个人,浩浩荡荡地占了一个包间。
老二和老四坐在简然两边滔滔不绝,话题都是关于蒋云程的。
“你们,刚刚认识的?”老二问。
“不是,高中同学。”
“啊,你不是武校的吗?”老四问。
蒋云程接过话头:“我也是啊。”
老三对蒋云程说:“啊?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武校出来的都会很粗鲁呢。”
简然探出头:“喂喂喂说谁粗鲁呢!”
大家哄笑后,后面话题都是围着蒋云程在聊,一直到新室友进包间。
新室友个子不算高,两颊婴儿肥未消,戴着粉边框眼镜,长相很符合大家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后对她的想象。
她落座后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和室友汇合,到吃完饭,她都没怎么说话。
晚上回宿舍,大概是吃的太多了,又加上第一天报道,几个室友们都睡不着觉。
熄了灯还在聊天,声音从寝室的四面八方传来,笑声也是。
蒋云程仍然是寝室夜话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老三认出了蒋云程身上的那些配饰,她举起手机,告诉大家:“我靠,蒋少爷身上的那些配饰要几十万啊!几十万,什么概念啊姐妹们!!”
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看不清她手机里的在展示什么,但看今天他买单的手笔,和今天早上他坐的车,觉得他这种人戴十几万的饰品也合理,只是还是止不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老二问:“小五,他高中的时候也这样吗?”
其实简然对寝室夜话一直聊男生这种行为还挺不习惯的,尤其是聊别人有钱,在简然的想法里,别人有钱是别人的事,感慨一句就好了,聊的这么细太无聊了。
因此早在室友们复盘今天饭局的时候,简然就没在听了。
忽然被问到,她含糊答道:“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老三“哦”了一声:“那看来你们也不怎么熟嘛。”
简然没接话,室友们自然而然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而这时候,简然的手机刚好亮了。
是徐陈砚。
他问:睡了吗?
简然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凌晨了。
她回:没有,室友们在聊天。
徐陈砚:下楼?
简然:下楼?你来我们学校啦?
徐陈砚:嗯,正好路过,看见有卖烤肠的买了两根,你来拿一根?
简然顿时坐起来,准备下床的时候才想起来寝室有宵禁,她又躺回去:下不去了,寝室锁门啦!下次早点路过呀我去拿!
徐陈砚回复她说好,然而,下次不要说路过,甚至连见面,都是三周以后的事。
徐陈砚连续参加了三场围棋比赛,简然平时住校,中途两人唯一遇到过一次,简然在他家,坐他的椅子,吃着他家阿姨做的小蛋糕,哼哼唧唧地说他说话不算数。
徐陈砚收拾棋子,分颜色放到棋盘里,眼睛比棋子更黑亮:“烤肠在你们学校门口,你为什么不自己买?”
简然以为他要赖账,心说“你还挑上我的理了?”,一脸不服气:“为什么我要自己买啊?不是你说了要给我?”
棋盘上还剩下最后一颗白棋,徐陈砚把棋子捏在手里,修长的指尖下意识地转棋子:“一定要我给的?”
简然一锤桌子:“你说好了的呀!”
“你真的只是想吃烤肠吗?”徐陈砚手指的动作停了,看向简然的眼神直白而锐利,“还是你想见到我?”
话题的走向跟简然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懵了一瞬,声音小下来:“不可以都有吗?”
徐陈砚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道:“见到我会怎么样?”
简然被问的更懵了,吃蛋糕的勺子都放下了:“为什么不见面呢?我们以前不是可以天天见面吗?”
徐陈砚提醒道:“可是我们长大了。”
简然一脸“我知道我们长大了啊”的坦然:“长大了不可以见面了啊?”
人说出来的话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这也就是为什么徐陈砚正式比赛的时候会戴平光眼镜。
他怕他的眼神会暴露他的想法。
徐陈砚盯着简然的眼睛,最终像是败下阵来似的,把白棋丢进棋盒里,回了句:“可以。”
简然试探着问:“那烤肠……?”
徐陈砚单手捂着脸,低着头笑得无奈:“给你买,给你买一百根行了吧。”
他缓了一会儿,等他一抬头,亮着的手机屏幕出现在他眼前。
徐陈砚:“?”
简然认真:“你立字据。”
徐陈砚:“……”
徐陈砚拿简然真的快没辙了,他一边打字“请简然吃一百根烤肠”,一边状似无意地提到:“下周我没比赛,要不要去游乐园?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
“好诶!”简然两眼冒光:“叫上宝盖头我们一起!”
徐陈砚沉默了好久:“……好。”
简然:“诶?下周好像是国庆,我顺便问下高芮?”
这次徐陈砚没停顿:“好,我来问。”
带着期待,简然在学校里过完了国庆前的最后一周。
室友们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提前收拾好行李,也同简然一样期待国庆的到来。
9月30号这天下午就放假了,老大老三和简然先走,其他人的车在晚上。
老大看简然轻装上阵,感慨道:“本地人就是好啊,上学回家都省钱。”
老三问:“云程也是本地人对吧?你们要一起回家吗?”
上了大学以后,和高中有点不一样的是,大家叫别人名字,不管熟悉不熟悉,三个字的名字都会只叫后两个字。
但简然连名带姓叫蒋云程叫习惯了,改成两个字,她适应不了。
“当然各自回家了,人家的车凭什么接我呀。”简然边走边说。
老三如释重负地笑了。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蒋云程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好像跟了她们很久似的:“一起走呗?反正离得又不远。”
老三的笑容当时就僵在脸上了。
简然也有点尴尬,才刚跟室友说了不和他一起,分分钟打脸。
她回头本想拒绝,结果因为看到了蒋云程身后的另一个人,把她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蒋云程跟着她回头,也挺意外。
高中的副班主任,邱行晚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
不同于他之前在学校里那身朴素的一眼看上去就是老师的穿搭,今天的他穿了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脑袋上顶了个耳机,看上去可潮了。
简然走到他面前:“诶?邱邱你怎么在这?来进修吗?”
“哟,女侠!”邱行晚没正形地跟简然打招呼,回答说,“我辞职了,来读个研,读完再去上班儿。”
昔日的老师变成了今天的学长,简然震惊到说不出话。
反而是一边的蒋云程,他本不应该跟邱行晚认识,但跟邱行晚说话的语气极为熟稔。
他俩聊完了,邱行晚抬手跟简然打招呼:“走了啊。”
简然机械性地抬了抬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坐上蒋云程家的车,简然才问:“你跟邱行晚怎么认识的?”
蒋云程“哦”了一声:“他啊,他家跟我家有点生意往来,我跟他认识挺久了。”
脑袋里“咔嚓”一声,简然听到了次元壁破裂的声音。
她愣住好久,想起了过去一些对话。
大概是三年前,高中刚开学的时候,身边就有同学讨论过,副班主任是富二代,只是当时她没在意。
第65章 绞尽脑汁“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又问:“那你知道他是我高中副班主任吗?”
“知道啊。”蒋云程说,“我不仅知道他是你副班主任,我还知道你老给你们班主任惹事。”
简然沉默。
原来邱行晚这么大嘴巴啊。
车开到简然家楼下,她一手拎包,听见蒋云程问:“明天有空吗?”
简然:“干嘛?”
蒋云程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我堂哥新开了个一家密室,有个3D实景的丧失主题挺火,我身边就你一个胆大的,一起去玩?”
3D实景!密室!
简然还没去过密室!她真的很想去!
但她只能遗憾摇头:“明天不行,我有约了。”
蒋云程顺势闭眼,像是就这么睡过去了:“切,爱去不去。”
俩人就是这样,在一起就呛,但是今天简然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她回家换了身衣服,跟高锐生一起去机场接徐陈砚,想给他一个惊喜。
大概是因为假期,机场到达厅人头攒动,接机口堵满人山人海,把简然和高锐生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想过今天放假人会多,但没想过这么多。”简然扶着高锐生,脚尖踮成芭蕾的姿势,才能穿过层层人头,看到一点里面的样子,她放下脚跟,视线在咖啡厅的座椅上停留好几秒,最终因为素质原因放弃,担心道,“不会等到躺躺猫出来的时候,咱俩根本看不见吧。”
“看这样子我估计是看不见了。”高锐生提议道,“要不别给惊喜了,给他打个电话?”
行吧。
简然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没人接。
“估计是还没下飞机吧。”高锐生猜。
他话音未落,简然的微信语音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徐陈砚。
“喂。”简然找了个稍微远点的位置,捂着一边耳朵,专心听徐陈砚的声音,“我们在机场,你下飞机了吗?今天人太多了,我怕你看不见我俩!”
她没听见徐陈砚的回应,但是听见了许多人叫徐陈砚的名字。
简然愣了一下,回过头——
刚才扎扎实实的人山人海,此刻像一场苏醒的洪流,瞬间向某一个方向汇聚。
在人群汇聚的中心,简然看见了徐陈砚。
原来不是来旅游的人,而和她一样,都是来接徐陈砚的。
他穿着上周末简然去他家的时候见他穿的那件宽松卫衣,颀长清瘦。
他的表情依旧冷淡,眉眼被机场的光线勾勒得更深,少年的青涩仿佛在几天里悉数褪去。
他手里拿着手机,声音从耳边里传来,人却在十几米外,被保镖和人群团团围住。
他们之间隔着的人潮,让徐陈砚在简然的视角里耀眼又遥远。
电话里徐陈砚问她在哪,简然说不清。
她过去找他,被保镖一视同仁地推开。
他们去车库找他,来接机的人把徐陈砚的车围到水泄不通,简然挤不进去。
她急得叫他,可是他们也在叫他,徐陈砚听不见。
简然不喜欢和人争抢,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搞特殊,渐渐被人群推搡到外面。
专程来一趟,结果都没能见上一面。
简然和高锐生互相缩了一下脖子,交换了一个“失策啊!”眼神。
高锐生尴尬挠头:“太火了这也,难以想象。”
他们没能坐上徐陈砚的车,机场离市区太远,又舍不得打车。
于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他的航班这么晚,末班的地铁格外空阔。
简然双手环胸,翘起一边二郎腿:“我们专程为他来的诶!他怎么不能专程为我们停下来呢!”
高锐生知道她要找事,看都不看她,打开手机:“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垂下眼睛:“你说的也是。”
末班地铁缓缓驶入下一个站台,车门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
车厢里走下其他两位乘客,让原本就空旷的地铁显得空空荡荡。
灯光无力地洒在无人的座位上,映入扶手落寞的影子。
地铁再次启动,简然看着漆黑地铁里无人问津的广告牌,心里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炙手可热的国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不再是只考虑她的躺躺猫。
可是简然只能接受,因为她知道躺躺猫是独立的个体。
从来就不是属于她,只让她开心的躺躺猫。
地铁到站。
下地铁。
走到小区里。
和高锐生告别。
准备回家的简然,在她家单元门门口看见了刚才她怎么够也够不到的人,在等她。
徐陈砚的卫衣前面有个兜,可能是初秋夜深露重,他觉得冷,所以两只手都揣在兜里,像小时候那样。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国手,他站在熟悉的地方,像过去每一天,等她下楼玩,等她一起上学。
看见简然,徐陈砚把手拿出来,嘴角和眉眼都弯出温柔的弧度:“回来啦。”
我能够明白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一如我能明白妈妈小时候因为照顾妹妹而丢下我。
我并不需要你安慰我。
哪怕,其实我,有点难过。
简然低下头,没来由的,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徐陈砚伸出手,潮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很多很多情绪,在这三个字后消失殆尽,但是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简然抬头,稍微眯起双眼:“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呀!大!明!星!”
她开始找茬了,说明她现在心情很好。
掌握了简嘤嘤使用手册的徐陈砚得出以上结论。
“其实刚才我看到你了。”徐陈砚比简然高一头,他半蹲着,像小时候那样,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视线与她齐平,“但是当时人太多,我突然停下来,可能会引发踩踏事件。”
“哦!”简然转身就走,但这是她家,她走不到哪里去,步伐直指小公园,“那就你把我当成陌生人咯?讨厌你!”
“又讨厌我了啊?”徐陈砚跟上,微风轻拂,漾开他身上一点清浅香气,“真的对不起好不好?当时的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能让你开心。”
简然停下脚步,用“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呀”的语气说:“和我打个招呼,让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就好了呀!”
徐陈砚站在简然侧后方,简然停的太突然,他猝不及防撞到简然肩上,徐陈砚替她揉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不确定地问:“在那么多人的时候吗?”
简然潇洒转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没有不愿意。”徐陈砚走到她身边,“如果有下次的话,我跟你打招呼。”
简然声音软下来:“那如果有下次,不管人再多,你都一定要和我打招呼。”
徐陈砚:“人再多也要吗?”
简然:“要。”
徐陈砚:“好。”
“可是。”简然又想到,“你这样的话,我们明天还能去游乐园吗?会不会被围观?”
简然可不想去游乐园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场景,寸步难行。
徐陈砚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有办法。”
简然将信将疑
地看着他,最终点下头:“那好吧。”
他们两个步伐不快,在月亮银白的光辉下,绕着小公园不知不觉走了半圈。
现在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不管是原路返回,还是再继续走,都要走一半的路程。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会被想玩不愿意回家的吵闹孩子吸引目光,偶尔会一起抬头看月亮。
忽然,草丛里窜出来的一只白色毛绒绒,吸引了简然的目光。
她飞奔跑开,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是什么!”
徐陈砚听见这句话再看她的时候,她人已经飞了。
她跑,他追。
但是只追了五分钟,徐陈砚便追不动了。
他坐在花坛上,本来想一只手撑着身后,但两天的比赛导致他手腕酸疼,于是徐陈砚改为两只手环在胸前,两条长腿松松散散地伸开,微微仰头,看她跑来跑去。
看着看着,徐陈砚忽然笑了。
因为他发现,简然和小猫一直在绕圈跑,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在追谁。
真的很奇怪,很多很多情绪,只有和简然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
她追了半个小时,他等了她半小时。
最终等来了因为跑得久了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了桃花似的简然,一脸不忿儿:“追不到啊这猫!”
徐陈砚歪头:“很想要猫吗?”
简然想了想:“很想抓。”
……这实在爱莫能助。
“嘤嘤。”徐陈砚看着她,目光发直,“我有点累了。”
简然听完这话有点慌,一把把他拽起来:“走走走,我带你回家,你可别睡在这啊躺躺猫!”
简然记忆里的徐陈砚,下棋下累了,随时随地大小睡。
但那是小时候的徐陈砚,现在的徐陈砚经历的多了,早可以控制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再入睡。
不过。
徐陈砚还是偏头,倒在少女肩膀上,听着她叽里咕噜的碎碎念,让她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牵着他的胳膊回家。
晚上,简然回自己家,碰到在厨房喝热牛奶准备睡觉的简微。
简微擦了嘴角的奶痕,看她姐:“我偶像的航班这么晚?”
“没这么晚。”简然说,“在楼下遇到他,我俩去逛了一圈小花园。”
“逛小花园?”简微提出疑问,“他下完棋不是很累的吗?怎么会有心情逛小花园?”
“是累。”简然往房间走,“所以他逛到一半就困到不行,还是我给送回家的。”
简微低头洗杯子,喃喃自语的声音混在水流里几不可闻:“逛的时候不累,逛到一半的时候累了?”
第二天早上,简然和徐陈砚在说好的地方会和。
为了方便玩项目,今天简然穿了一条打底裤,常年练武的她肌肉匀称,一双长腿细而不柴。
见到徐陈砚,她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没完:“太见色忘友了!说什么高芮单独约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放了我的鸽子!拜托,我跟他十几年的友谊诶!他可真好意思!”
徐陈砚:“嗯,是挺过分的。”
简然坐上车,嘴巴还没停:“你说高芮也是,约哪天不好,偏偏约在今天,还约单独,四个人玩多热闹!”
“可能她不喜欢人太多吧。”徐陈砚把手边的袋子拿给她,“应该没吃早饭?阿姨做的,她说你爱吃。”
简然“哇”了一声,这种声音要是阿姨听见,又要开心到合不拢嘴。
她接过袋子,里面装的是热乎乎的酱肉小笼包,还有封装好的豆浆,她一边吃一边感慨:“那要是这样就没办法了,小分队成员又要减一……真好吃啊!”
像是被她这赞扬提醒,徐陈砚后背抵着车座:“说起来阿姨念叨了好久,她一直没看见你,还问我是不是吵架了。”
“哎,我也挺想念阿姨的饭。”简然的注意力被阿姨带跑,不再关注放了鸽子的高锐生,“但是徐伯伯不是过来和你一起住了嘛,我往你家跑就没那么自在了。对了,你以后还住雨花城吗?之前听我妈,徐伯伯打算在你高中毕业以后就把这边房子租出去,然后你俩在那边租房一起住,说这样便宜些。”
徐陈砚:“我不搬。他跟我说过,我已经把那边的房子给他买下来了。”
简然一惊,袋子吓掉了。
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笼包,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才刚刚当上大学生,躺躺猫都能靠自己赚的钱买房子了啊?
简然一边惊讶,一边心疼自己掉的那一个小笼包。
阿姨做的小笼包肥而不腻,咸甜适中,真的很好吃!
小笼包掉了,即使简然心疼,徐陈砚也没办法:“有空来我家吃早饭?我让阿姨多做点。”
简然捡起来脏了的小笼包放进袋子里,犹豫道:“跟徐伯伯一起嘛?”
她没那么喜欢跟别人的家长在一起,不然为什么之前那几年她很少去高锐生家。
“他还没退休,只是偶尔来。”徐陈砚说,“你来之前可以问问我他在不在。”
简然顿时没那么心疼这顿包子,眼睛亮闪闪的:“好耶!”
车停在游乐园外面,简然才知道徐陈砚昨晚说的“他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
简然以前没见过他戴口罩,只在网上看见过他粉丝拍的戴口罩照片。
今天第一次见,她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目光的徐陈砚侧头看她。
遮住了脸颊,徐陈砚的眼睛在简然眼里放大数倍,所有的视线和光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何其惊艳。
这一眼,看的简然心跳莫名加快。
她捂着心脏下车,排队检票的时候问徐陈砚:“你粉丝有说过你眼睛好看吗?”
徐陈砚垂下眼睛:“你觉得我眼睛好看?”
简然挠了挠耳朵,点了点头,承认。
很快,她又提醒徐陈砚:“不过我这是主观的,你可别因为我夸你眼睛好看太自恋啊!”
“……”徐陈砚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哪怕是绞尽脑汁都无法赢的那一次棋局。
检了票入园,站在挂满五颜六色祈求的拱门入口前,徐陈砚低头问:“你会因为高锐生不来不开心吗?”
“那倒不会。”简然眼神粘在远处轨道纵横交错的过山车上,“只要你还来就行。”
徐陈砚看向别处,舔了下嘴唇。
他还在回味她的答案,再一回头,简然又跑没影了。
之前高中每年都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来游乐场游玩,每一次都被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理由无搁置。
那些错过的遗憾在心底堆积,也让她对游乐场的向往愈发浓烈。
因此,现在站在游乐园,她内心的期待和快乐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路奔腾,直至到达巅峰值。
进园冲进过山车,简然直上直下睁着眼睛听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从过山车上下来马不停蹄地奔向碰碰车,横冲直撞,没有技巧可言,每次看她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撞人,徐陈砚都替别人颈椎疼。
今天来之前,徐陈砚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昨晚他甚至破天荒的没有下棋,只为了有一个好的睡眠,让今天的精力更充沛。
但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从大摆锤上下来,徐陈砚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甩出去了,踉跄着脚步,坐在长椅上,摘了口罩,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简然去买了水回来,徐陈砚已经戴好口罩。
跟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还有一对小情侣。
徐陈砚不太喜欢跟别人挤,要不是腿还软着,他早站起来了。
小情侣时不时会瞥徐陈砚一眼,不清楚他们是认出来徐陈砚,还是单纯觉得这个男生好看。
在这个情况下,徐陈砚不方便摘口罩。
黑色口罩之上,他的眼窝深凹,鼻梁直挺。
他拿过简然手里的水,倔强的眼睛里写着——
我没事。
我不晕。
我腿没软。
这都小意思。
不用关心我,我只是想坐在这聊聊天,休息一下。
他问:“你一点不觉得累吗?”
“不觉得诶。”简然说,“小时候不也这样吗?以前游乐园人没这么多,一早上能玩四五个项目呢!”
别说玩了,现在听到玩四五个项目徐陈砚胃里都翻腾倒海,让他本来就冷白的皮肤愈发白得彻底。
靠,他有点后悔找这个话题,感觉更站不起来了。
徐陈砚咽了下发酸的口腔,嘴角抽了抽,强行给自己挽尊:“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人是会长大的。”
“长大也不会变啊。”简然说,“难道你变了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身边那对情侣说着要去吃午饭走了,简然顺势坐在徐陈砚身边。
徐陈砚把口罩摘到下巴,仰头喝了
口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而这时,他听见简然问:“你现在腿还软吗?能站起来了吗?”
简然没感受到徐陈砚的强撑,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想吐吗?需要我给你找个塑料袋吗?”
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往商品摊上探寻。
耳边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中间徐陈砚好像说了一句什么,简然没听清,以为他是想吐,更用力拍了他两下,凑近问:“这样会好点吗?”
“我说……”徐陈砚声音沙哑,“再打就打死了。”
“哦。”简然连忙收手,重新坐好。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徐陈砚两眼发直,看着不远处的美食街,“你饿不饿?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是有点饿了。”简然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那边人多,我都买了拿回来一起吃。”
徐陈砚本来就对吃的要求不高,加上现在没口味:“随便吧,你吃什么给我买一份就行。”
简然:“酸辣粉?”
徐陈砚:“……”
“逗你的!”简然站起来,“那我买两份汉堡套餐?”
徐陈砚其实不太信任简然办事,但是现在他实在起不来,点了点头,任她去了。
简然走出两步,徐陈砚问她:“有钱吗?”
“有。”简然头也不回,头发被风吹得迎风乱舞,她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说,“我妈给我零花了!”
游乐场有两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一个在园内,一个在园外。
园外可选的有很多,凭票可以当天多次进出;园内则简单得多,只有一个蛋仔饼摊,一个汉堡摊。
园内餐饮好处是离得近,可以随时玩;坏处是人多东西少,正值饭点,队伍排的如长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简然排到一半的时候,徐陈砚缓过来了。
他刚才弓着背待久了,这会儿站起来脖子酸,一边活动脖子,一边绕着长长的队伍找到简然:“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排?”
“算啦。”简然拒绝,“万一别人以为咱们插队就不好了,要不你去买点别的?”
徐陈砚往后看了眼队伍:“也行,还想吃什么?”
简然指了指头顶上冒出来的大太阳:“冰沙,大份的。”
徐陈砚气定神闲地笑了下,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反扣在她头顶给她遮阳,去找卖冰沙的地方。
简然先买到,找了个小桌位置占座,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徐陈砚一边接她的电话,一边迈着长腿往她的方向走。
等他坐下,简然坐不住了:“怎么就买一份?”
“冰沙那边产量不足。”徐陈砚把冰沙放在圆桌上,“限量了,一人只能买一杯。”
第66章 丝丝凉意“举不了。”
初秋天气,早上还弥漫着丝丝凉意,到了中午随着太阳逐渐升高,释放出这么热烈的天气,估计是连游乐场都没想到的。
简然盯着桌上唯一的一杯冰沙,他买的时候拍了照给她让她选,这是简然自己挑的“丛林探险”主题的,青苹果汁味,还有巧克力制成的“藤蔓”蜿蜒盘旋于冰沙之上,看上去就很好吃。
面对这样合口味的冰沙,简然既不能大方地说出来“给你一个人喝吧”,也不能小气地说“你别喝了都让我喝吧”。
她的眼神狗狗祟祟地飘向邻座,邻座三个女生,估计也和他们一样,派了一个代表去排队,桌上只摆了一杯冰沙。
但坏就坏在,她们三个是闺蜜,可以一人一口,轮着喝。
简然和徐陈砚虽然从小就认识,但现在这个年纪,她实在做不出来一人一口的事。
像是看出简然的纠结,徐陈砚从另一只手里拿出两根吸管,撕开吸管外面的纸包装,在绿色冰沙上一边插了一根:“找店员多要了一根。”
简然笑到眯起眼睛,抱起脸大的冰沙,喜滋滋地喝了第一口。
青苹果微酸,配上甜味的巧克力,满口绵密的冰沙酸酸甜甜,比想象中的还好喝!
简然拿起汉堡,剥开纸包装,汉堡都送到嘴边了,结果她又想喝冰沙。
手没地方了,简然把头凑过去。
冰沙顺着吸管刚开始上升,还没喝到里面的东西,徐陈砚忽然咬住他那边的吸管。
他口罩摘到下巴,露出大半张脸。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碰到彼此的额头。
在一份冰沙里,简然猝不及防看到了徐陈砚放大了数倍的五官。
新一轮旋转木马开始,暖色灯光骤然亮起,好像一颗又一颗闪耀的星星,闪在他们的眼睛里。
游乐场里依旧热闹非凡,尖叫声欢笑声不断,除此之外,还有被吸管封住嘴巴,来不及说话的简然。
秋天正午的太阳,会晒到少女脸颊绯红。
简然松开吸管,弹射坐正:“我靠我在喝啊,你怎么忽然凑过来!”
徐陈砚没动,咬着的纸吸管颜色逐渐变深,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冰沙后:“你刚才喝了一口,下一口不是应该我喝吗?吃独食可不是一种好行为,简嘤嘤同学。”
简然愤恨地咬了一口汉堡:“那你看到我在喝也应该注意点吧!”
“这倒是。”徐陈砚说,“但是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吃汉堡。”
简然:“你的错!”
徐陈砚笑笑:“我错在?”
简然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被反问了之后,卡壳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