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邻居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感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腰间盘不是一个大手术,高锐生只请了一天假,后面正常上学。
到了周末的,岑惜和梁纯芬约好了一起去医院探病。
岑惜简珂带着简然,梁纯芬只有两口子,五口人坐同一辆车到医院。
在消毒水味浓重的房间里,他们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高亚光。
尽管还不能下床,但是高亚光的状态已经很好了,除了说话声音有点虚以外,和平时区别不大,据孔阿姨说,他吃喝拉撒也都正常。
大人们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岑惜和梁纯芬把孔雨仙叫出去。
简然敲敲打开了一点病房门,看到妈妈和梁伯母分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
孔阿姨大惊失色,先把梁伯母拿着红包的手往梁伯母的兜里杵:“使不得呀纯芬姐!这段时间店里都是你一个人忙的,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哪能还拿你钱!”
梁纯芬力气更大,执意要把钱给孔雨仙,孔雨仙息事宁人似的说:“姐,姐,这样好吧。这个钱你拿着,就当我收了,这个钱是我一直没能看店我补贴给你的!”
“行了,说这干嘛?前阵子麒麟出事你少帮我忙了?”梁纯芬直接塞进孔雨仙兜里,“你收着吧,先把病看了,踏踏实实把手术做完,这钱给他买点补的,剩下的事咱俩剩下再说!”
这时候岑惜像有感应是的,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简然赶紧关了病房门。
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简然就不知道了,但她有种感觉,孔阿姨肯定收了这个钱。
这种钱就像压岁钱一样,虽然推脱,但是最后基本都能收到。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叔叔还在医院躺着,他们几个结束了期末考试。
今年的暑假梁伯母格外开恩,允许鹿鹿哥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几个几乎没犹豫,当机立断决定一起去欢乐谷!
能这么快决定在主要原因是欢乐谷开园的那一年起他们几个就约着一起去玩,每次计划的时候都有贺麒麟,但是贺麒麟从来没跟他们一起玩过,因为每次临到出行前他都会被通知有各种课要上,耽误出行计划。
而这次,他们不仅要到了贺麒麟的保证,还要到了梁纯芬的保障,可谓板上钉钉,计划定下来,他们也没忘通知蔺飞飞这个鹿鹿哥的头号粉丝。
当蔺飞飞知道贺麒麟竟然被允许出门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他这算因祸得福吗?”
这话有种地狱笑话既视感,高锐生嘴角抽了抽:“别说这么阴间的话……”
蔺飞飞“哦”了一声:“行吧,哪天?”
高锐生算了算:“暂定八月一号左右吧。”
七月十号接到这个邀约的蔺飞飞:“?”
蔺飞飞:“中间的十几天是被狗吃了?”
……
中间的十几天当然没有被狗吃掉,他们只是还有各自的事情。
比如考完试的
第三天,他们还要返校拿成绩。
这天徐陈砚请了假,只有简然和高锐生,马上放假,简然一路心情愉悦,但高锐生看上去却闷闷不乐的。
以前简然对别人的情绪没那么敏感的,但大概是身边的好朋友重度抑郁,让简然有些怕,所以她虽然反映的慢了,但还是察觉到高锐生的情绪变化,抓着公交车扶手凑过去问:“你怎么啦?”
高锐生看简然一眼,叹了声气:“我姥姥姥爷闹离婚,我妈昨天回去看他俩,我在医院照顾我爸,跟我爸吵了一架。”
好家伙,信息量太密集了,简然大脑都卡顿了几秒。
她把接收到的消息在脑子里一一过滤。
首先,因为高叔叔打过孔阿姨,所以宝盖头跟高叔叔之间关系一直不算很融洽,两个人吵架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宝盖头的姥姥姥爷离婚,孔阿姨要回家去看她爸爸妈妈,也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就来了——
简然瞪大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你姥姥姥爷要离婚??!”
虽说,现代离婚率很高,离婚本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姥姥姥爷那辈离婚诶,好像真的很少见。
简然在震惊之余,很佩服姥姥和姥爷的勇气,在她心里,这就是一对夕阳红老人找到自我,并勇敢和过去的错误告别的一段佳话。
“佳话个屁。”高锐生敲了她脑袋一下,他本不想说那么多的,但是为了打破简然的幻想,他只好在背后拆姥姥姥爷的台,“他们两个人都不想离,就是嘴硬,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嘴上说离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实际上天天偷偷给我妈打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让对方道歉,把我妈烦的不行。”
发现故事和她想象中南辕北辙的简然眨了眨眼。
高锐生又一次叹气,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助:“关键是我爸这边还离不开人,真不知道怎么办。”
高锐生肉眼可见的焦虑,简然虽然因为放暑假很开心,但也不好意思当个没事人,拿完成绩一起去棋院接徐陈砚的路上,简然主动向高锐生询问姥姥姥爷之间发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上什么忙。
高锐生倒是没指望她能帮上忙,但是有个人能说一说这些烦心事总是好的。
这事说来就是一个大乌龙。
高锐生的姥姥姥爷住在市郊的村子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平房,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小块地。
他们吵架的那天晚上,本来好好的天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雨,老人睡得很浅,夜里惊醒后一起出去给家门前的蔬菜地罩上罩子,怕种的黄瓜和小葱被雨浇坏。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他们生活中也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然而那天略有不同的是,姥姥姥爷家的邻居没有被雨吵醒,姥姥把自己家的蔬菜罩完,抬头一看,邻居家的菜地还敞着。
农村不比楼房,邻里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更热络一些,姥姥本来就热心肠,看见人家的塑料罩正好摆在外面,就想着过去帮别人也罩一下。
俗话说得好,亲帮亲,邻帮邻嘛。
简然点点头,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嘛!
“你别急。”高锐生说,“事情就出在这后面。”
简然闭上嘴,继续听。
那天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姥姥过去帮邻居罩菜的时候叫了姥爷一声,但是雨声太大,姥爷没听见,自己回家了。
姥姥帮邻居遮完菜地,回家一推门,才发现门被姥爷反锁了。
农村都是有大门的,门和睡觉的地方隔了一个院子,当时雨下的那么大,任凭姥姥在外面怎么敲大门,怎么喊姥爷,姥爷就是没听到。
姥姥实在没办法,绕到家门被雨水冲到泥泞的后院,从地上找到一根棍子,用力敲打后院的砖,姥爷才终于有了动静。
可怜的姥姥,在雨里淋了半多小时才进家门,人都给冻感冒了。
听到这里简然觉得不对:“姥爷回家的时候床上少了一个人,难道他都没有察觉吗?”
高锐生:“我姥姥嫌弃我姥爷打呼噜,睡觉之前还要听收音机吵得她睡不着觉,早就跟我姥爷分居了。”
简然:“那姥爷就睡得那么死?姥姥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他才听见?”
“你可说呢。”高锐生说起来都觉得无语,“我姥爷还以为是谁那么没素质下雨天还放炮,捂着耳朵硬是又睡了一会儿,后来出去的时候他都做好了是要去跟别人吵架的准备。”
救命。
当成放炮可太好笑了。
虽然简然能明白高锐生现在很苦恼,但她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高锐生跟她说这事是为了让她能分担一点的,哪怕最差她安慰安慰也行啊,结果她居然笑了,把高锐生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简然怎么哄怎么道歉都不行,他俩一起在棋院外面等高鹏举来接的时候,高锐生还是气哄哄的。
行吧,见道歉无效,简然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等高锐生消气。
他俩在棋院外面等了一会儿,高鹏举出来接他们,他挥挥手,冲着他们的方向叫道:“高芮——”
高锐生和一道女声同时回答:“哎!”
高锐生以为又是简然在作怪,恶狠狠回头瞪她一眼,却发现简然嘴巴一点没张开,满脸无辜地回看他。
和高锐生一起响起来的女声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高挑文静的女生发出来的,她也觉得很意外,惴惴不安地看了高锐生一眼,快步走向高鹏举。
高鹏举把他们三个一起接进棋院,笑着说:“哟,要不是正好你们一起来,我都没发现你们俩名字这么像,一个高芮,一个高锐生。”
等……等等?!
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吧?
高芮……高锐生……
简然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刚惹高锐生生完气,不敢火上浇油,只能缩紧两腮,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他俩名字笑出声。
因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憋笑上,所以并没注意到这一天高锐生微微泛红的耳垂。
在一起回家的车上,高鹏举向他们介绍了高芮。
是比他们小一届的学妹,今年刚中考完,九月份即将读高中,小学妹学习很好,考上了燕城实验,就是原来蒋云程的学校。
“哇。”坐在后排的简然向坐在副驾驶的高芮投去了赞叹的目光,“实验诶!学习这么好!平时一定很努力!”
高芮看上去有些内向,被简然夸有点不知所措,但又礼貌回应:“还好,还好。”
不在同一所学校,不是同一个年级,高芮也不是学艺术的,简然问了几个问题后,没得聊了的几个人一路安静到下车。
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三个,简然捅捅高锐生:“喂,你还生气吗?”
高锐生像在思考什么事,摇了摇头。
“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嘛。”简然没看懂高锐生此刻的表情,挺着胸脯骄傲地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哦。”
高锐生侧头看她:“什么办法?”-
正式放暑假的第一天,简然、徐陈砚和高锐生带了换洗衣物,坐地铁转公交车,从市里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郊区的姥姥姥爷家。
和市里平地起高楼的日新月异不同,在农村里,很多东西野蛮生长,多少年后仍然物是人是。
比如他们下了公交车路过的小溪,这条消息简然小时候就在里面玩,现在还在这。
唯一的区别是以前这里完全开放,现在加盖了围栏,不过这个围栏多少有点糊弄的意思在,只在马路这一侧象征性围了一下,从两边的庄稼地还是可以随意跑进小溪里。
这条小溪距离姥姥姥爷家不远,已经能看到姥姥姥爷家的房子,走过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简然淘气,一步跨进庄稼地里,跳到小溪旁铺着的石子上,忽然看到桥
下的那块阔别已久的大石头。
大石头真的很大,有半个人高,不知道是什么建筑废料,被人丢在桥洞下面,竟然这么多年都没人管过,
简然走近,在各种夸张雕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排生涩的小刻字。
“我是大明星。”
比起别人大面积的涂鸦,这五个字刻的字很浅,但这已经是小简然用姥姥姥爷家的小刻刀使出吃奶的劲儿刻的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晃,距离上一次孔阿姨暑假带他们几个回村子里玩,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第37章 波光粼粼“嘤嘤,别动!”
小溪水流的不快,潺潺拍在小石子上。透过晶莹剔透的溪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溪底的石头和细纱。
只是普通的石头,但是常年被溪水冲刷早已光滑圆润,在水中错落有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洒满了碎银。
简然蹲在溪边,伸出一根手指,切开水流。
高锐生盯着她,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件事:“哎,躺躺猫,你现在怕水,是不是就因为当初被嘤嘤推进小溪里造成的后遗症?”
徐陈砚痛定思痛地点头。
简然抬头看向岸边的两个男生,心怀内疚,弱弱地解释:“我小时候不懂事诶……”
“知道。”徐陈砚逆着光,清隽的轮廓周围渲染着一层温柔的光,声音和潺潺流水声一起传进简然的耳朵里,“我没怪你。”
高锐生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话是从徐陈砚嘴里说出来的,他的眼神在徐陈砚和简然之间扫了一圈,揶揄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点羡慕:“你就惯着她吧。”
简然卖乖似的,仰头冲着他笑,露出一排少女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着明亮的光。
她没在下面多待,很快重新回到岸上,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起了小时候的事,嘻嘻哈哈走到高锐生的姥姥姥爷家。
在村子里交通闭塞,老人们没有驾驶交通工具能力的情况下,每天过得日子都像是无聊的重复。
因此,对于十年前简然来到村子里,每天跟狗赛跑跟鸡打架闹得村儿里方圆几里的狗一闻到她的味道撒丫子就跑的那段无比热闹的日子,姥姥的记忆格外深刻。
以前就算只有高锐生一个人过来,姥姥偶尔也会跟他打听,“那小丫头现在还跟狗打架吗?”“那小丫头后来受伤没?”
加上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简然一进家门,姥姥就认出她:“这肯定是嘤嘤!居然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外面,我都不敢认。”
在简然后面是高锐生,高锐生后面是徐陈砚,姥姥看了一会儿,说:“这是躺躺猫吧?猫猫现在爱说话了一点没有呢?还蔫不蔫坏欺负嘤嘤了?”
高锐生咋舌:“姥姥你记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欺负简嘤嘤?就他最疼简嘤嘤了。”
“我是老了,但我不是傻了。”姥姥说,“他疼归疼,欺负的时候也没手软呀!”
不仅高锐生茫然,简然也有点懵。
在她的记忆里,她总是跟高锐生打架,并没有被躺躺猫欺负的经历呀!
这大概就是大人视角和孩子视角的区别。
孩子们只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大人们看到的往往会更全面。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姥姥现在都记得,简然和徐陈砚这俩孩子,从小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性格。
一个什么话都藏心里,一个什么话都说出来。
一个目标性极强,想要的就必须得到,一个没什么目标,怎么开心怎么来。
姥姥记得最清楚的事,是当初她每天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孩子们每天都要抢着坐在小溪旁的大石头上。
简然和高锐生的手脚更利索,但这俩人老在石头下面打架,鹬蚌相争,得利的总是徐陈砚。
他坐在大石头上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后来有一天,简然发了狠,非要坐到那个大石头上,中午觉都不睡,别人睡醒在洗脸穿鞋,她提前跑出去,终于如愿以偿坐上大石头。
等徐陈砚到小溪边,看都没看简然,鼓了鼓脸,提议道:“宝盖头,咱俩跑着玩吧。”
姥姥还奇怪呢,徐陈砚可不是爱跑着玩的小孩,就看见简然一屁股从石头上跳下来:“好呀!我也要玩!”
结果就是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简然又和高锐生在石头下面打架,始作俑者默不作声爬上大石头,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姥姥对小霸王简然的印象很深,对小狐狸徐陈砚的印象其实更深。
一个是“谁都打得过只会输给一个人”,另一个是“谁都打不过但是能治得住最能打的人”,像是食物链似的。
这些话姥姥没再跟孩子们说。
只是看着徐陈砚夸道:“躺躺猫长这么高了呀!小时候虽然岁数比嘤嘤大,但是个头儿可没有嘤嘤高,那时候我还担心你长不高呢,现在这么高这么白,可真是会长。在学校里找对象了没有呀?”
高锐生担心徐陈砚觉得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姥姥你说什么呢……我们才高中。”
“高中怎么啦?”姥姥还挺跟得上时代的步伐,“后面你玉良舅舅家的那个儿子,不也是高中吗?谈恋爱被人家甩了,得了精神病,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
简然一脸“我要吃瓜”的求知若渴表情盯着高锐生,想听听他家这个玉良舅舅的故事。
然而高锐生无奈地摇头,他姥姥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啊。
这个玉良舅舅,高锐生自己也不太熟悉,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说是叫舅舅,但不知道牵扯到上面多少辈,高锐生对他家事情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事。
他们正聊着,姥爷回来了,大热的天,姥爷穿着大背心,手里摇着把蒲扇,一看见他们就笑:“这么早就到了呀。”
与姥爷相对的是姥爷,这两个人就像共享同一套表情库,姥爷一笑,姥姥的笑容立马到期,沉着脸不说话。
注意到他俩这个表情的简然和徐陈砚对视,在高锐生背后偷偷笑了。
姥姥不在这屋待着,抱着她的菜盆一声不吭地走了,去院子里择菜。
姥爷去厨房,洗手给大家切西瓜,简然看着姥爷的背影,感慨道:“这矛盾真不小啊……”
高锐生叹气:“要不说呢。”
吃过午饭,三个起了大早又颠簸了一路的人开始犯困。
家里床不少,但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姥姥临时安排他们三个睡在炕上。
很有年代感的土炕,炕面被厚实的泥坯砌成,上面铺着姥姥编的炕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炕沿是用结实的木头打造的,经过多年的摩挲,表面光滑而又带着温润的质感。
简然他们上次来,姥姥跟着他们三个一起睡在这方土炕上,这一次光是他们三个,就已经能把这一方炕占得满满当当。
他们睡觉的顺序甚至都和以前一样,简然和高锐生分别睡在一左一右,中间躺着徐陈砚。
姥姥给他们开了空调,盖好小毛巾被,便出去干活。
农村房子的玻璃不隔音,但是没有地铁、汽车发出的工业噪音,只有乡间小狗时不时低吠,和来自大自然的夏蝉声。
本来只想小憩的三个人,在大自然里放松,越睡越沉。
隐约听到了争吵声,他们被吵醒,才发现三个人竟然一起睡到了日薄西山的时间。
天色从闭眼时的亮蓝变成柔和的橙红,窗外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空调清凉的风吹在身上,简然睁开眼,和躺在身边的徐陈砚四目相对。
他虽然也刚睡醒,但眼神却不像简然这么惺忪,目光清朗的像在看一场梦。
简然的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他离她这么近,只想摸他的睫毛。
伸出手,刚碰上,却又睡过去了,手还搭在他的眼皮上。
还没睡熟,便被外面的争吵声再度吵醒。
“你别跟我们在一块儿吃饭!”
“我不是这个家的?还
没我一口饭吃?”
“你就那么缺一口吃的?”姥姥讥讽道,“那你要吃你自己做,我们吃的是我做的,你别吃我做的饭!”
姥爷气急败坏:“自己做就自己做!我做碗挂面吃!”
三个人从炕上爬起来,本来是想劝架,但没用他们劝,他俩已经停了,各自沉着一张脸,背对着背,谁都不理谁。
高锐生一脸愁苦地看着简然,叹了今天的第八百声气,担心地问:“你那方法真有用吗?会不会这俩人真就这么散了?”
“不会。”徐陈砚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笃定,“真正想走的人,是不会大喊大叫的。”
简然看向徐陈砚,他说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赌气咬牙说了那么多次要分手的周游,魏冉一句话就能把她哄好。
和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周游的魏冉。
让她不得不,开始信这句话-
简然的计划暂时没有开启,一方面是她想再看看姥姥姥爷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这个计划中的其他人时间还没排开。
到达姥姥姥爷家的第二天,简然起床的时候看姥姥在照顾小菜地里的菜苗,她便没打扰姥姥,招呼高锐生和徐陈砚去外面吃早点。
他们起得晚,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三碗豆腐脑,简然特意嘱咐老板有一份别加香菜。
等三碗都送上来,她把没有香菜的那份推到徐陈砚面前。
“哎!”高锐生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要了一份不加香菜的呢,我都忘了躺躺猫不吃香菜这事!”
徐陈砚不动声色地拿起勺子,低头吃饭。
任凭内心风起云涌,至少表面看上去,他还是一样的云淡风轻。
吃完早饭,在简然的带领下,他们又回到那条小溪。
清澈见底的小溪,忽然游过了一条小鱼。
简然一眼看见那条鱼,细长的腿迈过那道对她来说像摆设一样的护栏,跳到小河沟旁边的石子地。
她撸起防晒衫的袖子,对着水面笑的一脸狡黠:“嘿嘿,今晚开荤咯!”
高锐生担心地提醒道:“你早上不是没涂防晒吗?把防晒衫穿上。”
“没事!”简然站起来指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说,“太阳都被遮住了!”
高锐生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挺拔茂盛的大树,枝叶交错如同天然华盖,尽管偶尔有风轻轻拂过会把树叶吹开个缺口,枝叶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复原。
于是他不管简然了,让她在水里玩个尽兴。
高锐生蹲在岸上,笑她:“你真是,心里一点都不装事儿,简三岁吧你。”
简然低头,专心致志看鱼:“这也不是我装事儿就能解决的事儿,鹏举叔叔那边不是过不来嘛,而且……”
她话说到一半,又一条小鱼滑溜溜地游过来,脱了鞋的简然纵身一跃,踩到溪水中间的石头上。
可惜的是她人刚站过去,受到惊吓的鱼已经加速摇摆鱼尾,逃走了。
高锐生揶揄她:“你这么抓鱼,就算姜太公来了也抓不着。”
简然不服气,弯腰舀水朝他泼过去:“哦?你这么厉害,那你来抓啊!”
高锐生想躲水,但由于他是蹲着,上半身躲过去下半身没动导致湿了一片,干脆挽起裤脚,跳进小溪里,疯狂舀水泼向简然:“我抓!你看我抓不抓!”
俩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疯狂泼水,泼到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累到分别一屁股坐在岸边。
简然喘着粗气,两只手撑到身后,仰头看向徐陈砚:“躺躺猫你来不来抓鱼?”
“我不下去了。”徐陈砚低头说,“没带换洗的衣服,衣服弄湿了穿着不舒服。”
简然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看上去是不打算再劝他下来了。
然而徐陈砚没想到,简然忽然弯腰舀了一滩水,说时迟那时快朝他泼过来,她看着湿漉漉的她在溪水边大笑:“你怎么会以为你有得选呀!”
徐陈砚看着他们玩水,想象溪水沾到衣服上黏答答的粘在身上,衣服重重的挂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可是真的被溪水淋湿,他又觉得冰冰凉凉的溪水冲凉了夏天炎热的气温,洗去闷热暑气,心情瞬间轻松下来。
徐陈砚迈开长腿,从栏杆上跨过去,走到小溪两岸。
简然重新站回到石头上等他,朝他伸出手。
少女葱白的手上淌着清亮的水珠,沿着她指尖的曲线,一滴一滴滚落,晶莹的融合进溪水里。
徐陈砚垂着眼,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快来呀!”简然笑着催促。
徐陈砚抬眼,在和简然的对视中,牵起她的手。
简然常年舞刀弄枪,但她的力量更多集中在掌心,徐陈砚则不同,他紧扣着她手背的指腹,是他常年拿捏棋子积累出来的薄茧。
两人的手接触到的那瞬间,简然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牵过徐陈砚的手。
他的肉不再是嫩嫩肉肉的,而是透着男性的成熟感。
同样是水,同样是肌肤接触,简然蓦地想到了乌暖的深夜泳池。
她脸颊潮红看向徐陈砚,却见徐陈砚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根本没想到她在想的事。
也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这个年纪,牵手是一件很暧昧的事。
所以。
是她。
想多了?
简然把徐陈砚牵到石头上,松开手。
嗯,行吧。
简然不再纠结这事,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三个人便完全沉浸在溪水大战中,泼到彼此从头顶湿到裤脚,泼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太阳透过浓密的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形成一道绚烂的小彩虹。
高锐生最先发现这道彩虹,他惊讶地大喊:“嘤嘤,别动!”
简然吓了一跳:“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简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彩虹,绚烂而纯净。
大战瞬间熄火,简然兴奋地看着彩虹,声音都放轻了,好像她的声音会吵到彩虹似的:“现在许愿有用吗?”
高锐生没回话,小溪边的彩虹太浪漫,又太稍纵即逝,他想用肉眼尽可能的多看,记录下这震撼的一瞬间。
从鲜艳的红到柔和的橙,从明亮的黄到清新的绿,从淡雅的青到深邃的蓝,最后一道,是神秘的紫。
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彩虹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在彩虹上镶嵌了无数颗璀璨的钻石。
太罕见了!
然而这时候高锐生余光却见徐陈砚拿出了手机,像在查什么,他真想劝他有天大的事你也别管了,先把彩虹看完吧!估计最多也就一分钟,但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看到这么浪漫的一分钟!
徐陈砚关掉网页,打开相机,调整参数,确认相机里的彩虹清晰可见。
高锐生在震撼到失语里,听见徐陈砚低低地喊:“嘤嘤。”
照片里是一生中大概只能见到一次的小型彩虹,小溪里湿漉漉的少女茫然的很生动。
在她的眼神里,倒映着潺潺小溪、参天大树,和给她拍照的人。
高锐生看照片的时候,觉得简然还挺上镜,拍出来的照片多少有点森林少女的感觉。
很乖,很清澈,尽管他知道,这个少女一巴掌能把人脑浆子拍出二里地。
可是……
“不对啊。”高锐生指着照片的角落,刚好眨眼眼睛闭到一半像智障似的自己,“我咋给拍成这样了?”
简然:“因为你就长这样。”
毫无疑问,两人又一次打起来。
和小时候一样,徐陈砚在岸边休息,看着飞溅的水花,听着他们互相放的狠话和笑声。
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在想——
真奇怪,我分明是不喜欢水的,可是,水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开心。
玩水玩到肚子简然咕咕直叫,三个人才往家走。
原计划每天晚上洗衣服,早上就能干的他们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大白天的只能穿着睡衣,在院子里排排坐,啃姥姥切好的冰西瓜。
姥姥家的西瓜不是冰箱里冰凉的,是在凉水里用冰块泡着降温的。
牙齿轻轻一咬,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紧接着是一股冰凉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却一点都不觉得冰牙,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姥爷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案板上还有多余的西瓜,拿起来坐在他们身边一起吃。
刚才姥爷一出来姥姥脸色就沉下去了,更别说他还拿了西瓜,顾不上孩子们在这,姥姥横眉冷对:“谁允许你拿我的西瓜了?”
“什么你的西瓜?”姥爷反唇相讥,“瓜不是我买的?我吃一口我还有罪了?”
“你当然有罪,你罪过大了你!”姥姥拔高声音,忽然上了高度,“我这辈子怎么就跟了你了?吃西瓜还跟孩子抢,你可真够好意思的,要我我都没脸!”
“你没脸!我更没脸!不就是要离婚?”姥爷“腾”地站起来,气势更凶,“离!必须离!后面不管是活五年还是活十年,我都必须得让自己清净清净!”
姥姥:“离!谁不离谁是王八蛋!谁是龟孙子!”
高真吃瓜群众锐生都傻眼了,他心说不就吃个西瓜吗?这也能扯上离婚?
坐在他身边的简然在这时候弱弱地开口:“那……姥姥姥爷,离婚了以后你们住哪?”
两个人明显处于比赛谁声音大的初级阶段,都没规划后续的事情,但既然简然这么问了,他俩自然不能服输。
这一回合,由姥姥率先应战:“我回东夏村我娘家!”
高锐生小声吐槽:“姥姥的妈妈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其次出场的是姥爷:“这房我卖了!正经宅基地,我天天住五星级大酒店,没人敢说我!”
高锐生再度出场,声音更小:“这宅基地比姥姥的妈妈岁数都大,卖了够不够五星级酒店住一天都不好说……”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俩人谁都不肯服气谁,吵得不欢而散,一副这个婚必须离的样子。
高锐生虽然吐槽,但还是被他们俩坚决的态度给吓得一愣一愣的,瓜都不吃了,他站在简然对面,惴惴不安地问:“我怎么觉得这俩人是玩真的啊?咱们会不会弄巧成拙?”
简然没事人似的,又拿起一块西瓜,唏哩呼噜吃完,满不在乎地摆手:“放心啦。”
高锐生还要再说点什么,徐陈砚先开口:“相信嘤嘤吧。”
行吧。
高锐生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现在当局者迷,如果简然这么说,他可能会有点怀疑,但如果是徐陈砚这么说,高锐生觉得,他还是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第38章 山崩地裂“那我要是不离呢?”……
吃完午饭,眼尖的简然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发现一副扑克牌。
这种在城市里分明大家看见也不会怎么样的物品,到了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令人兴奋。
斗地主简然不会,拉火车高锐生觉得太幼稚,最后三个人竟然玩起了炸金花。
他们用瓜子当筹码,赢的人打输的人脑瓜崩,五个瓜子打一下。
炸金花这个游戏在简然的理解里非常简单,就是比大小。
牌大她立刻喜笑颜开,多跟几个瓜子,牌小她撅撅嘴,扔牌就跑,大不了就丢个底牌。
唯独让她纠结的就是不大又不小的牌,比如手里JQK任何一张的时候。
说小吧不小,但说大吧,甚至比不过一个对三。
一般情况下,这种牌简然会象征性跟几个瓜子,如果其他人再跟,她就不跟了。
但手里有大牌总归是少数,大多数时候发到的都是些小牌,简然跟高锐生先后输完手里的瓜子,一人挨了徐陈砚一个脑瓜崩。
俗话说得好,否极泰来,挨完脑瓜崩的第一局,简然手里拿了对A!
除非其他人手里有豹子顺子或者同花,否则她就是最大的牌!
当时简然就坐不住了!
她势在必得的搓搓手,在一人一个瓜子的底牌和其他两个人又加了一个瓜子之后,她直接甩两个瓜子!
她眼睛瞪的圆圆的,主打一个挑衅。
别的不说,咱们气势得到位,不然就是对不起对A!
高锐生知道简然手里没有点大牌不敢这样,直接扔牌,这样就只输两个瓜子。
简然朝徐陈砚挑了挑眉,用表情问他“还敢加吗?”
徐陈砚单手捏开三张牌,在眼前过了一下,像是确认,而后他面无表情地也追加了两个瓜子。
简然眼睛都笑弯了,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她手里有多大的牌呢!
嘿嘿,跟就跟,跟的越多越好,跟的越多,她赢得越多。
简然手里现在只剩下两个瓜子,她觉得这太少了,又从盘子里拿了一把花生,当她借的筹码,扔出去手里的两个瓜子和一个花生,然后接着朝徐陈砚挑眉。
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徐陈砚手里只剩一个瓜子,他垂着眼皮,捏起两个花生,连着手里的瓜子一起丢出去。
简然懵了。
徐陈砚怎么这么有把握?他手里得是多大的牌?会比对A还大吗?同花?还是豹子?
她挠了挠脑袋,咽了下口水,觉得徐陈砚手里的牌应该没她大,但是也不小,或许是个对K之类的。
她看着徐陈砚,试图从徐陈砚的目光里看出他有什么牌,但是徐陈砚只是稀松平常地看着她,眼珠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冷淡。
简然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鼻子,犹豫了一下,又扔了三个花生。
截止到这时,她已经戒了四个筹码,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输了,挨一个脑瓜崩,手里也就只有一个筹码。
简然屏住呼吸,看见徐陈砚毫不犹豫地又跟了三个花生。
她脑子都凝固了。
靠?
他怎么一路无脑跟?
难道他是同花顺?
如果她再跟,输了的话,要挨两个脑瓜崩。
可是她的牌很大啊!
万一徐陈砚的牌没她的大呢!
简然呲着牙,犹豫不决,甚至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到了徐陈砚那边,但是被徐陈砚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手背。
高锐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快点快点。”
简然纠结地撑着头,脑海里的白色小人说:别跟了吧,万一输了要被打两下呢,疼是小事,主要是有点丢人呀!
黑色小人说:我同意。
为了避免更多损失,尽管再不舍,简然还是扔了牌。
徐陈砚也一起把牌扔了,压在简然的牌上。
简然好奇得不行,把他的牌翻出来——
徐陈砚的第一张牌是红桃4,第二张是红桃10.
原来他是同花,简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当她随手翻到徐陈砚的第三张牌时,简然惊讶地脱口而出:“躺躺猫你看错了!”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懒散地问:“我怎么看错了?”
简然把三张牌一起摆到徐陈砚面前:“你不是同花!你这张是方片7!你最大的牌是10!”简然把自己的牌找出来,像是急切地要证明什么,“我是对A!”
徐陈砚勾唇:“然后?”
简然愣了一下,喃喃重复:“然后……?”
她比他大啊,这还有什么然后?
徐陈砚把所有瓜子都揽到自己面前,用眼睛数剩余的花生数量。
简然这才意识到,然后,他赢了?
等……等等??
等等,等等……?
简然的世界观,山崩地裂……
后来他们又玩了几把,简然也想诈徐陈砚,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努力让自己变得跟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的时候拿到好牌还会佯装叹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成功过。
一个下午连着一个晚上,她脑袋都要被徐陈砚弹成猪头了。
凌晨一点躺进被窝的时候,简然脸对着墙,拿屁股对着徐陈砚,悲伤地想,她这辈子都不要碰这个游戏了,呜呜呜呜。
这一天他们睡得晚,感觉好像刚睡着,就被徐陈砚的电话吵醒。
睡了一觉的简然把昨晚的愁和怨都忘得差不多了,翻了个身,闭着眼找了个光线暗的地方缩了
一下,嘟囔着说:“刚几点啊,就有人给你打电话。”
高锐生闻言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下午一点。”
简然猛地睁开眼。
姥姥家的窗帘是最普通的布料,不挡光,男生被太阳照成浅灰色的睡衣率先映入眼帘。
简然抬头,对上徐陈砚低下头看她的眼睛。
怎么光线最暗的地方是徐陈砚的怀里?好像还是他专门为她腾出来的一块地方似的。
简然慌了神,下意识想确认,然后摸到了一片结实的,睡了一宿带有潮湿薄汗的腹肌。
徐陈砚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木质柑橘味,像是他洗衣粉的味道,此刻夹杂着雄性荷尔蒙的陌生气息,涌进简然的鼻息。
简然:“?”
那边说完话就没得到回应的高锐生下床,敲了敲简然的头:“你起吗?不起的话我先去。”
就像做坏事被人看到似的,简然背脊僵直,手脚并用弹起来:“起,起起起!一起去!”
简然和高锐生都没怎么睡醒,低着头在水池边各自洗漱,简然直到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那么烫。
幸好,姥姥家洗脸的水管没有热水,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凉水一直冲,一直冲,冲到脸庞的温度回归正常,拧上水龙头。
“对了,刚才高鹏举打电话过来说,高芮也来了。”是徐陈砚的声音。
他趿拉着拖鞋拿着自己的牙杯,高锐生洗完了,把地方腾出来,让徐陈砚站在简然旁边洗。
简然一言不发,重新拧开水龙头。
冲,冲,冲……-
姥姥正在给院子里的小花圃浇水,敲门声响了。
洗漱完的三人组从房间里往外看,姥姥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走过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在门口,站的严肃笔挺。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生,表情也是同样的严肃,像是旁边男人的秘书。
村子里就那么多人,姥姥都认识,但这两个人完全没见过,而且还穿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来办事的。
姥姥被这个阵仗吓到,拘谨到两只脚并拢:“你们是要找谁?”
西装男人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对着文件和墙上的门牌号,确认道:“这里是西夏村东路65号吗?”
这就是他们家的地址。
姥姥愣了一下,想到大队那边每次去别人家报丧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也是这个,她心里顿时咯噔。
姥爷早上去买西瓜给孩子们吃,拎着瓜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他进门问:“你们是谁啊?干嘛来的?”
姥姥习惯性躲到姥爷身后,想到可能是自己孩子出了事,她身上都在发抖。
简然他们三个看时间差不多了,假装是刚看见,出来打探情况的模样,从房间里走出来。
姥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回头问高锐生:“你妈妈,你舅舅他们,怎么样了?”
高锐生:“?”
高锐生都被问懵了,剧本里没这个台词啊,他愣了愣反问:“我妈跟我舅舅?怎么了?”
西装男在这时候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姥爷:“您是孔燕臣,对吧?”
姥爷点头:“是我,是怎么了呀?”
西装男不答,而是对照着手里的文件,看向姥姥:“那您是白梅英,对吗?”
“对。”姥姥声音都颤抖了,“是我,我是白梅英,我孩子们怎么了吗?”
姥姥成功的问懵了第二个人。
但姥爷似乎明白了姥姥的用意,他抓着姥姥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啊?是哪个?雨仙还是景灿?”
姥姥连连摇头,眼泪急的在眼眶里直打转,反抓着姥爷:“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鹏举和对面三个小的对视,彼此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剧本里没有这一项啊!他家孩子是到底怎么了?他们还要不要继续?
高鹏举看向简然,简然也不太懂,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上吧,她在姥姥身后,用嘴型跟高鹏举说:继续。
高鹏举得到指令,按照剧本继续往下:“我们这边是办事处,听说你们二老要离婚,就现在来说,咱们国家的这个政策还是比较好的,支持我们工作人员下乡为民服务,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您家人的委托,今天咱们就在这办理吧。”
“啊?”姥姥愣了愣,“不是我们雨仙景灿出事了呀?”
高鹏举尴尬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文件:“我也没说谁出事了呀……”
姥爷抓住了刚才高鹏举说的话的重点:“你刚才说,你是来办理什么的?”
高鹏举:“是受您家人委托,来为您二老办理离婚的。”
姥姥不安地看了姥爷一眼,怕人是姥爷找来的,又怕姥爷怀疑人是她找来的,犹豫了一下,嘴硬问:“哦,是吗?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呢,你们是谁叫来的?”
这个剧情在剧本里应该是第一幕,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此时轮到高锐生上场,他说:“是我找的,我看你们这两天,嗯……一直想离婚,然后我正好在网上看见有这项服务,就帮你们叫来了。”
“哦,哦哦,这样啊。”姥姥骑虎难下,却还要装作一副享受骑虎的模样,“那确实,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婚一定要离,您来得好!”
姥姥已经开始,那姥爷自然不甘示弱:“哦,这样啊,是这样的,我们确实是要离婚,来,小伙子你办吧。不过这得办多久啊?是不是需要我们提交什么材料?不过我先说好啊,我认识的字有限,你要的材料要是太复杂可能我今天还不一定能给你找到。”
怎么剧情跟简然预估的这么像?好像对方也按照剧本走的似的。
高鹏举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从高芮手里接过来提前准备好的材料:“不用的,我们现在办理老年人离婚的业务也快,您二老只需要签了这张单子,由我们这边盖章,然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法律上就已经生效了,至于后面牵扯到财产之类的问题,可以慢慢办理。”
“哦……这样。”姥爷余光瞥了姥姥一眼,姥姥不接话,他只能佯装镇定,自顾自继续下去,“哦,那行……哎?我真是老花了,我看不清楚字了呢。”
高鹏举把纸和笔递到姥姥手里,姥姥看都没看手里那张纸一眼,也跟着说:“是呢,这个字我也看不太清楚,哎呀,我们岁数大了的人,眼神不好使很正常的,又不读书不写字,都没配老花镜,这样吧,我们改天去配眼镜,配完眼镜自己去大队办理就行,不劳你们再走动啦。”
姥爷:“是是是,我们现在不是忙吗,马上秋分了,得除草施肥什么的,等天冷一点,我们再去办吧。”
这怎么可以呢?
高芮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印台,高鹏举面带微笑着打开:“哦,没事的,这种情况我们遇到过真多次,您看不清我们这边可以代笔,您只需要按个手印就行了。”
姥姥和姥爷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面面俱到,今天他在这,这个婚就必须离不可。
他俩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先把手抬起来,反而是高鹏举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的后脖颈直冒冷风。
见姥姥姥爷都不动,高鹏举收回姥姥姥爷手里的纸,垫在自己的文件夹上,依次写上姥姥姥爷的名字,然后问姥爷:“您的身份证号是?”
姥爷看着他手上的纸,抿了抿嘴:“我要是说完,那就真离了哈?”
高鹏举:“嗯嗯,是的,我们现在的办事速度非常快。”
姥爷没看姥姥,直接问:“那我要是不离呢?”
“离婚与否是要参考双方当事人意见的。”高鹏举看向姥姥,“那得看姥姥的想法。”
姥姥从家门前的小菜地里揪了两根黄瓜,在水池边洗了洗递给高鹏举和高芮一人一根:“那什么,两位别急,你们先吃,咱们边吃边聊。”
高鹏举把黄瓜给高芮,一副“今天这事不办完,我绝不会做其他事情”的坚决态度。
姥姥看他这么强硬,也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什么,我问问哈,我就是问问,要是我俩现在不离,会怎么样啊?”
“不离吗?”高鹏举假装为难思考的样子,“那可要交500元的违约金呢,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建议,毕竟我们人都来了。反正依我的建议是,既然你们早晚都要离,不如就今天离吧,还剩的交
罚款。”
五百这个数就很微妙,介于“拿得出来”但是“拿出来会肉疼”之间。
姥姥哀怨地看了高锐生一眼,怨他把这俩人叫过来,又瞥了姥爷一眼。
姥爷收到姥姥的眼神,跟姥姥商量:“那什么,英子,咱俩要不然就别离了吧?我一想到我签了这个字,后面的日子全都没你了,我这都不知道日子该咋过。”
姥爷一示弱,姥姥也有点扛不住,本来她心里就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婚这事,她就想把话给说明白:“那你先说说,下雨那天,到底是不是你先回家,把我锁外面了?”
姥爷赔着笑脸,声音比往日温和了不少:“那天确实是我,但我一直不承认,我是怕你一直念叨我,现在我承认,我错了,我乌龟王八蛋,行了吧?”
“你乌龟王八蛋,那你媳妇儿成啥了?”姥姥笑出来,她顿了顿,问道,“是不是我平时老念叨你,给你念叨烦了?”
姥爷:“老念叨是老念叨,烦不至于。”
“那我以后少说你,今天先别离,咱俩再过着看。”姥姥对姥爷说完,转头对高鹏举说,“小伙子你等会儿,我回屋给你拿钱去。”
说完,她又小声跟姥爷说:“咱俩真是,结婚都没花这老些钱,离婚倒是花了,唉,真没辙,就当咱俩赶上一回时髦吧。”
姥姥自以为她说话的声音只有她和姥爷能听见,但实际上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高锐生悬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松下来了。
站在他对面的高鹏举和高芮一起笑了,高锐生眼皮像被烫了一下,瞬间低下去,也笑了。
姥姥刚抬起脚步,高芮提醒道:“办事员,咱们这不是有个规则吗?半年回访期制度,如果半年之后咱们回访,两个人都过得不错,而且没有再次离婚的需求,咱们是可以减免这笔费用的。”
高鹏举一拍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他叫住姥姥,“您别去了,我半年之后会回访,到时候就看您二位的情况。”
这感情好!
姥姥笑着拍他胳膊:“好好好,谢谢小伙子了啊。”
剧本按照这是该结束了的,但是高锐生看姥姥姥爷这样子,当场进行了一场反诈骗普及。
告诉他们不管是谁上门,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把钱给对方,确认姥姥姥爷都听懂了,他才带着高芮离开。
他们走后,简然陪在姥姥姥爷身边聊天。
姥姥姥爷都以为自己是闹着玩儿,想闹得大了,让别人给对方施压,好让另一方主动向自己承认错误。
没想到这次闹着闹着给闹到这么大,好险真是要离婚,两位老人还在平复虚惊一场之后的心情。
高锐生去送高鹏举和高芮,然而跟出去了,嘴笨的他除了“路上慢点”之外,竟然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高鹏举倒完车,从后视镜里看见高锐生还站在那,他把车开到高锐生面前,按下玻璃说:“锐生你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有导航。你快回去陪陪姥姥姥爷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好。”高锐生的目光从高鹏举身上挪开,看着副驾驶上穿着白衬衫的少女,郑重地点头,又说了一次,“好。”
高锐生送完高鹏举父女,回到姥姥家,简然已经在陪着姥姥姥爷浇花了。
徐陈砚半蹲在简然身后,他那双在棋盘上运筹帷幄的手,正轻柔地给简然整理头发。
原因是简然睡醒之后觉得头皮痒,她怕有小飞虫藏进头皮里,而她自己又看不见。
第39章 轻声呢喃“我吗?”
这一幕很神奇,却又很和谐。
让高锐生想起小时候,简然不会梳头发,每次在外面把头发玩的乱七八糟,回家怕她爸爸说她,都会在回家之前让徐陈砚帮她把头发重新梳一次。
徐陈砚梳头发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午后的阳光洒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四个人在树荫下有说有笑,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轻轻摇曳,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照在挂着水滴的花朵上。
高锐生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然而舍不得走也要走,后面徐陈砚还得回去比赛。
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并没有跟姥姥说过他们待的时间这么短,姥姥一得知消息,眉毛皱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走呀?你们暑假不是放一个多月吗?”
“我跟嘤嘤得训练,开学之后有比赛,躺躺猫也要去比赛。”高锐生解释说,“而且我们还得写作业呀,这次来光带人了,书包都没拿。”
“可真够忙的。”姥姥不舍地叹气,但又知道这也不是她不舍就有办法的事,她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说,“我给你织了条围巾,知道你要来我就织了,要不然你们再住两天,我明天晚上就能织完。”
走去厨房准备热点饭吃的姥爷停住脚步,揶揄说:“现在孩子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从网上买,买的比你织的还好,再说了,大夏天的,人家肯定不要你的围巾啊。”
姥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到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到他声音。
没办法,两人关系刚刚和好,姥爷可不想再惹姥姥不开心,再把姥姥气的要离婚。
其实如果没有姥爷这句话,高锐生刚才就想拒绝了,但是听姥爷这么说,他一下子没法开口。
他现在一开口,就跟承认姥姥做的东西没有网上好似的。
高锐生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简然兴奋的声音:“姥姥自己织的围巾呀?有没有我的呀?”
姥姥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她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来的这么急,本来是想着一条条织,给你们三个一人织一条,这还没织到你的呢。”
简然失望地:“啊……”
姥姥呀,最怕小孩子失望,她看简然这样,转过头来跟自己的亲外孙商量:“要不先把你的这条给嘤嘤,回头我有空再给你织,行不行?”
高锐生不知道简然为什么大夏天要围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姥姥一下子又高兴了,把还没织完,一头带着钩针的烟灰色围巾拿出来:“来,嘤嘤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简然不顾现在是炎炎夏日,拿起来直接套在脖子上,对着玻璃:“这颜色真显白呀!我就要这条了!”
姥姥高兴地笑了:“行,那我快点织!”
等姥姥拿着围巾回房间,高锐生凑到简然身边,问她:“你不是真想要那条围巾,对吧?”
简然笑了:“但你是真不想要,对吧?”
高锐生:“嗯,我不爱戴围巾,我觉得勒,喘不上气。”
他这么一说,简然才回想起来,高锐生好像好多年都没戴过围巾了。
高锐生:“所以,你为什么要围巾?”
姥爷热完中午没吃的饭,叫几个睡到下午的小懒虫进去吃饭,简然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跟高锐生解释:“村里发米发盐,你妈妈你舅舅会定期给姥姥钱,姥姥不愁吃不愁穿,你猜她为什么还要种地?种地不仅脏和累,刮风下雨还得照顾着。”
高锐生从有记忆开始,姥姥家这块菜地就一直在,每次他
跟妈妈来姥姥家,姥姥总会给他们摘好多好多,让他们带回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原因。
简然这次告诉他:“是因为姥姥想当一个有用的人,她希望自己不要仅仅是被照顾的那个,她也希望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有所帮助。种菜也好,织围巾也罢,都是成为有用的人的一种表现。当然啦,如果围巾你想要的话,我还给你就好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俩刚好进屋,这句话被姥姥听到,姥姥立刻瞪了高锐生一眼:“不许抢嘤嘤的东西,这条就给嘤嘤了!”
简然最会卖乖了,瞬间展开笑脸:“谢谢姥姥,姥姥对我最好了。”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高锐生:“……”
拿了碗筷坐在餐桌上,高锐生看着简然呆了一会儿,等简然看他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简然摆摆手:“不客气啦。”
这个姑娘,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又多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语言表述清楚,但是高锐生觉得她,特别,特别好。
他们三个人在姥姥家又住了两天,去小溪边玩水撒野,帮姥姥姥爷浇花种菜,手机扔半天都想不起来看一眼,简然连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还是后来简珂打给徐陈砚,徐陈砚叫简然接的电话。
孩子一连出去几天,只有第一天到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后来的几天就跟失踪了似的杳无音讯。
说好了三天回家不见人,电话又打不通,简珂心里担心,得知她是玩得没听见电话的时候本来想说她两句,但是一听接起电话那么开心的声音,他又觉得算了。
人这一生本就不容易,难得有无忧无虑的年纪,在这些开心的瞬间里,他又何必剥夺。
更何况,担心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情绪波动,他不应该把焦虑转移到无辜的简然身上,又不是简然求着他关心她的。
简单问了两句,简珂挂了电话,让简然在大自然的风里自由大笑。
又住了一天,姥姥的围巾织好了,再没有把孩子们留在这的理由。
简然把姥姥的围巾装进自己的包里,依依不舍地和姥姥姥爷告别,说好下次再来。
然而下次是哪次,回头要多久,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起。
关于离婚登记的事,一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把真相告诉两位老人。
这个善意的谎言,在后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三个共同保守的秘密。
回到城里的日子和自由散漫再没关系,他们各自忙碌起训练比赛和学习,偶尔聚在一起,商量着去玩游乐园之后再去哪里。
蔺飞飞住在学校里,平时没事就出去玩,她知道的地方最多。
一开始她只是参与讨论,慢慢的,大家默认蔺飞飞成了这件事的负责人。
蔺飞飞接受这个角色的转化,她很上心,规划了好多出去玩的地方,什么密室啊,剧本杀啊,主题乐园,水上乐园之类的。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列出来跟大家商量的时候,是蝉鸣正盛的七月底,离徐陈砚回国,他们一起和高锐生出去玩还差一周的时间。
然而听了她计划的简然却不像最一开始提出计划时的兴奋,她甚至不敢看蔺飞飞:“那个……”
蔺飞飞说的正起劲儿,没注意到简然的语气变化,被打断也很兴奋:“怎么啦?”
当时他们刚结束训练,简然看着蔺飞飞脸颊上的汗随着她头摇摆的幅度滴在地上,却仍不知疲倦地沉浸在做计划时,心里难受,却又不得不告诉她实话:“就是……飞飞啊,别做计划了。”
蔺飞飞愣了一下,她懂简然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这事简然也是昨天回家才知道的。
她带着蔺飞飞昨天做的计划,光明正大地敲开他家门,去找贺麒麟商量出去玩的地点,却得知在他病情稳定了之后,梁纯芬重新给他在学校里注册了学籍复读。
手续是昨天下午办出来的。
由于医生建议现在贺麒麟的状态不适宜外出和去人多的场合,所以梁纯芬在家给他请了家教,让他高三这一年在家学。
当时简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蔺飞飞。
她从一放假就期待出游,又做了那么多计划,她怎么跟她说?
还有高锐生,还有徐陈砚,也包括她自己。
他们从小到大被鸽了那么多次,还以为这次一定是稳的,一起商量着憧憬着那么久,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梁纯芬,真的只有学习重要吗?
她给他们的承诺,给鹿鹿哥的承诺,都喂给狗了吗?
那当初的信誓旦旦算什么?
偏偏简然走的时候,梁纯芬还乐呵呵的递给简然一瓶从小超市拿回来的冰镇可乐:“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今年麒麟还是以上学为主。”
语气就和当初她和简然说这个假期让贺麒麟跟他们随便玩的时候一样。
简然没接。
她觉得恶心。
她看都没看梁纯芬一眼。
蔺飞飞的计划做的真的很认真,她甚至去自己手绘了地图,在每个训练完回宿舍的晚上涂涂改改。
她会用小兔子代表蹦床,会画一把小刀代表剧本杀,用抽象画风的多比代表哈利波特主题公园。
现在告诉她全都没用了。
“靠!”蔺飞飞反手扬了手里的纸,脸色僵硬,“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健康就好,现在他好不容易健康了,就又要被逼着上学?她就非要逼死他是吗?这和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吗?”
蔺飞飞没有和他们一起长大,她只是单方面认识贺麒麟。在她眼里,梁纯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代号般的“鹿鹿哥的妈妈”,一个阻碍她和贺麒麟见面的“实体”,因此她说出来的话也更口无遮拦。
简然也生气,也觉得梁纯芬做得不对,但她这时候的心情却比蔺飞飞更复杂一些。
因为她和梁纯芬还有很多其他感情,她还记得梁伯母小时候带她去菜市场,会给她买雪糕,会哄着小小的她在小超市收银台睡觉。
会在爸爸妈妈没空的时候,专程去幼儿园接她。
还给她带一根棒棒糖,她说棒棒糖是简珂买的,告诉简然虽然她的爸爸妈妈没来,但是她也一样拥有爸爸妈妈的爱。
梁纯芬对于简然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所以简然会和徐陈砚吐槽梁纯芬,但她说不出来蔺飞飞那样肆无忌惮的话,也没办法附和蔺飞飞。
她只能安慰:“唉……每个家长对孩子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嘛,梁伯母就是那种对鹿鹿哥学习管的这么严的家长。”
见简然如此,蔺飞飞只能让平复自己内心的一万只草泥马,把还没骂出来的一万句脏话咽进去。
蔺飞飞这时候才懂,为什么简然之前一直没让她认识她的朋友们。
因为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尽管是同一件事,但不同的人在面对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其中牵扯到的人越多,关系就越乱。
就像现在,简然不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蔺飞飞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就是觉得好遗憾啊,我本来还以为我这次能知道,舸一和丽娥的后院到底通到哪里。”
简然眨了眨眼:“你想知道这个?那我有一个办法。”
……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蔺飞飞找教练开了离校条,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跟简然一起回简然家。
简然性格好,朋友多,加上现在又是放暑假的时间,她说有朋友要在家里住,岑惜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两个人在简然的房间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天黑。
中途蔺飞飞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进错了房间,撞见正在埋头写作业的简微。
她连忙给简微道歉,回来的时候一副吓到的模样:“我靠,怎么你妹也这样?是你们小区的家长都抓学习抓的这么紧吗?那你妈对你怎么没那么严格?”
简然不以为意:“不一样的啦,我妈对我妹跟梁伯母对鹿鹿哥完全不一样,她一点都不严格,都是我妹自己爱学习,她以后想走学术方向,我妈只是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她尊重我想学武术一样。”
“哇,那你妈妈很好哎,尊重你们的想法,也懂得因材施教!”蔺飞飞羡慕地感慨道,她话锋一转,“要是鹿鹿哥的妈妈也能像你妈妈这么好就好了。”
“鹿鹿哥也很爱学习啊,梁伯母也是因材施教的。”简然在蔺飞飞不敢相信的目光中说,“真的,鹿鹿哥小学开始学习就特别好,以前梁阿姨特别引以为傲,她只是没有把握好那个度,就好比一个人喜欢吃肉,但你不能强迫他天天吃肉一样。”
好吧,这对于蔺飞飞来说有点难理解。
在蔺飞飞的想法里,贺
麒麟就是一个被逼着学习逼到抑郁症的可怜小白菜。
她俩又聊了一会儿,聊到晚饭时间出去吃饭。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成她们想要的颜色。
简然带着蔺飞飞爬窗户,两人一先一后站定,一起缩下去躲着,由简然敲玻璃。
屋里没有传来其他敲击回应声,而是“咔哒”一声,像是在关门锁。
关了锁,贺麒麟过来,打开窗户,看见眼前比预期中多了一个人。
简然介绍道:“这是蔺飞飞,鹿鹿哥你还记得她吗?你的忠实粉丝。”
“我记……”
贺麒麟话说到一半,被急切的蔺飞飞打断:“鹿鹿哥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我上次还差点骂你,我还说要举报你的家教呢!不过我这次来有正式,真的,我带着广大读者的疑惑来的!”
有蔺飞飞在的地方不用怕冷场,甚至贺麒麟都不用说话,只要看着她,她就能开启永动机模式。
更别说贺麒麟会回复她。
只不过,他的回复在她的连珠炮中显得少的可怜。
正好,贺麒麟乐得如此,他很喜欢有人在他身边说话,这样就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
蔺飞飞一样享受,她特别喜欢有人听她说话,且有回应。
他们两个一见如故,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把简然衬的有点多余。
简然看他俩并不需要自己,被蚊子叮了第四个包之后,默默爬回了家。
简然一走,蔺飞飞眼珠滴溜溜转圈,指着地面问:“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贺麒麟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吗?”
“嗯!”蔺飞飞笃定点头,“就你!”
贺麒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次距离地面还挺高的,他不免胆怯:“可我不是学武术的……”
蔺飞飞低头扫了一眼,毫不放在眼里:“这才多高?你家二楼,楼下有防盗窗,这还用学武术?”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贺麒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下去实在显得有点怂。
而且,在蔺飞飞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他自己是真的有点跃跃欲试。
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在这个时间出过家门。
“可是……”贺麒麟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是怕梁纯芬忽然敲门,到时候房间里没人可就麻烦了。可他纠结时看见蔺飞飞期待的眼神,令他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你等我一下。”
蔺飞飞:“好!”
贺麒麟拉上窗帘,他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把刚刚她们来之前做完的卷子拿出去,整个人疲倦地贴在门框上:“妈,我今天卷子写完了,有点累,我就先睡了。”
梁纯芬正在列小超市的进货单,她摘下眼镜,过来拿贺麒麟的卷子,揉了揉他的头说:“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贺麒麟关门之前又说,“妈,我今天还挺困的,想不吃药试试能不能睡着,你们稍微轻一点,别打扰到我,我锁门了。”
一直靠吃药入睡肯定是不好的,贺麒麟愿意主动尝试,梁纯芬当然高兴。
她激动的连连点头:“诶,好,我们肯定不去打扰你,你好好睡吧。”
贺麒麟回到房间里,锁了门,把灯关上的时候,窗户外面默契的亮起了手机的手电筒。
尽管是小小的一个圆圈,但足够明亮耀眼,贺麒麟顺着光照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翻墙,说不清是激动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心脏跳个不停。
噗通噗通,是他这十九年来跳的最快最响的一次。
尤其是蔺飞飞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出去的时候,贺麒麟心跳如擂鼓,他甚至害怕吵到窗台上的多比手办。
两人完全站出去,蔺飞飞纵身一跃,跳到楼下的防盗窗上,没有一点声音。
贺麒麟以为自己跳下去也是一样的效果,可当他如法炮制的一跳后,震动防盗窗的声音大到像是在装修。
贺麒麟:“我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情绪起伏这么大,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词脱口而出,也没把控住音量。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跟着蔺飞飞一起弯腰躲起来。
蔺飞飞着急,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起帮忙捂嘴。
这时候如果只有蔺飞飞自己,她肯定就跑了,但她知道贺麒麟跑不掉,只能陪他一起躲在防盗窗上。
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两人一起跪在防盗窗上,低头偷偷往里看——
什么都没有。
呼,虚惊一场。
两人跌坐在防盗窗上,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相视一笑。
然后蔺飞飞牵着贺麒麟的手,一起跳到地面。
贺麒麟从小在这个小区里长大,这个小区,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这么难得,这么畅快。
少年张开双臂,与夏天温柔的风撞个满怀,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空气,是甜的。
“鹿鹿自由了。”贺麒麟站在风里,轻声呢喃。
少年的声音,比晚风更温柔。
第40章 临阵脱逃“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蔺飞飞和贺麒麟聊着小说,聊着聊着他们面前走过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垂头耷脑,在小孩前面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是抱着东西无暇顾及孩子,健步如飞的家长。
蔺飞飞看见这一幕,忽然说:“我其实偶尔也会很羡慕你诶,感觉你的家长一直都很在意你。”
贺麒麟上一句还在说小说,下一句就南辕北辙蹦到这里来,导致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蔺飞飞是不是在嘲讽他或者安慰他之类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二五仔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蔺飞飞见贺麒麟摇头,接着说,“他们就很忙,没人有空管我,我就像绑在饮料瓶上促销装送的一样,一年半载才能看见他们一次,其他时候就在武校里寄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麒麟没有经历过两个家庭,他不知道到底是她这样被放养着难过,还是他这样被拘束着更难过,他只知道相比起看不见父母,至少父母在身边应该更好一些吧。
贺麒麟:“那我就勉强承认我值得你羡慕好了。”
蔺飞飞气的反手锤他:“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贺麒麟想躲,但他俩当时正好走到小公园的台阶,他不仅没躲开这一拳,反而被绊住脚,摔了个大马趴。
蔺飞飞想扶没扶住,事已至此,她干脆坐在台阶上,笑得捶地。
贺麒麟回头看她。
她在台阶上头顶着柔和的月光,在夏夜里笑的肆意开怀,无拘无束。
蔺疯疯吗?可他不觉得她疯。
他觉得他好有生命力,像一朵顽强生长,奋力盛开自强不息的花朵。
她和简然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她没有任何顾忌,她也不在意任何事,她只要随意和快乐。
看着蔺飞飞在笑,贺麒麟从来没有这么奢望和一个人时时刻刻在一起过。
可是,他不能告诉蔺飞飞。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他们一起坐在小花园的大树下,对着童年的红色小木马,聊着各自的家庭,各自的成长,各自学校里的生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他们不能待太久,尽管还有很多话先说,贺麒麟却不得不回家。
他们都知道,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危险。
可
是贺麒麟好舍不得,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已经出来了一个小时,他觉得这好像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瞬间,转瞬即逝。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冲她挥手:“我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蔺飞飞没跟他挥手,她追过来:“你自己怎么回去?”
贺麒麟不假思索:“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
蔺飞飞无语凝噎:“喂,那么高,你自己怎么爬?万一掉下来,引发了地震怎么办?”
虽然是被损,但贺麒麟还是笑出声。
他同意蔺飞飞把他送回去,倍感开心。
蔺飞飞跟着贺麒麟,把他送到安全送到家里,自己站在一楼的防盗窗上,跟他挥手,低声说:“再见。”
贺麒麟也冲她挥了挥手,却没有说话,他仿佛在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他不开口道别,这个开心的夜晚就能一直持续。
蔺飞飞从一楼的防盗窗轻盈地跳到地面,她仰头看到贺麒麟还在看她,于是她问:“对啦,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贺麒麟激动的不行,他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波动,顿时说不出话。
蔺飞飞以为是他不愿意,她退了一步说:“如果你出不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和你说话。”
“不用。”贺麒麟说,“你以后可以常常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感受到心脏在说:太好了。
蔺飞飞在假期里往简然家跑了四次,高二如约而至。
但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徐陈砚的座位就已经空了。
其实放假的时候简然就已经知道他不会再来上学。
他升至围棋八段,被社会各方给予了极大的期待和压力,比赛量骤增,没有时间一直往学校里跑。
棋院给了他保证,让他先辍学,等退役可以直接特招进top2的大学,但徐陈砚婉拒了学校的好意,保留了本校的学籍,并且让高鹏举帮他请了家教,像鹿鹿哥那样,在家学习。
这些简然都知道。
但是真的开学,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时,她还觉得很失落。
放学的时候周游得知简然是因为徐陈砚不来上学而闷闷不乐一整天,她一脸认真地猜测道:“喂,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上徐陈砚了?”
“嗯?有这种可能啊。”
周游:“?”
这就承认了吗?
简然茫然地看着周游:“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他啊。”
周游:“……”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完全没有热恋期少女的兴奋和热切。
周游这种从小学就开始暗恋同班男同学的人一听她说的这个话就知道,她的“喜欢”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简然没在喜欢不喜欢这种事上多纠结,她问周游:“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简然一字一顿说:“你今天又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我没有不开心啊。”周游本来想装傻糊弄过去,但是她觉得简然看着她的眼神很诚恳,让她不舍得骗简然。
周游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有。就是我觉得,我和我爸好像两个陌生人。陌生人你懂吗?就是完全不认识。”
简然:“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昨天我上完声乐课回家,路上碰到我爸了,我俩并排走,我就感觉我身边有人,但我也没注意,直到进了单元门,我才知道我旁边是我爸,一路上他也没认出来我。”周游说,“就我觉得我跟我爸好像根本不熟悉似的,然后我俩进了电梯,半天他就只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去上课了,我说是,然后我俩就没话说了,一直沉默到回家。”
简然默默地听着。
“小时候我和我爸可亲了,我爸去哪都带着我,不知道我俩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周游难受又委屈,“难道因为是女生,所以长大以后就会和父亲越走越远吗?”
简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好。
但她没说。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周游不是恨她爸恨到发朋友圈诅咒她爸去死吗?
怎么会又因为两个人关系生疏而难过呢?
人的感情这么复杂的吗?
周游又说了很多她和她爸是如何生疏的事,最后她的结论是:“他真的不爱我。”
简然很不同意这句话,她微微蹙起眉头,给周游算了一笔账:“你现在上的声乐课一节课不是要900块吗?一周上3节课,那你光上课就是2700块,加上你的零花钱,一周差不多3000块钱左右。你也知道你妈当老师工资不高,你爸如果不爱你,他怎么可能给你花这么多钱?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周游被这个问题噎住,她用一个复杂眼神看着简然:“说真的,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懂。”
“我肯定有我不懂的地方。”简然说,“但你不能否认你爸爸对你的爱呀,或许只是他的表现方式不对?”
“是啊。”周游低着头说,“我只想要一颗苹果,他给我买一箱梨,还要我感谢他。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呢?”
简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她觉得周游说的有道理。
周游想要的父爱是陪伴,是精神,但她的爸爸给了她很多钱,和很多物质,这些从来就不是周游想要的。
伴侣不合适可以换,可父母不合适呢?出生之前大家也没有彼此了解过,好像就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家长给什么,孩子就接收什么。
或许周游的父亲也很委屈吧,简然猜。
不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一旦牵扯到情感层面,向来是公说公有理,简然说不清,索性不说了。
-
开学后,武校很快开始筹备新一届的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既然说是“演”,那么观赏度就肯定大于实用性,有点类似于武校发给外界的宣传单,演的全是一些好看但是虚有其表反正怎么好看怎么来的动作。
简然第一次参加这个会是小学刚到武校上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听演武大会开始筹备就开始训练。
后来简然才知道,那时候不仅是他们烦,带初级班的教练也烦,毕竟面对一帮菜鸟,教练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像现在他们进入高阶班,对于这种事信手拈来,教练都不太用管,拿个大方向,学生们就能自给自足,教练轻松的不行。
而且他们也不会特别上心,差不多距离比赛开始前两周准备就行。
简然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演武大会离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没想到热身跑步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初级班的霍教练叫住她:“简然,来。”
霍教练岁数不大,原来也是武校的毕业生,跟简然的教练走的很近,跟他们这些高阶班的学生也处的跟朋友似的。
见他笑的不怀好意,简然走过去的步伐十分谨慎:“什么事?”
霍教练:“跟你商量商量,帮我带这次的演武大会呗?”
简然惊掉下巴:“啊?”
霍教练语重心长地给她画饼:“人家不都说嘛,不管什么东西,你自己会了不算会,得把别人教会了才算是真的会,武术也是一个道理!”
简然:“不是……”
霍教练不听她说话,自顾自碎碎念:“而且我年纪也大了,网络这种东西根本玩不好,这种视频万一宣传到网上,别人觉得我带出来的动作土怎么办?”
姓霍的上学期才忽悠的简然说他才十八!还说什么自己建立了一个短视频账号百万粉丝,合着骗鬼呢啊!
简然还没来得及张嘴,他人一脚蹬出老远:“等他们热完身你就可以开始了!我去找你们毛教练说这事,你就放心吧!”
简然:“……”
她一回头,初级班的三十几个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数十张脸,面面相觑,搞
得现在觉得自己现在临阵脱逃都有点不像话了。
想到她最近没什么重要的比赛,毛教练大概率会同意让她带队这事,简然也就不推脱,赶鸭子上架倒也真上,帮霍教练带起来这帮学生。
带着他们又他们做了几组热身运动后,简然完全融入了教练的角色。
其实这种场面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之前初中有一段时间教练受伤,她也帮忙带过队,所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她让他们先去跑步,自己脑海里过了几组武术表演动作。
有几个动作需要身高配合,简然想看看他们是否符合,抬眼找队伍的时候,忽然发现跑步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她能发现这个人,不是因为她视力有多好,而是巧了,在这整个队三十多号人里,简然就认识他一个。
这个人就是蒋云程。
旁边初级二队的教练在休息,简然过去看似轻松随意地跟他聊天,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跑步的队伍。
蒋云程相信了简然的伪装,压根就没防备,大摇大摆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嘴里还塞着一根雪糕,旁若无人地插进队伍里跟着跑。
武校的操场是个圆形,四周有灌木丛,篮球场,小卖部和教学楼,趁教练不注意的时候从队伍里跑出去,等大家跑到那个位置再跟上来,这种偷懒的方式简然十年前就见过。
蒋云程这是属于硬生生撞枪/。口上了。
规定好的五圈跑完,学生们停在简然面前,气儿还没喘匀,听见简然下了新的命令:“再跑十圈。”
完全军事化的管理,学生们虽然哀声载道,但完全服从命令,由排头带队,一队人浩浩荡荡重新出发。
简然和刚才一样,假装和旁边的教练聊天,抬手赶小飞虫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蒋云程如法炮制,跑进小卖部,他自信到甚至都没往简然这边看一眼。
简然叫住多跑了一圈的学生,让他们歇着,背着手朝小卖部的方向走。
“咱们真不用去外面盯着吗?”
刚走进小卖部,简然听见一道声音,心想这一趟真没白来,一下子抓俩。
尽管相比起灌木丛,篮球场和教学楼,被外包出去的小卖部更适合学生偷懒的时候躲藏,但那也就是相对适合而已。
小卖部连用来休息的桌椅都没有,想歇着只能蹲在墙角。
不影响生意,老板一般选择视而不见。
只是蒋云程更惬意,他直接坐在墙角,一条腿松松伸开,另一条腿曲着,两手松松散散地抱在胸前。
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帽子,遮住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清晰的轮廓格外突出:“不用,十圈呢,要这么快跑完,早他妈累死了。”
旁边人深以为然,放心地坐在蒋云程身边。
然而,就在下一秒,蒋云程身边的人看见了简然。
他像见了鬼似的,被吓得全身僵直,脖子拗不过去,勉强伸出冰冷的手,戳了戳蒋云程:“蒋……”
简然唇角勾出一道威胁的弧度,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咽了咽口水,收回手,吓得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蒋云程身边,一个字都不敢说。
简然悄悄走过,捏着鼻子说话,故意把声音压低:“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蒋云程懒散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换了个方向,喉结轻滚,咽下糖水:“怎么发现?那小教练忽然来买吃的?那是谁发现谁啊?”
简然撩起他的帽子,弯下腰一根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回答他:“就是这样发现的。”
小少爷这辈子没被人打扰过睡觉,这次居然被人强行扒开眼皮,气得他要骂人,开口之前忽然看见了简然一副要跟他算账的脸。
蒋云程像被点了暂停键,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蹲在蒋云程身边的朋友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一切都不要太糟糕。
然而,天不遂人愿,简然这个小教练只是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实际上罚起人来一点不比五大三粗的教练轻。
她一挥手,四百米一圈儿的跑道,鸭子步先走一圈。
跟蒋云程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蒋云程这人看着随和大方,但实际上他脾气并不怎么好,更别说常年跟着蒋云程一起偷懒的这位朋友。
他最清楚蒋云程的少爷脾气,谁真惹少爷不顺心,别说这位小教练了,就算是他们真正的教练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蒋云程,也为了这位小教练,他权衡了利弊之后决定牺牲小我,成全所有人,咬咬牙站在前面,视死如归般承担一切罪责:“是我逼着蒋云程跟我一起偷懒的,教练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他悄悄看向小教练,却发现小教练根本没在看他,她在看着站在她正对面的蒋云程,眼神里透着不会让步的倔强。
蒋云程也在看她,他站起来比小教练高,曲着腿还要微微低头,眼神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俩对峙,把刚才说话的人衬托的有点多余。
蒋云程把棒棒糖拿出来,随意丢进垃圾桶里,糖掉进空垃圾桶里“咚”一声,懒散地笑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来。”
旁边的男生:“?”
少爷怎么这么好说话?
处理完蒋云程这边,简然回到原来的位置,组织队里的同学训练。
演武大会简然参加过很多届,知道会上的整体情况,也大概知道这些初级班的学生能做什么。类似叠罗汉这样的动作,是他们的极限。
想到这,她开口:“全体跨立!”
简然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绕到同学们中间,拍了拍几个看上去壮实的。
这个班里训练时间最长的人才一训练一年,壮是没劲儿的壮,简然拍的这几个都是肥肉。
看起来站的挺稳,实际上内力不够,一米八五的大个,简然拍一下能晃三步。
她在挑人的时候,蒋云程和同样被罚的男生在走鸭子步。
鸭子步看起来简单,走一两下也不觉得累,但实际上想要做得标准,又难又累。
别说走四百米,普通人走十米第二天腿就抬不起来。
这种惩罚谁受得了,蒋云程这少爷都受不了。
因为他就是一个少爷,每天来接他的人据看见的人说都很不简单。
五百万起步的那种。
估计武术对于人家来说就是一个闲的没事干的爱好。
同样被罚的男生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蒋云程会中途放弃,只是不知道他会采取哪种方式。
他在想蒋云程是偷懒呢,还是直接骂教练呢,却见他一声不吭,背着手往前走。
不对。
这可太不对劲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老实?是不是在酝酿个大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生紧张的快哭了。
蒋云程蹲在地上往前划步,没一会儿脑门上全是汗,背在身后的双手青筋突起,好像一棵层次分明,风华正茂的松柏。
他没生气,因为他在想事。
刚才跟简然对峙的时候,他就在想——
当初第一次见面,她救了他。
认出他以后,后来的几次见面,她都没有刻意避嫌,不介意被身边人知道他俩认识,说明她内心是认可他这个人的。
而今天,他当时跑出队伍的时候其实往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她是没看到他的,但是后来没多久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被抓现行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后来他俩的接触一直不算多,难道是从第一眼?
简然跟蔺飞飞都是高阶生,俩人关系又不错,估计平时没少跟蔺飞飞打听?
啧啧,蒋云程觉得自己破了一桩大案,鸭子步走的脚下蹭蹭蹭生风。
他现在就像一台加了燃料的火箭,要多少劲儿有多少劲儿,一点都不累。
旁边男人追的要哭了,并且内心在想——
完了,真完了,给小少爷气的都疯了,气的腿都没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