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安德斯特岛付明琅就发现盛迦很适合穿女士西装,身型高挑,背脊笔直,哪怕没有受过礼仪训练,也能将西装穿出一股挺阔锐利的风采。
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商场末尾的一家工作室,它的招牌极为低调,但能在寸金寸土的金融中心顶层租下这么大的一间店铺足以证明它的不平凡。
茹萍熟练地替两人推开了门,里面正趴在桌面上给衣服量尺寸的女人下意识抬头,见是付明琅眼睛亮了亮,连忙走进来打招呼,“付女士,你终于来啦?前段时间你在我这里订的衣服一直等着你来接呢。”
付明琅点点头,“这不是就带衣服的主人来了吗?”
说着她让出了身后的盛迦,“去试试你今晚的礼服。”
老板忍不住围着面前的少女转一圈,“确实得真人来一趟才行,您给我的尺码现在估计在这位小姐穿上之后还要再修一修。”
说罢,她便推着盛迦向前走,从自己的橱窗里拿出了一件暗红色的女士西装来。
盛迦举着西装,回头冲付明琅扬了扬眉。
付明琅端着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刚刚端给她的香槟举了举,笑着说:“上次看你穿红西装就觉得很不错,没有比这更衬你的颜色了。年纪轻轻的小孩当然要穿得水灵些。”
盛迦没有对她的话进行质疑,等她走出来之后老板又拿着别针和线在西装上修改了一下,很快便变得更为合身起来。
付明琅或许没说错,少年人穿红穿紫总是很合适,老板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连声夸赞起来。
两人并没有在此久留,盛迦穿着衣服和付明琅一同上了车。
“最近是思虑过度瘦了点?”付明琅上车之后打趣道。
“估计是准备高考累的。”盛迦回答道。
付明琅给老板的尺码都是盛迦最新的尺码,需要提前一个月订,这一个月以来显然盛迦瘦得很快,否则按照这位老板的手艺,那基本是不会出什么需要修改的误差的。
付明琅的手短暂地在她手背上覆盖了一下,安慰道:“放轻松。”
盛迦微愣,听见付明琅接着说道:“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紧张的,就算你不表现得这么优秀,我也依旧会是站在你身后的长辈。”
“我知道,”盛迦难得冲她笑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我才会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
“看来你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付明琅打趣起来。
盛迦此刻的笑容便显得有些自得和骄傲了,“非常自信。”
付明琅被逗得大笑出声来。
恰到好处的俏皮显然有助于增长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值。
盛迦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很快她们便抵达了酒店。
现在离下午的宴会还有两个小时,盛迦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才打开上飞机前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
信号球旋转了两圈,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大多是宋霁安的。
她发来了一份做好的海姚攻略,附带一份来会人员名单。
——看来我们下午抽空去逛逛的计划泡汤了,不如等拍卖结束之后我们再一起在这里好好逛逛怎么样?后面的名单你可以看一下,今晚付女士带你来,肯定会向你介绍不少长辈作引荐,有点准备更好嘛。
盛迦没有点开那份攻略,也没有点开那份附带的名单。
她关掉了宋霁安的对话框,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丝丝凉意令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在这样无人的时刻,她再也没有掩盖自己眼底的执拗与锐利。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盛迦,你没有回头路了。”
她静静凝视着自己,并没有过多久,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直到下午四点半,茹萍敲响了她的房门,提醒她时间到了,该前往拍卖场了。
晚上的车显然比下午去机场接她们的车高了一个档次,s级迈巴赫缓缓驶来,这里离拍卖场并不算远,不过四十分钟,便到达了位于城郊的拍卖庄园。
这里是孟家旗下最大的拍卖场之一,还兼顾葡萄酒庄的功能,此刻庄园门口宾客云集,如果向来爱看点玛丽苏小说的张静赵佳意在这里,大概会直拍大腿说小说照进现实。
奥普特的拍卖会是比那场付明琅开在骆岭的拍卖会更加盛大的存在。
孟家最大的拍卖场含金量很高,光是地下停车场就建了整整八个,付明琅的座驾直接开到了晚宴楼旁,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很是恭敬地替两人打开了车门。
付明琅回头安抚地看了一眼盛迦,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盛迦顺畅地挎住,在迎面铺来的闪光灯里,陪伴着付明琅走完外面的红毯,进了宴会厅,那些刺得人眼花缭乱的相机不被允许进入大厅,盛迦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刚一进门,旁边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盛迦?”
盛迦偏头,就见茱莉亚正握着小蛋糕,笑着冲她打招呼。
“茱莉亚?”盛迦松开揽住付明琅的手臂,按照北欧的礼仪,和茱莉亚紧紧拥抱了一下。
茱莉亚今天穿了件镭光银的上衣和喇叭裤,她并没有选择高跟鞋,而是方便走路的软底马丁靴,干净利落的打扮,却又因服装的颜色而格外亮眼。
“我和我母亲一块儿来的,”茱莉亚说道:“奥普特家族隔着波罗的海把请柬送到了我们家,正好我母亲也看中了其中的一件拍品,就把我捎过来了。”
“前两天看嘉宾名单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转眼半年没见,也没见你给我发一条消息。”
盛迦微微一笑,“因为我怕打扰你。”
“得了吧,你就是单纯不想联系我而已,”茱莉亚直白地打破了她的套词,黝黑的眼睛眨了眨,“东臻都和我说,你偶尔还会和她探讨一些小说上的事,你不怕打扰她这个大忙人,怕打扰我?”
“好吧,今后有机会,我会多多打扰你,”盛迦可不打算被她揪住小辫子,立马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付明琅轻推了一下盛迦的背,温和嘱咐道:“反正时间还早,你和茱莉亚去玩儿吧,等会儿我再叫你也不迟。”
付明琅和奥普特财团的负责人之间显然还有一些私密的话要谈,这并不合适带上盛迦,有熟人茱莉亚陪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场宴会的熟人又何止茱莉亚呢?
孟叶冉和宋霁安没过一会儿也离开各自的家长来到了宴会大厅中,并且迅速通过了茱莉亚醒目的套装锁定了两人的位置。
这并不是什么能商谈合作的商业晚宴,更何况,她们几人的家庭在各自领域中早已是绝对的甲方,在自身没有什么寻求合作的意向的前提下,大多是别的企业或个人前来讨好这一堆瞩目的富二代,以期求得一些发展的机会。
对于宋霁安几人来说,并不是十分喜爱这样的场合的,但因为有了交好的朋友在现场,反而能把这场宴会当成小型的聚会。
四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她们选择了包成圆角的沙发,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让陌生人插|入的缝隙。
她们找了几杯刚酌上的香槟和蛋糕铺开在桌面上。
宋霁安吃了两块就饱了,她吐槽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晚宴的原因,根本吃不饱啊。”
孟家出品的蛋糕绝对是价格昂贵精美的,可再如何精美,奶油吃多了也会腻。
“我建议孟和她奶奶提出我们的抗议,下次孟家再承包晚宴可以把中国其余的美食也放上菜单。”茱莉亚也懒洋洋地说道,显然对这件事也并不如何满意。
“我提过呀,”孟叶冉笑了,“我甚至以前还加过北京烤鸭和饺子呢,结果没有哪场拍卖会的出资人愿意点这些气味厚重的菜,大部分都选择了蛋糕甜品。”
“那下次我来办可得加点自己喜欢的,”茱莉亚嘀咕起来。她家底蕴丰厚,祖辈都喜欢收集非洲中东还有拉美的古物,甚至开了好几家私人博物馆来存放这些东西,她的嘀咕并不是说说而已。
“你加了,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吃,尤其是这种后续可能还会被追踪拍摄的场合,”宋霁安环视四周,进入宴会厅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时常在网络上出现的明星名人也逐渐出现在了会场中。
妆容精致,穿着不同品牌华丽的礼服,这是娱乐圈在晚宴中最大的标签。
大多明星前来参与更像是奥普特用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的一种手段,毕竟她们家族今日选择的拍品,最便宜的起拍价便在七千万以上,是顶级昂贵的物件,而受邀的大部分明星,哪怕有些红透半边天,也很难参与其中。
但这是一种互利多赢的状态,所以也不会有人提出任何问题。
“要我说下次办晚宴应该做出一点革新,”孟叶冉扫视了一眼场内,玩闹似的笑着说:“应该提醒女士们不必穿高跟鞋,也不必穿过于正式的礼服,舒适便捷就好。毕竟,对我们来说,拍卖会上的拍品只要卖出了优秀的价格,对方就是穿着拖鞋裤衩,我都会觉得她格外可爱。为什么呢——”
她拉长了声音,看向坐在一旁,今夜没怎么说过话的盛迦,盛迦冲她扬了扬眉,到底没扫她的兴,接着说道:“因为你们资本家只看钱和结果,对于对方的鞋跟与礼服并不在乎,也绝对不会觉得失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都默契地认为高跟鞋像新时代的刑具,大多女性在社会氛围下穿上它并且引以为荣,可对她们来说这什么都不是,也并不希望有更多女人喜欢上穿高跟鞋的感觉。
孟叶冉家主营娱乐产业,她了解更深些,从小便很不喜欢每年报纸上网络上报道的哪些女明星在哪场宴会上,穿着哪一件礼服大放异彩,毕竟许多宴会都在秋冬举办,而她所看到的大多是女明星为了这件“美丽”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但男明星却可以穿着西装三件套保持他们的“风度”。
甚至孟叶冉的姐姐第一次隐姓埋名参加某场娱乐圈的晚宴时,因为她穿着足够保暖的常服与皮鞋,而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男明星偷偷嘲讽“上不得台面”、“不守规矩穿得不像个正常的女明星”。
这才是她想做出革新的根源。
她的语气是玩闹的,可心底想做的事可不玩笑。
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意思,默契地举起了手里的香槟杯,尽在不言中。
盛迦咽下酒液,突然说道:“或许你可以和东臻多聊聊,说不准你想做的事能实现得更快呢?”
孟叶冉眼睛一亮,她大剌剌地搭住盛迦的肩膀,“快说说,东臻给你说了什么秘密,让你能对我提出这种建议。”
“你自己去问,”盛迦推开她的手,她略微勾了勾唇。
“好嘛好嘛,”孟叶冉摆摆手,指控道:“你这是明明知道我和东臻不合还要我去求她,东臻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你知道了要给我双倍?”盛迦用极为无赖的反问堵住了她的话。
在孟叶冉还要说什么时,宴会的另一头走来一位陌生的女士,她环顾一周后精准地找到了她们的位置,俯身对坐在这里的女孩们说道:“付明琅女士和宋宁秋女主想邀请盛迦小姐和宋霁安小姐过去聊聊天。”
盛迦和宋霁安应了声好,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外套抚平褶皱,便跟了上去。
闲谈被打断,但孟叶冉和茱莉亚可没有起身的打算,她们随便动动脑子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被叫去做什么。
与其被拉着见长辈,脸都笑僵,她们宁愿待在这里吃蛋糕。
可茱莉亚却忍不住一再地盯着盛迦和宋霁安离开的方向看,惹得孟叶冉都不得不挑破她视线的失礼。
“你在看什么?”
茱莉亚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奇怪地说道:“你不觉得今晚她们俩的交流有点少吗?”
孟叶冉蹙眉,“有吗?我没感觉啊。”
茱莉亚自顾自接着说:“而且她们现在站得也没有原来那么亲密了,难道吵架了?”
不过茱莉亚想象不到盛迦这样的人该怎么和她吵起来。
“别老瞎猜,等她们回来了你直接问不就好了。”孟叶冉拿起一块蛋糕,用叉子挑出去大部分奶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而且你这么关心她们的关系做什么?”
“你说得对——”茱莉亚刚点点头,想接着说些什么,她们头顶——又或者该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都骤然暗了下去又在瞬间复明,她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反问:“这是你们孟家新的灯光秀吗?”
在她身旁的孟叶冉脸上已然严肃起来,“不是,这是一个明显的故障。”
在她说这话的过程中,她们头顶的灯光又闪烁了几下。
孟叶冉已经焦急地拿出手机要向外拨打电话,可在她拿手机的过程中,更是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的另一个大厅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噼里啪啦,仿佛什么东西坠落,紧接着的是一声她们熟悉的大喊:
“——盛迦!”
两人立马向声源出跑去,跳动的灯光在那声巨响中竟然恢复了稳定,这也让混乱的场景更加清晰。
——仅仅一分钟便发生了意外,厅顶的吊灯摔落,砸中了盛迦。
地上溢出一片血迹,宋霁安狼狈且恐惧地跪坐在她身边,满脸都是眼泪。
第77章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血从地面缓缓流进厚重绵密的地毯时,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能进入这个名利场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没有尖叫,只有一些惊慌,唯一感到恐惧的大概只有宋霁安。
她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流,耳边隐约传来孟叶冉焦急的呼喊,“宋霁安,你快让开点。”
被泪水糊得模糊的视线这才渐渐清晰,地上的血液刺痛了她的双眼,多年来保持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退开,让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医护人员上前。
而她本人用了迄今为止最为凌厉的语言责问向孟叶冉和同时赶来的孟家拍卖会场负责人,“孟家的拍卖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疏漏?这是否是你们的失职?”
“如果盛迦出了事情,你们怎么负责?”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通红的眼眶里溢满了痛苦,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霁安,你冷静下来,”朱莉亚蹙眉,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盛迦的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宋霁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医护人员已经将破碎的吊灯搬开,盛迦整个左手臂都被血染红,背脊上还散落着些玻璃渣,但没那么致命,剩余的伤都是玻璃片碎开时零零碎碎的割伤,西装在此刻仿佛湿透了一般,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她们检查了盛迦的左臂,紧急在伤口进行止血。
盛迦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吊灯的一小部分冲击令她陷入短暂昏迷中。
宋霁安跪倒在地面,她有些不敢去触碰盛迦的脸,因为连额角上都糊着些许被玻璃渣碾出的血迹。
她从未见过盛迦这么脆弱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如同掌心的流沙一般消失。
“盛迦……”她带着哭腔轻声说:“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盛迦靠在医护人员的怀里很缓慢地恢复了一些意思,却几乎无力再说什么。
宋霁安握紧她的手,嘴里的安慰都显得有些错乱,紧接着她被一股力气拉起来,茫然回头,见到的是付明琅和宋宁秋。
付明琅很快取代了她的位置,她脸上带着宋霁安此前从未见过的沉怒和担忧,快速对一旁的护士问道:“情况怎么样?”
“生命体征还好,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玻璃有部分扎入肉里,需要手术,手臂情况究竟怎么样还得去医院检查才可以。”
付明琅呼出一口气,放心了一点。
她并没有此刻问责些什么,只半蹲着安抚盛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盛迦想冲她弯一弯唇角,却发现自己唇角发麻,稍微动一动都带着一股轻微的刺痛。
“你别说话,”付明琅蹙眉。
盛迦却缓慢地抬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腕,付明琅干脆地将自己的手递上,于是盛迦右手稍微用力,将她往下拽了拽。
这股力道很微弱,付明琅感知到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如她所愿低下头,侧耳到她嘴边。
“帮……我,求、求求您。”盛迦艰难地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付明琅一愣,随即脸色骤然变得异常冷沉难看,眼底压抑着熊熊烈火,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看明白了盛迦究竟在做什么。
盛迦强撑着与她对视,满眼倔强,她的指尖牢牢握住她的衣摆,那是在恳求她的帮助。
“你疯了吗?”付明琅压低声音骂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又是谁在帮你做这种事?”
“您、您要在这种时候,责问我吗?”盛迦藏在她身影后的脸上带着确定又偏执的笑,哪怕是剧痛都无法阻止她埋在灵魂里,计划成功后的愉悦,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长久以来心头所承受的痛苦、不甘、纠结,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喷涌而出,不再掩藏,笑得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因为她笃定,付明琅会答应她的。
但她也只敢在此刻背着人群露出这么一点点情绪。
付明琅太知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混乱的情况。
宋霁安的哽咽,宋宁秋的安抚,孟叶冉上报情况的电话,茹萍前去封锁内部消息的背影,还有周围环绕着的更多嘈杂的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在彰示着今夜的情况假如没有好好处理该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而盛迦,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逼她这个老人家在这一切之上再添一把火。
“求、求您。”盛迦仿佛还嫌不够,她再开口时,唇下已经溢出了一缕血迹。
“好,我答应你了,闭嘴。”付明琅咬牙应道,她强硬地掰开了盛迦的手,无所谓那些留在自己袖摆上的血迹,她只有些失态地刻薄道:“你先能活下来再说吧,聪明的盛迦小姐。”
两人的聊天只是片刻,盛迦得到了付明琅的许诺,安心躺上了担架,她再撑不住,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带动得手臂撕心裂肺地痛。
孟家消息处理速度极快,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很快盛迦就坐上了救护车,并且带上氧气面罩,被拉到了离庄园最近的私立医院。
宋霁安几人开车跟在了救护车后,紧随着进了医院。
盛迦躺在担架上时已经彻底意识模糊,直到被推进手术室都没有再清醒过来。
众人聚集在手术室,宋霁安仿佛全部力气都被抽去,她跌坐在长椅上,捂住脸的手依旧在发颤。
“到底怎么回事?”付明琅的目光落在朱莉亚和孟叶冉身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犹疑许久后才冲宋霁安问道。
“听到了妈妈和您让我们过去的话,我和盛迦就一起往那边走去,那时候几个宴会厅的灯都跳动了几下,然后在我和盛迦经过那个吊灯时,它掉下来一串水钻在我面前,”宋霁安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紧接着头顶的吊灯就掉了下来,我、我没有反应过来,盛迦反应比我快,她推开了我,但是她自己没有来得及躲避,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砸到。”
“怪我、都怪我。”她握紧了拳头,此刻她连指甲缝里都是盛迦干涸的血液,泪水不知将她的脸洗礼了多少次。
她甚至无法思考这句话中究竟在怪自己什么,怪她反应不够敏锐?怪她竟然让盛迦替她受伤?怪她没有将盛迦拉出吊灯坠落的范围?或许都有,甚至不止这些,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令她觉得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无能与罪恶。
“这不是你的错,”宋宁秋无法看自己的女儿这样自我怨怪,于是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缓声说:“这件事是个意外,盛迦的受伤和你无关。你唯一需要做的,是牢牢记住盛迦在危机的时候救下你的情谊,并且永远不要忘记。”
她的话语理智又冷静,直白地点出了宋霁安钻进的牛角尖。
可这依旧无法缓解宋霁安分毫愧疚。
手术室前一度陷入安静中,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哪怕是宋霁安都强迫自己将眼泪和哽咽咽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术室前的红色灯光。
付明琅靠在另一边的长椅中,这让她能够看清所有人的神情,而她自己已经不如在宴会厅时焦急。
以她对盛迦的了解,假如这一切是在盛迦的预料中进行,那她必然不会出现什么死亡的危机。
可无论是孟叶冉又或者是朱莉亚,她都无法在她们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
她很好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谁在从旁帮助盛迦,又或许本身她就不应该将目光局限于此,盛迦拥有那样多的秘密,今天来参与宴会的来宾,每一位都有可能早已同盛迦有了联系。
大概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两个小时,刺眼的红灯没有熄灭,反而有几个护士匆忙走了出来。
宋霁安立马走上前去,“怎么样了?”
“医院血包不够了,要去别的医院调血。”她们并没有过多停留,争分夺秒朝楼下跑去。
并未过多久,有护士又匆促跑了回来,她放下对讲机,有些无奈地对几人说:“调血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这过程中病人需要输血,我们刚刚已经在医院的献血群里发布了公告,但是现在献血志愿者要赶过来起码也要半个小时,还要做检验可能来不及了。”
公立医院血包缺失都是常事,更别提这样的小型私立医院了。
宋霁安几乎没有犹豫,“我可以,输我的!”
“您是A型血吗?”护士有些犹疑。
“我、我不是,”宋霁安磕巴了一下,“但我是万能O型血,应该可以吧?”
“先去验一下,”护士果断决定道。
“等一下,”这次出声的是付明琅,她终于等到了盛迦交给她的任务,也拼凑起了盛迦这一场事故中最后的一块拼图。
“宋霁安还没有满十八岁,”她缓缓说道:“我来吧,我是A型。”
“怎么能让您来呢?”宋宁秋立马反驳道。
她眉心轻蹙,左手挡住宋霁安,右手扣住付明琅,淡声说:“我来吧,小盛救了霁安的命,那也就等于救了我的命。”
护士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宋宁秋带去了临时的验血室。
付明琅站在原地,直视着宋宁秋的背影消失不见,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她这么大的年纪,谁也不可能真的让她前去献血,哪怕是护士也绝对不会认可这件事。
可也只有她这样说一句,宋宁秋才会顺着她的话,替代她前去。
富人爱惜自己的身体,除非必要,绝对不可能轻易献血。
只有在这种危急的、哪怕是宋宁秋也不得不去的情况下,她才有可能动容,因为她必须替代两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完成这件事。
她的孩子,还有她视为亲人的付明琅,两重压迫下,她才会选择走向那扇门。
甚至无法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提出别的更加消耗时间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她要在今天让一切真相大白———用让所有人都充满压力与愧疚的方式。
付明琅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呆立着的宋霁安,到底是从小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说:“去坐着等吧,孩子。”
“我想站在这里,等我妈妈和盛迦。”宋霁安像幽灵一样回答道,仿佛灵魂都已经不在此处了。
付明琅没有再劝,只有些怜悯,她坐回了长椅边,与宋霁安共同等待。
——等待着那扇可能会让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大门打开。
第78章 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宁秋从验血室出来时神情中带了些许困惑与不解。
在门口枯站着的宋霁安几乎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妈妈,你怎么样了?”
宋宁秋这才迅速收起这点失态,冲她无奈地说:“我的血不行。”
“啊?”宋霁安眼底露出几分迷茫,“那怎么办?”
宋宁秋耐心同她解释道:“刚刚我和护士长在病人家属群里发布了求助,已经有病人家属愿意来献血了,应该很快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从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她来得很着急,走到手术室前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陪宋宁秋进去抽血的护士再次走来出来和女孩确认了一下信息之后便急匆匆带她重新进了手术室,甚至来不及让宋霁安几人同她道谢。
这一次女孩进去的时间比宋宁秋更长些,护士长送她出来时她的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能笑着冲门外等候的众人说道:“我和病人的血型完美符合,一定能帮到她的。”
“谢谢你,”宋霁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很感谢很感谢你,今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推辞,让我也能够帮助你。”
女孩面对宋霁安的感谢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挠挠头,如实说:“其实是因为来这次来献血有高昂的酬金我才来的。”
这也是她跑得这样快的原因,她现在确实有些缺钱,能用一次不损害身体健康的献血来解决燃眉之急,对她来说是桩不错的事。
“我知道,”宋霁安不是傻子,护士一开始只联络献血志愿者群是因为这是常规步骤,要在病人家属群里请求她人前来这种事,必然需要付出金钱。
如果不是她们都没有办法输血,一般情况也不会采取这种略有些高高在上的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仅仅靠金钱就能表达她的感激。
“上面的话也是认真的,”说着,宋霁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同女孩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我叫秦巧,”秦巧并没有推辞,她是个很外向的人,在到达这一层时便已经通过衣着看出了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非富即贵,作为普通人,她并不会为了什么面子拒绝这样的机会。
宋霁安认真记下她的名字。
秦巧没有久留,很快便告别下楼。
这场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一直到凌晨盛迦才被推出手术厅。
宋霁安和朱莉亚孟叶冉三个年轻人决定过去陪床,宋宁秋看了一眼脸露疲倦的付明琅,关心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付明琅摆摆手,“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盛迦怎么样,毕竟也是我带出来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我要负责。”
从盛迦安然无恙被推出手术室后理智就重新回归的宋霁安劝道:“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小的陪盛迦就好,刚刚医生也说了,她起码要明天才会醒来,您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
付明琅倒是没有死犟,她只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对于她这种想要长寿的人来说是每日日常,但最近这半年她少数几次熬夜都是为了盛迦,今夜哪怕她不会守在盛迦身边,那也必然是个不眠夜。
付明琅在宋宁秋走出验血室后并没有刻意去打量她,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浅浅扫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了?”付明琅直白问道。
略有一点出神的宋宁秋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在想一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车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私立医院也在近郊,回主城区的路连盏夜灯都没有,也就令宋宁秋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今晚发生的事还需要她们和奥普特那边协商处理,两人的手机里实际上都还囤积着不少信息,但无论是付明琅还是宋宁秋,此刻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直到司机将车开到付明琅在此地的住所,两人分开之后才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露出了今夜最真实的情绪。
付明琅的住所是一座小型别墅,接到她要回家的消息时茹萍早已等在了家中准备汇报今晚的情况,但付明琅只摆摆手,她透过二楼的落地窗,看向那辆尚未离去,还沉默着停在自己院外的车。
“您怎么了?”茹萍问道。
付明琅只冷哼一声,她深深凝视着窗外,过了良久才轻声说:“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茹萍没听明白,但显然付明琅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今晚光是被盛迦在危机关头给逼迫帮忙就足够令她恼火了,她实在想不到盛迦会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来揭开一切,但她已经被设计上了贼船,现在只能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也等待宋宁秋何时彻底查清楚一切。
而在楼下的车里,宋宁秋也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她眉心轻蹙,在回忆今晚在验血室发生的事。
她刚刚走出验血室的困惑并不是在做假,一次配血中出现无法输血的情况,唯一的原因是做交叉配血试验时失败。
日常试验失败的缘由有很多,但她的血和盛迦的血却产生了溶血反应,那时护士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您不知道亲属之间不能输血吗?可能会产生溶血症。”护士这样对她说道。
宋宁秋微顿,这才解释道:“我们不是亲属。”
护士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她安抚道:“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有的非亲属之间也有可能会出现这种反应,溶血反应出现的可能原因有许多的。”
可护士的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告知了宋宁秋,依据她的专业素养和刚刚已经对盛迦进行过的检查,认为她与盛迦可能有亲属关系是她下意识作出的判断。
这种判断拥有属于它的依据的。
但宋宁秋没有深究这件事,没有什么比保住盛迦的生命更紧急的事,现在除了她在场没有别的能够为盛迦输血的人员,而当她此刻也无法输血时只能选择外援。
于是她靠十万奖金请求了医院病友家属群的帮助。
可她在护士面前不深究不代表她真的不深究这件事了。
哪怕她早已在付明琅那里看过盛迦的资料,可也只是略微浏览,她做事向来认真,她需要弄明白自己和盛迦究竟有没有亲属关系,如果有,这离奇关系又从何而来,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她足够敏锐,甚至能感觉今晚发生的事太巧合了一些,总觉得哪里透出来一丝不同寻常。
为此,在走出验血室时,她还特意观察了当时在场与盛迦纠葛最深的付明琅的神情。
可惜一无所获,险些令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常年在商场见多了尔虞我诈,以至于精神太过敏感。
清理脑中繁杂的思绪需要一定时间,过了整整十分钟宋宁秋才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很快她便回到了酒店。
坐在沙发前,她给宋霁安的贴身司机刘杏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便接通,宋霁安虽然已经毕业,但是她早已做好规划,暑假的大多数时间都会留在景江,因此刘姨和周姨依旧留在别墅里照顾她。
宋宁秋电话打过去时刘杏也并未休息,她为了带宋霁安,每天的睡觉时间都在凌晨两点之后,多年来早已养成习惯。
“宋总?什么事?”
宋宁秋沉吟片刻,这才对那头说道:“三天时间,替我调查清楚盛迦的一切资料。”
刘杏闻言微顿,语气中带着些诧异,“是霁安的朋友吗?”
“没错,”宋宁秋说道:“我要知晓她家上下三代的亲属关系,包括远亲,着重调查母系那边。”
刘杏跟了宋家多年,早已知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宋宁秋下达指令,哪怕心底有些困惑却还是应了声好。
“三天左右,我会将资料发给您。”刘杏恭敬地回答道。
“不,不要发给我,三天之后我应该在上海参加峰会,你直接来找我报告,”说着,宋宁秋微微一顿,开口嘱咐:“这件事不要告诉霁安。”
等刘杏那头再次应好之后宋宁秋才按下了挂断键。
而她的第二通电话,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重新打出。
这一次接电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宋宁秋脸上的神情严肃,哪怕隔着手机,面对对方也颇为恭敬。
“王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王姨在另一头淡声问:“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我查清我家三代以上的亲缘关系,并且调查明白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正从事什么工作,人生经历如何。”宋宁秋说得细致了许多,“我知道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您也离开了宋氏,可能不太愿意做这件事,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而对于我的家境做摸底这种事,我也只能相信您。”
“发生了什么?”王姨的语气严肃起来。
“暂时我还不能说明,”宋宁秋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疑窦告知长辈,这种事起码要弄清楚完完整整的真相才行。
王姨沉默许久,这才应了声好:“可以,你多久要。”
宋宁秋:“两天,可以吗?”
王姨回答:“行。”
说罢,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宋宁秋有些无奈,她甚至还想着慰问一下对方的身体,结果对方显然并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王姨原名王秋慧,是跟着宋煜梅打天下,接稳宋氏重工的继承权的老臣,两人之间是和付明琅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友情。
她向来脾气冷硬,懒得过多和人谈话,一辈子都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宋煜梅了。
宋煜梅去世之后她只偶尔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宋宁秋和宋霁安,因为这是宋煜梅临终前的托付。
如果要寻找一个人去找帮助自己搜寻母辈是否有遗落在外的亲缘,那只有她足够让宋宁秋放心。
可依照王秋慧的脾气,在知晓事情的第一刻,大概就会因为今夜的重重巧合预判盛迦可能图谋不轨,刻意接近宋霁安,然后谋划这一切。
宋宁秋可太了解自家王姨的脾气了,她永远喜欢把一切往最恶劣的情况去想,并且很可能付诸实际,直接去把盛迦翻个底朝天,不在老友的女儿孙女身边留下任何威胁。
这也是宋宁秋并不打算把事情告知的原因。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凉了,宋宁秋昨夜通宵都在处理奥普特拍卖会上的事,孟家最开始的反应当然是将这桩事故压下,事实上也确实压下了。
可门外的记者能不乱说,宴会上的来宾却无法控制,虽然后续的拍卖会依旧正常举行,可晚宴吊灯落下砸到贵宾的事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因为警察的介入而上了热搜。
对于宋家和盛家来说,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要去处理的必要,顶多是去压下宋霁安和盛迦的名字而已,她们唯一要做的是全力问责。
哪怕同孟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出了这种事,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她们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宁秋眨了眨酸涩的眼,放下手机,她走到了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可她脑海里,在放松时,想到的却是验血室里那一片粉色和红色交叠的试管。
那是太过激烈的溶血反应。
激烈到它仿佛从上到下都叫嚣着——宋宁秋和盛迦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第79章 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
盛迦清醒时是在第二天中午,手臂的剧痛是打断她沉睡的最大因素。
那台吊灯落下的方位比她预料得要稍微偏些,现在她半边胳膊都打着石膏,脸上和背上还有数不清的小伤口等着换药。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海姚靠近北回归线,六月份天气已经湿热起来,这几天是难得的晴天。
盛迦睁开眼时,见到的是宋霁安惊喜交加的脸。
她显然一晚上没睡,平日气血红润的脸此刻有些憔悴,眼里布满红血丝。
“盛迦?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医生一直和我说别担心别担心,可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担心死我了。”
她猛地站起身,握着手上刚刚心神不宁中削好的苹果走过来,紧接着她忍不住眼泪落下来,“一定要做得这么伟大吗?一定要做下这种把我从危险里推开的事吗?你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盛迦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眼前又模糊了一瞬才重新清晰起来,宋霁安的小小抱怨令她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躲过去而已,你不用当成是我在救你。”
一整天没醒,她除了声音哑一些,唇喉竟然都没有任何难受,想也知道宋霁安一定细心照顾了自己很久,哪怕是这样细节也仔细关注到。
可如果要盛迦说,醒来之后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大概也只有宋霁安了。
所有人她都有勇气去面对,可只有宋霁安,她无法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感到愧疚。
她不愿意产生这样软弱的情绪,可在触及宋霁安无知无觉,为她真心实意担心的目光时,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不动容。
于是,她只能轻声说:“宋霁安,你永远不要感谢我。”
宋霁安没有听没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只找了条椅子坐下,含着鼻音说道:“你救我这一次,我怎么能不感谢你啊。你知道你这次伤得多严重过吗?你这胳膊起码要打两个月石膏,再偏一些就彻底断了,救不回来了。”
不,她预算的路线,她自己亲手做下的计划,怎么可能会真的让自己的手臂废掉,顶多是几个月的疼痛常伴罢了。
盛迦垂眸想着。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下次我不准你再做这种事了。”宋霁安面容严肃了些,“如果你为了救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陷入自责里的。请你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率先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今后不会了。”盛迦凝视着她缓声说道。
今后大概也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前天朱莉亚和孟叶冉还在这里,但她们俩守到昨天,一个被格兰多拉上了回北欧的私人飞机,一个被自己老太太拎回去处理拍卖场上的事,只有宋霁安,不愿意离开,守了一天两夜。
中途付明琅和宋宁秋来看过盛迦,不过也只是短暂地待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特别是宋宁秋,本来呆在海姚的时间就很紧迫,昨夜已经乘坐飞机去了上海参加这次的企业家峰会。
盛迦了解了自己昏迷这两天的情况,劝了半天还是不怎么愿意的宋霁安回酒店休息。
“你在这里待太久,我会有负罪感的,”盛迦说:“你不怕自己熬坏身体吗?想让我也愧疚吗?”
果然,她一这样说,宋霁安立马就犹豫着离开了,只在离开前说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马接通过来找你。我只回去睡五个小时,晚上六点之前我一定会准时带着饭菜回来陪你的。要去洗手间或者有别的需求可以按头顶的床铃,一定不要怕麻烦忍着。”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直到盛迦再次冲她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
等她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盛迦靠在床边略微出神,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现在一切的风平浪静仿若水中月镜中花,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这场暴风雨的制造者,只有在宋霁安离去之后才能变成一个合格的,平静的风眼。
盛迦并没有等候太久,她醒来的消息想来瞒不过任何人,下午两点半,付明琅就出现在了她的病房前。
付女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让茹萍守在门外,推门缓步走了进来。
盛迦主动同她打招呼,“您来了?”
付明琅略微点头拉开了陪坐的靠椅,然后将一份文件丢在了盛迦的被子上。
“孟家这两天都在彻查奥普特拍卖会上吊灯坠落的事,”她简洁明了地说道:“孟家的庄园安全问题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出问题,尤其是吊灯这种可能会危及来宾性命又吊在头顶的东西,每次开卖会前都会进行四到五次安全检测。”
“吊灯的断面报告里,断落面有烧焦的痕迹,焊接的铁钩在吊灯点亮加热后融化导致的坠落,而焊接处被洒下了硫酸类的腐蚀性化学药剂,这一定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孟家按照线索排查,排查到了庄园内部的一位临时员工身上,他表面看上去是个所谓的老实人,但实际上常有仇富和厌恶女性的言论,最近在网络上发布了许多谋杀有钱人的想法,后续在警察局里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线索似乎在这里就断了。”
“可是孟家继续往后查,发现他的工资全数打给了他的一个朋友,并且那位朋友的账户中有一笔来自国外的打款,那笔钱打款的账户恰巧是奥普特总部所在地的一家银行。”
盛迦仰头看她,笑着问:“所以,这次事故的幕后操纵者很可能是奥普特家族的人?”
“别装了,”付明琅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她给气死,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讽刺道:“聪明的盛迦小姐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比我们这些愚蠢的有钱人更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沉声问道。
原本她以为这场事故大概率是盛迦设下的圈套,可是线索查到现在,这显然是奥普特家族的内部斗争引发的,盛迦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与初初进军国内市场的奥普特一家产生什么联系不成?
这太荒谬了,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
“付女士,我以为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盛迦不答反问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兴师问罪吗?”付明琅淡声说。
“是吗?您现在的语气让我以为您在和我闲聊呢。”盛迦笑了笑,“我很感谢您在拍卖会上愿意配合我。”
付明琅算是知道盛迦现在绝对不会把她究竟如何做的这件事告知自己了。
想起自己这两天来耗费的精力和担忧,她都快气笑了,“你知道现在孟家,宋家,奥普特都乱成一团,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盛迦用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脸上满是无辜,“我是完全的受害者啊。”
“少给我装,”付明琅将她那只手拍下,无奈地说:“你何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受这么重的伤,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而且在危险下的不止是你,如果霁安也出了事,你还能安心吗?”
若要说生气恼火,那自然是对盛迦这样发疯的行为很生气恼火的,可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再看到盛迦苍白的脸,憋着的火气也基本消下去了。
现在最多的大概只剩下担忧和骄傲。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果决和狠劲,确实是一件足够令长辈欣慰的事。
“你想得到的东西,真的就只能靠这么做得到吗?”
盛迦要做的事已经做下了,付明琅再怎么想诘责也改变不了现状,顶多再过两天,宋宁秋大概率能够查明真相,到时候大概率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盛迦这么做明显是在逼宋宁秋做选择。
宋宁秋又不是傻子,在弄清楚一切真相后,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盛迦做了什么。
假如到时候宋宁秋前来责问,盛迦又要怎么应付呢?
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准备。
可付明琅依旧很担心这对现在尚未相认的母女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激烈的争吵。
她自己又或许说宋煜梅都会很欣赏盛迦的性格。
她们都是天生的上位者,更是天生的强势者,热衷于掌控一切,对于频出的诡计只会感到兴奋与愉悦。
但宋宁秋不一样,她为人太正了。
在她看穿盛迦的真面时,她极有可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的性格,除非盛迦能演一辈子。
就像宋煜梅,她从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露过自己太多的阴暗面,让宋宁秋在阳光中成长,一辈子都很少露出破绽。
以至于宋宁秋心底她一直高大、神武,是自己永远的榜样。
可盛迦会吗?
结果显而易见,她是初升的朝阳,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厌恶遮遮掩掩。哪怕在盛家,她都在努力做自己。
迟早有一天,盛迦会把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原原本本展露在宋宁秋面前。
盛迦半垂着眸子,过了良久才说道:“我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她和我同行,是我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她并不知晓宋宁秋也会同时去奥普特的休息室,并且顺便将宋霁安也叫过去。
但是这也让她临时决定改变自己的计划,保宋霁安完好无损,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让这一切揭开。
至于是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那当然不是。
可盛迦忍了太久啦。
她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忍了整整三年,再冷静的人,也会有想疯狂发泄的时候。
“这是重点吗?你说你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你觉得别人会信吗?”付明琅直白说道:“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查明一切的宋宁秋,会相信吗?”
盛迦闻言凝眸看向付明琅,突然笑了,“您觉得,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对吗?”
“你和宋煜梅女士,从小呵护她长大,哪怕嘴里觉得她太正了不灵活,可实际上心底却由内而外地将她当孩子,哪怕她现在早已是宋氏多年的掌权人,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可在您眼里,她依旧是小时候需要您和宋煜梅女士遮风挡雨的孩童。您觉得她见不了黑暗,也接受不了黑暗。”
“可她真的是吗?有没有可能是您当局者迷呢。”
盛迦的反问令付明琅微微愣神。
“或许我们能拭目以待呢?”盛迦缓缓吃了一口果盘里的水果,让干涩的喉咙多了点水份,“我和您打个赌怎么样?就赌宋姨哪怕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也会接受我的一切。”
“你很有把握。”
付明琅用的是肯定句。
她锐利的目光与盛迦相接,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盛迦的了解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多。
但这个赌约,却令她感到很有意思。
所以她接受了打赌-
上海峰会要举办三天,宋宁秋提前一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亲自在开始之前巡视一遍宋氏重工的展台。
上海的天气与海姚完全不同,窗外的雨下得仿佛穹顶漏了个窟窿似的,从会场回来,哪怕全副武装也挡不住身上沾染的湿气。
她吩咐的两项任务,刘杏与王秋慧都还没有给她带回消息,毕竟信息庞杂,不可能这么快地得到结果。
但比这两边的亲属关系调查更快一步抵达她的桌面的却是另一份报告———亲缘鉴定报告。
送来的人是那天替她抽血的护士长。
“宋总,您要的报告已经通过传真机送到了您的房间里,除了您的这一份,剩余的资料已经全数销毁,”护士长的留言到了这里有了停顿,“您当初要我做的是亲缘报告,但是结果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或许您需要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留言到这里便全部结束。
宋宁秋走到传真机边,那里已经有一摞A4纸堆叠起来。
未经允许,私自使用她人的毛发进行鉴定并不是什么合规的行为,但验血那一天,宋宁秋到底还是在家属群中发求助的时候用更高额的酬金买通了护士长。
她想要一份亲缘鉴定,这样能提前弄明白盛迦与她到底有没有亲缘,又有多少,未来排查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晓。
而现在,那份报告已经摆在了眼前,可宋宁秋不知为何,掀开的手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么多年锻炼地四平八稳的心,竟然也因为不知名的紧张而有了些许加速,护士长那句做好心理准备令她对结果有了些许好奇。
可她到底还是宋宁秋,并未犹豫太久,一把打开了这份报告。
第80章 对她太不公平了。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宋宁秋为盛迦的生物学母亲。”
短短二十八个字,令宋宁秋呆滞在了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
依旧是这二十八个字,没有变化。
在此之前,她甚至思索过会不会是母亲在外背着自己还有过别的孩子都未曾想过这个可能。
盛迦怎么会是她的孩子呢?
宋宁秋眼底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这令她甚至难以升起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反倒令人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充满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刘杏带着查清的消息飞来上海。
刘杏效率极高,短短三天就查明了盛迦家庭和亲属情况,与宋宁秋在付明琅那里听到的消息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好赌并且有家暴倾向的爹,懦弱却在慢慢成长逐渐学会怎么爱她的母亲,刻薄并且如狼一般盯着孤儿寡母最终被盛迦解决掉的大伯二伯,至于母亲那边的亲缘,这么多年,她们并没有与那边再有过任何的往来。
而这两边也绝对没有任何人同宋家有丝毫亲缘关系。
宋宁秋看这些资料时速度很慢很慢,尤其是在看到盛迦具体的成长经历时,更是慢得不像话,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小女孩刻进脑海中,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她看到了盛迦小时候想要母亲时被推开的手,她也看到了盛迦幼年时独自跑出家门去躲避家中的争吵,她更看到了少年的盛迦如何拉起母亲的手带她走向新生。
她看到了盛迦房间里那些剪切好的,关于自己和别的耳熟能详的成功人士的金融画报。
盛迦像颗在沙漠里挣扎成长的白杨,汲取着周边一切的养分,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哪怕宋宁秋此刻依旧对她可能是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没有实感,可心脏却比她的大脑更先给出反馈,她在由衷地心疼,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么辛苦,又这么倔强地生活着。
她的情绪波动全部藏在眼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很久才将这份资料翻完,随即对上了刘杏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道。
刘杏蹙眉,到底还是把她查到的别的没有放到纸上的信息说明:“您要我去查宋家和盛迦是否有交集,在查完了左右三辈之后我做主又去查了别的交集,后续我发现,您与盛家的交集只有一次。”
“十八年前,您将生产时还在工厂里,后续被拉去了景江离工厂最近的医院,而盛怀樱女士恰好也是那一天生产。”
“你说什么?”宋宁秋眸光一利,这一条信息加上她昨晚收到的亲子报告,足够她推断出如果出了事,那事情大概率只会是在这时候。
十八年前,宋宁秋掌握宋氏重工才两年,虽然已经基本将集团的势力整合,大权在握,但是因为她的发展理念和宋煜梅有几分不同,所以那几年她时常亲自下基层和工厂。
她生宋霁安前夕是她在景江投标的项目到最关键的时期,她特意前往工厂视察,随即因为情况紧急,临时去了景江的市立医院。
但当年景江城市发展并不理想,就连市医院的设施都不是多么完备,尤其那时正是海啸来袭后的半个月,大半个城市都在重建之中,市医院床位告急,哪怕是宋宁秋也只能将就在多人病房,但是仅仅第二天,宋煜梅就连夜赶来,带着专机将她重新送去了孟家在隔壁市的私立医院里。
后来宋霁安三岁的时候,宋煜梅离世,从那之后,宋霁安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寄托了她一切的情感和她母亲对宋氏未来的期盼。
若是现在告诉她,盛迦才是她真正的孩子,那霁安又会是谁的孩子?
而她和她的母亲所寄托的一切情感,到了这一刻,是否已经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宋宁秋握在资料上的手收紧,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她闭了闭眼,强行稳定下自己心底的复杂。
随即,她拿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头发,递给了刘杏。
“我要你拿第一份去做一份亲子报告,第二份里还缺少一个人的dna,需要你去想办法拿到,”宋宁秋的目光此刻堪称凌厉,她牢牢注视着刘杏,缓缓说道:“那个人叫盛怀樱,我给你五天时间去做成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刘杏抿了抿唇,哪怕不知晓这里面究竟是谁的头发,可这几天的调查还有宋宁秋的态度令她有些胆战心惊。而宋宁秋特意叮嘱的最后一句,那个任何人是谁几乎已经呼之欲出,那这次进行检测的两人是谁,对刘杏来说也已经是透明的了。
她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握着塑封袋的手有些发抖。
她不知为何宋总会将自己和霁安小姐的头发送检,可一个母亲要去检查自己的孩子是否与自己有亲子关系已然能说明问题,更不用说另两个送检对象中的一个是盛怀樱了。
她将头垂下来,下意识不想再同宋宁秋对视,只说道:“盛怀樱最近不在景江,她去了隔壁省旅行。而她本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旅行的人,上一次她出行是在盛迦小姐要解决自己的大伯二伯前夕。”
“你想说什么?”宋宁秋看向她,目光透彻。
可谁都是聪明人,哪怕刘杏下意识偏袒宋霁安,想在结果出现之前说明些自己的想法,也绝不会承认。
她只笑了笑,“宋总可能得要给我一点时间,要在盛怀樱旅行途中拿到她的头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给你一周,”宋宁秋沉默片刻才冲刘杏摆了摆手。
刘杏很快同她告别,宋宁秋却像脱力一般,趴到了沙发上。
她知道刘杏在说什么,她在隐晦提醒这次无论发生了什么,或许都与盛迦自己有关呢?就像她伙同宋霁安亲手解决掉自己的大伯二伯一般。
奥普特的拍卖会闹得那样大,谁都知道,刘杏这种本来就在宋氏就职的人更是知晓其中内情,她有这种猜测并不难理解。
就算是宋宁秋自己也会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好像隐约有根线牵连着一切似的,像团扰人的毛絮团,令人寻不到首尾。
可这又如何呢?
起码在此刻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盛迦是她的女儿,无论这其中有多少误会,多少阴暗,多少算计,可这件事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一切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妄自揣测盛迦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对她太不公平了。
而在宋宁秋发现了刘杏的态度之后,她能看到更远的将来。
宋霁安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宋宁秋最信赖的人,而她们对霁安的亲近与袒护很有可能会导致对盛迦的区别对待。
人无法控制她人的感情,刘杏她们从小陪伴霁安长大,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可未来,假如盛迦愿意回到自己身边,要面对的并不止是刘杏她们,还有更多的是宋煜梅的旧友们,宋宁秋的旧友们,她们从小就对霁安呵护备至,几乎将霁安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这么多年的感情没有那么容易轻易抹杀,盛迦面对她们时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远近亲疏的分别。
更关键的是自己。
宋宁秋能敏锐察觉出一旦盛迦知晓真相后可能会面临的困境,而她此刻却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公平的对待两个孩子。
一旦母亲失职,对盛迦来说或许会是更大的伤害。
她小时候宋煜梅不在家,便给她养了小狗和小猫,两只毛茸茸的小生物可爱极了,她自称为它们的姐姐,却做着母亲该做的事照顾它们。后续她发现,她无法真正公平地对待它们,哪怕她尽力雨露均沾,可总会在有时出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颇。
人的喜好是分先后的,更是分原因的。
小狗比小猫更活泼,更会撒娇,更粘人,她便会因此而理所当然地将更多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一个人做不到完全的公平公正。
宋霁安和盛迦不是小猫小狗,她们是更有思想更会思索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是她多年来尽力宠爱的女儿,一个是她从未尽过母亲责任甚至连相处都少之又少的亲生女儿。
这种情况或许她做到公正对盛迦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和罪过。
更何况,知晓真相后盛迦并不一定会愿意同宋霁安共存,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多事情同时堵在一起,几乎要将人彻底淹没溺毙。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宋宁秋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这样疲惫过了。
但她此刻却归心似箭。
在不知晓盛迦是自己女儿的那一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她,尚且能理性冷静对待,可此刻再回想起那抹刺眼的红,她心口仿佛针扎一般的疼。
如果盛迦知晓她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想起她那天的反应,会不会心寒。
宋宁秋眼角因为痛苦生生沁出一抹泪花来,她过了许久才擦拭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付明琅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那头才接通,夹带着几分吵闹,宋宁秋隐约听到了盛迦的声音。
“盛迦!你是不是把苹果给孟叶冉了!”
“我没有,是她自己抢走的。”
“不是你说自己不怎么喜欢吃水果才给我的吗?”
紧接着是几个女孩闹成一片的声音。
“宁秋啊?什么事?”付明琅的出声打断了这一片闹腾,她显然换了个更加安静的房间。
“没事,就是打电话来问问盛迦怎么样了。”
“她前天就醒了,现在手臂恢复得不错,再过一周能出院了。”付明琅说道:“你那边峰会怎么样?”
“不错,”宋宁秋尽量如常说:“准备后天回去了,这次看中了几个新兴的科技公司,准备回去给她们拨一笔投资。”
说着,她声音低了些,缓缓道:“付姨,后天我想去医院看看盛迦,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
付明琅故作不知,“什么事啊?”
“到时候再说吧,您最近都在海姚吗?”
“是,我这段时间都在。”
“那好,到时我去您别墅里找您。”
说罢,宋宁秋与付明琅又闲谈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她眸光一阵变幻,最终只轻声叹了口气。
她总有预感,自己不知晓的事,有疑惑的事,付明琅或许能为她去解答。
甚至这通电话中,付明琅仿佛也有那么几分等着她前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