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心情好了?”徐丽静挪揄道。
“你们帮我解决了心腹大患,我确实心情好。”
这是盛迦的肺腑之言。
她情绪很少外泄,今天从警察局走出来时,却是真的很愉悦。
“好好好,难得逮到这种机会,宋霁安,我们非得让她今天出出丑。”
没人再提不开心的事,无论是徐丽静还是宋霁安都并不觉得盛迦不会对今天发生的事留下阴影,这也是她们商讨后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安抚盛迦的情绪,陪伴盛迦,无论她需不需要她们都会这样做。
她们不需要盛迦记住任何人情,她们只需要盛迦开心。
盛迦明白,所以她把人情放进心底,顺着她们的意。
鸡尾酒一瓶接一瓶地倒在沙滩上,最先倒下的反倒是最闹腾的徐丽静。
她躺倒在细沙上,大概梦到自己是只被翻过来的海龟,用手脚不停地划来划去,后面划累了就干脆呼呼大睡起来。
而盛迦和宋霁安面对面时,就安静太多了。
没有人说话,她们并肩站在离海最近的地方,任由夜间冰凉的海风袭来,刚刚灌进肚子里的酒除了令她们脸红些,仿佛并没有什么大用。
可实际上是有的——酒精总是令人冲动。
宋霁安在心里默默想。
“盛迦,你是故意的对吗?”
宋霁安突然说。
盛迦没有回头,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舞,手上最后一罐啤酒被她一饮而尽,只有易拉罐在她掌心被捏瘪。
“你在说什么?”她缓缓问。
宋霁安也没有回头,她只盯着不远处突然闯入她视野的一只海鸟——一只不知是孤独还是在享受自我的海鸟。
“我说,你早就发现了你的伯伯们在跟踪你,甚至你早就知道了他们赌博,你也知道我们一直在跟着你,你在等他们出手,你也在等我们出手。”
她说的那样肯定,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她的话音落下后,空气中沉默了许久。
“是啊,可是你从头到尾不是都知道吗?”
盛迦扭头,定定看向宋霁安,眸光深黑,将一切都铺展开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在利用你们,我的两位伯伯落入法网,你不是也在推波助澜?”
宋霁安与她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在砰砰跳动。
为她和盛迦完成的这一次默契的合作。
甚至这场合作并没有只言片语。
她的思绪回到了一周前,她和徐丽静发现盛迦的秘密的那一夜。
她蹲在镂空的墙砖之间,遥遥注视着立在惨红门墙边的盛迦,耳边是徐丽静低低的抱怨。
那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盛迦,小小一个,似乎能用手指节比一比高低。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可在徐丽静看不见的角落,盛迦回头了。
她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的注视。
平静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宋霁安突然回过了神来。
盛迦这样强大的人,真的会因为几个叔伯的吵闹而郁郁寡欢吗?
盛迦这样从不吃亏的人,真的会任由几个叔伯这样欺负上门却沉默不语吗?
盛迦的母亲,怎么就离开得这样恰到好处?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不会是宋霁安想要结交的盛迦了。
宋霁安突然有了一些颤栗,为她的猜测。
盛迦想做什么呢?
她投来的那一眼,到底在说什么呢?
在徐丽静再一次催促地询问她该如何是好时,宋霁安下意识再次与盛迦对视。
盛迦的视线并未移开。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真的。
她也很突然地知晓了盛迦要做什么。
那是合作的邀请,她在邀请宋霁安与她共同完成一场只有两个人知晓的戏。
她在邀请宋霁安成为自己的同谋。
盛迦时隔两个月,再次展现出她骨子里带着冷意的疯劲。
她从不轻易出手,只要出手,那必然是绝杀。
无论宋霁安是否接受到她的信号,她都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宋霁安又怎么会放弃这样刺激的邀请。
这一周来,宋霁安忙前忙后,将她能做的做到了极致,她也在等待盛迦想要的那个结果。
警察局里她和盛迦有同样的困惑,人不到穷途末路怎么会这样剑走偏锋。
那份流水报告说明了一切。
也是那时宋霁安才后知后觉,盛迦的这个问题,既是为自己的不知情作证,也是在为她解疑。
这是一场没有一句交流却成功了的局,所依靠的只有默契和信任。
宋霁安舔了舔唇,她感觉自己的心底仿佛被放出了什么,那是有关冒险有关刺激的一切向往。
在深黑的夜色里,她挑明了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盛迦也没有任何回避。
“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
盛迦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着刘箐发给她的消息,让她早日联系律师提出自己所想要的补偿。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向前一步,主动拥住了宋霁安。
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宋霁安,我解脱了。”
“谢谢你。”
依旧是尚未恢复的沙哑声音。
胸腔的跳动仿佛能传染一般,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宋霁安有些茫然地看向远方翱翔的海鸥,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心跳得那样迅速。
她把下巴搭在盛迦脖颈间,轻轻眨了下眼,抬手回抱住了对方。
这一次她没有回话。
她只呆呆靠在盛迦肩头,过了很久才发现她自己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她好像喜欢盛迦更多一些了。
心间的跳动令她无法再欺骗自己想同盛迦交心是出于对完美友情的追求。
一时之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第36章 她怕极了盛迦死去。
一切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王巴的事情查明因果极快,他虽然躺在医院里,但是已经受到了警方的监视,等他伤好啦将要面对警方的起诉。
他的弟弟现在也成为了抓捕对象。
黑色地下赌场被刘箐带队以雷霆之势端掉了,顺着在里面找到的资料往下查,王老三竟然是里面的重要管理层之一,甚至王巴的欠款都有一部分是王老三在背后操作。
简而言之——他坑了王巴,王巴借下的高利贷有很大一部分债主就是他弟弟本人,同时为了让王巴能够还上钱,他鼓动王巴前去夺取盛怀樱的房子,企图通过威胁恐吓的方式拿回房子的所有权。
王家的人到这里基本全部解决,盛迦并不考虑这两人的家属是否会来闹事,又或许该说这样的人渣为了钱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对家人也并不一定有多好,说不定他们未来被关在铁窗里,对亲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盛迦不怕被找麻烦,但是没有人来找她和盛怀樱的麻烦,她们的生活很快恢复了常态。
盛怀樱并非是真的出门旅行,她只是在临市住了将近半个月。
她对盛迦的计划一知半解,一开始百般不愿,后来是被盛迦强硬送上的火车,这一周她有些神魂不宁,每晚都要打个电话给盛迦确定她平安。
她没盛迦那么聪明,盛迦只和她说有办法解决王家的人,自己也不会有事,可到底怎么解决她不知道,直到警察局给她打来电话说明了全过程她才一阵心悸。
当天她就连夜赶了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的大门,可见到脸色苍白,满身酒气的盛迦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她着实松了口气。
盛迦是个厉害孩子,从小到大自律到令人难以置信,她很少见过盛迦这么放纵的模样。
那一晚上她坐在盛迦身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她和盛迦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得不像个母亲,反而是盛迦在照顾她更多一些。
所以这种时候,她无法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生的母亲一样,一边心疼一边责备盛迦怎么能喝酒呢?
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就连帮盛迦擦擦手和脸的经历都没有几次。
前段时间,盛迦在马拉松赛上弄了一身伤回来,并没有好全,这一次脖子和腿又擦伤了,看得出是经过良好的包扎的,只有脖颈,通红一片。
盛怀樱想起刘箐警官和她说盛迦差点被王巴掐死,那一刻她吓得手机都有些握不稳。
她怕极了盛迦死去。
小时候盛迦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体弱多病的,那时候她已经变得很不幸了,可她依旧忍不住时时刻刻把她捧在掌心里,那时候她就怕极了盛迦死去。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了,是她亲自孕育出来的孩子,她们拥有最紧密的联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忍不住地疏远她,她害怕看到盛迦依赖的眼睛,因为她给不了她依靠,她是个无能懦弱的母亲,她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她在每一次暴力中都感到恐惧,更害怕自己将这样的痛苦也带给盛迦——唯一没变的是她依旧怕极了盛迦死去。
不知不觉,盛怀樱眼眶发红。
盛迦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温柔擦拭她的脸颊和手脚,她想努力睁开眼,可在海边和宋霁安与徐丽静喝得太多了,眼皮那样沉重,她只能感觉到有人又在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
她想仔细去听,听得她忍不住轻轻蹙眉。
因为她听到了盛怀樱的声音。
“盛迦,对不起,对不起,”她听见盛怀樱在哭着说:“妈妈今后一定要保护好你。”
嗯?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盛怀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人的性格已经定型,四十多岁的年纪也能接着成长吗?
这么想着,她甚至笑了笑,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怀抱都很温暖,是她想象的母亲的感觉,她偏头在盛怀樱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喟叹。
“一一,妈妈很对不起你,我今后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
有冰冷的水滴在盛迦额头,她胡乱点头,“好的,可是我想睡觉了。”
她好像确实有个叫一一的小名,以前她问盛怀樱为什么给她起这个名字,那时候对方好像很不耐烦地说随手起的没什么原因。
“一一是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这辈子是唯一的孩子。”盛怀樱仿佛要将以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一般。
她低声喃喃:“你出生的时候其实我特别开心,我每天眼睛都离不开你,绞尽脑汁给你想名字,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最好,我没什么文化,确实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我从小也没有资格给任何东西起名字,因为我没有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穷二白地出来,什么都没有。”
“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从我身体里诞育的生命,你不是物件,你是活着的,能够和我相依为命的孩子,而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为你起名字的人。王健那个畜生看你是个姑娘就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了,可是我好庆幸,因为你的名字,你的小名都能让我取了。”
在盛怀樱的絮叨中,盛迦竟然渐渐从酒劲中清醒了过来。
她闭着眼,听盛怀樱偷偷说着本来这辈子或许都要被压在心底的心里话。
她无法诘责盛怀樱,也无法说什么既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开始就不该生孩子的话。
因为盛怀樱从来就没有选择。
她的人生一直随波逐流,她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在最糟糕的家庭出生,又几乎是被卖到另一个更糟糕的家庭里。
她第一次对命运的反抗是为了盛迦提起利器。
盛迦怨恨过她很长一段时间,可到了后来已经平静了,也懒得去怪盛怀樱什么了。
她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她在拉着盛怀樱往前走,还是盛怀樱那偶尔展露出来的母爱支撑着她。
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她只不会对盛怀樱设防,也压根懒得设防。
她这个人很警惕,哪怕在睡梦中都忍不住绷着一根弦,只有盛怀樱,这么多年,大概早就习惯了她的气息,又或许该说她早就摸清楚了盛怀樱这个人,她不会伤害她。
盛迦很累,哪怕清醒了也只是短暂的片刻清醒,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她闻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香,盛怀樱系着围裙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喜剧,见她出来了,一如往常的语气,说的却是她过去绝对不会说的话。
“醒了?那准备准备吃饭吧。”
盛迦微愣,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问:“今天吃什么?”
盛怀樱回答:“虾和娃娃菜。”
盛迦吃上了盛怀樱给她准备的午餐,甚至还有一杯解酒的蜂蜜茶。
说实话,不太好吃也不太好喝,盛怀樱并不擅长做饭,可盛迦还是通通吃光了。
窗外有颗老槐树,早就过了花期,最近入了秋,它的叶子却依旧绿油油的,阳光从叶片之间碎到了餐桌上,映出叶片的缝隙轮廓。
这个周日暖意融融,格外令人惬意。
她们没有人问上一句为什么,盛迦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盛怀樱也没问盛迦为什么不困惑。
又或许就如同盛迦了解盛怀樱一般,盛怀樱在某些未知的方面也了解盛迦。
女儿在睡还是在清醒,她能感知到。
昨夜那样肉麻的话,她不愿意再提起,也不愿意再在盛迦耳边复述一次自己的痛苦。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共用了一顿午餐。
第二天,盛迦捎上盛怀樱给她煮的当归蛋去了学校。
就连校门口偶遇的徐丽静都发现了她的不同,打趣地围着她转圈圈,“好稀奇啊,盛迦你今天居然吃早餐啦?谁让你打破的习惯?”
盛迦绕开她的蛇形走位,淡声说:“我妈。”
“嗯?”徐丽静闻言挑了挑眉,她倒是对盛迦的家庭情况有那么一点儿了解,以前盛迦可不能这么随意地提起自己的母亲,配上她手里的鸡蛋,如果不是她和她太熟,都要怀疑盛迦是不是在炫耀了。
“那你还不快吃妈妈爱的鸡蛋?”徐丽静笑着说。
“去教室吃,”盛迦没有边走边吃的习惯,当归蛋是盛怀樱今天硬塞进她书包的,昨天那一顿午饭她印象深刻,很怕在路上吃完再到处找水喝。
两人正走着,身后的书包被人拍了几下,宋霁安趁着她们回头的功夫绕到了盛迦的身边,等徐丽静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好整以暇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零食递给两人。
“今天周姨做了好吃的……”她话刚说一半,也看见了盛迦手里的鸡蛋,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丽静笑出声来,替盛迦解释:“她妈妈准备的。”
宋霁安微愣,眼底泛着细碎的光,她抬头撞进了盛迦正看向她的眼底,那里面有什么与往日不同。
那是一种更亲近的眼神,是海边她们将一切说开过后,她便已经见过一次的眼神。
宋霁安勾了勾唇,也打趣起来:“哇,那看来周姨的点心今天拿不了mvp了。”
“能让盛迦早上吃饭,太不容易了。要是盛迦今后也能每天早上乖乖吃早饭那就更好啦。”
她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盛迦拍了一下她的腰,默默把自己的蛋好好包了起来,随即向她伸出手。
“什么?”宋霁安明知故问。
盛迦:“周姨做的。”
宋霁安这才笑嘻嘻递给她。
周姨每天都会做六份小点心,专门让宋霁安带给朋友们吃,其中带给盛迦的营养配比最丰富,因为宋霁安早早就说明过她的情况,长期不吃早餐会导致很多健康问题,她劝不了盛迦,那就只能拜托周姨在这方面下点功夫,帮盛迦在别的地方补回来了。
以前的点心盛迦其实不怎么想接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关系更近一步,代表着盛迦向宋霁安敞开的尺度也更大。
宋霁安看着盛迦将她递过去的点心同样包好,放进了书包里,眉眼弯弯。
这个小插曲三人没有影响三人往前走,眼见着就要和徐丽静分道扬镳,宋霁安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本来要和她们说起的事。
“下周末我妈妈本来要回来,我和她准备去我前段时间投资的工厂看看的,但是她有事耽误了,让我自己过去。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可以当临时实习,一天去一天回,我需要带上自己的团队,只能现组。”
第37章 好的,宋总。
要说宋霁安的生活有什么变化,那估计是没有的。
要说宋霁安的心境有什么变化,那在她发觉自己对盛迦并不是单纯的友情之后她反而变得更加小心了一些。
以现在的时间来算,还有将近大半年才高考,她并不打算因为自己的想法打扰任何人。
对待感情她自己空白一片,但骨子里培养出的谨慎令她并不敢立马出手。
对于盛迦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生活与学习。
或许总有人说青春需要一场盛大的恋爱与告白,但是很显然,对盛迦来说不是的。
宋霁安和她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探索她的性格与想法,她能清楚地明白,一旦和盛迦说明自己变质的友情,她自己是舒服了,但是下一秒就会迎来盛迦的远离。
盛迦讨厌麻烦,更不可能在现在的情况下处理感情问题。
所以不如保持现状,她总会一点点渗透进盛迦的生活中,就像开学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做的这样。
这是海边那晚回家后,宋霁安借着酒劲在床边翻来覆去地想过的事。
喜欢不一定要闹的天下皆知,她愿意选另一条路径——暗恋。
起码现在盛迦对待她是特殊的,她呆呆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想的却是在海边盛迦拥抱住她,对她说“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时,很难说明那一刻她有多震撼。
那是黑暗中无法见光的秘密,也像盛迦向她发来的邀请。
没人知道她们做了多么厉害的一件事,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平静,她的心底早已尖叫一片。
她尚且在追寻的“朋友”两个字时,盛迦已经用另一个更密切更牢不可分的词来形容她们俩的关系——同谋。
她们是同谋。
那么宋霁安并不介意让她们的这一场同谋保持时间更长久,令两人拥有更多的秘密。
两天的时间足够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以最平静的状态出现在盛迦面前。
就像现在。
“自己的团队?”徐丽静听着她的提议有些困惑,“你自己过去还不行吗?”
眼看着快要打上课铃,宋霁安快速解释道:“我需要一个专业的考察团队,包括去视察工厂的情况营收还有周边环境。其中一部分是需要带专业人员随行的,但是我妈妈的意思是既然是练手,那不如临时组一支属于我自己的核心团队前去,熟悉一下视察流程。”
“噢,我懂了,”徐丽静闻言摩挲着下巴,精简总结,“和校外打架一样,你要雇我们去给你站桩,啥事不用做,只要我们营造出非常有底气非常专业的样子就行了。”
宋霁安打了个响指,“话糙理不糙,基本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是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做。”
“我妈送我的专业人士是不会帮我履行任何管理职能的,也就是说,她们只负责检查自己专业范围内的,比如工厂的安全问题、核对账目这些,但是接下来的合作得我们自己谈。”
“这个底气既是给工厂的人看到,也是给我妈派给我的人看的。”
这个话题终止在了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
盛迦和徐丽静并没有立马给出答案,宋霁安也并不着急,这种事总要考虑一下的。
而且她并不打算只邀请盛迦和徐丽静,她还准备邀请苏照霖和宋易。
苏照霖以前参加过商业管理方面的夏令营有一定经验,宋易则是因为她武力值超强,可以形成另一层保障,哪怕是草台班子那也要考虑合作搭配,宋霁安在这些事上从小就被培养得很严谨。
这并不是她临时想一出是一出,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产生的决定。
趁着课间她顺便写了邀请信息给两人,前两天她就已经想好了开给她们的薪资待遇,很快就得到了两人的回复。
徐丽静晚上的补习班课程有了调整,今天放学只有盛迦和宋霁安同行,宋霁安倒是不担心徐丽静会不会答应,能名正言顺去外省玩还是帮宋霁安大忙的事,她肯定会答应的。
反倒是盛迦,她有些拿不准。
其实足够的薪资或许就能打动盛迦,就如同曾经盛迦帮徐丽静的忙那样。
可是人嘛,有了一点念想就会有更多的妄念,再怎么克制也会忍不住悄悄去试探一下自己会不会是不同的那个,或许盛迦可以出于同谋的情谊,陪她一起呢?
所以她并没有一开始就告知盛迦薪资待遇,只等在咖啡馆里的人都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趴在桌面上,试探问道:“盛迦,你想得怎么样啦?下周要和我一起去吗?”
盛迦彼时正在洗冰杯,没有立马回答,等她放下手里的活坐到宋霁安对面后才认真问:“路费、住宿、餐饮,你会负责吗?”
宋霁安闻言微愣,“当然会。”
盛迦这才点点头,“行,我去。”
宋霁安睁圆了眼睛,满是诧异:“你不问点什么别的吗?”
“没必要,”盛迦缓缓说:“再说了,前段时间你帮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忙,我总要还你人情。”
“只是人情吗?”宋霁安说:“我没想过要你还。”
“如果没有那一次人情呢?你就不会愿意来了吗?”
盛迦目光冷静,她如实指出,“如果没有,你开出足够的薪资我也会愿意,有钱就会努力去赚,这一直是我的我原则。但是你给过我帮助,我就会回馈你同等的帮助。”
“这样吗?”宋霁安轻声说,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茶,低垂下眼睛。
所以妄念就是妄念,不是什么同伙的情谊,还是人情啊。
这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宋霁安就是有微弱的失望。
“我请问一下,”盛迦手里端着另一杯柠檬茶敲了敲桌面,“你现在是在不开心吗?”
“啊?”还没有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的宋霁安尚且没反应过来。
她撞进了盛迦的眼底。
很直白的询问,却反倒让宋霁安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没想到盛迦会突然问起她的情绪,她从未见过盛迦关注谁的情绪如何,这实在有些突然了。
“我、我没有,”她难得被这猝不及防的询问给弄得磕巴了一下。
“我建议你有话直说。”盛迦定定看向她的眼睛,“我不太喜欢弯弯绕绕说话。开心或者不开心,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好吧,是有一点,”宋霁安闻言不知道为何,反倒肩膀放松下来,盛迦对她说的话令她那些偷偷的试探得以光明正大摆到明面上来。
“为什么?”盛迦似乎不解,“我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
“盛迦,不是你哪句话让我不开心了,”宋霁安有些无奈,“我只是没办法把人情和感情分得那么清楚而已,我想试试你会不会单纯因为我们的交情,我们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同谋而答应帮助我,我们认识虽然没那样久,可经历了很多事,我很珍视和你的友情,所以也忍不住想试探我在你心底的分量,会不会对比别人不一样。”
“把所有的一切都算清楚,不好吗?”盛迦反问。
“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或许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就像盛迦你自己也不行啊。”宋霁安笑起来,“你当初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你欠我的人情那时候很难立马还完吗?”
“既然一开始就算不清楚了,那又何必再接着算呢?”
这一回轮到了盛迦长久的沉默。
“你想让我改变我的习惯吗?”盛迦这一次的发问有些锐利,“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没有过朋友,你是第一个。”
宋霁安与她对视,并没有因为她的诘问而郁闷,相反她的心头在砰砰直跳,或许是被那句第一个朋友触动到,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那是一种与盛迦针锋相对被激起胜负欲的感觉。
“既然我是第一个朋友,那说不定也能成为第一个让你不用计较这么多的人呢?”宋霁安眉眼弯弯,“盛迦,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会下意识不对我计较这么多,成为你人生中的一个例外对我来说或许是很值得去做的挑战。”
“你觉得你可以?”盛迦嗤笑出声,“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自信一点是好事吧?”宋霁安现在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打趣道:“面对你如果畏畏缩缩那可不能成功,一开始就要被你的冷漠吓退啦。”
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淡声说了一句,“随便你。”
宋霁安笑出声来,心底那点失落彻底消失,在她眼底盛迦此刻更像是纵容了她的话和行为又不好意思承认。
“那下周五,我们放学一起走?直接去机场。”宋霁安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早就打印好的A4纸,“对了,这是这一趟的薪资,你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是你的助理?”盛迦结果纸张,看了一眼上面属于自己的身份和薪资,“开得真高啊,比我想象中的高很多。”
“你早就知道我会给你开薪酬了吗?”宋霁安忍不住问。
“我倒是想只让你报销吃穿住行,不过按你的性格估计也不好意思这么做吧?”盛迦说得云淡风轻,却也是在表明——不止宋霁安了解她,实际上她也同样了解宋霁安。
所以她根本没有询问的想法,这方面她对宋霁安足够信任。
“你可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宋霁安笑骂了一句,“我让你噎住你也一定要让我噎住一次。”
盛迦把A4纸放下,回敬道:“你不也是说着要试探,实际上自己防守得密不透风?”
“我没有意见,就这么办吧,宋总。”
宋霁安被她这个称呼叫得微愣,随即忍不住耳朵有点羞耻的红,“现在就不用这么叫吧?”
盛迦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好的,宋总。”
宋霁安:……
盛迦一定是故意的!
第38章 我刚刚看到盛迦笑了,一定是在笑话我。
很快就到了周五,宋霁安和盛迦几人约定同行的时间,周五一般能提早半天放假,方便寄宿的学生回家,当然,想接着留下自习也是可以的,过去的周五下午她们基本都会选择留下自习,不过这次几人早早就出了校门。
宋霁安早已联系好了刘姨开车带她们前往机场,早上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把行李带到了学校,出了学校就直接出发。
这一次刘姨租了辆七座的商务汽车,几人在校内就换下了校服改成常服,在前往三中接宋易的路上宋霁安把平板拿出来,顺手调出了自己做的计划。
“那一头的专业人员已经就位,我让她们今晚就开始核查账目,我和厂长的合同签到了这个月底,这次过去主要是要谈续约的事。”宋霁安介绍道:“去年这个厂是我所有投资的厂家中经济效益最高的,也是销路最好的,其实我有意直接买下来成为唯一的股东,但是现在的厂长手握技术,一开始这个厂家是她技术入股和她朋友开的,后来她们俩为了利益分配闹掰了,于是她就自己凑钱把工厂全部买下。”
“去年她因为投入太大,一时无法产能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困境中,我刷到了她的投资请求,于是就联系了她,但是最后我决定采用合作的方式和她一起分销,首先是因为我不确定投资会不会产生亏损,但是如果我帮她承担部分生产金可以直接拿到产品和她一起销售,准备先这么试一年再说,这一年她的所有产能我占一半,这对我对她当时都是风险最小的方式。”
“不过后来她的销路走通了,连带着我手里的这一半都一起买了出去。现在的情况是她手里有钱了,但是我想直接入股,我想要的股权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需要继续洽谈,而我们过去就是谈这件事。”
“所以你这次的最低目标是什么?”盛迦问道。
宋霁安直白回答:“起码注资拿到百分之四十的股权,最高想法当然是全权拿下,不过这似乎有点不太道德,所以尽量还是先谈吧。”
几人正聊着,很快就接到了宋易,一群女孩子第一次这样成群结队地去外地,虽然都想表现得沉稳一些,却还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欢欣。
这对比得从头到尾都在后排静静看平板的盛迦有点儿格格不入。
她刚刚接过宋霁安递过来的平板之后对上面的一些专业名词很感兴趣,忍不住多看几眼。
虽然上面只有宋霁安做的一些计划表和背景介绍,但对于她来说敞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令她出于习惯下意识努力汲取知识。
很快就到了机场,刘姨取下自己的墨镜,温声说:“小宋总,到了。”
这个称呼令徐丽静她们忍不住打趣起来。
“小宋总,我给你开门,”徐丽静蹿下车后笑着说:“咱们给小宋总搬搬行李。”
“说的对,”宋易也跟着闹腾起来,“来,小宋总,手给我,我扶你下车。”
苏照霖也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宋霁安被闹得耳根通红,但大概是因为在咖啡馆已经被盛迦调侃过,这次反而能平静走下来,装模作样回应,“是吗?那小宋总现在想喝水!”
苏照霖连忙拧开了瓶盖递过去,“小宋总您喝。”
宋霁安笑眯眯,“小宋总还想吃冰淇淋和海鲜。”
“得了,”徐丽静推了她一下,乐了,“那你还是做宋霁安吧,我们从哪里去给搞海鲜和冰淇淋。”
“对啊,有水喝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宋易也跟着说道。
“小宋总就这么一瓶水的优待啊?”宋霁安摇摇头,“那确实还是做宋霁安更有性价比。”
几个人顿时笑成一片,从后车最后下来的盛迦也忍不住在这种氛围下勾了勾唇,立马被宋霁安捕捉到,告状:“我刚刚看到盛迦笑了,一定是在笑话我。”
“我没有,”盛迦:“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呢,”宋霁安嘟囔起来,但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翘得高高的。
刘姨陪她们把行李送上机场推车之后就离开了,剩下的路都得靠她们自己走。
几人很快就登机,宋霁安倒是想给所有人升舱,但是被徐丽静几人否定了,她们选的是商务舱,进去之后很是安静,宋霁安拿出自己的眼罩,叮嘱道:“咱们先睡一觉,等会下飞机了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
“工厂很远吗?”苏照霖问道。
她们迄今为止并不知晓究竟是什么工厂,更不知晓具体位置在哪里,宋霁安只给她们准备了前往骆岭的机票,别的一概不知。
“挺远的。”宋霁安点点头。
几人倒是也没多说什么,这场飞行有四个小时,有得是时间好好休息。
只有坐在角落的盛迦所有所思地看了宋霁安一眼。
恰好宋霁安扭头,两人眼神对视上,宋霁安冲她做了个口型。
——午安,盛迦。
在飞机落地前,徐丽静几人还坐着出门玩的美梦,飞机落地之后,她们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
宋霁安这个人吧,看起来靠谱又稳重,实际上还和她们耍心眼。
这是在她们下车之后坐上的士,又坐上火车,又坐上大巴,又坐上拖拉机之后心里唯一想到的一句话。
在到达终点的——老农养猪场之后,她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宋霁安从一开始就不告诉她们究竟是什么工厂。
出发时还兴高采烈的几人面对满是沙尘的工厂瞳孔震惊。
来的时候也没告诉她们,宋霁安投资的工厂是个养猪场啊!
“是你们没问我,”宋霁安也灰头土脸,但是她精神状态比几人好多了,上一次她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这次有了准备。
“我的娘嘞,你怎么会投资养猪场啊?”徐丽静目瞪口呆,“还是这么偏僻的养猪场。”
“因为赚钱啊,去年猪肉大涨价,这里黑猪肉质可好了,找到销路之后养多少卖多少。”宋霁安说起来还有点儿小骄傲,“我眼光超好的,当初厂长找了好多投资商都没理她,就我慧眼识英,半年就赚了这个数呢。”
她比了个五,宋易随口说:“五万啊?”
“是五百万啦。”宋霁安笑眯眯炫耀。
“五百万?”
这个数字令所有人精神都清醒了。
“有这价钱你不早说呢。”徐丽静立马就振作了起来。
“这不是想给你们点惊喜吗?”宋霁安点明。
苏照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惊喜没有,但是挺惊吓的,这么远我差点以为你要给我们卖进深山老林。”
站在工厂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猪叫声,等待的功夫里她扭头问:“盛迦,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什么时候能进去,”盛迦回答。
“还是盛迦厉害,还是和平常一样的面不改色。”徐丽静感叹。
盛迦闻言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们一眼。
“怎么啦?”徐丽静问。
盛迦这才说:“宋霁安上午给我们看的计划书上写了,她投资的是骆岭这边的特色产业,去年需求暴涨。骆岭的特色产业只有三个,精钢制造业,养殖业,煤矿。”
“前两个的价格这两年波动不高,养殖业里去年暴涨的只有猪肉养殖,因为前年爆出来了注水猪肉和猪流感,猪肉价格暴跌过一次,宋霁安投资时间是在猪肉价格最低的时候,去年猪流感结束,注水猪肉的案子也判完了,猪肉价格回升,并且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因为前年很多人都放弃了这个产业。”
“一一对上之后,猜到究竟是什么厂不难。”
宋易听完之后心服口服,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就是学霸吗?太厉害了。”
“不是学霸,是因为你们都没仔细看,”盛迦直白指出,“你们看完也能知道。”
“出门玩太激动了,”苏照霖羞愧地说:“下次我们肯定也仔细看。”
说起来她们确实是出门工作的,但是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闹腾的时候,又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聊天,哪儿还有心思去看策划案,也就盛迦有和个定力把宋霁安的资料一字一字看完,那可是有整整八页纸的资料啊,还是标准的小五号字体,又没有写明工厂和主体,看得人能晕字。
其实她们这样才是正常反应,盛迦才是不正常的反应,要不她能保持这么长久的断层第一呢?这份专注力就让别人自愧不如。
宋霁安笑眯眯接了个电话,这才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厂长马上就出来接我们啦,今天大家委屈一点先住员工宿舍吧?”
“等会我们可以一起去参观工厂的新全自动化养猪设备。”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个穿着花衬衫和黑长裤,带着草帽的女人从工厂里走出来。
她个子并不算高,也就一米五八左右,小麦色皮肤,脸上还有些雀斑,见着了她们笑起来的时候唇畔还有两个梨涡。
“小宋总你们来啦?”
厂长名字叫柳弈珊,她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考上清华的大学生,但是毕业之后她和自己的好友决定一起回乡创业,这才办下这家养猪场,养猪场的名字其实是她好友的名字,她好友就姓农,后来她把养猪场接手过来之后也没有把名字改掉。
厂里的职工宿舍有一整栋楼,宋霁安算是贵客,前面来的专业人员柳弈珊安排她们住的都是四人间,宋霁安她们则被安排了双人间和三人间。
从负债到现在,老农养猪场到规模已经扩大了五倍,员工也从原来的七八个到了现在的三十多个,整体都专业化了许多。
但装备升级代表投入资金变多,这也是柳弈珊愿意接受宋霁安的正式投资的原因,她需要钱。
这一次能谈到什么程度,就看双方的本事了。
第39章 现在,睡觉
养猪场的宿舍比大家想象的要好。
柳弈珊在翻新养猪场的设备之后剩下的钱就去装修了一下职工宿舍,里面的布置基本都是上床下桌的实木结构,并且建得离工厂有一段距离。
盛迦和宋霁安住进了同一间房间,剩下的三人间由苏照霖三人居住。
三人间其实更宽敞还是背阳的,哪怕是十月的秋天,骆岭也是一片燥热,面阳的房间虽然采光不错,但能把人晒化。
两人间狭小许多,几乎床和床快贴在一起,但是有一个小小的客厅用来放置衣物。
这一趟行程顶多两天,周日下午她们就将离开,几乎没有什么纠结这些小事的时间,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帮宋霁安达成目标上。
刚刚放下行李几人倒是也没有急着去参观,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参观时间约定的是早上八点,她们还有功夫洗洗赶路的疲惫。
苏照霖几人几乎刚刚洗漱完倒头就睡,反倒是盛迦和宋霁安躺在狭窄的房间里有些睡不着觉。
宋霁安盯着窗外的天,翻了个身。
“盛迦?”她突然轻声喊。
盛迦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问:“干嘛?”
“这里的星星好漂亮。”宋霁安回答:“乡下的星空都这么漂亮吗?”
盛迦:“你并不是第一次来啊。”
宋霁安:“上一次来的时候跟着我妈妈来的,全程谨言慎行,那时候这里规模比现在小一半,到处都很脏乱差,我们忙着考察,后来又和柳姐谈合作的模式,谈完就走了,没时间看天呢。”
“那时候妈妈比现在还忙,抽出来一点时间陪我过来,我可后悔了。我们在这里一共待了十个多小时就离开了,后续我妈妈直接飞去了北京谈生意,都没有休息过。”
“这次换我们自己来了,终于没那么紧张了。”宋霁安笑起来,“也终于有心思看看外面的景色了。”
“不紧张,你怎么还不睡呢?而且话还这么多。”盛迦面无表情戳破了她的谎言。
宋霁安的睡眠状态向来很好,很少有失眠的时候,起码在学校里宋霁安中午睡觉的时候趴桌子上都能秒入睡。
况且按照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在不确定盛迦是否睡着的时候突兀叫对方的名字,打扰对方睡觉的。
这回轮到宋霁安沉默了。
“确实有一点,”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她确实很紧张,虽然之前她做过许多次投资,但是那些只需要她动动手指看看对方的报表,主要考验的是眼力。
这一次是第一次独自主持大局,她要做的是在有限的时间了解这里,在自己的预算下拿到自己满意的条件。
事实上,就算她的投资失败,对宋家来说这点资金连皮毛都算不上,可宋霁安不习惯失败,尤其这次的合作是由宋宁秋开启的,她更不想失败。
更何况——
今晚她和盛迦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翻个身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洗衣粉香气,床与床之间的间隔那样近,一举一动都在彼此的耳中清晰可闻。
这无疑加剧了她的紧张,连窗外青蛙的鼓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难以忽略。
“宋霁安,”盛迦背对着她,抬手把窗帘一把关上。
星空没有了,绵延的山和农田也没有了,只有那些来自自然的声音照旧扰人心神。
“嗯?”
宋霁安下意识抬头。
盛迦不知何时已经面朝着她,窗外一点点月光穿透窗帘的缝隙落在盛迦脸上,令宋霁安微愣。
“现在,睡觉。”盛迦命令道。
“可是我睡不着。”宋霁安视线落在盛迦脸上,忍不住舔舔唇,“盛迦,为什么你也没睡。”
“因为你一直在翻来翻去。”盛迦说:“但是你给我的员工守则里说,助理有义务给予老板生活上的帮助。”
“……那是我写着玩的。”宋霁安脸一红,“我没真想让你们做这些。”
一路过来她全当是和自己的朋友们过来谈生意,大家平等得很,也没人真把一开始她写着玩的东西当回事。
“嗯,我知道,”盛迦回答:“但是我当真了,不然感觉有点对不住你开的工资。”
盛迦话落,黑暗中宋霁安竟然感觉到她的气息逐渐逼近,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你干嘛?”
盛迦没说话,她的上半身越过宋霁安,在她脑袋的左右两边拍了一下,一股好闻的香气顿时从她拍到的地方蔓延过来。
“睡眠贴,”回到原位之后盛迦才解释道:“听说里面的精油可以辅助睡眠,你看看有没有用。”
说着,她奇怪地看了一眼宋霁安,“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宋霁安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放下手,发现自己反应有点过度,连忙找理由道:“我以为你嫌我不睡觉,想把我打晕。”
盛迦:………
“你想太多了,”盛迦无言片刻后才说:“小宋总,快睡吧,已经十一点了。”
宋霁安乖乖点点头,这么一闹,她感觉自己的紧张反而消散了些,在床上胡乱扭了扭,抱着被子枕头滚进了最里面。
大概是睡眠贴有用,又或许是宋霁安自己也困倦了,她竟然真这么靠着墙缓缓睡了过去。
而在她的身后,盛迦侧躺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后背。
出门在外宋霁安这种娇生惯养的人适应能力其实出乎意料的不错,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整个人陷在松软的被褥里,撑出一条漂亮的脊线。
盛迦感受到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这是陷入睡眠的表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角度发亮,这一次月光竟然穿透窗帘落在了宋霁安的枕边,也照亮了她耳边尚未消散的那么红。
盛迦平静地收回目光,她抬头看向屋内唯一一盏发光灯始终,秒针嘎达嘎哒走着,在时针到十二时,她终于合上了眼,大概除了今夜的月亮,谁也不会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全自动化养猪不是说着玩的,第二天几人早早起来之后就被柳弈珊领着前去参观。
她并没有因为来的是一群高中生而怠慢,带上了大部分的猪厂骨干前来接待,给足了几人尊重。
这里的大部分设施都很新,柳弈珊甚至还更改了换气通风系统,装上了中央空调,可以精准控温到小数点后两位。
猪肉不分淡季旺季,她的场地占地只有五千来平,猪场占地也只有四千多平,不过现在的条件已经能够给大半的发育或哺乳期孕期猪都安排单独的80*120的钢铁笼舍,连猪饲料都是自动化运输。
这还是宋霁安几人第一次进这种规模的养猪场,并没有她们想象的腥臭脏乱,反而大多数地方都带着一种高科技化的简明感,大概是因为场地没有太大,全部逛完也才两个小时,并且她们并没有进入内场,大多是在高空走道里透过玻璃俯视,头顶是正在运输的饲料管,旁边有柳弈珊请的饲养方面的人才记录相关数据。
“我们现在采用的都是智能化养殖,高空饲料线有专门的控制系统,暂时有四个分区,母猪区、保育区、产房还有肉猪区。”柳弈珊在旁边介绍道:“一开始我们这里大概只有一百二十头猪,大概的初始成本是二十到三十万,现在过去了一年,已经扩充到了上千头,我们厂的主要以育肥为目标,现在每月的饲料都采取外购模式,但是未来我们计划将后面的荒山开发之后建设饲料工厂,原料在外采购,自己研发更高效的猪饲料。”
“同时我们现在还拥有专业的兽医室,可以应对大部分疾病的同时还能调配猪在生长发育过程中要吸收的各类营养品,保证猪的健康与肉质鲜美,后续还会建立育种试验室,以期培育出更加优质的猪种。后山有一块地被开辟出来种了蔬菜,一部分用来职工食堂加餐,一部分用来作为猪饲料的补充,晚一点儿我们去食堂可以尝尝味道,很鲜美。”
几人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就逛完了整条产线,柳弈珊安排带她们去食堂吃饭。
食堂也是重新装修过的,和宋霁安去年过来时那个破旧的小食堂不一样,现在的食堂独栋,用了钢筋铁骨,同样在中央空调的控制下,保持着二十六度的最佳室温。
刚刚说过的后山的蔬菜煮得水灵灵的送上来,乡下没有什么太丰盛的菜,厂里的猪肉是一定要上的,柳弈珊请的食堂厨师是当地的几个老奶奶,做得一手特色菜,她工资越开越高之后她们也为了这份工资厨艺越来越好。
午饭过后柳弈珊便先遣散了前来的高管,留出充足时间给宋霁安她们午休。
当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们是不会午休的,参观完了工厂,下午就要准备开会商谈后续是合作还是投资,无论是宋霁安几人还是柳弈珊都需要凭借这中间的三个小时调整补充计划。
几人回宿舍并没有立马回房,徐丽静在门口看了看,然后把宋霁安和盛迦的房门一关,这套宿舍的小客厅就成了几人谈事情的临时会议室。
此刻宋霁安拿出了一点精英教育下的专业性来,她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平板,“刚刚提前赶来的人已经把她们得到的数据整理出来了,这里的各项指标都是达标的,存在八百万的贷款未结清,总体估值大概两千万左右。”
“柳弈珊在言谈间透露出了她未来的部分设想,我记录了一下,”盛迦接着她的话说道:“这部分估值还需要传过去进行预估,但是她肯定还有别的条件没有说明,我们应该要在这部分估值上再多增加投资预算。”
第40章 盛迦,你未来想做什么。
“怎么回事?盛迦你背着我们偷偷进修去了?”
听着盛迦嘴里冒出来的一句句专业术语,徐丽静满脸困惑,“说好的一起学习,你怎么一下就突飞猛进了?”
盛迦看了她一眼,“因为来之前我看了三天的商务交际术语。”
“学会太多是可能不行,但是用来装得自己很专业还是足够了。”
宋易这次不负责洽谈,今天小西装一穿小墨镜一戴一米七的身高非常有压迫感。
倒是徐丽静和苏照霖听见盛迦的话一亮。
“这就是传说中的行业黑话?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分享?”苏照霖连忙催促道:“快给我也看看,不然我心里有点没底。”
盛迦闻言在几人的微信群里发了个文件,“你们也没问我要啊。”
她的目光难得有点儿无奈。
盛迦绝对不是能够为别人想这么多的人,而徐丽静和苏照霖两人也心偏大,她们的团队磨合期基本没有,更别提这样的默契了。
两人拿到名词之后就开始认真看起来,盛迦把自己刚刚在参观路上记录下的柳弈珊的计划再次复盘了一次,和宋霁安确认无误后传去了宋宁秋派来的专业评估人员那里。
并未过多久,那头就发来了初步的估算数据。
——六百七十二万。
这还仅仅是算上了柳弈珊扩大规模、建立实验室和自产饲料加工厂的预算。
她的未来一期计划肯定不止这些,老农养猪厂后山还有超过几百亩的荒地,当初选址在这里就足见她的野心。
盛迦几人从未经手过这么大的数字,几百万的巨款仿佛几十块一般,就这么从她们的手中推算了出来,并且随时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花出去。
盛迦难得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属于宋霁安的世界。
她扭头看向正在同对面的估算人员交流的宋霁安,对方脸上此刻依旧严肃,可是却看不出任何对于金钱的敬畏。
宋霁安已经在苦恼等会要如何谈,最多能让利多少,这六百七十二万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难以企及,对她来说却只是一次想让母亲刮目相看的练手,哪怕宋霁安在日常生活中再如何想要显得平常,再如何平易近人,到了此刻,她们的差距却已然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盛迦想起了盛怀樱的工资,每个月三千五的死工资,她要累死累活打一千九百二十个月也就是一百六十年的工,并且分文不花才能赚到。
阶级在她们之间划分出了一条鲜明的红线,在她们尚且在为金钱而震撼时,宋霁安正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丝毫没有察觉到地推了推盛迦,“盛迦,你看,我这次过来带来了一千五百万的预算,多了就可能不行了,但是按照我过去和柳弈珊交流的习惯来看,她说话不喜欢说全,后续的计划起码还有一千万左右没说,而她想要份额估计有百分之六十以上。”
“我有一个问题,”徐丽静突然问:“她现在的估值是两千多万,而你的投资几乎占她估值的四分之三,按资金来算拿一半多应该完全可以啊。”
“不,她的股权构成不止资金,而且这两千多万构不成全部股权,她的股权结构有一部分是按技术来折算的价值,那部分价值是我们不知晓的,所以具体估值中是不包含养猪的技术,繁殖的技术这一类的。”宋霁安解释道:“这部分的缺失让她们能够抢占先机,到时候不管是多是少都是由她们自己报价了。”
这也是宋霁安没有什么把握的原因,而且按照柳弈珊那头的规划,必然已经把她们能够分割的份额划分地干干净净,想要再更多争取需要更多的谈判技巧或者足够让对方割舍的条件。
条件里除了钱就是人力,宋霁安倒是一开始心底就有几个别的方案,但是把握也不算太大,因为她和柳弈珊的合作只基于拿钱,当初她们约定的就是宋霁安不介入工厂的管理运营,如果按她后续设想的方案,她的人或许会插|入其中,违背这个承诺。
“不如你把剩下的想法都写出来看看?”苏照霖建议道:“我们一个个推测一下对方可能做出的反应,提前做准备。”
宋霁安点点头。
她心底做的额外准备一共五项,从各个方面都能推论出柳弈珊拒绝的可能。
“盛迦,你怎么看?”徐丽静问起从刚刚推算出六百七十二万的投资额就没怎么说话的盛迦。
盛迦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她揉了揉眉心,这才说道:“按照宋霁安刚刚说起的柳厂长的目标和野心,你想用低股权换对方妥协,由你那边的人才进入管理层、研发层又或者是普通职工层次我觉得对方都不会答应,除非你让出更大的利益,大到她无所谓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分散,自己被你的人监督。”
“那你有什么想法?”被否定宋霁安也没有生气,反而好奇问起盛迦来。
按照盛迦的性格,如果没有别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全权否定她人的。
果然,下一秒盛迦就说道:“你只举荐,不安排。”
宋霁安饶有兴致问:“什么意思?”
“按照柳弈珊未来的架构,扩张面积起码超过了现在的三倍,扩张意味着需要的职工和人才增多,招聘路径一共两条,无非就是社招和校招。不说社招,就说校招方面,普通职工或许无所谓,想要招到高技术人才,也就是名校毕业生,她的厂家是没有竞争力的。”盛迦说:“名校参与校招的企业大多数实力都比她强劲,她的地理位置和薪资并不一定能吸引来优秀人才。至于社招,想要在社招里挖到技术型人才的可能并不是没有,社招的求职方大多是有工作经验的,普通人才或许好找,愿意为她扎根在这里从头开始研究的厉害人才,既然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不往更高层次的单位投简历而来这里呢?”
“她要扩张,还要发展做大做强,那人才关必须过,你和她的条件不一定是必须安插,而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引荐。”盛迦接着说:“安插只会让对方感觉到你的入/侵,可假如是引荐的话,那就是对方欠你人情了。”
“你想想,苦哈哈的到处去招聘和合作方引荐相关靠谱的人才由她自己面试,自己培养,她会选择哪一种。”
宋霁安目光微亮,“你说得对,甚至这些人手不能是经过我的手,我可以直接从宋氏重工下面再筛一批未录取的靠谱求职简历转交给她,由她去自行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来参加面试。这样就是完完全全的人情,不掺杂一点私人的想法。”
“而且我要的股份不能太少,要多要点儿,这是解决她大麻烦的帮助,可不能以谈判的方式来谈。”宋霁安越说心底越有谱,捶了一下盛迦的肩膀,“看不出来,盛迦你鬼主意这么多。”
“你们赵氏重工下面还有畜牧业的人才?”苏照霖忍不住问道:“你家不是就做钢铁行业吗?”
“不止呢,”宋霁安细数起来,“其实我家虽然主营重工业,但是实际上还有很多别的副业,比如房地产啊、渔业养殖业啊、旅游业啊都有涉及,只是最近最出名的就是精钢重工和新研发的相关产品。”
“真是财大气粗。”徐丽静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突然想起来什么,玩笑道:“这么说起来,未来咱们凭着这次的履历岂不是都不用担心找工作的事了?”
宋霁安大手一挥,一把搂住徐丽静的肩膀,扬了扬下巴,“你还想去哪儿求职,我要是未来组建班底,能没你们一席之地?”
这么肯定的答复,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徐丽静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也认真说道:“那我未来还是得好好学习,争取能去你的法务部,不能靠走后门进去让你丢脸。”
“那我呢?我毕业之后去保镖学院深造一下,给你做保安大队长?”宋易笑起来,“好像也不错,我前段时间搜你们宋氏重工的保安队长待遇,发现已经吊打大部分企业中层了,还要求起码是特种兵级别。”
“做私人保镖更有前途,”宋霁安建议道:“我妈身边的几个保镖每个月的工资就快六位数了。”
“哇塞,”宋易也是第一次听到私人保镖的身价,“谢谢小宋总,让我有了新的努力目标,未来我要是有机会参加奥运会,退役之后就去你们宋氏应聘。”
“奥运冠军做私人保镖?”苏照霖乐了,“梦能不能做大一点啊,你都奥运冠军了还能缺钱吗?”
“你管我,奥运冠军还不能接点私活吗?”宋易眼睛发亮,“那可是年薪百万的工作呢。而且按照现在的溢价程度,未来可能更高呢。”
苏照霖见状托着腮说:“那我呢?我姐姐最近变了态度,对我可宽松了,连大学选什么专业这种事都随便我了。”
“那你喜欢什么专业呢?”徐丽静问。
“我吗?其实我想去学化工,我姐姐说我家的钱养我够了,我想学什么可以凭兴趣去追求梦想。上学期老孟奶奶把化学实验室的钥匙给我了,我溜进去做过好多场实验,太喜欢了。”
苏照霖的眼底第一次露出痴迷的神态,“你们不知道,化学试剂之间产生反应是多么美妙的过程。”
“我觉得我现在得傍个大款,希望今后能从宋霁安这里拉到钱投资实验室,”她美滋滋想起来,“我肯定不会让你的钱白费。”
宋霁安闻言点点头,“我也相信你不会。”
苏照霖的成绩和她不相上下,各方面素质都极强,她是绝对相信对方能做到想做的事。
聊着聊着偏题了,却也没人在意,反倒是宋霁安忍不住扭头问起盛迦:“盛迦,你未来想做什么。”
她并没有发现她在同徐丽静几人兴致勃勃探讨时盛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注视着她。
盛迦在注视着她的神采飞扬,在注视着她大手一挥和朋友们做下的关于未来的约定,在注视着那个自由惬意拥有无限底气的灵魂。
她无法说服自己参与到她们构架的人生中去,因为她的未来本就是飘渺的,她并不知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只能摇摇头,对宋霁安说:“我还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这么多。”
“我知道,这是只看眼前和脚下嘛,一步一步最踏实的走法。”苏照霖点点头,“反正盛迦你成绩这么好,未来估计是别的学校抢着要你,专业随便选。”
不,其实并不是。
盛迦默默在心底回答。
她看了很远,为自己规划了许多的未来,只是她不知道,会落在哪一种未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