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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沦陷 南胡唐 21533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下午的会议果然如宋霁安几人所想,柳弈珊团队最后开出的价格是一千五百六十万,比她们预测的一千七百万还少了些许,而她们计算出来的可以划分给宋霁安的股权为百分之三十六。

这离宋霁安的最低预期并不算远,但是比起百分之四十,她们还是想将比例拉到四十五。

盛迦想到的条件极其诱人,并且正好切中了柳弈珊此刻的难点。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才,她不至于现在才去扩张规模,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的体量在这个行业中太小,根本找不到需要的厉害人才。

她拥有的野心并不比任何有梦想和拼劲的年轻人少,她的办公室贴着无数行业前辈的信息,她也始终相信自己迟早有超越她们的那一天。

要发展就必然要割舍些什么,现如今并没有比宋霁安更适合她的投资商,因为只有宋霁安不会强求拿到管理权而是放权给她自己经营。

尤其是宋霁安背后靠的是宋氏重工,这基本等同于搭上了顺风车,若是柳弈珊愿意将厂房的管理权移交宋霁安,那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亏钱,可是她不甘心,这是她的心血,管理权拱手让人和抛弃自己一点点养育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哪怕可能承担风险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洽谈,拿她也宁愿走这一条远路。

现在厂房的股东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宋霁安,只要她手中的股份不转让,就能暂时保留住全部的管理权,起码在公司上市之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宋霁安提出的条件,她和自己的团队思虑了一下午之后还是决定同意了。

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换取宋霁安一千六百万的投资和宋氏重工筛下的人才简历,柳弈珊看中的人才,宋氏重工将会做一次推荐,以增加可信度。

从签合同到庆功宴,也不过短短八个小时不到,甚至在周六几人就超额完成了这一次合作。

晚上她们就不再住在厂里了,柳弈珊亲自开车拉了她们去了城内吃晚饭,并且安排住宿。

从乡下进城,给徐丽静几人激动坏了,骆岭是个很出名的美食城市,大大小小的好吃的数不胜数,她们三人放下行李之后就一起约了下楼去小红书上强推的夜市里玩。

宋霁安则和盛迦留在酒店里整理最后的数据进行收尾。

这一趟盛迦涨了不少见识,她本打算在酒店一边休息一边回顾,但是转头宋霁安就接了个电话。

“啊?我是在这边?什么晚会啊?”宋霁安听着听筒对面的话,“我一定要去吗?你们不能委托吗?”

“今晚几点啊?”

“行,那我问问。”

宋霁安挂断电话后扭头看向正坐在沙发上的盛迦,走过去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她身边,没什么坐相地北京瘫起来。

“哎哟,又来活儿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是个陀螺。”她感叹起来。

盛迦这才从书里抬头看她,“怎么了。”

“是我表姐,她看中了一颗宝石,想让我去现场给她拍下来。”宋霁安解释起来:“骆岭有孟家的拍卖行,今晚上拍卖行里面有一场晚宴,是一颗经过测试的钹铝镁锌石,而且是经过测试和认证的刻面麝香石榴石,我表姐想要,可是这是场慈善拍卖,不接受代拍,必须本人到场,她在公司有点事耽误了,今晚飞不了骆岭,所以想拜托我去一趟。”

“钹铝镁锌石是什么?”盛迦虚心问道。

“是一种很难见的钻石,现在刻面晶体的唯一来源是坦桑尼亚的通都鲁,今天晚上拍卖的这一颗无论是成色还形状都非常完美。”宋霁安说着把自己表姐转给自己的图片发给盛迦。

盛迦见状打开手机,见到的是一颗孤零零放在红丝绒上的颜色偏近黑色的钻石,哪怕她并不懂行,却也能看出来它的神秘与美丽。

而在下面有一张铭牌,上面用中英双语标上了对它的介绍,而它现在的标价是35000美元每克拉。

哪怕没有标记具体的价格,按照这单克拉售价去看也能看出来这颗钻石价值不菲。

“很好看,”盛迦真心夸赞道。

宋霁安眼睛一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我?”盛迦难得有了点好奇心,“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宋霁安摆摆手,“就一个普通的慈善拍卖,平常去的也基本都是些在家无聊的太太或者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再多可能就是一些明星,没什么人员限制。”

“对了,我打个电话给苏照霖,问问她们去不去。”宋霁安想起来。

带自己的同学勇闯拍卖会感觉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但是很可惜,徐丽静几人早已在夜市中迷失自我,电话压根打不通。

“所以你陪我去吗?”宋霁安看了眼窗外的夜景,扭头眼巴巴看向盛迦,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恳求。

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舍得看她做出这幅模样,盛迦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没说话。

“盛迦,”宋霁安见状觉得有戏,连忙拉长声音摇晃起盛迦的手臂,“陪我去嘛。”

“停,”盛迦抽出手,叹了口气,“我和你去行了吧。”

“好耶,”宋霁安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副得逞的表情,“那我让人开车过来。”

她表姐早就在本地联系了车过来接自己,现在只是改个方向,从机场变成酒店罢了。

两人给徐丽静几人留下了信息之后就下了楼,过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宾利,里面甚至放好了两套礼服。

宋霁安一坐进去就嫌弃地拿开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去慈善晚会干嘛老要人穿裙子,我们才是买家,有钱不就成了,管来宾穿什么呢?”她吐槽起来。

坐在前面的司机阿姨笑了笑,“小姐,阿香给您准备的是两套女士西装,她知道您不喜欢穿裙子。”

“西装我也不喜欢穿。”宋霁安默默回答。

倒是一旁的盛迦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两套精心准备的女士西装,面料柔顺极了,“所以要穿吗?”

司机阿姨在镜子里打量了一眼盛迦,目光善意。

“行吧。”宋霁安到底还是妥协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晚会我就不去了。”

她很讨厌各种宴会的那一套,平时也是能躲就尽量多,要不是表姐这次恳求,她才懒得过去。

两人很快在车里换完了衣服,拍卖场在城郊的一座庄园里,堪称金碧辉煌,名车如云,但是疏导工作做得极好,并没有什么堵车的事发生,她们门前正常等待,然后检查完请柬就被放了进去。

这次的主办方是国内一位专注慈善基金的女士,她家中有钱,年轻时做过无国界医生,现在退休了,无女无儿的情况下,便准备将自己的部分珍藏拿出来拍卖,拍到的钱款会用来资助偏远山区的女童。

这样的慈善晚会她已经在全国好几个地方举办了数十场,因为她自己的影响力,很多人都以能接到她的邀请函为荣。

尤其是大多数的娱乐圈明星,接到请柬后都会为她自发宣传记录。

宋家和这位女士是世交,很早之前去她家做客的时候宋霁安的表姐就盯上了这颗稀少的钹铝镁锌石,只是那时候她并不好让老人家忍痛割爱,前段时间得到消息知晓这颗宝石即将拍卖还狠狠激动地给宋霁安打过电话。

这次不能来属实遗憾,宋霁安进场后就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对方。

现在还没有到拍卖时间,大厅里大多是展览的拍品和游览的人,孟家的拍卖行走高端路线,从来不放记者媒体进门,也因此里面的交谈都显得很是轻松惬意。

直到有人找上宋霁安——

“小妹妹是哪里来的啊?不知道拍卖会的规矩是不准拍照吗?”

是个皮相还不错的男人,宋霁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似乎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哪个明星。

他说话的姿态很是倨傲,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宋霁安和盛迦的穿着,见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牌子,眼底的轻蔑更深了些许。

宋霁安并不打算和对方说什么,扭头拉着盛迦往里走。

“我以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拍卖会的,就该和主办方说说,网红之类的不要放进来了,到处拍来拍去的,显得有些没教养。”男人阴阳怪气说道。

宋霁安这才停下脚步,她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被冒犯的表情,反倒觉得有点儿好笑,“我请问,你说的网红是我们吗?”

“不是你们又是谁呢?”男人脸上扬起体面的微笑,踱步到她们面前,“既然来了这里不应该守点规矩吗?”

宋霁安:“我能问问你是谁吗?”

“李明亮。”男人颇为自傲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最近势头最猛的影视小生,出道后一举拿下了好几个电视剧的奖项,公司力捧,近期还有好几部爆剧在黄金时间播出。

他在娱乐圈或许最近一段时间飘了些,再加上一直都有好为人师的乐趣,尤其是看到年纪轻轻又比他地位低下的女性,这样的教导欲望更是爆棚。

他已经幻想在宋霁安和盛迦脸上看到讨好和歉意,可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两位少女在她话音落下之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也是有的,可那种情绪叫做困惑。

“你听过吗?”宋霁安茫然地问盛迦。

盛迦摇摇头,“我没有啊,他谁啊。”

李明亮:……

他顿时气得脸色涨红,“你们不认识我?”

宋霁安更迷茫,“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大概是宋霁安的语气太过真诚,可是反倒令他有些无话可说,到了最后反倒恼羞成怒,叫起了保安,请求把她们这两个不守规则的女孩赶出去。

宋霁安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和盛迦对视一眼之后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等待。

刚刚凭借默契,她们都知道对方就是在故意气这个人,现在看他的模样更像小丑一般。

宋霁安强大的背景令她无所畏惧,盛迦则因为知晓对方的背景强大,也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

直到保安过来,宋霁安把请柬递给对方之后笑着说:“我觉得凭借这位李明亮先生对我的冒犯,并不足以有资格再参加这场慈善晚宴,你们觉得呢?”

大概这才是她从不露出的真面目,哪怕笑容得体也尽显属于她这个阶级的傲慢,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给李明亮,拉着盛迦往里走去。

走到中途,盛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宋霁安笑容扩大,她回身看向正在张牙舞爪冲保镖怒吼有没有搞错,不断强调自己身份的李明亮,指了指不远处一名正带着格格不入的小熊帽子,蹲在展台前感叹道女孩子,“你似乎很看不起网红,很高高在上?”

“不过有的网红比你高贵得多呢,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一名研究地址保护进行科普的网红老师,而她的邀请函是举办这场晚宴的付明琅女士亲手写下邀请而来的。那一位是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博主,她的邀请函也是付女士亲手写下的。”

“而你,又是从哪里蹭来的邀请函才能进入这个场合呢?”

她这次倒是笑得真心实意,可眉眼之间却满是嘲讽,“李明亮先生,恭喜你,今后永久失去了进入这扇大门的机会。”

说罢,她不再管李明亮是什么反应,和盛迦往内场走去。

第42章 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

这对盛迦来说是个很神奇的世界。

令人目不暇接的奢侈珠宝陈列在展柜中,上面的每一样标价的贵到令人咂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而在她们身后,李明亮被捂着嘴强行请离了这里。

大多数人出于礼貌与素质没有明晃晃的嘲笑,却也站在各自的角落在看这场热闹,她们或许在猜测这样两个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明明暗暗的目光涌来,令盛迦忍不住蹙眉。

可身旁的宋霁安却没有丝毫变化,她仿佛早已习惯被这样揣测的视线笼罩,唇角带着得体的淡笑。

她从小被宋宁秋当继承人培养,无论真实性格怎么样,却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丢母亲的面子。

有人想上前来攀谈,宋霁安大概早已在这样的场合走过无数次,熟练地拉着盛迦目不斜视地直接穿过了大堂,然后进了一旁的露台中。

有夜风吹来,露台上是一片修剪保养良好的绿植,中间种满了白色的铃兰花,垂下的花苞也在随着风摇晃,带来清雅的香气。

这里没什么人,宋霁安快速拉着她穿过这片花圃,走到了露台边缘,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不喜欢来这种场合的原因。”宋霁安趴在扶手边,遥遥望着庄园外尚且在不断汇入的豪车,笑了一下,“你知道吧,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很无聊,追名逐利是最正常的事,其实我也在这样做。但却总想着用自己的声望地位去踩别人一脚。高位者看低位者大多是礼貌且轻视的。”

“反而是李明亮这样的才是可笑的异类,”她轻轻说:“这种会直接迎面的恶意,是最容易解决的恶意。而别的恶意,是藏起来的。哪怕是我刚刚指的那两位由付明琅女士亲手邀请来的网红女士,也依旧难以进入,是被隐约排挤的。”

“你想说什么?”盛迦站在她身侧,却没有看她,那双黝黑的眼睛没有看地面,却反而在仰视头顶的星星。

“我讨厌这样,”宋霁安哼笑一声,“大多数人拥有现在的声望地位都并不是来自自己的努力,而是因为投了个好胎,我不喜欢这样的高高在上。就像今晚,如果我的身份不是宋氏重工的千金,而是个普通的小企业家又或许是小网红,那我将无法反驳李明亮对我们的侮辱,一旦闹大,对我们来说或许就会成为一种灾难,我们就会变成被找茬不算还会被请出去的人。”

“但是很可惜,李明亮现在踢在铁板上,我们恰好拥有足够令他吃亏出丑的权力。”

“但是这样会很爽吗?其实并不,因为我也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更不是靠公平正义而获得对方的悔过与道歉,我靠的是我的背景。这样只会说明,一旦出现下一个比我身份地位更高的人,而对方恰好是李明亮这样的人时,我将无法为自己获得公正,也无法让对方获得惩罚,除非我牺牲什么。”

“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盛迦终于扭头看向她,“以宋氏重工在国内的地位,你根本遇不到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或许是我到了晚上就忍不住多愁善感,可是我从小就总喜欢追求这种东西,更恰好的是妈妈愿意支持我。”宋霁安难得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以前我在读小学的时候她不让我透露任何背景,我被欺负了去找老师,结果对方的家长是老师的亲戚,老师批评了我,说我没事找事。”

“回去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她没有给出我任何建议,只让我按我想做的去做。”

“后来我就凭借着年纪第一的排名,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将这件事大庭广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台下那时候甚至还有很多家长,那位老师遭受了谴责和很多家长的联名投诉,最终结果是他被开除了。但是这件事我依旧觉得我利用了条件,如果我不是年级第一,我会拥有这个机会吗?我其实很想追求绝对公平,但是很小就发现,不可能有谁的条件一模一样,这个世界其实连相对公平都做不到,更别说追求绝对公平了。”

“所以现在的我只会庆幸自己是拥有反击能力的人。”

宋霁安很少这样吐露自己的心声,或许她这样的家庭长大,去思考这些问题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她从小确实就有这样的困惑,尤其当自己被人冒犯的时候,又或许看到圈子里的踩高捧低之后,这样的困惑更重。

但这并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够解决的事,所以她也只能想一想。

“如果你失去现在的身份呢?”

盛迦突然提出的问题令宋霁安不知为何心口一颤,她偏头去看对方,恰好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你说什么?”

盛迦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问:“如果有天,你无法使用现在的身份,却遇到了今天这样的难题,你会怎么样?”

“我……”宋霁安微顿,显得有些犹疑,这并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而是心中有答案,却不知晓是否能说出口。

“你想过这个问题,对吗?”盛迦一眼看穿了她。

宋霁安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身趴回了露台扶手上,“你别说,我以前还真想过我家要是破产了,我该怎么追求公平。现在我能游刃有余,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或许我会变得很偏激,用更暴烈的方式解决问题,以此去维护我心底想要的平等。”

她说得很委婉,盛迦却听懂了。

向来稳重且胸有成竹的宋霁安心底压抑着一团火,当身份地位无法维护公平正义,她会选择玉石俱焚。

所以她在开口的那一刻有些犹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她这样的想法。

可盛迦不一样,盛迦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呢,就像现在,哪怕宋霁安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团火和盘托出,盛迦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这让她狠狠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就这么吐露内心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的想法有点儿吃亏,开玩笑一般反问:“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功成名就,又或者你一开始就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样?”

盛迦回答她:“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我只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条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她不会去思考平等的事,她只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果然像是你会有的回答,”宋霁安从旁边的酒托里拿出两杯香槟,顺手就递了一杯给盛迦,“那就祝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盛迦具像化的野心,这片领土静谧而神秘,只向宋霁安掀开了一角,却足够令她感到欣慰。

起码在这场谈心中,不再是她单方面的输出,而是她和盛迦思想的碰撞。

盛迦没有动,她捏着高脚杯,在头顶琥珀色的灯光照映下注视着宋霁安笑容灿烂的脸,在对方等到有些困惑时才缓缓与她碰杯。

“谢谢你的祝福,”她轻声说。

宋霁安闻言歪头,颇有些自得,“不用谢。”

“我觉得下次我应该在酒会上标明,没有年满十八岁的来客不允许提供酒精类饮品。”

她们的交谈尚未结束,身后却传来一声突兀的声音,引得两人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花圃里走出来一名同样穿着西装的女士,她一头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往后抹,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听了她的话,只笑笑:“那我现在去吩咐一下宴会管理?”

宋霁安在见到她的瞬间立马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把高脚杯往托盘上一放,“付奶奶?”

“我觉得虽然有的宾客未满十八岁,但是已经拥有了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喝几口香槟是应该被允许的,”她站直身子,笑着辩解道:“而且有的老人站在花圃边上偷听年轻人谈话也是需要被谴责的。”

付明琅闻言眼睛一瞪:“我是老人?”

“好吧,您不是,您是伟大的慈善家、无国界医生、我的优秀榜样,付明琅女士,”宋霁安装出一副标准的播音腔,将付明琅逗得忍俊不禁。

“就你会耍贫嘴。”付明琅笑骂了她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盛迦,不知为何略微一顿,这一下并没有停留太久,“这位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的,”宋霁安揽着盛迦的背,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盛迦。盛迦,这就是这次拍卖会的捐赠者,付明琅女士。”

“你好,”付明琅在盛迦脸上扫过,“我是付明琅。”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轻视,态度平等且认真。

宋霁安刚刚冲盛迦发泄的圈子里如何拜高踩低阶级分明,可面前这个明明也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女人却足够令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质疑宋霁安刚刚说出的话是否属实。

她给人的感觉从一开始就是如沐春风的。

“您好,我是盛迦。”盛迦握上了对方伸出的手。

“盛迦?”付明琅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笑起来,“我好像听过你,是景江一中的年纪第一?我和你们陆婧校长曾经是校友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一年她提过的最多的学生名字就是你,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呢。”

“这么巧?您还认识我们校长?”这是连宋霁安也不知道的冷知识,她有些诧异起来。

“小霁安,你对我不了解的事可多着呢,”付明琅说罢凝视着盛迦,“不过这位后生的眉眼总让我有些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您,”盛迦回答:“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景江,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小姑娘,我见过应该会印象很深刻,”付明琅没有过多纠结,温声提醒道:“还有二十分钟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进场吗?”

“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宋霁安和她告别。

两人很快就并肩走出了露台向拍卖现场走去,付明琅却站到了两人刚刚战过的露台边,她垂眸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女人便安静地等待着她。

“茹萍,你觉得我现在的记性怎么样?”

茹萍回答:“我觉得您的记性很好,连我三个月前偷喝过的酒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贫,我说认真的。”

茹萍这才如实回答:“真的很好,您记得每一个救助的姑娘的身份信息,也记得自己救助过的每一只动物的信息,这是巨大的信息量。”

“你今晚回去帮我找一本相册吧,”她遥望着庄园门口,此刻已经不再放客人进入,归于一片平静,只有远方看不见尽头的山峦层叠,“帮我找找我以前和老朋友们留下过记忆的那本相册。”

她指尖轻抵着扶手,脑海里却又浮现起盛迦的脸。

“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啊……”

她轻声感叹着,这一句,就连茹萍都没有听到。

第43章 真不幸

从拍卖会回酒店的路上气温又下降了不少。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场景具像化,付明琅的藏品向来很出名,今晚的竞争极为激烈,宋霁安表姐想要的那颗宝石从一开始的二百四十万人民币一路上拍,最终被宋霁安以一千三百万的价格拿下,在这过程中宋霁安还以三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了一个鼻烟壶。

这是真正一掷千金的场合,大量的钱财从这场拍卖会流出,最终会流向一座座山区里的小女孩,帮助她们完成学业,实现梦想。

付明琅是绝对不会让这些钱被糟蹋又或许落不到实处的,这么一想又觉得今晚这场拍卖会颇有意义,那些纸醉金迷的繁华也在它朴实无华的目的熏陶下显得不是那样遥远了。

对盛迦来说最值得奇怪的或许就是两人临到要离开时,付明琅在庄园门口专门等候,她等候的人并不是宋霁安,而是盛迦。

在露台上时,盛迦就敏锐感知到付明琅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问题,原本或许还怀疑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可等付明琅亲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时,这种怀疑就没有意义了。

“陆婧总提起的厉害少年,我也挺好奇。其实你的事我听过不少,未来如果需要什么帮助或许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付明琅亲口说的话。

宋霁安闻言都忍不住调笑起来,“盛迦,付女士既然这么说,今后你可不要对她客气,对自己欣赏的少年,她向来大方得很。”

而那时,盛迦与付明琅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的却不是单纯的欣赏。

哪怕后来上车后,宋霁安对付明琅做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在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可盛迦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不要太紧张,付女士从来就是个这样的性格,面对她欣赏的人向来很主动很热情,而且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惜才之心上来了,能把钱和流水似的花。其实你一开始指给我的那两位网红小姐就是得到付女士的提拔和赏识后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当初她也是这样,进山区的学校里逛了一圈之后就大方地把自己的名片递到了她们面前,要她们有需要打电话。”

“那位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小姐我记得好像姓陈来着,当年听我妈妈提过一嘴,她家里下面有个耀祖,当初付女士去考察她家的时候,她们家甚至不让她出来,后来是她自己翻墙跑出来跪在付女士面前求她的,那一次付女士都没递名片,直接把她强硬带走了。”宋霁安回忆起这件事,有些忍俊不禁,“后来这位陈小姐十五岁就跟在她身边,但是一分钱都不要,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之后就摩托车自驾大西北,回来之后想建野生动物保护站,和付女士签了合同借钱,现在还在每天拼命直播还债呢。”

盛迦闻言回头,轿车正在缓缓驶离庄园,付明琅已经搭着那位陈小姐在庄园门口送客,顺便向她介绍极为能给她提供帮助的同行。

“她就是个这样的性格啦,如果经常听陆校长提起你,对你有了惜才之心也正常,所以你不用紧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完全可以找她,不过按照你的性格估计这张名片用处也不是很大。”宋霁安感叹道,“而且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了,我肯定要第一个站你身边呀。”

惜才之心?

盛迦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名片。

不,哪怕陆婧提起过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次,盛迦虽然成绩优异,但是她清楚自己的成绩不足以被称为天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纪第一而已,顶多能让陆婧感叹一句也让付明琅印象深刻一些的或许会是偶尔提起的她成绩好但家庭却实在有点苦,毕竟摊上那样一个爹。

更何况,现在她和宋霁安同出同进,显然被对方当成至交好友,有什么是宋霁安帮不了非要付明琅多此一举来递名片的?

付明琅是好心,不是钱多了撑的。

刚刚她同付明琅见面不过说了两句话,要说就这两句话对她产生欣赏?

这怎么可能呢?

宋霁安或许对付明琅的行为习以为常,所以看不出中间有什么问题,可直面付明琅目光的盛迦只觉得这里面问题大得很。

她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这张名片,缓缓将它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回酒店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湖,树影憧憧,被风卷着晃出好看的沙沙声,宋霁安趴在窗户边,突然喊了句停车。

“怎么啦小姐?”

宋霁安说:“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司机点点头,“可以的。”

宋霁安于是拉着盛迦的手想带她下车,盛迦朝她投去困惑的目光。

“你干嘛?”

宋霁安:“哎呀,你先下来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盛迦这才被半拖半拽地向前走去。

这片湖泊望不见尽头,在夜里却能倒映出不规则的月亮,晚风吹得湖面波光粼粼,连带着也模糊了月亮的影子,树林的中间有一条小路,直通湖边,这里漂亮得不像是人工的造景,反倒像西伯利亚的哪片神秘森林。

等到了湖边,再没什么人,盛迦才把自己的手从宋霁安的掌心抽出。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宋霁安到底要做什么,一道身影就直愣愣扑进了她怀里,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宋霁安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脖颈笑眯眯地说:“盛迦,我今天好开心啊,其实从签完合同的时候就觉得超级开心了,但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盛迦推不开她,无奈地抬手反拥住她的腰,面无表情地说:“看出来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从宋霁安异常地拉着她往拍卖会露台躲并且说东说西就能看出她情绪多少有点激动了,尽管宋霁安的原话是她向来讨厌参加宴会才会这样。

“我不,”宋霁安耍赖,“我就要抱着你闹,别人面前我还想要点脸,但是你面前不需要了。”

“为什么?”盛迦难得配合地反问。

“因为我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早就知道了呀,”宋霁安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向朋友敞开心扉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虽然后一句她说起来有点心虚,她对盛迦是不是当朋友对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可无法否认,她这种疯狂且激动的模样确实只想展露在盛迦面前,尤其是在今晚她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知盛迦之后。

“你和徐丽静她们不也是朋友?”盛迦说。

“那不一样,”宋霁安反驳,“我和丽静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对于她们来说是靠谱并且能让她们依靠的朋友,现在这种私密的情绪被她们知道肯定要笑话我了。”

盛迦:“难道我就不会笑话你吗?”

宋霁安笑了,“我才不管你笑不笑话我呢。”

事实上,在这个小团体里,宋霁安和盛迦更像是有权威的家长,而徐丽静她们更像是无忧无虑的小辈,大主意大多是她们定,尤其是宋霁安定,让她像现在一样在徐丽静她们面前暴露真面目,她怎么想都会有点别扭。

可无论盛迦会不会笑话她,她都无所谓,因为盛迦是能够并肩的朋友,盛迦思想成熟,看事透彻,大多数时候都和她处于同一个频道,能够完美包容她的一切,如果在战场上,两人或许是能够发展成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

起码在宋霁安心底是这样的。

盛迦没有回答这句话,宋霁安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反应,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底,微微一愣。

她很少看到盛迦这样复杂的目光,复杂到她甚至难以区分里面到底包含了什么情绪,可这个目光又很快被收回,盛迦又一如既往地静静凝视着她。

“嗯,那我确实还是该笑话你一下。”盛迦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来,她将盛迦那个眼神抛去脑后,只笑眯眯地挪揄:“你笑话我?那我还真想看看你要怎么笑话我了,我还没见你笑话过人呢,迫不及待想解锁你的新表情。”

说着她松开了抱住盛迦的手,反而低头凑近去左右打量,像网上很火的两只小猫咪表情包,一边看还要一边气焰嚣张地说:“快笑话笑话我。”

盛迦:……

盛迦被她盯着看了十多秒,不堪重负地偏过头去。

宋霁安没忍住笑出声来。

“宋霁安,”盛迦面无表情地叫她的名字,耳尖却早已被她笑得通红。

“不笑了,”宋霁安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真诚地冲她眨了眨。

盛迦终于被她放开,转身就要往车里走去,宋霁安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嘛,其实我还有东西想送给你,”宋霁安这一次脸上的表情正经了许多,“我很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忙,这一次谈合同,你提出的想法是最有用的,也是我最想感谢的。”

说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礼盒,这个礼盒盛迦甚至刚刚在拍卖会现场见过——是那个以三百二十万交易成功的鼻烟壶。

她没有伸手去拿,只淡声问:“你觉得我会接吗?”

“我觉得你不会,但是我在拍场看到过你盯着这个鼻烟壶看了好几分钟,所以我很想拍下来送给你。”宋霁安如实说:“今晚你想要的东西,我很想让你得偿所愿。”

“或许你可以当是帮我代为保管呢?”她认真说:“这个你如果不接受,那就不算礼物,等回学校了或许我能准备新的礼物,比如一起去馆子里搓一顿,我请客。”

盛迦的视线落在她釉白的指节上,最终还是如宋霁安所料,没有收下这件礼物,甚至连代为保存都没有再提,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还是后面这个礼物更合我心意一点,你这个东西除了当个漂亮的摆设还有什么用?我拿去典当铺人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宋霁安在她的回答下没忍住笑出来,有点凝滞的氛围也因为她的回答而松弛下来,“真是难得,盛迦你也会开玩笑了。”

说着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确实是我因为太激动考虑不周,咱们回去就去景江最好吃的饭店狠狠吃一顿。”

“嗯,”盛迦说:“那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往车上走去,头顶的光线在树林中昏暗了许多,仅仅一人可通行的鹅暖石路面,宋霁安走在前面,盛迦跟在她身后。

在无人能看清自己神情的时候,盛迦可以不再顾及表情地盯着宋霁安。

她终于确认了宋霁安今夜满面欢喜中始终展露在脸上的那几个字是什么。

——盛迦,我喜欢你。

她喜欢她。

真不幸。

第44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盛迦和宋霁安五人计划周日乘坐飞机回景江。

那晚盛迦和宋霁安从拍卖场回到酒店之后徐丽静三人早已闲逛完回了酒店,正巧等着她们一起吃烤串。

骆岭的烤串一绝,这次几人出来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对高中生来说算是一笔挺大的钱,哪怕是徐丽静这种一个月父母只往她卡里打钱的小富婆也觉得这两天半出差的报酬太丰厚了一点,甚至她们其实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更多的是跟着宋霁安学习了不少知识。

这笔钱几人难得有点儿受之有愧,便干脆一起买了一大桌宵夜,等盛迦和宋霁安回来共同大吃特吃。

这对盛迦和宋霁安来说简直是直接将两人从飘进云端里的纸醉金迷一把拉回温馨热闹的烟火气中,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来了?”苏照霖举着烤串调侃道:“你们俩穿的像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酷毙了!”

“现在我们的特工可以来享受任务结束之后的晚宴了吗?”徐丽静也跟着开玩笑。

一身疲惫的宋霁安笑起来,她拉着盛迦坐进三人给她们特意留下的空位,就像两滴水自然地汇入海洋里,她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挽起,吐槽道:“两位特工今晚就是去参加了一场没什么意思的晚宴,还教训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是现在的小聚最令人放松。”

宋易闻言眨眨眼,“你们和人吵架啦?”

“不,是我们单方面的碾压,并且把对方毫不客气地请离了宴会。”宋霁安拧开了一罐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比起香槟,果然还是啤酒喝起来更畅快。”

苏照霖见状连忙摇晃起宋霁安,“别卖关子,快说快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宋霁安便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自己在拍卖会上如何将李明亮狠狠教训了一顿,盛迦大概是晚上没吃饭,拍卖会上的点心也不合口味,回了酒店之后便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苏照霖几人听得过瘾,热热闹闹地又举起了酒杯,徐丽静还用胳膊肘戳了戳盛迦的腰,“盛迦,一起啊。你们这个晚宴不管饭吗?看给我们盛迦饿的。”

盛迦放下手里的竹签,也起开了一瓶啤酒,默默吐槽:“确实不怎么管饭。”

说着又补充道:“而且宴会上的零食不怎么好吃。”

“因为今晚的拍卖会没开在饭点前后,要是在饭点前后说不定会准备好吃的——”宋霁安说着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好吃的饼干和甜品。”

“啊?”徐丽静闻言睁大眼睛:“这能吃饱吗?”

“不能,”宋霁安摇摇头,“因为要保证大家的得体,所以不会上什么会破坏妆容或者衣服的吃食,这样的宴会主要任务是交际,不是来吃饭的。”

宋易拍了拍徐丽静的肩膀,沉声说:“幸好我们没去,不然还不给饿得前胸别后背啊。”

苏照霖深以为然地点头,声情并茂地说,“对啊,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今晚吃了多少好吃的,回来之前甚至还去吃了顿烤肉,那肉香得口水直流,特别是和牛嫩得我们嘴巴都酥了,后来还去逛了美食街,你们都不知道那夜市五百米外都能闻见香味,我们吃了……”

“别说了,”盛迦难得打断她们的话,她面无表情地接着吐槽,“越说越饿。”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宋霁安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你们刚刚这么说是想看我和盛迦热闹呢,恭喜你们看成功了,这无聊的宴会哪里有你们有意思。”

说罢她举起自己的啤酒罐子碰了一下盛迦的罐子,“咱们俩今晚把这些都吃光,一点儿都不给她们这群幸灾乐祸的人剩。”

屋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宋霁安住的房间是三室的豪华套房,她和盛迦还有苏照霖共同住在这里面,可今晚大家都喝得有些上头,这场五人内部迟来的小庆功宴令她们到了深夜便横七竖八地躺在毛绒地毯上呼呼大睡,唯有盛迦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这里是骆岭最好的酒店,这一层楼可以俯瞰深夜也依旧灯光璀璨的城市。

落地窗上模糊倒影出盛迦的影子,她跌跌撞撞搬了条椅子过去,沉默地欣赏着夜景。

凌晨三点,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这个楼层听不到窗外一点儿喧嚣,她有些失神,过了良久才从一直挂在她手臂上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付明琅递给她的那张名片。

黑底金字,质地极硬,上面手写的付明琅自己的名字,是用沾了金色墨水的钢笔写的,上面甚至还有浅淡的香水味。

盛迦把它捏在掌心,拿出手机搜索了对方的名字。

很快,付明琅的资料就出现在了搜索页,那上面有着丰厚的履历,甚至超越了在她心底履历不可摇动的宋宁秋,划了十来页才在百科上划到底。

她再次划回顶,从头开始看,认真读起这位传奇女士的生平,从她十六岁接手家业,到她三十岁就将集团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过上了不着家的生活,盛迦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这份履历看完,对付明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顺便保存了上面仅存的几张付明琅的照片,有年轻时,有年老时,还有她和几个朋友的合照。

盛迦不习惯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怀疑付明琅将名片给她的目的不单纯,那她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多了解对方一些,她有预感,自己总有找上对方的一天。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音令盛迦下意识将手机和名片收回口袋里,不知何时,宋霁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站在她身后。

盛迦同她对视,宋霁安的眼底却满是酒醉后的茫然,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靠在盛迦的椅子边,似乎也在看窗外的夜景。

“宋霁安,”盛迦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

宋霁安满是困惑地低头,“你在叫我吗?”

“是。”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喝醉了。”

“我应该没有吧,”宋霁安歪了歪头,但和她话不同的是她腿一软,跌倒在了地毯上,倒地之后还忍不住左右看看,认真对盛迦说:“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的膝盖。”

现在她要仰视盛迦了。

盛迦没有动,她发现宋霁安是真的醉了,醉了之后憨憨的傻傻的,没有半点清醒时的敏锐。

她也没有发现在这片昏黑的房间里,盛迦正在弯腰凑近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盛迦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盛迦扣住了肩膀,终于感受到了此刻氛围的不寻常。

喝醉的她看不出盛迦眼底涌动着什么,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便有了些怒意,抬高下巴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抓着我。”

盛迦笑了。

笑得宋霁安莫名其妙,却不知为何耳根开始泛红,“你笑什么?”

“宋霁安,从小你就被你妈妈保护着长大,对吗?”盛迦问道。

提起母亲宋霁安眼睛微亮,她略显骄傲地说:“我妈妈可没有一味地保护我,我从小到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厉害的。”

“不,她在保护你,所以你很少直面她人的恶意,”盛迦没有给她反驳的时间,低声说:“就像现在。”

宋霁安微愣,这才发现盛迦眼底涌动着的,令人不适的东西原来叫恶意。

“你讨厌我吗?”宋霁安脑海里没有想到面前这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心口却不自觉地一抽,酒精涌入四肢,仿佛连情绪管理能力也一同被麻痹,她与盛迦对视,面对少女眼底这样浓郁的恶意,红了眼眶。

“我不讨厌你,”盛迦平静地陈述。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醉了,就连宋霁安也醉了,只有她一个人半醉半醒,再也难以压抑自己心底埋藏的对宋霁安的恶意。

只有这一刻的盛迦可以不再控制自己心底的怨愤。

有人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她的人生,过着她渴盼的生活,拥有她追逐了十八年的呵护,挥洒着家世带给她的权力。

可宋霁安在说什么呢?她不喜欢权力,她喜欢公平公正。

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她听到这些话时,有多么想哈哈大笑地嘲讽追求公平的宋霁安有多天真。

可后来才发现,这个年纪追求公平公正才是对的,哪怕是她的大多数同学也信奉真理与公平,她们天真且无忧无虑,她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她有无数次想戳破真相的时候,可谨慎的性格却让她一次次压下了这些渴望,她无法接受在未来某一天宋宁秋认下她后带着宋霁安一同来迎接她,她也想象不到真相戳破后自己该如何与宋霁安和平共处,她更没有把握凭借血缘关系超越宋霁安在宋宁秋心底的地位。

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她绝对不可能把一切和盘托出。

这些压抑变成了恶意,哪怕宋霁安这样无辜,也让恶意在深夜找到了冲破禁锢的机会,又或许宋霁安的无辜也是让恶意冲破牢笼的力量。

为什么仿佛这个世上只有她有罪,只有她一个恶人。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宋霁安喃喃,“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说着她微微一顿,“你哭了。”

盛迦面无表情地擦掉眼尾溢出来的眼泪,俯身主动拥抱住了宋霁安温热的躯体,她抚摸着对方的脖颈,指尖冰凉,激得宋霁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退。

盛迦这次扣住她的力气却更大,将她严丝合缝地抱住,不留一点挣扎的余地,她极轻极缓地说:“有时候我真的还挺讨厌你的。”

“对不起。”

——我对你的恨意有多深,歉意就有多深。

这句埋在内心深处的话哪怕在半醉半醒之间,盛迦也没有说出口。

宋霁安被她紧紧抱着,她的下巴搭在盛迦肩头,从茫然变成无措,最终只笑着说:“那你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喜欢我,我就原谅你呀。”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对不起是一种道歉,需要被原谅。

醉酒的宋霁安思维简单到了极限。

她等啊等,想等盛迦回答,可最终却只趴在她怀里借着酒劲睡了过去。

盛迦盯着落地窗里紧紧相拥的少女们,过了很久之后才低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申请好友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第45章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宋霁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昨晚几人喝得有些上头,此刻脑袋毫无意外地剧烈疼痛,而她喝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完全没有印象。

当然,没有印象不妨碍她此刻被紧张慌乱等情绪包裹着一动不敢动。

毕竟不是谁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暗恋的人紧紧抱着躺在一起都能不动如山的,偏偏她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此刻她恨不得再闭上眼睛让自己重新入梦,但很可惜,她做不到,大脑剧烈的疼痛令她的身体驱使着她起身。

宋霁安从盛迦的怀里极小心地退出去,在察觉到自己的鼻尖正贴着她的脸颊时,不自觉更小心一些,生怕惊醒了她。

盛迦性格这么冷淡,可脸上的还是软软一片,宋霁安没忍住,又偷偷蹭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立马站了起来,只觉得耳根发烫。

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盛迦,见对方并没有清醒,松了一口气,然后穿过睡得横七竖八的苏照霖几人,用固定电话拨给客房管家,让餐厅送醒酒汤蜂蜜水和头疼药上来。

并没过多久,苏照霖几人便悠然转醒,无一例外各个满脸茫然头痛欲裂,只有盛迦稍微好一点,她不头疼,但头晕。

“我姐姐要知道我喝醉了,估计能给我腿打断。”苏照霖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徐丽静和宋易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她们的飞机在下午,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起飞,宋霁安看着也同样在认真收拾行李的盛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犹豫豫,最终一直到上飞机都没把心底的话问出口。

她和盛迦坐在一排,昨晚上的酒精令几人都困倦不已,盛迦也不例外,上飞机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起码宋霁安是这么以为,所以她时不时瞟向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加以掩盖,显得有些肆意。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盛迦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宋霁安浑身一抖,她心底有点尴尬,却也一阵放松,仿佛她终于有个理由提起自己想问的事。

这么左一眼右一眼,眼巴巴盯着盛迦看很难说不是她想让对方来主动提问。

“确实有点事想问一下,”宋霁安控制着面部表情,半点心理状态都没有暴露,只笑着说:“我想问昨晚我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觉得你会做什么奇怪的事?”盛迦坐起身与她面对面,眼底的神情看不透,“如果我说你做了呢?”

宋霁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握扶手的手都紧了紧,脸上却淡定自若还带点好奇地问:“我做了什么?”

盛迦久久凝视着她,盯得宋霁安冷汗都快出来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可她最终竟然只勾了勾唇,躺回了原座,“我逗你玩的,我早就醉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印象你做了什么。”

“那你做出这个样子干啥呀!”宋霁安一着急,把自己的心理想法说出来了。

盛迦闻言无辜地看向她,令她忍不住被气笑了,压低声音说:“盛迦,你学坏了啊,故意吓我。”

盛迦假装没听到,给自己覆盖上了来的时候宋霁安替她准备的眼罩,身旁的宋霁安显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瘫进座椅里。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女也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喝酒误事。

如果是在平常,她压根不可能这么轻易泄漏自己心里的想法,更别谈向宋霁安泄漏自己的恶意这么惊悚的事了。

不止宋霁安一路都在观察她,她也一路都在观察宋霁安,刚刚的试探才让她彻底相信,没有暴露什么,宋霁安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些事。

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盛迦握紧了拳头,冷汗带得指尖打滑,在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飞机飞行了几个小时后下降,刚刚过了中午,宋霁安本想询问大家是否要就餐,但大家大多因为昨晚的酒和今天的长途飞行感到疲惫,就干脆决定各回各家,下次再挑个好时机聚聚。

几人便在机场告了别。

苏照霖的姐姐早早等在机场,宋易和徐丽静家顺路,宋霁安倒是想让刘姨捎盛迦一段路,但被盛迦以有事要去办为由拒绝了。

宋霁安没有强求,她趴在车窗上和盛迦告别,很快就驶出了机场的主路,盛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双手插兜,背着自己日常用品少得可怜的背包往机场磁悬浮列车售票处走去,大行李箱早被宋霁安负责地替她们邮寄回家。

但她的终点并不是磁悬浮列车,而是机场旁无人的草坪,景江的天气和骆岭差别不大,今天依旧艳阳高照,但因为早就入了秋,加上沿海,气候并不炎热,反而有风夹带着落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挺舒服。

她找了条长椅坐下,打开了手机。

昨晚有一条好友申请她一直没有通过。

陌生的号码,下面的备注却很令人诧异。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微信介绍限制十五个字,这里正正好好的十四个字却令盛迦有些不敢通过。

付明琅这么热情吗?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名片,三个小时后就已经特意找到她的微信号然后派助理来加她?

那给她名片的意义是什么?而且昨晚参加晚宴,根本就不是用的盛迦本名的邀请函,她更没有留下过什么信息,结果付明琅的助理还是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的微信号。

很显然,对方调查过她。

盛迦分析到这里咬了咬唇。

通过还是不通过,这是一个问题。

她想了半天,决定给对方在简介栏里发去第一条试探的消息。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的微信号?

对方很快就给了回信。

——很冒昧,但号码来自于您的校长。

盛迦顿了顿,她有点想笑。

要这样想方设法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对方对她的图谋应该不只是想帮助她,昨晚拿到名片时的那点猜想,在此刻才算完全成真。

盛迦眸光变幻莫测,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最终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要加她,而是顺滑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助理的头像是一张穿着西装的全身照,盛迦很快认出了这就是昨天在宴会上跟在付明琅身后的那位。

似乎叫茹萍?

盛迦想了起来,但是因为不知晓是哪两个字,便主动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对面再次很快给出了答复。

——叫我茹萍就好。盛迦小姐,我们董事长很想见您一面,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见我?为什么呢?

——因为董事长昨夜向陆婧校长提起您,对您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她对您很欣赏,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没动。

假话。

这是假话。

陆婧对她的事了解得一知半解,能让付明琅对她有什么深入了解?

盛迦感觉到了,这是对面的试探,她没有兜圈子,直白问道:你们调查过我吧?直说吧,想找我做什么。

这句话撕破了双方客气礼貌的假面,但对面显然并没有准备接招。

茹萍只滴水不漏地回答道:董事长只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哼笑一声,用上了最富有攻击性的语言。

——在宴会上我以为她和宋霁安一样是上流社会的异类,谦逊有礼,平等待人,现在看来,她只是将自己的傲慢藏得更深而已,只有在单独面对她人时才会尽情施展,公开场合披上一层带有欺骗性的温和,实际上是戴着假面的小人。

——凭借自己的权势去肆意调查未成年人的隐私并且私下联系,我可以认为你们是在凭借权势霸凌我。她欣赏我,我就应该答应你们无礼的要求吗?

打完,她将手机丢进了口袋里,平复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这一步她并不确定是对是错,话中的内容一半真一半假,可不管了,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二次面对能完善她计划的机会。

只看付明琅找她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这么想着,她戴上耳机,把卫衣帽子往头顶一戴,缓缓踱步进了磁悬浮列车站-

骆岭。

茹萍带着被拉黑的小红点寻来的时候付明琅正在自己的庄园古堡里翻看相册。

她出生在骆岭,家族的根基也长在骆岭,这座庄园还是一个世纪前的产物了,她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长大长成都在这里,她成年后虽然三十岁就懒得再打理公司也很少再回家,但是这里面的东西都好好保存着一件没少。

昨天她让茹萍来找的就是这本相册,找到之后就让茹萍去调查了一番盛迦,得到的结果让她很诧异,并且当晚就吩咐了茹萍去联系盛迦。

茹萍敲了敲门后走进来,地上铺陈着的柔软地毯令她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付明琅戴着老花镜抬头看她,笑起来,“让我猜猜,她把你拉黑了?”

茹萍无奈地点点头,“董事长,您这样子无论是谁都会有警惕心的。”

任何一个才见过一面,还位高权重的人突然对底层说这种话都会吓到对方,过去付明琅绝不会这样做,以至于茹萍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付明琅朝她伸手,她将手机放到老人家掌心,上面是她同盛迦完整的聊天记录。

付明琅一一扫过,甚至连添加好友的那段对话都没错过,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不是她自己。

“真是个暴脾气啊。”她评价道。

茹萍眼观鼻鼻观心,没搭话。

她总不可能顺着董事长夸一句骂得好吧,盛迦敢初生牛犊不怕死地骂人,她可不敢。

可付明琅的下一句话令她微微睁大了眼。

“你在心底一定是这么想她的吧?”

茹萍察觉到她嘴里的不对劲,“那您的意思是?”

“很精的小女孩,和她资料上面显示的性格一模一样,”付明琅乐呵呵,“不喜欢被动,喜欢主动出击。”

“你用这样的语言去和她聊天,她只会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旦她用愤怒的语言攻击了你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拉黑你,如果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她谈话,那就一定会逼得我亲自去见她,不然不就是落实了我傲慢无礼?如果我不去见她,那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少点烦扰呢。”

茹萍恍然大悟,顺着她的话接着说道:“如果您真的是个小气的人,并且因为她的这段话勃然大怒想找她麻烦,那她也不怕。一是您和陆婧校长是好友,她是陆婧校长最重视的学生之一,以陆校长这样刚正不阿的性格来说绝对会保护她并且站在她那一边。二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是宋霁安宋小姐,若是您去找她的麻烦,必然会被宋小姐知晓过来阻止。”

“所以实际上,她哪怕骂了您也不会有多大的麻烦。”

说着她忍不住点头,“好聪明的小孩。”

“不止呢。”付明琅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但究竟不止什么却没有了后文,显然是连茹萍也不想分享的秘密。

“她的性格和我以前很好的一位老朋友极像。”付明琅眼底多了点怀念,缓缓说道:“以前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这样的破性格。但她们最像的不是性格,而是长相。”

付明琅打开了自己手里的相册,露出里面的几张照片来。

她拿起其中一张双人合照,有些怀念。

其中一人是年轻时的她,另一人便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两人看上去都只有十来岁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怕只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她们那时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

茹萍这才看过去,眸光微凝。

她这种既能做助理又能做保镖的,眼力绝对错不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和盛迦眉眼起码有五分像。

她有些诧异,“这是?”

付明琅便又打开了另一张照片,依旧是两人的合照,只是这一张是在两人年近四十时拍的,上面的女人距离十来岁时模样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许多细纹,需要仔细对比才能看出两个时期在脸谱上的相似之处。

“你自己看。”付明琅大方地将这张照片翻过去。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友宋煜梅。

这是宋霁安的姥姥。

茹萍不曾见过,却听过这位宋氏重工上一任掌舵人的名字。

“宁秋的性格,和煜梅的性格不太像,没那么圆滑,鬼主意也没那么多,不喜欢来阴的,被煜梅教得底线太高了。说起来甚至算个更刚正的小辈,要不是脑子实在好使,按她那种倔脾气,早就不知道被股东会拉下来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