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生刚刚开始,有无数种试错的可能
宋宁秋来得很匆忙,准备的回程时间其实也很匆忙。
她只空出了一天的时间,晚上八点要再次坐上飞往北京的飞机参加会议。
宋霁安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她人了,虽然平时宋宁秋也会经常出差,但是起码不至于两人这么久见不上面。
中午她们去吃了海鲜,下午便直接回了宋霁安的别墅休息。
宋宁秋昨天晚上就来了景江,一整夜都没有睡,一直在配合刘队那边的调度,后续的工作已经不需要她们这边参与,这才能正大光明地带着宋霁安直接离开。
宋霁安知晓情况后很懂事地没有再让宋宁秋陪她做什么,甚至她觉得只要晚上还能再吃一顿晚饭就不错了。
下午宋宁秋在补觉,宋霁安便让周姨早些做晚饭,争取五点能吃上,她自己偶尔想打个下手却也被周姨和刘姨赶出厨房。
宋霁安被赶出去后便有些忧虑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她发给盛迦的消息到现在也没有回音,反倒是她们班级群热闹了起来。
这次马拉松前几名都被一中拿下,一班的成绩比二班高出一丢丢算是险胜,但是这个险胜比一中赢了更让一班的同学兴奋。
大概是和二班比出习惯了,只要哪场比赛比二班厉害,就能让大家耀武扬威好久。
有人在群里问道:班长和霁安呢?怎么没看到她们啊?
宋霁安盯着那条消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们中途有点事,临时退出了。
面对大家纷纷追问的什么事,宋霁安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句家事,盛迦陪她一起处理,这才免了被追问。
她们参与警方的这件事肯定得保密,这是特殊情况,没有刘队那边的许可,她是绝对不能乱说的,班上同学会问起这件事她和盛迦早就商量过了,这就是她们一开始商量出的说辞。
宋霁安看手机原本是想向人问一下有没有人见过盛迦,但是现在看样子估计并没有人见过她。
盛迦向来是一个做什么都一声不吭的性格,也不知道受的伤严不严重,宋霁安自己现在手臂和膝盖都缠着绷带,盛迦和她一起倒下的,估计伤势差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她就更担心了一点。
盯着手机,她尝试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声,但没有人接。
她又打了几个,依旧没有人接。
在她找人的功夫里,周姨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浓郁的香味飘来,屋子里刘姨正在摆盘,周姨把电饭煲端了上来。
宋宁秋睡了一觉现在算是精力恢复了些,正穿着睡衣缓缓从楼上走下。
“霁安,先来吃饭吧?你不是说等会儿还要去送宋总吗?”周姨招呼起来。
宋霁安闻言收起手机,她在家向来比较遵守餐桌礼仪,起码不可能做出在饭桌上玩手机的事,宋宁秋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笑着搓了搓她的脸。
宋宁秋是极其英气的长相,这么多年的雷厉风行更是令她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但是此刻她却面容柔和,眼底都是随性慵懒,大概也只有同家人相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么闲适的姿态。
一张桌子坐四个人,她们很快便有说有笑起来,一种温馨的氛围在小别墅里飘荡,直到宋宁秋要去机场。
宋霁安看着车窗外划过的夜景,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一句。
“怎么啦?一下午看着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母亲最了解女儿,宋宁秋下午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点明罢了。
“是盛迦,她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我有点担心。”宋霁安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有具体说明盛迦的特殊情况。
“你很喜欢她?”宋宁秋笑着问。
宋霁安点点头,“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或许她现在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明天你再联系她试试?”
宋宁秋对外人的事向来不太关注,对于盛迦虽然印象深刻,但是也不至于过于关注,反倒是宋霁安这模样让她多了一点兴趣,毕竟在这之前,宋霁安从来没有向她特别提起过自己身边的哪个朋友。
“如果还是联系不上,你可以让你刘杏阿姨送你去她经常去的地方看看,如果对方不介意,也可以去她家找找她。”宋宁秋给她出主意。
宋霁安得到她的宽慰心情好了一些,她搂住她的手臂,一如往常般撒娇,“好呀,谢谢妈妈。现在送你去机场,我们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面了。”
宋宁秋被她一声脆梨一样的妈妈叫得眉开眼笑,“跟妈妈谢什么。你要好好养伤,最近饮食要听你刘姨和周姨的话,再过半个月,我应该能有假期。”
母女两人如同千万对平常母女一般在车内絮絮叨叨起来,连坐在前排开车的刘姨都忍不住在这种难舍的氛围中笑了笑-
盛迦从上午离开后就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在见到宋宁秋的那一刻,她全部的伪装都难以保持。
看到宋宁秋抱着宋霁安紧张地察看,她只觉得心底仿佛多了一根尖刺在蔓延生长。
她坐上了公交车,远离了那一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处可去了。
盛迦坐在这片这一个月以来,和宋霁安来过无数次的海边。
这里是徐丽静的秘密基地,可自从徐丽静告知她们之后,她们来的次数比基地主人还要多上好几次。
夜晚的风很凉,起码能令她这段时间的自我麻痹和迷茫彻底冷却下来。
海浪冲刷着沙滩,带来一波又一波海底的浮游生物,味道并不好闻,但海风是冷的,兜头扑在人的脸上,总能令人更清醒些。
她的手机突兀地在这片寂静中响起。
“盛迦,怎么样,看清楚现实了吗?”电话里是变了调了女声,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满是嘲讽的语调。
从徐丽静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有回过【R】的消息了,包括她发来的短信和打来的电话。
仿佛明白了盛迦的想法,【R】也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联系她。
可无论是她还是【R】都知晓,这并不是代表【R】放弃了联系她,而是代表对方蛰伏了起来,她在冷眼旁观着盛迦的纠结、犹豫、软弱,等到盛迦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她便再次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
就像今天,宋宁秋的出现,彻底打碎了盛迦沉迷的平静表象,露出下面最深刻的矛盾来。
而【R】这条早已潜伏多日的蛇便在她最失意的时候钻了出来,但更可笑的是,这居然是唯一一个,能和此刻的盛迦交心的人。
“亲眼看到宋宁秋,你还能保持冷静吗?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你和宋霁安,享受风光的,只能有一个,你不该对她心软。”
“但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你在暗处,她在明处,局势大好啊。”
盛迦没有说话,她任由【R】在对面嘲讽,最终只哼笑一声。
“那又怎么样?人生刚刚开始,有无数种试错的可能。”盛迦从来不是能够任人嘲笑的性格:“就算我一时走错了路,那又能影响什么?”
“只要宋霁安存在,就算宋宁秋认下了我,那我在她心底的排名也无法超过从小养大的养女。”R缓缓说:“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这样的排名代表了她个人是否受到重视,代表了她所能得到的利益的多少。
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总有一个人是手心一个人是手背。
盛迦喜欢利益最大化。
而假如她要做到这一点,那她与宋霁安就只能是敌对的,因为这代表着她要从宋霁安手里夺走现在属于宋霁安的一切。
或许以前她可以这样冷酷无情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无法否认,在认识宋霁安之后她被宋霁安的真诚短暂打动过,更被宋宁秋带来的无处不在的母爱所侵蚀,哪怕她那时还不曾亲眼见到对方。
现在,她已经无法单纯做到利益最大化,因为她有了更加贪婪的欲/望。
这样的欲望只会加重她与宋霁安的对立。
可盛迦还沉迷在宋霁安带来的友情中,她甚至下意识去保护对方,这样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她自己。
就如同今天她所看到的,被万众簇拥的宋霁安——与孤身一人的自己。
手臂上的疼痛尚在,她抬手握了握拳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宋霁安那双带着水雾担忧的眼睛。
手机上还有她的七个未接来电以及微信里的十来条消息。
“别心软啦,”【R】的声音再次传来,“一心软,你就不是盛迦了。”
盛迦眉眼沉沉,挂断了电话。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海边,最终只嗤笑一声,不知道在笑R还是在笑自己。
宋霁安没有错。
她什么都不知晓。
可哪怕她什么都不知晓,她存在的每一刻都在为盛迦带来伤害。
无知无觉的伤害才最可怕。
她自在的生活,她独立的思想,她可以挥霍的金钱,她无需担忧任何后果的正义感。
穿透她的一切,盛迦可以看到她完整的家庭教育。
盛迦曾经或许有一刻想过,直接挑明一切吧,哪怕与宋霁安共存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哪怕只有一刻这样想都令她悚然一惊。
宋霁安在此刻表现出来的光风霁月,谁能知晓在盛迦触及她的核心利益后是否会变成另一把刺向盛迦的利刃呢?
更何况。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与宋霁安共存?
凭什么所有的苦痛都要由她来承受?
盛迦不信任任何人,也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可她却短暂地对宋霁安怀有妄想。
哪怕并不知晓她的妄想是真的还是假的,这都足够令她心中发寒。
仿佛在某一刻丢失了自己心底最重要的倚柱一般,令她走在高空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这样。
盛迦在沙滩上躺下,不知是哪一次海水卷上了她的腿,打湿了她的裤子,可她已经不想去管了。
她凝视着头顶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光秃秃地挂在头顶,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溢出。
她以为自己快要失去委屈的能力了,可是此刻从心底涌出的酸胀还是令她感知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之并存的是另一种热切的欲/望。
——她想得到宋宁秋的爱。
她也想感受,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关心,有人庇护的爱。
独一无二的爱。
不计后果的爱。
母亲给予女儿无私的爱。
她渴望已久的爱。
【R】说的没错。
盛迦是天生的掠夺者。
第32章 自我地恰到好处,偶尔也会分给你一个眼神。
再次见到宋霁安是在学校里。
马拉松在周六,刘队她们暂时压下了警情。
那一天的抓捕行动非常成功,在对方无法发出信号的前提下抓住了几名嫌疑人并且直接接管了他们的通讯工具,这几天大概已经和云南那边联系上了,就等一举将那边的诈骗团伙拿下就可以完成这次连环案件。
但是这两天她们也不止做这一件事。
那群人盯上宋霁安和盛迦并不是随心而动。
甚至可以说,这次案件具有极大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
一切需要从华眉案说起。
原本刘队她们以为华眉是诈骗团伙盯上的肥羊,可在介入华眉的家庭情况后发现,以她的身家实际上并不足以勾起诈骗团伙倾巢而出,甚至绑架她活埋她。
这件事的起因,仅仅是年纪轻轻被哄进了诈骗团伙中的青少年男学生临时见财起意犯下的随机性案件。
他们愚蠢且无知,崇尚着所谓的兄弟帮派,轻而易举就相信了网上的诈骗信息,加入了云南设在景江的地下组织猛虎会,会中“刀哥”为总负责人,负责笼络年轻学生加入,引诱他们共同犯罪以达到抓住把柄的目的。
但是这中途出现了一点问题,一中的这几名男学生本就不服管教,发现加入猛虎会后并不能立马参与刺激的行动,原本承诺给他们的赚钱机会也没有立马来到。
于是在马拉松赛的前几天,他们决定干一票能够震惊到刀哥的让他刮目相看的大事,紧接着他们盯上了单身居住的华眉,并且踩点了她的日常生活。
选择她的主要原因也就两个,第一,她并非本地人,也没有什么朋友,第二,她是独居女性,最近刚刚辞职卡内有一笔不菲的存款。于是在那天早上他们实施了计划,对华眉下手,先敲晕了她解锁密码,修改了她的银行卡密码后再下了死手将她残忍活埋。
但是华眉被当归和盛迦她们救了回来,那时这群男学生并没有旁观到过程,因为他们已经偷偷进了三中的胡同里,在没有监控的地方联络了刀哥,并且把整件事告知了他。
这个刀哥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景江的团伙还没组建好他们就给他闹出来这种事,但是最后还是选择把这当作把柄,替他们进行后续处理,并且把华眉手机里的那笔钱哄骗成了几人上交的“会费”。
后续刘队她们寻找到了线索但是故意按住不发,加深了这群人的恶性,他们以为警方是因为找不到线索才这样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表彰会,就是为了给自己挽尊。
于是他们很快盯上了第二个目标。
这一次是扰乱了他们的计划,救出华眉的宋霁安。
一开始他们仅仅盯上宋霁安,因为据说宋霁安是那十人中最有钱的,家世背景成谜,但随便一辆电动车都是好几万,每天都有司机车接车送。
可是宋霁安家的防守太严密,他们发现要有机会打劫宋霁安那唯一的缺口是盛迦这里,盛迦每天都要出门打工,宋霁安和她形影不离。
这一盯就盯到了马拉松赛前,他们决定趁这机会再干一票大的。
于是他们走进了刘队联合盛迦宋霁安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连带着刀哥都被一锅端。
这件事的真相要审出来并不难,刘队她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面对几个毛都没长齐但是恶毒又愚蠢的男高中生实在是手拿把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案件的全过程。
这本来是不能公布的结果,但是宋宁秋是这次行动的重要帮手,宋霁安又是受害者之一,刘队拿到结果之后便将消息发给了宋宁秋,算是提前通个气,毕竟谁知道未来云南那边会不会还需要这条线的合作呢?
宋宁秋得到结果之后立马转发给了宋霁安。
而宋霁安在周一的体育课上,将这件事低声告知了盛迦。
学校里一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刘队的结果必然也是告知了陆婧的,实际上私下陆婧已经对这几个学生做了开除处分,无论对方的家长怎么来恳求她也只冷着脸将人送走。这已经是她作为校长最大的涵养了,实际上在看到那几个学生的家长的那一刻,她就想叫学校保安轰人了。
这件事或许学校也负有教育上的责任,但更多的责任来自于他们的家长与家庭。
没有能力养育教育,就不应该生孩子,这一直是陆婧的心里话。
她努力压下了这件事,缩小这件事给学校里的学生们带来的影响,让学校的氛围能够一如往常般向上积极,大家最近的讨论都在那场热闹盛大的马拉松上,到处都是活泼愉悦的氛围。
盛迦坐在树荫下,听宋霁安絮絮叨叨着这些事,不远处是周音与孟叶冉在打羽毛球,这次体育课宋霁安也拖着她加入了小队中。
起码现在她们普通平凡的校园生活又回来了,没有那些她们本该一辈子遇不到的危险,最迫在眉睫的是下下周的期中考试。
盛迦手臂和脖子上现在也缠上了厚重的纱布,这是宋霁安在今天见到她之后硬拉着她去医务室上的。
从周六到周一,盛迦一直没有回复宋霁安的消息,宋霁安倒是想去她家找她,但是想想她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多问的家庭情况到底是没去,去绿意咖啡馆又找不到人,最终还是只能等周一的时候再来学校堵她。
这一堵就发现,盛迦的擦伤都裸露在外面,也没有仔细清理,并且她的脸色显得格外惨白,眼底的黑眼圈更是明显。
虽然以前盛迦黑眼圈也会很明显,但不会这样恐怖。
宋霁安哪怕脾气再好,也憋着火气的,坐在课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可对方却完全拿她当空气。
就连一旁的孟叶冉都忍不住奇怪地看向两人,问起来:“你们俩吵架啦?”
最终是宋霁安忍无可忍,在大课间将去打水的盛迦挡在过道上,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那样轻轻拽了盛迦一下,她的伤口就全部裂开,脖颈上的最可怖,血流到了锁骨边。
“你没事吧?”宋霁安心底的火气立马就消了,她着急地拉着盛迦就往医务室跑。
盛迦依旧没说什么,甚至乖乖跟着她走,直到在医务室里校医帮盛迦包扎好,宋霁安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盛迦,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彼时盛迦坐在包扎专用的高椅上,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有风吹来,带着学校里桂树的香气,而盛迦——
宋霁安低头看到她轻颤的眼睫,那是一副脆弱且厌倦的神情,令她渐渐丧失了言语,不知该再说什么,只能愣愣盯着她出神。
过了良久后盛迦才缓缓说:“我没事,这两天太累了,所以没有时间看手机。”
“忙到伤都没时间包扎吗?”宋霁安忍不住说。
“对,”盛迦看了她一眼,竟然就这么点点头,轻声说:“太忙了。”
这句话里甚至带着点恳求的语调。
宋霁安从未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盛迦是很骄傲的人,她怎么可能轻易求人呢?
她觉得自己也在这一刻难受起来,她抿了抿唇,随后尽量笑着说:“没事,现在包扎好也不晚,我们一起回教室吧?下下节体育课,我正好可以给你讲讲那天后续发生的事呢。”
宋霁安就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绝不会寻根究底去戳到别人可能的痛处,所以盛迦知道,只要她问起来的时候,自己能显得格外难过,她大概率不会追问。
盛迦是很骄傲,可是她也会为了达到目的放弃一部分东西。
这两天她确实过得很难受,她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在重新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讨厌自己的崩溃,她需要尽快从见到宋宁秋的震撼中走出来,变回原本的盛迦。
她哪里也没去,就坐在自己的床边,裹着被子看窗外的鸟飞来飞去。
盛怀樱每天早上和晚上的开门关门声是她沉寂的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或许也还有些别的,楼下早点铺的叫卖声,搓麻将的脆响,还有小鸟的鸣叫,可她似乎都难以听到,不是耳鸣,而是注意力难以集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直到盛怀樱一如既往的巨大关门声,仿佛有数不尽的怒火和力气,将铁门吱呀拉开后又恶狠狠合上,斑驳的青锈摩擦过后发出刺耳的锐鸣。
“今天手气怎么就这么差,太晦气了。”她骂骂咧咧地进门,然后开始叫盛迦的名字。
盛迦的房门被猛地推开,盛怀樱满腔怒火变成了疑惑。
“你在家窝着吗?今天一整天都在?那你吃饭了没?没吃饭不会叫我吗?”
平常盛迦都会比盛怀樱提早出门半个小时去兼职或者去图书馆,她也没想到盛迦今天会在家。
就是这样语气不算多好却又透着关心的语调,将盛迦从自己的世界里拖了出来。
那个世界满是怨恨、愤怒、委屈,这些情绪令她总觉得世界的一切都那样虚假,她找不到让自己立身的锚,她好像还在那片海边,任由海浪侵蚀未曾走出。
可现实世界有不够完美的盛怀樱,她最像真实的人,嬉笑怒骂,像缝隙里一株坚韧的草,又像悬崖峭壁里一朵顾影自怜的花,自我地恰到好处,偶尔也会分给你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似乎成了盛迦确定的锚。
盛怀樱应该和平时一样使唤她出来,去打下手,一边准备一顿难吃的饭一边和她抱怨楼下的夕阳红有多难缠。
果然,下一秒盛怀樱就对她说:“天天躺床上像什么样子?起来帮我做饭。”
盛迦从床上起来,她光脚踩在地上,客厅里电风扇啊呜啊呜地吹,盛怀樱在厨房里系围裙,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调,没有一句在调上,吩咐道:“把菜洗了,正好我也吃个宵夜。”
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盛迦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从差点要溺亡的海水中活了过来,哪怕她是带着肌肉记忆地替盛怀樱做这件事,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一步步清明,心底的秩序在一道道重建。
就在这个小小的逼仄的厨房里。
真是不可思议。
“盛迦?盛迦?”耳边传来宋霁安的声音,盛迦回过神来,她们头顶的树荫随着太阳的移动已经偏移了,灼热的阳光在炙烤着她,宋霁安机灵地跟着往旁边挪了挪,整个人依旧完美地被树荫覆盖,她冲盛迦笑:“过来点儿呀,你看看你,脸都晒红了。”
盛迦闻言面无表情地往她那边挪了挪。
宋霁安时不时扫过她的脸,察觉到她似乎恢复了常态,心底松了口气。
孟叶冉和周音大概也是打累了,拎着球拍走过来,两道人影挡在她们面前。
孟叶冉:“怎么个事?我们在刺激羽毛球,你们俩在这躲懒?”
周音点点头,“刚刚要轮换的时候,霁安我和你都对视上了,你又故意躲开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宋霁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随即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向两人晃了晃上面的纱布,“我们俩受伤了,不方便打球啦。”
周音见状忍不住问道:“你们俩怎么弄的啊?伤得都差不多还?”
“在滨海公路上狂飙小电动不幸撞上了垃圾桶。”
还不等宋霁安张口,盛迦已经开口面无表情地替她说出了另一种离谱,但能够令人相信的解答。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盛迦,此刻对方的嗓音还带着沙哑,眼睛都没有抬,却已经如往常一般开始与她配合。
孟叶冉和周音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们俩?一起撞垃圾桶上了?”周音为这个离奇的理由而震撼,“你们俩这气质怎么也不像会撞垃圾桶的啊。”
宋霁安连忙沉痛说道:“是的,我们也不敢置信,所以希望你们替我们保守秘密。”
孟叶冉和周音也严肃地点点头,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转头她们就会十分大嘴巴地将这件事告诉班上的同学,不出一节课,这件事或许就会传到二班耳朵里。
宋霁安和盛迦对视一眼,可那又怎么样呢?就是因为懒得应付别的同学的追问,她们才会在这里告知孟叶冉和周音。
对视之间熟悉的默契感令宋霁安眉眼弯弯,心底那股对盛迦的担忧也彻底压了下去。
盛迦眸光轻闪,压住戴在头顶的棒球帽檐。
她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不是这一刻知晓的。
而是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她的手浸透在青菜中一根根摘干净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第33章 宋霁安第一次觉得盛迦的肩膀这样单薄
盛迦最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加深自己和宋霁安友情的突破口。
又或许该说需要一个她能够顺理成章对宋霁安展示更多友好的突破口。
宋霁安的交友有她自己的步骤,这是盛迦在很久之前就悄然感受到的事。
她永远能够感知到自己和盛迦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偶尔或许会伸出触手小心试探一下自己是否能够得寸进尺一点,一旦发现盛迦的不悦就会立马收回触角,若是发现盛迦听之任之就会立马标记地盘一般,将两人的关系再往前推进一步。
比如一开始和盛迦交换微信,后来和盛迦产生特殊的联系,再后来两人拥有相同的朋友迅速组建起以她为核心的朋友圈,并且将盛迦拉入其中,然后再将绿意咖啡馆变成她们的聚集地,很明显,连接这一切的链条是宋霁安。
如果宋霁安不在,徐丽静几人并不一定会成天来绿意咖啡馆。
她并不激进,但是她的行为很有计划性,这并不出于什么目的,仅仅是她自身从小培养起来的习惯。
她面对盛迦时像是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侵/入对方的世界,如果要说最终目标,那大概是和盛迦产生牢不可破的友情,彻底走进盛迦的内心。
这些盛迦全都能感知到。
而马拉松上发生的事件本可以成为两人关系的另一个推动器,但是盛迦在那之后状态不好,错过了友情的升温期,盛迦自己也不可能主动修复,那样和她的性格不符合还会令人觉得很是怪异。
所以马拉松事件后,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
景江一中实行松紧结合的政策,尤其是马拉松这种大型赛事之后更是很快就迎来了期中考试。
这一次盛迦依旧是年级第一,但是却并不再是与第二第三拉开大差距的年级第一。
盛迦的拉分点一直在于她强大的数学逻辑能力和理科类的超高正确率,但这一次试卷分析过后却发现她丢掉的许多分数都是一些送分题。
这并不是水平的问题,而是细致与否,刘逸冬带了盛迦两年多,从来没有在她的试卷上找到过这类型的错误。
盛迦的练习量巨大,对于许多题目几乎要形成肌肉记忆,根本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她精神恍惚。
出于敏锐的直觉,刘逸冬找了盛迦谈心。
这是件稀罕事。
毕竟盛迦从来都是出了名的省心,带过她的老师都能掰着手指头细数她有多优秀多聪明多懂事。
就连班上的同学也感到困惑。
盛迦从办公室出来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对于刘逸冬委婉的询问她只用极简单的理由盖过,并且保证自己下次会注意。
刘逸冬是个尊重学生的老师,她看出来了盛迦大概确实是有什么困难不想直说,她也没有逼迫,对待自己的学生她向来秉持着平等的态度,既然盛迦向她保证了,那她也就相信那是盛迦可以应对的事,盛迦从来不会轻易答应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刘逸冬问不出什么,可每天都和盛迦上下学走一块儿的宋霁安却早就发现了些什么。
从上周开始,她就觉得盛迦的情绪不对劲。
并非是什么具体的情绪,而是她待人接物更冷更淡了些,往常她或许还会参与她们这几个朋友的说笑打闹,就如同苏照霖和她们刚刚认识时,她甚至已经会同她们一本正经地开冷笑话。
只是这一周,她沉默地过分了。
作为和盛迦最亲近的人,她总是格外关注盛迦的一举一动。
在徐丽静、苏照霖她们眼底,或许盛迦还是如往常一般,静静听着她们在说什么,只要她不想,存在感就不会太高。
可过去的盛迦,哪怕是沉默也会聚精会神地听,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尊重大家,现在她却时不时就会走神。
走神这个词用来盛迦身上那可就太稀奇了。
她是极坚定的人,这样的人很少会走神。
就如同宋霁安她自己。
她也很少走神。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标,不会虚度光阴,也少有迷茫的时刻。
她那时就感觉到了盛迦的不对劲,可说出去谁信呢?
就这么一点点儿甚至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变化,宋霁安就开始担忧起来。
她没有表现得太离谱,只是注视盛迦的时间变长了些,于是便发现了她更多的不对劲。
刷题时不知不觉停下的笔尖,长时间停驻于窗外的视线,还有这一次连班主任都发觉不对劲的成绩,都在印证着她猜的是对的。
盛迦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不对劲的呢?
宋霁安仔细回想。
她的思绪回到了马拉松后来学校的那一天,医务室里盛迦脆弱的脸和恳求的语气。
她想应该是那个盛迦不接她电话的周末发生了什么。
主动询问,盛迦那个踞嘴葫芦是绝对不会告知的。
所以宋霁安决定采取最原始朴素的方法,并且拉上了苏照霖与徐丽静几人。
放学铃声后,盛迦独自一人离开了学校。
这段时间徐丽静和张静赵意嘉报了个名师补习班,准备一起狂补重点知识,每周两次,今天正好是补习时间。
而天天粘着她的宋霁安今天也说家里有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这是盛迦难得一次放学之后耳边没有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她一个人背着包默默往三中的方向走去,也并没有留意她的身后正鬼鬼祟祟跟着一长串小尾巴。
“咱们就这么跟着,真的没事吗?”徐丽静压低声音说道:“盛迦不会察觉吧?”
宋霁安也是一回做这种事,她猫着腰躲在花坛后面,眼瞧着盛迦身影走远,回答:“应该没有,要是她发现了早就直接转个弯把我们抓个现行了。”
跟踪盛迦几天——这就是宋霁安想出的最朴素的方法。
她们天天跟在盛迦身边,盛迦就是有什么事大概率也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去办,但是她们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当然,她也并没有想到自己把这个离谱的想法告知徐丽静几人之后,竟然得到了她们几乎不假思索的认同。
她们或许没有那样敏锐地发觉盛迦的不对劲,但宋霁安与她们细细分析过后她们还是愿意陪她做这件事,这是为了与宋霁安的友情,也是为了曾经得到过的来自于盛迦的帮助。
少年人总是这样热情,几人略微商量了一下便定下了未来三天跟踪盛迦的计划,现在是第一天,她们尚且不太娴熟,但起码没有被盛迦发现,而这一天过得很是平静,几人一路跟在盛迦身后,将她安全送到了家中。
变故发生在了第三天。
那已经是周日的晚上,这一夜悄悄跟在盛迦身后的是宋霁安和徐丽静,剩下的三人今天有事没有时间来。
她们刚送盛迦到小区门口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盛迦的小区向来昏暗一片,尤其到了十点多钟的时候,小区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熄灯,可今天小区门前站了不少老太太,不知在聊些什么,骤然一瞧见盛迦回来了,立马招呼起她来。
“盛迦!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家房子遭了大灾了!你妈呢?”
这声音想让人不听见都难,宋霁安和徐丽静对视一眼,凭借多日的默契,连忙找了个草丛蹲下,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我妈妈不在家吗?”
站在门口的夕阳红见着盛迦回答,连忙给她使眼色,低声说:“快走,好孩子,你先别回家。”
平常夕阳红虽然总忍不住在背后说几句闲话,可心是好的,盛迦见着她的眼神转身就要听话离开,小区里却传来一句大吼,“那不是盛迦?给我站住?”
盛迦转身的脚步微顿,只见两个人高马大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小区里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用完的油漆桶。
夕阳红见状和自己的几个麻将老友连忙挡在盛迦面前,几个小老太太恼火地说:“你们和怀樱有什么矛盾就自己去说,大人的事不要往小孩身上撒气。”
高个男人呦呵一声笑起来,“她妈私占我大哥的房子,她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要脸?这对母女亲手把我大哥送进牢里,还有脸住她爹的房子呢?”
“你不要胡说,这件事什么样你以为我们不晓得伐?”夕阳红一听就恼火起来,“他进得活该,你们以为你们这么说,就有理啦?真有本事去和法律说啊,要法律把房子判给你们。是做不到吗?做不到才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我呸,下做东西。”
她的做得鼓鼓囊囊的银色烫发像战袍一般,在空气中飘飘扬扬,明明身高也不算多高,腰一叉却格外有气势,泼辣脾气上来,指着两人骂:“我警告你们,不要来这里欺负盛迦一个小孩子,不要脸的东西,真以为我们这小区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啊?”
“你个老东西,多管什么闲事?”矮个男人也骂骂咧咧起来,他阴沉的脸看向盛迦,笑得阴测测的,“侄女儿啊,你妈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知道我们会来,故意躲出去了让你过来吧?”
“不过没事,你妈走了你走不了,你还得上学呢。”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们说完这句之后只满怀恶意地笑着离开。
夕阳红又呸了一声,她气得跺跺脚,连忙拉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盛迦说:“你别怕,今天晚上你还是先别回家了,找个同学家里住一晚上吧?等你妈回来再说。”
盛迦从头到尾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她低头看了一眼夕阳红蓬松的头发和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戴着的老花镜,只很轻地说:“没关系,谢谢您,希望您下一次不要为我和别人起冲突。”
否则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人情,其实现在她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她不习惯有人挡在自己身前。
“你这孩子!”夕阳红瞪了她背影一眼,骂道:“从小就跟犟驴一样。”
可盛迦已经背着书包往小区里走了。
夕阳红她们来门口本来也是为了截住盛迦,现在见盛迦没事,各自闲聊了一阵便四散开去。
草丛里的宋霁安见门口没人了,这才放开被她死死拽着并且捂住嘴的徐丽静。
“你拉着我干嘛?”徐丽静挣脱她之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宋霁安觉得她比过年的小猪还难按,有些无奈地回答:“不拉着你,你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帮盛迦啊。”徐丽静说。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能帮她,难不成你还上去打那两个人一顿吗?你打得过吗?就算你打过了,你就能帮盛迦解决问题了吗?”
宋霁安的几连问令徐丽静冷静了下来,她沉默片刻后才将自己心底的怒火压下。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宋霁安抿了抿唇,她朝徐丽静招招手,两人起身后走进了这片她来过无数次却从未进入过的小区。
她们并没有直接前往宋霁安的单元楼,老式小区楼与楼间的墙壁都是镂空雕花的结构,她们选了盛迦单元楼对面的那一栋,然后爬至对应楼层。
从这一栋楼房的镂空雕花中,可以望见对面同楼层内部。
感应灯忽明忽暗,宋霁安和徐丽静蹲身,将眼睛凑近雕花空隙中,在下一次感应灯闪烁时终于看清了对面的全状。
只见狭窄的楼梯间内满是刺目的红色油漆,盛迦站在门前像棵树一般寂静。
她没有进门,也没有触碰那面满是油漆的墙,她们无法看到她此刻究竟是何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身下楼,不知从哪里打来一盆水,就着抹布,一言不发地将墙上的油漆擦去,只是动作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她脱力一般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后跌坐在了楼道的台阶上。
就这一刻,宋霁安第一次觉得盛迦的肩膀这样单薄,单薄到令她连心底都泛着涩涩的痛。
徐丽静扒拉着墙缝,有些咬牙切齿,“我们现在还不能过去帮她吗?那群混蛋东西,按那几个奶奶的话来说,肯定欺负盛迦和她妈妈很久了,真是不要脸。”
宋霁安没有回话,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像是要将盛迦的背影盯出个窟窿来。
“宋霁安,你说话啊。”徐丽静着急地揪了揪她的衣摆。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她收回目光,缓缓说:“我们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帮她了。”
第34章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男人的绝对力量。
盛迦第二天回学校时表现得格外正常。
宋霁安也表现得格外正常,她仿佛并没有发现盛迦的秘密一般,如同往常,这几天她们也不再用什么理由脱队,盛迦身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
这让徐丽静有些着急。
她实在担心盛迦的那几个混账亲戚迟早有一天会真的来找盛迦的麻烦。
事实上,这几天哪怕是最天真的苏照霖也在某次跟她们一起去咖啡馆聚餐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
有人在跟着她们,又或许该说在跟着盛迦,鬼鬼祟祟,好几天了。
宋霁安一直没有说什么,徐丽静干着急,盛迦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每天过着学校,咖啡馆,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盛迦的脾气她们太了解了,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困境放到她们面前的,所以徐丽静理解盛迦什么都不说的行为,在她心里,盛迦就是个喜欢把所有事都藏起来,绝不外泄一点点的人。
为此,这几天她旁敲侧击,打听起盛迦的妈妈回家了没有。
毕竟那天那几个人的说辞是盛迦的母亲不在家,他们就要来找盛迦的麻烦。
她无法知晓盛迦的母亲是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推盛迦去面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耽误了,但她无比期盼她的妈妈早些回家。
哪怕她再不喜欢母亲和父亲的管教,想着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孩,那也不代表着她不知晓,有些事是小孩没法子处理的,只有大人才能处理。
十七岁的未成年小孩,从未面对过社会,又该怎么处理这样的龃龉。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这段时间盛迦的母亲很显然并不在家。
她只去问过盛迦一次,那时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她第一次在几人前往绿意咖啡馆的路上发觉有人跟踪她们时。
毕竟对比宋霁安苏照霖她们,她是真真切切在高中混了两年,这方面的嗅觉最敏锐,但她没有声张,只在私下里告知过宋霁安。
然后她和宋霁安不动声色地打听了盛迦妈妈的去处,没有得到答案。
后续第三天,她们为盛迦的安全着想,又顾及着盛迦的面子,每晚上和盛迦告别后实际都偷偷跟在盛迦身后送她回家。
这几天都安然无事,徐丽静也化明为暗,有时会趁着盛迦去兼职的功夫,她与宋霁安几人分头行动,她们依旧去绿意咖啡馆,而她借着要补课的理由进了盛迦的小区打听她妈妈有没有回家。
整整三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没有。
盛迦的母亲这段时间仿佛消失了一般,而盛迦也没有焦急的神色,反倒显得徐丽静担忧地过分了。
这并非是她杞人忧天,她深知人为了钱,哪怕是不属于自己的钱能变得多恶毒,她奶奶去世之前也总有亲戚来觊觎她奶奶留下的那点财产,哪怕奶奶早早写下了遗嘱那也依旧难以抵挡贪婪的欲//望。
虽然她和自己的母亲父亲关系不好,但是她们会维护她的利益,替她拿回本就属于她的遗产。
可是盛迦的妈妈不在,她只能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大概是对那些亲戚的嘴脸有了阴影,徐丽静十分不想盛迦也去面对这些,所以这几天急得嘴上都长了几个泡,偏偏宋霁安老神在在,一点动作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一周之后,那是个晚霞满天的周三。
徐丽静和张静几人这天都有补习班,宋霁安也时隔一周再次找了理由没有陪同盛迦一起去兼职,她再次一个人踏上了这条路。
她如常地走过离校不远的小巷,很突然地有一阵力将她猛得拽向前。
盛迦跌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昏黑,很快就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张同王健长得很像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面容狰狞,朝她怒吼起来:“你妈呢?她说好了把房子给我?现在去哪里了?”
盛迦脸上憋得一片红,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在附近,突然眸光一厉,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身上。
对方没有防备,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转身往前方跑,还没有跑两步,又被人拽住了头发向后拉。
头皮传来的疼痛令她几乎要逼出生理性眼泪。
她面对的是一个高她十几厘米比她重几十斤的成年男性,赤手空拳击败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让对方失去威胁她的能力只能借助工具,这是要见血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盛迦果断从书包里拿出水果刀,一把砍断了自己被揪住的那截头发,然后抄起自己身边能拿到的一根棍子就往前跑去。
身后的人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她已经跑出去十多米,恼火地再次向前追去。
盛迦刚刚与他对视,看到的是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像个已然走入穷途末路的疯子。
短短一个星期,对方已经可有可无的吓唬她们,变成了将那套房子变成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盛迦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了。
小巷并没有多长,很快就要到了大路边,可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盛迦立马反手还击,棍子敲到了他的膝盖上,自己再向前跨一步后到了人来人往的大马路边。
男人捂着膝盖追了出来,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恶狠狠说道:“我一定要弄死你和你妈。”
说罢,他就要朝盛迦扑过来。
可这一下没有扑到,他反而被一股重力踢倒。
他的眼前一阵发白,胸口闷痛,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大群女高中生。
她们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还没换下的运动服,放眼望去几十个,乌拉拉一大片,像一片起伏的山峦。
“盛迦,遇到这种东西,你也不能一个人硬抗啊。”刚刚收回脚的徐丽静抱胸说道,这一脚几乎踹出了她这一周来全部的郁气与担忧。
她身旁还有陪她一起过来的宋易跟她的一群小姐妹,基本都穿着运动服,个个长得又高又结实,很显然,她们刚刚下训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能将男人踢飞的力道自然不可能出自徐丽静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快就把盛迦挡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露不出一根,看向男人的目光鄙夷且厌恶。
“是啊,”人群中的苏照霖附和道:“你可是咱们学校的金字招牌,要是出点事,老陆和老元不得疯啊?”
而盛迦身边站的,是宋霁安。
早在盛迦从小巷中跑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在早已做好的准备下扣住了盛迦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此刻宋霁安眉眼弯弯,眼底满是轻松和快意,“就是说,每次我们出了什么事,盛迦你脑子转那么快,到了自己的事上就什么都不说了?还是不是朋友啊?”
七嘴八舌的都在叫着盛迦,只有盛迦眸光微愣,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只有一句晦涩的:“你们……”
大概被掐的那一下实在严重,连声带都有些受损,她此刻只说两个字喉咙都会火辣辣的疼。
“行了,谢谢的话今后再说。”宋霁安笑着接过她的话,在她耳边有些得意地低声说:“你就看我大显身手吧。”
说罢,她走到人群前,和尚且在叫嚣的男人对视。
刚刚踢的那一脚,绝对是徐丽静联合宋易她们卯足了力气踹的。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男人的绝对力量。
她们今天就让人看看什么叫做女人的绝对力量,长期健身腿部肌肉发达的女孩们足够一脚将他踹到肋骨断裂,现在还在地上大喘气缓不过来,毫无反抗之力。
这大概是宋霁安为数不多的,展现自己的傲慢与高高在上,她从手机里拿出几个视频挨个放映给对方看,“你跟在盛迦身后鬼鬼祟祟七八天了,真以为我们看不见吗?”
“你这段时间跟踪盛迦的证据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宋霁安轻蔑地笑了笑,“今天我们只是有点事不在盛迦身边而已,你就觉得自己找到可乘之机了?可惜,你今天对盛迦动手的视频,我们也拍到了。”
“现在,你从跟踪案犯,变成谋杀未遂的凶手了,恭喜。”
她的话音落下,徐丽静几人捧场地笑嘻嘻鼓起掌来。
王巴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要一吸气胸腔就火辣辣的疼,可眼底的不屑还是表明他并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宋霁安并不打算和他过多解释,刚刚周围有路人见到这里的情况不敢上前却已经报了警,不远处已经有警车鸣笛的声音。
“我就说刚刚看盛迦被打你怎么不让我们立马出手呢。”徐丽静激动地拍拍她的肩膀。
事实上,从盛迦被拽进小巷里,徐丽静就忍不住想出手了,是宋霁安极为强硬地压下了她们的动作,并且坚持带她们绕路到小巷后接应盛迦。
“这是监控视频吧?”宋易凑过来看了一眼宋霁安手里的视频,好奇道:“你们怎么拿到手的?”
徐丽静拍拍宋霁安的肩,解释道:“前段时间学校组织过校友捐款,宋霁安她妈妈为学校周边的短巷都捐赠了一批摄像头。”
她指了指巷子里并不太起眼的,冰冷的电子眼,“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控。”
而监控的调取权,开给了宋霁安。
几人几句话的功夫,警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走出来的还是她们的老熟人——刘队。
刘箐一看到自己面前的这群学生就有些头疼,她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见到的是一看到警察就立马装头疼头晕痛哭流涕,指责徐丽静几人殴打他的王巴。
她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男人,无语片刻,扭头精准看向人群中同样唯一受伤了的盛迦,缓缓问:“发生了什么?你们给我解释解释?”
盛迦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宋霁安她们做了什么,恰好宋霁安也同时偷偷戳了戳她的腰将她往前推了几步。
于是盛迦捂住自己的脖颈,目光冰冷地看向王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他要杀了我,幸好同学路过,救下了我。”
第35章 “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刘箐带盛迦和宋霁安这群人回警察局后最先问询的问题。
或许这件事要从一周前说起。
王巴和他的弟弟对盛迦的威胁并非作假。
他们二人从第二天开始就跟踪上了盛迦,徘徊在景江一中的校门口,每天尾随在盛迦身后。
但因为宋霁安、徐丽静、苏照霖、张静、赵意嘉几人,每次放学后会随机出现在盛迦身边陪伴,令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下手机会。
宋霁安和徐丽静在一周前就发现了这件事,为此,宋霁安特意去找校长要到了监控的调取权力,并且证实了她和徐丽静的猜测。
但这件事,她们怕吓到盛迦,因此才一直隐瞒着。
“那今天,你们没和盛迦一起走,其实是故意的?”刘箐听着宋霁安的解释,目光锐利。
此刻宋霁安和盛迦一同坐在她的办公室内,接受着她的审视。
两个小姑娘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太过畏惧于刘箐锐利的话语。
“并不是,”宋霁安摇头,“在法律上,一个人跟踪你,无法给他什么太大的惩罚,报警也没有什么用处,顶多给对方一个警告,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刘警官,我说得对不对?”
刘箐颔首:“你说得没错。”
“我们不可能一直跟着盛迦,我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宋霁安说:“今天其实徐丽静要上补习班,我要回家接听我妈妈的助理转接给我的合作电话,我从小就在做一些小生意,每周都要留出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
刘箐:“那是什么让你们重新回了学校并且聚集在那里呢?”
“但是走到中途,我觉得还是不放心,打了盛迦的电话又没打通,就干脆打电话给徐丽静说明我的担忧,恰好她还在找老师答疑,就连忙出了学校来找我。今天景江一中和三中打篮球联赛,宋易几人是刚刚打完联赛之后被我们拉过去的。”宋霁安向刘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在今天下午六点一十的时候确实有两通盛迦未接的电话。
“因为对方是成年男性,假如只有我和徐丽静两个人并不一定能在危险下救下盛迦,所以宋易她们愿意陪我们过去是件好事。”
“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盛迦已经被当着我们的面拽进了巷子里,”说到这里,宋霁安往后靠了靠,她仿佛松了口气,“其实我们都吓坏了,徐丽静立马就想冲上去救人,但是那是一道窄巷,人多了反而不好,还容易发生踩踏,刘警官您也说过,下次遇到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以身犯险,所以我们就决定一部分人守在原地,另一部分人绕去另一边出口,看能不能等到盛迦逃出来。”
“幸运的是盛迦逃出来了,所以我们才能帮到她。”
宋霁安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所有人的来源和事情的前因后果,王巴现在已经被带去验伤了,徐丽静和宋易她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平常在学校里也没少打架,除了肋骨断几根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完全可以算作为了救人的正当防卫。
刘箐扫视了两人一眼,目光定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迦身上,“盛迦,你有发现自己被跟踪吗?”
盛迦这才抬头,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的血丝从瞳孔扩散,格外可怖。
“一周前,他们来了我家威胁我,泼油漆,弄得大张旗鼓,要求我妈妈把在她名下的房子还给他们。”盛迦深吸了口气,“我妈妈不在家,他们就来威胁我,并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威胁。”
“我妈妈这段时间休了年假,出门旅行了。”盛迦接着说:“这几年她太辛苦了,又好不容易存了点钱,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景江,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们也闹过几次闹得她心力交瘁,所以她决定出门玩半个月。我被威胁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真的会这么做,怕我妈担心就没有告知她。”
“但是一个人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一个人把红油漆刷干净之后每天都活得有点战战兢兢的,睡不着觉,也不怎么想说话,三点一线,怎么发现得了他们真在跟踪我。而且,我才是受害者,您为什么要审问我呢?不管我知晓或者不知晓,面对他的跟踪威胁,我有什么避免的好办法吗?”
盛迦的模样确实很糟糕,她的诘问却反倒让刘箐松了口气。
“这不是审问,只是谈话。职业习惯让我的语气比较锐利,如果让你们感到紧张,或许我能道歉。”
刘箐主管刑事案件,今天会来接手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她们恰好空闲加上局里警力资源不足才把她派出去,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聚众斗殴,结果谁知道这件事上升到了谋杀。
事实上,宋霁安她们提供的证据很有力度,从长久的跟踪到盛迦落单时到险些被掐死的视频挑不出任何错误,但就是太完整了,所以出于负责的想法,她才要将细节弄清楚。
在请宋霁安和盛迦进入房间之前,她们已经为其余女学生做了笔录,而宋霁安和盛迦的话与她们的笔录是对得上的。
她并没有多问盛迦为什么不在被人威胁时就报警。
因为说出来她也觉得这很令人无力,面对这样的纠纷尤其涉及家庭或亲属关系时,警方大多以调和为主。就算警方将对方按规章拘留,受害者也往往因为难以接受对方家属的恳求或施压而来出具谅解。
这并不是受害者的问题,人情社会之间的人情往来总是在她们被伤害时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倒逼她们为了保持正常生活而后退。
盛迦和她的妈妈屡次遭受威胁就是因为对方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很久之前或许她们是报过警的,可是对方拘留几天就出来了,甚至态度还更嚣张,而她们却要因此而遭受亲戚们的怨怼,哪怕她们本身是受害者。
这是刘箐在翻阅过去的档案时发现的事。
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并不奢求盛迦在再次遭到威胁的第一时间会报警,很显然,过去的经历令盛迦有很充足的理由不相信警方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这一次就算盛迦她在被威胁的那一刻就报警,或许也是重新走一遍老路。
但是她又比所有人都坚强,还有一群敏锐且同样聪明的同学。
事实上,宋霁安她们的话中也还有一些小小的漏洞。
盛迦每天去兼职的路线有整整三公里,她们是怎么准确找到盛迦被王巴袭击的地点的?
在宋霁安的叙述中,她们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盛迦遭受袭击,可她们聚集的时间那样短,十分钟不到数十人就精准集结在了巷子口。
可刘箐并不打算再接着问下去了。
没有意义。
她面对的是一群热血并且在坚守自己底线的高中生,她们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助自己的同学,无论她们是否怀有自己的小心思,王巴这场谋杀未遂是否来自于她们刻意留出的空子,他的犯罪事实已经是既定的现实。
刘箐从来就没准备追根究底,她们实际上除了帮盛迦防卫、截取监控证据,也并没有做什么。
她请两人来办公室而非审讯室只是有些好奇,好奇一群高中生的智慧与勇气。
刘箐的目光柔和下来,“喝口水吧,等王巴那边验伤的结果下来,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嗯?”宋霁安闻言笑了,“您就这么相信我们没有把他打成重伤啊?”
刘箐此刻也松快了起来,她的眉眼间其实也聚拢了一团疲惫,大概是熬夜办案导致,但是面对两人却是难得放松的状态。
说起来经过上一次她们和刘箐也算老熟人了。
“我多少年的老刑警了,看看人就知道伤得怎么样,”刘箐说:“你们踢那一脚连轻伤都算不上,而且还是出于防卫,能有什么事?”
私下里,她展露出了一点原本属于自己的性格,大咧咧摆摆手,“行了,你俩安心吧,这回没什么事。你的麻烦估计也要消了。”
王巴这一次,必然是要坐牢的。
盛迦谢过,她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时钟,突然问:“其实,我还有一个困惑。”
刘箐:“什么?”
“他为什么会想杀我?”盛迦说:“在一周之前,他们还只是时不时来威胁一下我妈和我,是什么让他们短短一周就变成非要得到这套房子不可,甚至焦急到对我出手。”
刘箐这回笑了,是带点得意的笑,眼角的鱼尾纹都皱在了一起,仿佛对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还颇为欣赏。
“你们做笔录的时候,我们去查了他的流水,短短一周,他因为赌博负债了七十二万,”刘箐笑吟吟,“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们送来的业绩,刚刚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去过的黑色赌场,并且终于有了送到手的证据。”
盛迦接过那份流水清单,短短一夜,王巴就赌光了他的全部身家,令人咂舌。
几人正说着,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是王巴的伤情报告出来了,不止是盛迦和宋霁安,留在楼下的徐丽静几人都可以离开了。
等两人与刘箐告别走出公安局时,外头已经只有了徐丽静苏照霖两人在等候。
这一回欠了宋易她们一个大人情,徐丽静已经约好了下周请客。
见两人安然出来,苏照霖也放了心,她的姐姐早在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就连忙赶了过来,就等着接她回家。
苏照霖和三人告别后也离开了。
徐丽静看了一眼盛迦,问了句,“去海边喝一杯吗?庆祝今天这件事。”
“我可以,”宋霁安捧场地回答。
盛迦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竟然也点点头,“好。”
三人说做就做,打了车就往徐丽静的秘密基地驶去。
海边静悄悄一片,三人打着灯,将徐丽静藏起来的氛围感小灯都挂了出来。
“盛迦!”憋了一路的徐丽静终于畅快地说出了她早就想说的话:“你不厚道!你一点都不把我们当朋友!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和宋霁安机灵,早早的就帮你察觉到,你真会出事的!今天这件事你就说怎么了吧。”
盛迦沉默了许久,这一次罕见的,宋霁安没有出来打圆场,她只在小夜灯下静静注视着她。
“谢谢你们,”盛迦轻声说。
她难得说一次软话,脖颈间的伤痕又那样明显,哪怕是神经大条些的徐丽静都感觉她此刻像个随时要碎裂的瓷人似的,心软起来。
原本她还和宋霁安说事情结束之后要到盛迦头顶作威作福呢。
徐丽静瘪瘪嘴,解释:“我们很担心你,下次这种事为什么不试试和我们说呢?宋霁安为了联系宋易她们过来帮你又不留下痕迹熬了好几个大夜。咱们为了拿到监控权,光去校长办公室就去了七八次才得到陆校长的放权。”
“我告诉你,今晚非得把你灌醉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盛迦竟然笑了起来。
她率先打开一瓶酒,与徐丽静碰杯,“好,想怎么喝,我今天都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