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我不想回家。
这是苏照霖第一次对自己的姐姐说不。
说完之后才有些紧张起来。
她抬头紧紧盯着车窗里的女人,掌心出汗。
可是车里的女人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愤怒,她只一如既往,平静地看向她,唯一多的一抹情绪或许是诧异。
一只手握住了苏照霖发抖的掌心,她微微一愣,身后的徐丽静握了握她又很快松开,只轻声说:“苏照霖,你别紧张。”
她们或许很难理解苏照霖为什么会因为说出这么一句话就紧张,但不妨碍她们会鼓励支持面前这个只有一饭之交的小女孩。
紧张恐惧无法解决问题,她和她姐姐显然存在着奇怪的氛围。
被成年人良久的注视总会令少年人气短心虚,可是这一刻似乎因为身边有了陪伴,苏照霖心底的勇气像一口井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姐姐,我现在不想回家。”她重复道。
她与自己的姐姐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女人才垂下眸子,缓缓说:“九点之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真的吗?”苏照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姐姐居然会答应。
她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抬起手想越过车窗抱一抱姐姐的脖子,可最终只扒在车窗边,眼眶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开心而泛红,认真说:“九点之前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她的姐姐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车窗升上后轿车很快便离去,苏照霖回头就看到十只齐刷刷盯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嘴唇。
“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赵意嘉摸着下巴缓缓说:“这就是和你吵架的家长吗?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啊。”
她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们看着苏照霖的模样还以为她的家长会是控制欲十足,处处管教她的类型,这才管出她这样连拒绝都觉得可耻的性格。
可实际上对方此刻看起来过度好说话了。
“她是我姐姐。”苏照霖解释道:“我其实也有点惊讶,她今天好像突然很好说话了。”
几人没打算在饭店门口喝西北风,这件事明显有很大的内情,苏照霖也一副很困惑很想倾诉的样子,于是便转移阵地去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不在,和盛迦交接的是另一名店员,今晚难得没什么人,咖啡馆甚至能当成几人的小天地。
这一顿没让徐丽静请,毕竟徐丽静已经请客了快整整一周的饮品了,宋霁安深觉没必要一直让她大出血,这次改成了她请。
苏照霖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冰淇淋,也是惊叹了好一会儿才下手吃。
等到终于吃完了她才缓缓说:“其实今天我和我姐姐吵架是因为她以为我谈恋爱了。”
“啊?”几人抬起头来。
谈恋爱这种事学校里悄悄进行的其实不少,但是只要不影响成绩闹到明面上,大部分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有这种八卦一般不说全年级,起码会传的周边几个班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班级就在二班旁边,她们可从没听过这件事。
“她说她在我的抽屉里翻到了情书,还说我最近的行为很是异常,两周之前她就开始对我进行更加严苛的管教。”
盛迦算了下时间,两周之前,也就是她们在空中餐厅见到苏照霖两人的时候。
“那你谈了吗?”徐丽静好奇问道。
苏照霖蹙眉,“当然没有,每天学习都快累死了,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
“她开始每天接管我的上课下课,要求我放学必须回家,让我每天按时给她打三通电话报备。不然她就会疯狂打电话给我,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最让我崩溃的是前几天月考出成绩,我的排名到了第三位,她怀疑是我谈恋爱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今天月考总结会我领了奖金之后,她去找了方老师。所以我才会当场和她吵起来。”
很令人窒息的两周,仅仅听苏照霖提及,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窒息和难受,特别是像宋霁安这样从小母亲就极其尊重她,家庭生活氛围非常宽松的人,听完只觉得更加难受。
“我其实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她会这么轻易让我出门。”
她把下巴撑在桌面上,不敢置信道:“我原本以为我说出那些话,她可能会下车和我狠狠吵一架的。”
“可你还是说了呀,”宋霁安把脸贴到自己胳膊上,看向她,“以前你没和你姐姐吵过架吗?”
“没有,”她摇头,“我……我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我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她对我无微不至,一个人工作带大我,生活里大部分重心都在我身上。”
“她很累很辛苦,我不想和她吵架的。”
苏照霖抿了抿唇,“从小到大,我就不太想拒绝她的要求,想懂事一点,她说什么,我就努力去做什么,但是没想到长大之后还是忍不住反抗她了。”
姐姐对她的好和紧张已经到了一种令她恐惧的程度。
恐惧到今天她已经彻底难以忍受,并不是因为宋霁安她们的话她才学会的拒绝,而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团憋闷的火无处诉说,今天遇到了她们之后才有微弱的火苗点燃了一切,燃成了支撑她说出心中所想的烈焰。
当然,她姐姐突然放松了对她的管制这件事并没有令她放松,除了一开始的惊喜之外,现在反而有点担忧,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毕竟她姐姐向来不喜欢在外面大吵大闹,上一次她和姐姐难得去空中餐厅就餐,她姐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询问她谈恋爱的事,两人差点吵起来之后,她姐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去。
“你有没有看过手机?”盛迦突然说道:“你们今天在班门口吵,应该会有很多人讨论你们的事,你们班上的同学没有发什么给你吗?”
苏照霖摇头,她从遇见她们开始就没有看过手机,此刻打开之后除了来自姐姐的未接来电,微信消息也挤到了99+,当然,大部分是她关注的和微商的消息。
她们班班级群倒是安静地很,没人讨论起她的事,但她们班上的几个同学却有给她发过来几条消息。
——班长,你姐被方老师请去办公室了,我看到她掉眼泪了。
——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但是出来的时候你姐姐挺平静的,不像生气的样子。
——她走啦,方老师回教室看了一下我们这些留下上晚自习的,叹了口气就走了。
只有这三条消息有用,她不怎么在乎地把消息递给几人看,六个人脑袋顶着脑袋一时没有说话。
“看起来方老师应该和你姐姐说了什么呢。”
张静说道:“方老师年纪大了,给人做思想工作确实是一绝,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的职工小区里,还是小区居委会组长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苏照霖茫然抬头,她怎么不知道方老师还有这个技能呢?
“害,这个主要是我姥姥也是居委会的管理层,她回来和我说的。”张静回答道:“方老师最近几年进来的小区居委会,据说她以前在妇联干过,当老师之后也还在妇联的调解组兼职,后来老的居委会组长搬走了,就把这边的重担交给她了。听说她特别会调解纠纷,这两三年吧,帮小区里好几个给老头当牛做马还要被欺负的老太太离婚呢。”
“简而言之方老师擅长劝分,”徐丽静帮她总结。
苏照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那方老师不会也劝我姐姐和我分,啊不对,不管我了吧。”
说罢她又反应过来,方老师当了她两年班主任,她还不知道方老师是个多好的人吗。
“你今晚直接去问问你姐姐不就好啦?”宋霁安说:“有些东西还是敞开心扉说最好。”
苏照霖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她和她姐姐就是因为缺少沟通才会变成这样,长嘴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她和她姐姐过去都没有。
让只会听话和只会发布命令的人去沟通确实有一定难度,而且她只要想到要和姐姐面对面说心里话,就有点尴尬和羞耻,下意识想逃避。
但是苏照霖还是认同几人的观点,她点点头,“那我今晚回去问问吧。”
或许是宋霁安几人的态度鼓励了她,令她做下了这个决定。
几人没有再就这件事发表太多观点,这种事还是得当事人自己去想清楚,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退让,或许苏照霖的姐姐在今天想通了些什么,准备开始做这个退让的人。
她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宋霁安甚至邀请苏照霖去一起参加马拉松,不过被苏照霖拒绝了。
她体力不行,还有一点呼吸疾病,跑马拉松大概坚持不下去,但是她可以去做后援,找个后援点去送水。学校里肯定也会组织后援会,到时候她可以争取一下申请当后援队队长。
和盛迦她们待得越久她就越自在,这是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在,一边刷刷题一边聊聊天,伴着咖啡馆里的轻音乐,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平常九点也差不多是她们散场的时间,说要来接苏照霖的黑色轿车按照定位如期而至,苏照霖却已经没有了紧张,她朝盛迦她们笑着告别,然后坦然上了车。
等到徐丽静几人也走了之后,咖啡馆里只剩下了盛迦和宋霁安。
这段时间宋霁安总是等她到下班陪她一起回家。
起初盛迦拒绝过,可是宋霁安决定的事也很少有人能动摇,她坐在咖啡馆里盛迦也不可能赶走她,于是就渐渐放任她了。
等她们收拾好一切之后这条街边的店铺也大多已经打烊,放眼看去只有那么几家店还有几盏琥珀色的小灯。
今天宋霁安没有骑小电动,但是早早联系了刘阿姨,她拉着盛迦坐在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等待。
刚刚人多的时候咖啡馆吵吵闹闹,现在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俩反倒显得有点寂静。
头顶的月亮只露出了一半,但亮得很,外头的依旧潮湿粘热,连偶尔吹过来的风都闷闷的。
两人面前时不时有几个晚归的三中学生走过,她们大多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在背课本有的在聊天,也有几个独行侠,伴着月色走在角落里,大步向前走去。
宋霁安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腮静静观察,没一会儿就轻轻哼起了歌。
没什么词,但曲调很好听,伴着她上扬的哼法,整首歌都显得欢快极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宋霁安突然说。
坐在她旁边的盛迦没说话。
“苏照霖提起她的姐姐的时候,你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你还能精准到刻度?”盛迦指尖落在膝盖上,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因为余光时时关注着你啊。
宋霁安在心底暗暗说道。
这么些天宋霁安已经很习惯去捕捉盛迦的情绪了,她并不是没有掌控欲的,她的掌控欲是希望能时时明了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徐丽静她们什么都写在脸上,甚至不用细心去感受就能知晓。
只有盛迦,如果不仔细捕捉感知,那她对盛迦的情绪只会一无所知。
盛迦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也无法知晓,或许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令她讨厌的事来。
可是她没有这么说,只扬了扬下巴,眉眼弯弯:“那可不,我厉害得很,你们有什么小情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是吗?那你觉得我现在情绪怎么样?”
盛迦扭头与她对视。
点墨的瞳瞬间撞进了宋霁安的眼底,她微微一愣,这才收起了笑,认真说:“似乎也不怎么开心,是因为觉得我窥探到你的情绪了吗?”
“不是,”盛迦的眼底倒映着宋霁安的身影,小小一个全神贯注,她轻轻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很离谱。”
“啊?”宋霁安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盛迦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抬头看着长街尽头,那里正有一辆车缓缓驶来。
她确实觉得自己很离谱。
离谱到连苏照霖都能成为她短暂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感受到了苏照霖的姐姐对她浓郁到极致的爱,奉献身心的呵护,为爱产生的退让。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羡慕这种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的爱。
真是离谱。
盛迦在自我唾弃,她压制不住自己的心,胸腔里跃动的东西,这些时日在死灰复燃,勾出她儿时的仓皇和无助。
因为她是求得爱意失败的小孩,她几乎没怎么感受到过亲人的爱意。
她曾经痛苦地祈求盛怀樱多看看自己,叫她妈妈,最后却被她狠狠推开,后腰撞到了桌角。
后来盛怀樱和王健吵架,她被盛怀樱塞进了房间里反锁上房门,她趴在房门上尖叫,稚嫩的声音狠狠骂王健,喊妈妈。
她的房门也被撞击,她听到过盛怀樱死死抱着王健的腿骂他是个畜/生,连亲生女儿都要打,那个混账打不开盛迦的房门,最后骂骂咧咧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离去,她的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她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嘶声抱着盛怀樱,想去摸一摸她红肿的额头,让她不要害怕。
然后盛迦会被她恶狠狠推开。
盛怀樱对她的爱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小孩不是小狗,失望的次数多了,心就冷了。
小时候去感受盛怀樱的爱像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她可以连糖带玻璃一起咽下去,后来发现这样太疼了,她就放弃了。
她和盛怀樱像两匹表面光鲜,背地里苟延残喘的鬣狗一样,有时候互相舔舐伤口,大多数时候却是冷漠相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在她听到苏照霖的姐姐如何对她时,她看到了徐丽静眼底的不以为意,看到了宋霁安眼底的不敢置信,可她不敢让她们看到她眼底的羡慕。
她当时在想,如果她是苏照霖,或许她会享受这样近乎窒息的爱。
随即便乍然清醒过来。
可那一刻的情绪还是被宋霁安所捕捉。
“盛迦,你好像确实没有和我说过你家的事。”宋霁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盛迦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想更了解你一点,我们不是朋友吗?”宋霁安反问:“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宋霁安敏锐地离谱,她甚至能感受到盛迦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家庭。
可是还是不是时候。
盛迦在心底默默想。
还不是时候让宋霁安知晓她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平时笑得那样开朗自信,此刻轻轻蹙起眉来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依照宋霁安的共情能力,盛迦甚至能想象到她知晓她的生活轨迹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一边眼眶发红一边抱着她安慰吧,嘴里可能还要说几句抱歉,从此之后会加倍关心她,更长时间地停留在她身边作为陪伴。
盛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对宋霁安的了解,还是在笑宋霁安的天真。
她这样的关心,或许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人来说都会感受到暖意,有一个人会时时关注你的心情,适时为你提供情绪价值,甚至还有货真价实照顾你尊严的帮助,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可是任何人中不包括盛迦。
她无法以平常心接受她的好意。
两人这一晚的交谈到此为止,刘阿姨到来之后已经能够熟门熟路地和盛迦打招呼,然后让两个小孩赶紧上车别热着了。
车里准备了冰镇的果汁,盛迦和宋霁安都没有说话,只静静靠在后座喝完。
刘阿姨以为她们困了,连忙把空调温度调低些,“你们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有了她这一句话,盛迦可以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直到车辆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一直没说话的宋霁安透过车窗看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平常都会说的那句晚安说出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问完盛迦的家庭情况后盛迦更加不开心的情绪。
她或许有些着急了,此刻反倒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盛迦却没有离去,她关上车门后躬身站在车窗边敲了敲玻璃。
宋霁安见状摇下车窗,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宋霁安,晚安。”
盛迦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徒留下宋霁安在车里发了会儿愣,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刚刚还有点恹恹的神情顿时焕发生机。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主动和她说晚安。
感觉也太新奇了。
她睁圆了眼睛,盯着盛迦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身影,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不止她会感受到盛迦的情绪,盛迦也会感受她的情绪。
刘阿姨在镜子里看着她一脸不值钱的模样,啧啧称奇,“平常也没见你和别别人这么好啊。”
宋霁安摇上车窗,靠在后车里终于有心思再开一瓶饮料,“那别人也没有盛迦这么特殊啊。像个关于如何与人相处的艰难课题,有一点点成效就足够我开心好久了。”
“你们今天吵架了?”连刘阿姨都看出了两人车上氛围的不对劲。
“没有,”盛迦那种脾气,哪里是能够和人吵架的样子,“可能是我太冒进了,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到一种程度,就去询问了她家里的事。但是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某些不想说的禁忌,今天是我的问题。”
盛迦这样的人,要走进她心底,得慢慢泡。
宋霁安对盛迦投入越多的精力和情感就越想得到她同等的友谊。
这是每一个人有会有的贪婪属性,但是宋霁安的优点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内心和行为,她一直相信自己和盛迦会友谊长存。
刘阿姨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宋霁安,这样将得到一个人的友情当成课题的方法或许有些功利,会让她明明是单纯付出的情感变成她心底的筹码,人和人的交往不需要太多套路,也完全不用分成几个阶段,那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情。
可是要说起亲近的朋友,宋霁安其实在过去也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朋友,在原本的学校她哪怕极力抵抗里面的等级制度,可也难以避免地受到影响。
她想得到谁的友谊很简单,她也会这样列出计划,一点点试探着等待对方的回应再做出相应的反应。
当初就是这个原因,宋宁秋才紧急给她转了学。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更加轻松的环境生活,学会究竟怎么样好好交朋友,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去享受难得的青春时光。
可有些东西大人说多少遍都不一定能让孩子听进去,更何况是宋霁安这样表面看着软,实际心里主意硬得很的孩子,对她来说,最好的让她学习的方法或许是撞到南墙。
假如有一天她真诚付出的友谊因为她在心底一步步的划分进程而遭到误会,或许她会感到痛苦,会发现自己交朋友的方式不对劲。
刘阿姨比谁都明白她。
对比起原本的私立中学,她对盛迦,甚至说是徐丽静这几个同学,都绝对付出了十二万分的真心,可是她还是难以改变曾经养成的习惯。
她们不怕宋霁安受伤,却又会担心宋霁安受伤。
刘阿姨看了眼后座又开始没心没肺去刷手机,顺便还给盛迦发了几条语音的宋霁安,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宋宁秋宋总打个电话。
第24章 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苏照霖的事解决在第三天。
事实证明方老师的调解能力不输心理医生,她语重心长和苏照霖的姐姐说了很多。
大概许多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姐姐对她的过度重视反而令她丧失了面对苏照霖时的理智,恐惧她受到伤害。
但那一天苏照霖接受了几人的意见,开诚布公和姐姐谈过一次之后,反而给了两人重新更改相处方式的机会。
她的姐姐向她承诺会减少对她的追根究底,会给她更多的自由空间。
这几句话承诺听得苏照霖心花怒放,等彻底确定姐姐真的放开了对她的管制,并且日常生活中会更多地询问她的意见后立马就约了盛迦几人出门吃饭。
这是答谢。
她的家庭困扰了她很久,好不容易现在和姐姐和解了,这几天那是什么都无法阻挡她快乐的心。
这两天就是周末,也是宋霁安她们前段时间约好一起去打探马拉松路线的时候。
虽然盛迦很早就声明了自己不去,但是宋霁安和徐丽静还是一早就来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是知道她不合群的性子的,但是这么多天相处,早就把她们当妹妹看,自己又是个豪爽的性子,大手一挥让宋霁安和徐丽静带盛迦走,这一天算她带薪休假。
盛迦再一次被两人一边一个挟持出了咖啡馆,这种时候她甚至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仿佛早已习惯。
实际上今天来的不止她们,各个学校争抢马拉松名额的时候早就过了,确定自己能参加的学生大多都是趁着这两天来熟悉一遍路线。
宋霁安和徐丽静她们仔细分析了各个学校的优缺点,觉得她们一中并不占太大的优势。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们不占优势那就说明别的学校也不占优势,但是想要分出一个胜负,确实有点难。
这也是她们决定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叫上盛迦的原因。
盛迦对所有的马拉松路线都了如指掌,如果盛迦愿意和她们一起熟悉路线,那肯定能省去很多时间,说不定路上有什么要注意的路径都能提早知晓。
几个学校能够提前踩点的只有这两天,对于高中马拉松联赛,景江的全体学校都默认校方不参与比赛的准备,只进行后援辅助,一切交给学生来做,那也就更别提四五年前那样特意放假一天来给大家练习了。
宋霁安的小电动停在门外,她和徐丽静刚刚把盛迦拉出门就立马拿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皇冠戴到盛迦头顶,实体的高帽戴上之后又立马给她戴上了言语的高帽。
“盛迦你是我们学校对马拉松最了解的人,你是世界上最深明大义的人,你是我们崇拜的偶像,你是……”
“你可以闭嘴吗?”盛迦打断了徐丽静深情的棒读,并且拿过了她手里的纸条,上面对盛迦的夸赞如滔滔江水,是能够让人原地社死的程度。
宋霁安站在她身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忙顺着她的话对徐丽静说道:“对啊!你看看你,读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我的错,”徐丽静接话,“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迦:……
盛迦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草稿纸,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宋霁安的字迹。”
宋霁安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真心请你出山的!为此我们甚至去准备了一辆绝对能匹配上你的座驾,以显示我们的诚心!”
盛迦看了一眼熟悉的小电动,扬了扬下巴,脸上的表情只有两个字:就这?
宋霁安靠到小白车身边,抬手哗啦啦晃了两下,热情洋溢地像电视广告推销。
“你别看这是简简单单的小电动,为了能够匹配上你,我们特意进行了部分改动,你看这镜子有什么不同,”宋霁安拍了拍镜子上增加的小马宝莉玩具。
徐丽静极为配合地一把按开了小马的脑袋,只见两只玩具的尾巴嗡了一下之后就宛如旋风一般高速转动起来,刮出一阵热风。
盛迦:……
盛迦大开眼界,盛迦无言以对,被这独特的设计土到失声。
宋霁安和徐丽静对视一眼,宋霁安连忙念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词,“你别看它现在吹过来的是热风,小马宝莉的脑袋里能塞冰块,等会儿出来的就是冷风了!”
盛迦:“那冰块呢?”
宋霁安尴尬地回答:“来的路上被我和徐丽静用完了。”
盛迦:……
徐丽静连忙补充,“但是这不重要!等会能再补上!”
“还有吗?”
宋霁安:“你再看这座垫。”
宋霁安的小电动一直都是软皮坐垫,非常舒适,可是今天她们为了消暑,坐垫上加了一层冰垫,还是水冰垫,盛迦上次看到这种冰垫还是某音推送的宠物用品,据说今年夏天在宠物群体中非常流行。
她低头掀起水冰垫后果然在商标上发现了某某宠物公司的字样。
“坐这个垫子什么感觉?”盛迦问。
宋霁安真诚回答:“屁股下面能感受到海浪,很有意思。”
盛迦与她对视,“还有吗?”
“没了,”宋霁安咬了下唇瓣,“为了请你出山,准备地有点儿匆忙,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盛迦迎着她湿漉漉的眼神,在心底嗤笑了一下。
随即拿起电动车上的头盔压到了宋霁安头上,淡声说:“那就走吧。”
宋霁安耳朵被头盔笼罩,盛迦的声音便显得有点雾蒙蒙的,她调整了一下戴头盔的姿势,这才坐上前座,朝盛迦招呼道:“快上来快上来。”
盛迦的目光看向徐丽静,徐丽静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一辆黑色小电动,咧嘴朝盛迦说:“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也有。”
三人坐好之后便迅速朝马拉松线路驶去,等她们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抢到名额的一中学生基本都等在那里了。
这次报名最多的除了高三的体育生竟然是一班二班的学生,大概主要是宋霁安和苏照霖动员,两个班级这段时间较劲颇多,听到一班这么多人要参加,二班便也跟了过来。
有的早就熟悉过一遍的早已在路上踩起点来,剩下的大多是信任宋霁安能请来盛迦并且信任盛迦的一班二班的学生,这是个很庞大的队伍。
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盛迦也没怎么慌,她依旧保持着自己平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让宋霁安载着自己沿着海边走,一边走一边向她们说明这一块哪些路要注意安全,哪些路有破损,甚至还有这几条马路上,跑哪边能缩短距离。
身后跟随的队伍人数其实也就十来个人,但视觉效果却显得有些浩浩荡荡。
“盛迦,你以前参加过几次马拉松啊?”宋霁安忍不住问道。
盛迦没仔细数过,她眉心轻蹙,只虚虚报了个数字,“五六次吧。”
不过她跑的是社会赛事,那个不限制年龄,路线基本相同,她十二岁之后身形抽条,每年都会来试试,其中三四次都拿到了中等偏上级的奖金,大概名次在十到三十名之间浮动。
毕竟社会赛事和高中生赛事不一样,哪怕是职业的运动员都会来参加,并且人数比高中生联赛起码多三倍,她能拿到名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跑多了就熟悉了,这几条路盛迦早就滚瓜烂熟。
“太厉害了,”宋霁安说道:“这次有你,我觉得我们学校肯定能赢。哎?”
她正说着话就被脚下的颠簸吓了一跳,盛迦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指向前面的路,提醒道:“这是马拉松的主干道之一,但是它在顺风方向,还离沙滩基本负距离,这个季节哪怕天天打扫都依旧会有沙子吹到路面上,导致打滑,需要特别小心。”
“前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路面出现了一些小缝隙,如果马拉松那天还没有修好,你们最好提前避开。”
宋霁安点点头,几个人开着的语音里传来她们临时选出的几个小组长应好的声音。
这一场马拉松的终点在法华寺,中途需要穿过一段山道,不是多高的山,也就是几个小小的丘陵,几十米而已,政府为了方便出行,在山路中间修了柏油马路,连同法华寺一起变成了沿海的一段景观。
盛迦突然想起来法华寺好像有只猴子叫当归,她前段时间来拜的时候里面的师太往后一指,说是后面几座山头都是当归的。
那几座山,应该就是这几座。
盛迦下意识往柏油马路两侧看了看,没有在树丛中见着当归的影子。
到时候这一路都会有补给点,但是为了防止破坏这几座山的自然环境,山内是没有补给点的,只有在出山口和进山口的马路边有补给。
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始比赛,但是准备已经早早做起,补给用的凉棚和桌子早就搭好了,各家赞助这场比赛的商家都积极得很,能免费在城市里摆点的时间可不多,尤其还是这条最近很多人光顾的景观道,早一天摆出来,那就是多给自己做一天广告。
哪怕她们只是在简简单单地踩点,可早就摸清往年各个学生们行动轨迹的商家还带来了自己的赞助产品,各类零食小吃,免费拿取。
盛迦带着一中的队伍完整走了一遍马拉松路线后和宋霁安又骑着小电动回了山口的小摊前。
这里有香甜浓郁的炸土豆球供应,两人早早出来,又一个做讲解一个做领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在经过这里时便一同盯上了这道小吃。
是的,很巧,盛迦和宋霁安都爱吃炸土豆球。
她们发现彼此这个秘密的契机很好笑,进登山口时香味飘到鼻尖,盛迦的讲解卡顿了一下,宋霁安的车速也下意识降慢了点儿,等她们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一个加快了讲解速度,一个加快了车速,原本还要开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五分钟就结束了,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结束之后她们也没提起这件事,盛迦重新跨上了电动,宋霁安就搭着她直接过来了,过来的路上两个人面色都颇为紧张严肃。
主要是紧张土豆球会不会没有了。
毕竟它这么香。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到的时候土豆球还有很多,两个人当即不顾形象地顿在路边吃了起来。
等到终于吃完一份,宋霁安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得承认,她和盛迦越来越默契,可是默契到谁都不说话就能一起来抢小零食,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
当然,盛迦肯定不会承认这么幼稚的人会是她自己。
“吃完了我要回咖啡馆了,”盛迦把垃圾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后说:“下午我要回去兼职。”
“可是店长姐姐今天放你一天假呢,”宋霁安朝她伸出手,盛迦下意识反扣住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反问:“店长说放我一天带薪假,我就一定要这么做吗?”
盛迦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更别说欠店长姐姐了。
她是打工赚钱的,不是去玩的,有自己的原则,甚至今天早上的工资,她本来就没想拿。
宋霁安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确实,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当初会和宋霁安接触,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了宋霁安的。
可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宋霁安就渐渐在盛迦和她的亲密中把这件事给忘了。
宋霁安眼底露出一点懊恼,眼巴巴看向盛迦,“那我们今天非要请你出来,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们呢。”
盛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反客为主地跨上了电动车,“回去我来开吧。”
宋霁安坐到了盛迦身后,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你难办的事了?”
“没有,是我愿意和你们出来的。”盛迦缓缓说:“因为徐丽静她们对我还不错,我想报答她们。”
可她的话并没有令宋霁安开心起来,她反而显得更加忧愁。
事实上,此刻她心底正在徘徊着一句话,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退让和容忍,是不是也是因为想报答我呢?
这样不自信的话,本来就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理,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与此同时,两人刚要启动的小电动就被一团毛茸茸的呲牙咧嘴的障碍物挡住。
“妈呀,山里怎么还会有猴子啊!”摊子的老板诧异出声。
盛迦双腿撑地与跳到她面前的当归对视一眼。
当归显然还是认识她的,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就挪动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裤腿。
第25章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当归的行为很不正常。
盛迦对这只油光水滑的大猴子印象很深刻,在寺庙里的表现更是令人觉得她十分通人性。
所以现在当归揪着她的裤腿想把她往山里带的行为反而令她产生一些困惑。
盛迦从电动车上下来,试探着拍了一下当归抓着自己的裤腿的爪子。
当归见状果然松开了手,但是焦急的神态没有半点改变,她又“吱吱吱”叫了两声,自己往树林里走了两步然后回头,见盛迦没动又走回来,拽着她的裤腿妄图拉着她往里走。
“盛迦,你认识它吗?”宋霁安忍不住问道,她有些好奇地蹲下身来,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只毛绒绒的猴子。
“她是法金寺里主持的朋友,”大概想起那天师太和自己说的话,宠物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朋友这个词来定位当归。
她眉心轻蹙,拿手机搜了一下法金寺的联系方式,随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嘟嘟的通话声响了两下便被接起,传来的是个温和的女声:“你好,这里是法金寺。”
“你好,你们寺里的当归在我这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求助我们。”盛迦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位置,在得到对方说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答复后挂断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的过程中,宋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当归混熟了,居然已经能上手摸她的头了。
她这样的动作吸引来了不少还在探路的学生的好奇心,胆子大一点的围了过来,诧异地看着这只突兀出现在路边的猴子。
但当归很有个性,她只让盛迦和宋霁安摸,别的学生想凑过来,她都呲牙咧嘴地吓退了对方,宋霁安刚刚给了她一根香蕉,但大概是心底的焦虑还没有解决,只紧紧握着,并没有吃掉的想法。
见盛迦打完了电话,她又吱吱吱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手指指向山里。
“我给师太打了电话,她们很快就来了,你再等等好吗?”盛迦难得耐心地蹲下身与她对视。
当归这一次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心口一突,她尖锐的爪子一把抓住盛迦的手腕,这一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拽着她往前走。
“哎!”宋霁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盛迦的另一只手,有些着急地喊:“当归!你会弄伤盛迦的!”
当归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松开了盛迦的手,转而攥紧了她的运动裤,接着往里跳去。
“等一下,”盛迦站在原地没动,“我跟你走,你别着急。”
动物虽然有灵性,可是她们的沟通很片面,盛迦不明白当归究竟要干嘛,当归也听不明白她究竟跟不跟她走。
“这山里有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跟着去呢?”宋霁安不认同,但看着当归紧紧拉着盛迦不松手的模样,她还是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哎?你们是一班的吧?”
两人正说着,有围观的人认出了她们,宋霁安定睛一看,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盛迦却认出了,这是前段时间和一班因为老师时间分配吵得最厉害的那个女生。
不过自从有了竞争的约定之后她对一班的敌意早就消除了,这个年纪的少女火气来的快走得也快,后来甚至和一班还常常约着体育课打球,刚刚更是参与了盛迦带她们熟悉路线的全过程,现在对盛迦不说是崇拜,那也能说一句佩服。
旁听完全程,她提议道:“看起来这只小猴子确实有什么急事,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不如我们陪你一起进去吧?”
二班和她一起过来的有七八个女生,出于看热闹的天性,加上对盛迦与宋霁安的安全着想,她们也并不排斥这个建议。
盛迦思虑片刻就接受了她们的提议。
一个人进山有点危险,十个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进山,那就没问题了。
她们说话的过程中当归安静地等她们说完,等盛迦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带路后,她便牵着盛迦的衣摆带她往里走去。
夏季的林荫路里满是蝉鸣,山里更是响亮地轰耳朵,但是一行把这事当成探险的少女大多东张西望地看这片漂亮的景色。
因为有树荫的遮蔽,泥土并不干燥,反而十分松软,偶尔会有一些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大家身上,不再是毒日头,而是温柔的光线,每一缕都将丁达尔效应展示地淋漓尽致。
当归带着几人往树林深处走了大概百来米,她骤然激动起来,松开了盛迦的裤腿,跳着往前跑去。
一直颇为警惕的盛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别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泥土,面色微僵。
宋霁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也骤然严肃起来,她蹲身在泥土上摸了一把,指尖顿时染上深红色。
她们这一块的泥土都是以红壤为主,可说是红壤,颜色其实更像深橙色,并不是非常容易显色。
但是这一小块的土壤颜色明显比别的地方黑,并且还显得更加粘稠。
“你们看!”有人在后面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当归不知正在费劲地扒拉着什么,等再走近一些才能看到那一块下陷的土坑里露出的一截衣角和一张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众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被这一幕吓得几乎要转身就跑。
直到被当归的爆喝声打断,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们,又过来拽盛迦的裤腿,想把她拽到土坑旁边帮她一起挖。
盛迦的手有点发抖,心口狂跳起来,被拽得一个踉跄。
“报警,快先报警。”她尽量冷静地说道。
“对、对,快先报警,”压抑着恐惧的宋霁安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110拨出去后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你好,这里是景江市公安局。”
宋霁安此刻甚至有些不敢往坑里看,连忙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人被埋在土里。”
“什么?”对面的女警察语气立马严肃起来,“请问你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我们在……”宋霁安抬头看了一圈,她平常没有记忆具体的路名的习惯,二班的一位女生连忙接上,“华海北路的进山口第一座山里,东行一百米左右。”
宋霁安立马打开免提,那位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你们不要害怕,尽量待在原地,注意安全,我们很快就会到。”对面的女警察尽量温和地说道。
电话挂断之后,偌大的树林里,竟然只剩下了当归一个人上蹿下跳挖土的声音。
大家安静地可怕。
宋霁安往前走了几步,鼓起勇气去看坑里的女人,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不比她们大多少。
盛迦见她们报完了警,同样强忍着恐惧,抬手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
没有任何气息,随即她又把手搭在对方脖颈上,眉心紧蹙,过了十来秒才突然说:“她还有气。”
这句话让刚刚还极为恐惧的众人一愣。
宋霁安心口狂跳,也学着盛迦的动作在她脖颈上搭了一下,同样感受到了微弱的脉搏。
“把她挖出来,胸口下面的土都压实了,她如果还活着会喘不过气来的。”盛迦说罢就立马跪在了坑边,双手学着当归的动作扒土。
宋霁安见状也连忙帮忙,两人跪在在坑边用力挖着,等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数双手,一同进来的同伴们也跟着她们围在坑边挖着。
“真的还有气,她刚刚呼吸的气喷我手上了,”有人边哭边说:“谁这么狠心,活埋别人啊?”
这么严实的坑,她们十个人挖了十多分钟才挖出女人的胸口,埋得太深了,此刻她们的指甲缝里都是土,却没一个人在意。
女人像是被竖插进去似的,上半身被挖出来后便软软地靠在了土堆上,宋霁安趴到她心口听了一下,依旧是极其微弱的心跳。
众人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所幸没过两分钟便有大量的脚步声走近,警察的医护人员很快抵达,她们带了铲子很快地将女人挖了出来抬上担架。
“你们做的很好,”带队的刘队长对眼前几个浑身狼狈的学生说道:“没有受伤吧?”
她关切的目光扫过几人,认真说道:“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其实还是要等警察和专业人士来了再救援比较好,以免对受害者造成第二次伤害。”
“但你们很勇敢,很棒,”她说道:“现在需要请你们和我一起回警察局做一下笔录,顺便进行心理辅助,好吗?”
刚刚因为怕一条生命在她们的恐惧中流逝,所有人都是努力忽略自己的心理情绪优先救援,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浑身冒冷汗。
宋霁安脸色苍白,她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惫,坐在大石头上,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盛迦挖完坑之后已经把手擦干净,她站在她身边,任由对方把脑袋靠在她腰上。
宋霁安扭头把脸埋进盛迦衣服里,微微蹭了蹭。
“我的衣服挺脏的,”盛迦提醒。
刚刚挖土的过程中,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巴,甚至可能还有干枯的血迹。
宋霁安吸了吸鼻子,“没事,盛迦,你不怕吗?”
不,盛迦也怕,但是她懂得伪装,她从来不把恐惧表露在脸上,从小到大都这样,几乎养成了习惯,让别人以为她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做安慰,一旁的当归见状也学着盛迦的样子在宋霁安脑袋上摸了摸。
感受到锋利的爪子,宋霁安这才抬头,对当归有些哭笑不得。
“当归,你的爪子是我不能承受的脏啊。”
盛迦的衣服顶多有点泥巴,还能找个干净的地方缓缓,当归刚刚挖土挖得最用力,满手都是泥,还没洗过。
当归没听懂,只感觉她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歪着头呲了呲牙,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宋霁安被她这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心底的沉重也因此而缓和了许多。
几人正等着警察带她们上警车,华金寺那头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师太,不知刚刚从哪座山上紧急下来,身上还背着药框,脚上满是厚重的泥土,见当归没什么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师太看了眼盛迦,显然认出了她是谁,朝她笑笑,“原来是你啊,难怪当归会向你求助。”
盛迦:“嗯?”
师太解释道:“当归以前被人类伤害过,她不怎么喜欢人,也不太接近除了我之外的人。但是上一次她在寺里很喜欢你,这一次如果没有碰到你,或许当归要等到我回来才能带我来这里了。”
猴子不是人,她对人还会有些恐惧,哪怕想救人她也只会找自己信任的人。
该说土里被埋的女生运气实在是好,先是碰到了日常进山巡查的当归,当归帮她把脑袋挖出来之后出去求助,正好找到了自己认识的盛迦。
否则再晚一阵,或许她就要窒息而亡,又或者胸口被挤压导致器官坏死了。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第26章 我哪儿有什么骄傲啊
在山里发现有人差点被活埋这是件极其恶劣的事件,尤其受害者还是被学生们发现更是严重。
这段时间各个学校都对本校的学生们严加管束,顺便开展了安全意识教育,坚决禁止她们独自前往狭窄偏僻处,哪怕是结伴同行也不准,遇到异常情况必须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盛迦宋霁安还有二班的几个女同学在被双方的班主任从警察局带出来之后又是好一顿批评。
救人是件好事,可是鬼知道刘逸冬和方老师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说有几个她们班的学生在山里挖出来一名濒死的受害者,根据警察观测,当时犯罪嫌疑人甚至可能都没有走远,受害则才刚刚被埋下去一个小时不到的时候魂都快飞出来了,跌跌撞撞到了警察局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确认她们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当然,刘逸冬这边的盛迦和宋霁安还算好,一个不怎么说话任她训,一个认真听着连连点头保证不会,方老师那边几个小姑娘就没那么听话了。
领头带她们陪盛迦进山的叫夏清照,看名字就知道她妈妈挺喜欢李清照,给她取这个名儿也是为了让她未来能如李清照一般有文采,但是很可惜,她文采没继承了李清照,反倒继承了李清照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格。
方老师数落她,她也无所谓,只满眼亮晶晶地问:“那个姐姐救回来了没有啊?”
方老师看着她没脸没皮的模样,绷起的脸皮都有些撑不住,最终只无声叹了口气,“还在抢救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人要是被活埋,那要恢复过来可难了。
这件事是景江这么多年来能排到前列的恶性案件,为此还上了一轮热搜,同城热搜里更是挂了四五天,跟着一起火的还有当归。
倒是有媒体想来采访一下盛迦她们这些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但是陆婧女士处于保护她们的考虑,干脆地帮她们一起拒绝了。
现在的媒体不一定是真想播报什么见义勇为,更多的是追求热点,追求爆点,能吸引眼球就行。
尤其这一次的受害者是女性,女性的相关新闻无论是好是坏,只要上了报道,总会带点恶意,或者遭受到一些恶意揣测。
而对受害者的造谣更是从未停止。
或许这是陆婧太过敏感,但是她想保护自己的学生,为此还特意将盛迦她们几人叫去了校长办公室,细细叮嘱了一通。
该有的奖励不会少,可是她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声张。
哪怕学校里的同学们知道她们是谁,可是也不需要让媒体来采访。
几人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哪怕是夏清照都应了下来。
因为嫌疑人还没有捉到,这段时间整个景江都人心惶惶,安全教育的标语更是短短几天就贴满了所有学校,每一位老师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媒体们采访不到盛迦这些亲身经历的学生,就干脆把目光调转到了猴子身上。
猴子会救人,有灵性,还在找人之前帮受害者把脸上的土先挖掉让她能够呼吸,谁不说一句猴子成精了。
这样的新闻果不其然火了,法金寺不接受媒体采访,但以前当归在本地名气也不算小,多得是日常生活的照片,七拼八凑的也能成事。
这一场热度,如陆婧所想,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处,为了躲避后面无孔不入想来拍摄的网红们,十几年没有闭过一天门的古老寺庙为此干脆闭门一周。
但是这样还是挡不住,毕竟当归是只小猴子,她很难被束缚住,师太她们和她共处了十来年,也从没想过去束缚她,这就导致她每天去山里溜达的位置被人蹲到,为了拍到她在出山口留守,这就算了,还有不知死活的上手去摸,差点被挠。
等盛迦再去看关于当归等评论,已经从“好聪明的小猴子,猴猴队立大功”变成了“野东西终究是野东西,没什么感情。”
网爆一只猴子,实在是件很荒诞可笑的事。
那天差点挠人是因为她应激了,后续已经被师太她们暂时关进了寺里,准备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让她出门。
幸好当归不识字,否则无法想象她会多难过。
一次来自猴子的好意反而给她自己带来了辱骂。
陆婧的考量是对的,或许原本几个少年人虽然懂事地应下了校长的话,但是心底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不服气,这个年纪天生就想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成绩和勇气。
当归的事反倒给了她们当头一棒,令人清醒了许多。
平心而论,夏清照并不觉得自己在接受风光的同时能够经受网络的恶意揣测与各种谣言,某些评论区下面对当归的恶意更是令她这个最蠢蠢欲动的人在夏日的毒尾巴里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不过这件事对宋霁安和盛迦来说出不出名不重要,当归的生存环境困扰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当归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猴子,年纪也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但起码它生命中步入老年的时期,大家都希望它能更自在随心一点。
中途盛迦还和师太打了个电话,约定了过段日子抽时间去看当归,并且确认过当归的身心都没有因为那一次应激造成多大影响才放下心来。
对盛迦她们几人的表彰来自市政府和学校,但是方老师和刘逸冬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让她们每人写一份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冲动行为,奖罚都要有,免得她们几个因此而飘了。
而在她们上交检讨的第三天,也就是安全意识宣传会议结束后的那一天,受害者终于醒了。
彼时宋霁安她们在讨论这一次的马拉松还会不会举办,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推迟或者干脆取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各个4赞助商铺又已经投入了资金,这是市旅游局的项目,这么大的投入之下除非有台风或者别的什么地质灾害阻拦,否则似乎取消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几人正聊着呢,刘逸冬走进了班里对盛迦和宋霁安招呼起来,“盛迦,宋霁安,你们俩出来一下。”
等两人走出来了,她才领着她们一边往校长室走一边解释:“那天你们救下的女士前天刚刚脱离危险,今天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非要来学校亲自感谢你们,现在已经在校长办公室等了。”
“这么快?”宋霁安有些诧异,“她受伤不是很严重吗?”
“是,但是她坚决要过来,这次是坐轮椅来的。”刘逸冬说:“刚刚方老师已经带她们班那几个过去了,就差你们俩了。”
从教室到校长室还需要些时候,刘逸冬走得飞快,宋霁安见状等班主任走远一点了这才压低声音悄声和盛迦说:“我感觉这位姐姐非要今天来我们这里可能不止是为了感谢。”
盛迦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捧场问:“为什么?”
实际上,她们挖出受害者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被带去了公安局,因为她们中大多是未成年人,遇到这种事通知监护人是最正常不过的,方老师是夏清照她们几个联系的,刘逸冬则是盛迦联系的,夏清照几人是什么情况盛迦没管,但是联系刘逸冬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件事被盛怀樱知晓,也不想她前来公安局。
刘逸冬明白她的家庭情况,又事关她两个学生,所以她一定会来,还会帮盛迦解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