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扰乱民心
正说着话,眼看着一群病恹恹的百姓就围了过来,他们各个眼眶通红,面目狰狞,恨不得把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生吞活剥!
姜柏沪有些诧异,这些百姓方才领过粮食,怎的又聚在此处了?
他作势要问,却被前来的百姓打断。
“狗官!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人死了都不放过他们!还要被刨出来烧掉!你们这些狗官!”
“凭什么要把死人烧掉!那都是我们的亲人!你们这些冷漠无情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名声利益!”
姜柏沪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甚至有些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摄政王,直觉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秦御表情淡漠,但已经能从他周身的气场感觉到他在生气。
姜柏沪还不知情,可见听风尚未询问其尸体堆放所在,听风更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私自进行焚烧,这些百姓就被人撺掇的来闹了。
可见,洛知栩在玉春苑听到的并非假话。
“先前与你说过,那些尸体得立即焚烧,否则很有可能爆发疫病。”秦御说。
姜柏沪立刻明白了,他当即开口安抚百姓,还特意换了比较通俗的说辞:“乡亲们,现在天气炎热,地面都热的裂开了,尸体埋在土里也会腐烂,这样会影响土地,来年开荒那的地都不能再种了,而且死尸腐坏还会让人得病,这都是为了大家好,咱们活着的人会记着他们的功德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怎么可能会生病!”
“也不是,我家那口子之前就说,要是肉坏了就不能再吃了。”
“这尸体和你家吃的肉能一样?他们都是咱们的亲人,埋的好好的,非要挖出来,分明就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安生!”
百姓们本就因为连日的旱灾心神不稳,再加上这件事有些突然,他们固有的思想中,只认为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眼下的情况根本不能这样做。
姜柏沪是真的爱护自己的百姓,他也不想这样做,但他曾读过书,知道这样下去不仅旱灾不能得到缓解,还有可能会产生疫病。
这是最要命的病,动辄生死一座城!
姜柏沪扬声大喊:“乡亲们,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只是如果不能焚烧,会有疫病产生,如果咱们顺都府城有了疫病,就没有人能轻易来赈灾了!乡亲们,想想现在还活着的人,还要其他人也跟着得病死吗?”
姜柏沪说完,人群中瞬间一片寂静,他们似乎都被说动,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还要活着的人也跟着死!
眼看着百姓们都要同意,人群中却突然传出一声高喊:“他胡说!他们这些狗官串通好的,哪有疫病?他们是想把我们都烧死!他们不想救我们!”
此话一落,人群再次躁动起来。
好在秦御的人就在周围,在听到这道声音时,立刻冲出去将此人拿下。
那汉子被控制住还在高喊:“乡亲们!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全都烧死!”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百姓们各个都仓惶悲戚的看着姜柏沪,他们都是“无知”的百姓,除了种田做农活什么都不会,他们害怕被抛弃,害怕这些尊敬矜贵的大人真的不管他们。
他们忐忑不安,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摧毁他们。
姜柏沪表情严肃,他掷地有声道:“乡亲们,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们!这位是咱们大梁的摄政王!他亲自来这里帮助我们,朝廷是不会不管你们的!”
“摄政王是什么?”
“应该很厉害,连太守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那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是啊,多谢王爷,多谢大人!”
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左右,现在心下安稳,自然愿意听话将那些尸体焚烧。
姜柏沪想了想还是亲自带着他们去后山,地面已经干裂,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还在土里埋的尸体,居然全都被什么东西给刨出来了,还能看见被撕咬的痕迹。
本就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这下百姓们没话说了,便是再有想反对的,也不敢多说。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尸体吃了,万一咬他们怎么办?
秦御立刻蹙眉:“司大人,立刻让你的人排查此地,若是发现任何动物,即刻绞杀!”
“是!”
动物吃了人肉,就彻底变成畜生了。
姜柏沪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人将这里的尸体全都烧掉,又特意叮嘱了城中百姓几句,若是看到野狗之类的,一定要及时打死。
这种世道,什么都吃人。
百姓纷纷散去,秦御和姜柏沪回了衙门,连带着那个故意播弄是非之人一起,势必要问出究竟是何人要他在此扰乱民心。
那汉子丝毫不惧:“没有人指使,是你们自己做的事不能给百姓看,谁知道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所有百姓都烧死!”
“冥顽不灵!”便是连姜柏沪都气极,方才分明说的清清楚楚,这人瞧着年轻,怎的如此顽固不化!
“是你们这些恶人要做坏事!”汉子大喊大叫,那架势是全然不会相信他们半个字。
秦御看的有些无聊,淡声提醒:“他不是顺都府城的百姓,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来的叛贼,混进百姓中,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姜柏沪彻底惊了,但很快就参透了其中的深意。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在梁京城的高官,保不齐还有皇室参与,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道就是为了让百姓造反吗?
还是……有人故意要迫害摄政王?
姜柏沪想到这里,立刻看向秦御,后者撩起眼皮看他,并没有多说,显然是承认了他的猜想。
会这样做的,一定是皇室中人。
“好热闹啊。”
洛知栩出现在衙门大堂,许是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闷瓮,他尽力让虚浮的脚步看起来更加稳重,但也因此觉得更加头晕。
自从通人事后,他总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秦御一听就知道他又病了,立刻起身去牵他:“怎么不多睡会?”
“不醒还不知道这些热闹事。”洛知栩没骨头似的靠着他,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反正他就是个断袖,嚼舌根也嚼不到他耳朵边。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盯着他的汉子,洛知栩看得出对方眼中的鄙夷和欲望,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的所谓的百姓,绝对不是真正的百姓。
洛知栩故作依赖的靠着秦御,语气刻意带了些娇气:“秦皇叔,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来人,带下去处理干净。”秦御喉咙轻滚,冷声说道。
听雨最喜欢做这些事,闻言立刻闪身出现,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脏布堵住那汉子的嘴,三两下就把人带出去了,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炎热的天里,姜柏沪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后背都冒了冷汗。
“有劳王爷,下官告退。”姜柏沪着急想走,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很有可能要在这里看活春宫……
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想,面前这俩主子只是靠的近了些。
洛知栩扬唇:“姜太守客气,该是我们离开才对,不知大夫在何处,本世子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请世子回房静等,下官即刻让大夫过去为您诊治!”姜柏沪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离开,洛知栩立刻推开秦御,侧头重重咳嗽了几声,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自己好似随时都会死去。
秦御看的直蹙眉:“你这身体,何时这般虚弱了?”
“不知,乏的厉害。”洛知栩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你让大夫好好给我瞧瞧,我不还不想死……”
“放心。”
洛知栩只听得耳畔低低的声音,随后额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轻碰了一下,他扬了扬唇角,靠着他睡了过去。
秦御垂眸看他,本该红润的面容失了些血色,连唇瓣都起了干皮,顺都府城是不能多待的,赶了近两月的路,都快入秋了,天气还不曾转凉。
若是不下雨,便只能开闸了。
他将人抱回屋里,没多久姜柏沪请的大夫也匆匆赶到,大夫越把脉越心惊,本就热的天气,额头的汗更是如雨下。
秦御眯了眯眼,淡声问:“可是有不妥?”
“并未不妥。”大夫点头哈腰,偶尔看一眼洛知栩,神情很是复杂,“这位少爷身体实在孱弱,寻常人偶感风寒是常有事,可于他而言便有些凶险了,实在奇怪。”
大夫其实还有更想说的话,但面前这位主子气势实在磅礴,他不敢开口说,想必先前为他诊治的大夫已经发现不妥,所以开的药方中多用名贵药材吊着。
他不敢说,便也只能暗戳戳的多加几味药。
秦御点头:“他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开药便是。”
“是。”大夫立刻书写药方。
“对了,大夫若是得空,可给城中百姓瞧瞧,所有耗费一应都由本王来承担。”秦御说。
大夫先是一愣,而后跪地叩首:“王爷善举,草民叩谢王爷。”
“去做事。”
屋内便只剩秦御和昏睡的洛知栩,他并非没有看出那大夫的欲言又止,但他比这些人都清楚对方的情况。
他敛眉,那夜他瞧见的东西,就像是一层保护壳,一直护着洛知栩的身体,可禁制被突破,那保护壳也就跟着消失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这般虚弱,越来越虚弱。
康子仁合和他说过,但那都无所谓,他就是要和阎王爷抢人,谁也别想给洛知栩定命数。
摄政王带来的赈灾货物,一定程度上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至少他们不会无人问津,在知道尸体腐烂的后果后,也是帮忙去做事,生怕自己会被当做无用的人抛弃。
府城能用的水并不多,有好些都是从其他府城借来的,但为了这些百姓,姜柏沪还是觉得让他们稍微多喝一些。
他吩咐手底下的人:“这些水一定要烧开,百姓要是喝了生水会生病。”
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是。”
司灼派来的人一直在这边巡视,为了防止有百姓生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抓到暗处挑拨的走狗。
但都一无所获。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不会有事发生。
百姓们听说今日能多喝些水,各个拿着碗去排队,身强体健的汉子们冲到前面,打来的水却没有自己喝,而是优先给了后面排队的老人家们。
一日便这样过去。
深夜。
秦御与洛知栩同塌而眠,熟睡中就听到了敲门声,听雨声音慌而急:“主子出事了,那些百姓得疫病了!”
第52章 疫病爆发
洛知栩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迷蒙的看着已经下地的秦御:“我也去看看!”
“你体弱,出去可能会被传染,我出去看看,片刻便回来。”秦御拍拍他肩膀,看着他重新躺下,这才出去。
屋外,听雨难得这般正经。
今日轮到他与司灼的士兵巡逻,大半夜突然听到城门处传来疯狂的敲门声,这些难民平时无甚力气,这会却这般疯狂,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大打开城门的瞬间,难民立刻疯了似的往城里冲,后面还隐约能听到可怖的嘶吼声。
听雨立刻带着人去查看,冷不丁就瞧见了令人作呕的一幕——难民们正在互相撕咬,血将干裂的土地浸湿,还有些碎肉散落在地上!
有几个发疯的难民发现了他,立刻嘶吼着朝这边跑来,这都是百姓,若此时动手怕是会落人口实,听雨便让其他人顶住,自己先回来回报了。
“属下看过他们的模样,脸上起了水泡,皮肤也正在溃烂脱落,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恶臭,而且已经失了神智!”听雨呼吸有些沉重,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秦御眉头皱的厉害,猜想着八成是那些吃了腐尸的野狗咬了百姓,所以百姓们也被传染了病。
他们匆匆赶过去,城门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难民,都是从外面进来的。
秦御皱眉:“先将城外进来的难民都单独看顾,不要让他们接触城里的百姓,小心不要被咬到,会传染。”
“是!”
城外的士兵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这些发疯的难民动手,眼看着就要被扑倒了,秦御适时出现,扬声喊道:“听风!关城门!”
听风抬头,藉着月光看见了站在城门上方的秦御,再结合对方让他关城门这个举动,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快速上前,配合里面的士兵关闭城门,然后亮出长刀。
司灼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奉王爷之命,处理干净!”
话落,司灼便发现凡是跟着摄政王来的随从皆是亮出了长刀,然后开始反击。
他有些犹豫,虽然是发疯的难民,可也是大梁的百姓,要他挥刀,何其残忍!
“别愣神!”听烟一脚将冲到他面前的疯民踹开,在嘶吼声中结束了他的性命,她看向司灼,“司大人,听王爷的便是!”
司灼滚了滚喉咙,这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可看听烟那样的女子都在奋力拚搏,他也实在无需畏首畏尾。
他大吼一声,也冲了上去。
片刻,城门口发疯的难民就被部解决。
城门大开,秦御和姜柏沪带着仵作和大夫出来,得查看这些尸体到底是因何传染的。
仵作颤抖着身子蹲下,饶是他看尸多年,此刻闻到这些味道,也是难忍恶心,被布包着的手去扒拉尸体的眼皮和腐肉,刚动了两下,便偏头开始干呕。
秦御面无表情,这与他曾经所见,不过是小巫罢了。
这种场景有些惨烈,无人催促仵作,待他好些后说道:“回诸位大人,确实是传染病,此病来势汹汹,发作后会失去神智撕咬他人,身体会散发出腐臭,正如这些一般,且一旦传染病发,都会如此!”
“姜太守,疫病严重,方才放进去的难民都需一一排查,若有咬伤,立刻单独关起来。”秦御又看向听风,“照旧拖到无人的地方烧掉,注意不要碰到那些脏东西,免得被传染。”
“属下立刻去做!”
幸好这些百姓都是在城门口聚集时发作,还不曾跑到其他地方,否则整个顺都府城,怕是都要遭殃了。
进城,姜柏沪又带着他们去看那些被关起来的难民,他们此刻都被聚在一处空地上,各个仓皇不安,还有些因为害怕往人群中藏了又藏。
“乡亲们,那些发疯的难民会——”
“诸位百姓,方才可有受伤?”此时事态紧急,没有时辰去安抚百姓,秦御直接打断姜柏沪的话询问,“若是有受伤的,此时便可跟着大夫去治疗。”
姜柏沪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直接说出受伤可能会被传染的事,这些难民就很有可能会因为害怕而隐藏受伤的事,如果之后发作,怕是城里的百姓都要保不住了。
听他这般问,倒是真有不明所以的百姓站了出来,他们此刻担惊受怕,听说能治,自然要跟着大夫去看。
站出来的人不算太多,姜柏沪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医治了。
其余还站在原地的,自然是不能和城里的百姓同住的,便给他们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让他们暂住着。
安顿好后,便去看了那些受伤的百姓。
他们的手臂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伤口也已经开始溃烂发臭,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也会失去神智。
大夫给他们处理好伤口,退出去禀报情况,他忧心忡忡道:“草民为他们刮掉了伤口处的腐烂,也用了药,但不知能否根治。”
他只能治疗伤口,但观那些发疯难民的模样,怕是早就侵蚀了脑袋,不知可不可行。
“有劳,可能知晓为何会撕咬?”秦御问。
“想来是有人被疯犬咬伤了,和疯犬病有些相似,草民会尽力研制解药。”大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没底。
秦御的本意不是为难他,听他这样说,略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少不了人为。
“听云,你去查查,那些百姓今日可有吃过用过特殊的东西,细枝末节都不许放过!”
“是。”
秦御又叮嘱司灼盯好那些城外来的难民,免得他们再次闹出什么事情来,否则城里的百姓怕是也要遭殃。
将人都安排好,他这才回去,看了眼月亮,才大发现自己出来的时辰有些久,回去时的步子便迈的很大。
“什么人在那!”
随着听烟一声喊,一道人影被丢了出来,秦御没心思管这些,快步冲进屋内,就见洛知栩正蒙着被子坐在床榻上,看见他进来还狠狠颤了一下。
秦御快步走上前捧着他的脸左右看:“有没有受伤?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刚醒吗?是不是吓到了?”
“听到些动静便醒了。”洛知栩摇头,“有人在外面?”
摄政王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他躺下,说道:“进来个难民,估计是来讨吃食的,听风他们会看着办,你无需担心。”
“嗯,外面情况如何?”
疫病爆发很严重,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动辄便是死伤无数,而且,如果情况再严重些,哪怕是暗中的人不害他们,他们怕是也出不了这顺都府城了。
秦御没瞒他,将外面的情况都告诉他,洛知栩却是蹙眉:“若真是野狗所为,那为何没有百姓提及?尸体已经都被处理掉,怕是没有再难找到证据了。”
“听云去查问过,那些难民白日里只用过城门口下发的水和粮食。”秦御说。
“一定是有人在水中做了手脚。”洛知栩十分笃定,“下药,下毒,让咱们认为是疯犬所为,如果从一开始便不存在疯犬呢?”
这件事不能细想,洛知栩汗毛都竖起来了。
秦御拍拍他:“此事无需你操心,现下还不知抓伤会不会被感染,你白日里别去外面转悠了,听烟心思缜密,我让她跟着你。”
“你也要小心些。”说这话时,洛知栩抬头看他,虽说他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刺杀,但如果有的话,显然是冲着秦御来的。
洛知栩是这样以为的,却忘记了,梁琮对摄政王有敬畏惊惧,唯独没有恨。
折腾这一夜,饶是秦御也有些撑不住,和他说了些话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
洛知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侧早就没了秦御的身影,连他躺过的地方都没了温度。
他刚坐起来,就听到了听烟的声音:“世子,属下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许是早就练过,听烟端着水盆进来,动作间很流畅,洛知栩只觉得摄政王府各个都是能人,能拿刀剑抹喉,也能拿针线伺候,可见他们主子调·教的好。
“王爷呢?”他换好衣裳问着。
“主子在查疫病之事,叮嘱属下跟紧您,不让您去城门口。”听烟立刻说,生怕这位爷还要要求去城门口。
洛知栩觉得好笑:“他与你说这些时,便是料定本世子会去了,以后无需准备这么多水,够擦脸便是,带路。”
“世子,您还未用早食。”
“若是吃了再去,会浪费粮食。”
他不敢保证自己闻到那些味道不会吐出来,何必还要浪费眼下本就稀罕的东西。
听烟稍稍有些诧异,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许是因为疫病的缘故,洛知栩总觉得府城里到处弥漫着腐臭和死气,让他心头不免也飘起阴云,他们怕是一时片刻回不了梁京城了。
城内的百姓足不出户,偶尔也能瞧见几个结伴出来探查情况的,但很快便回去了。
洛知栩蹙眉:“晨起发生何事了?”
听烟:“主子天不亮便被请走了,那些被伤到的难民,也都发病了,姜太守拿不定主意,但依属下来看,没有什么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
“你说的对。”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评。
火焰能烧灼一切污秽和肮脏,连同腐朽也能一并烧毁。
刚走到城门不远处,就听到了难民们激动的声音,洛知栩还未来得及诧异,便被急匆匆赶来的难民撞的踉跄。
听烟立刻带着他往街道两边去,她担忧询问:“世子可有伤到?”
“……并未。”洛知栩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
第53章 再起争执
今日也照旧发放食物和水,且为了保证百姓们入口的水干净,每日都是煮沸再分发,为着能更加小心,此次发水时司灼特意站在一旁盯着。
饶是他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分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排队再接水,而且为着能让年迈之人早些喝到水,年轻的汉子们都往后排。
直到难民都接到水,司灼才走到秦御身侧,低声道:“王爷,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司大人若你为难民,排队时会站在何处?”秦御盯着那些难民问道。
“若是微臣,自然会将前面位置让出,方便那些年大爷大娘和年幼孩童。”司灼说的自然,他是大梁的护军,理应照顾这些百姓。
秦御这次转而看向他,意味深长道:“可那些青年壮汉并不是你,却也能如你一般,你可知昨日他们分明排在最前,却将接来的水送给后面的老人家喝,你可曾注意,昨夜发病的百姓?”
听到这里,司灼已经冒了一身冷汗,他僵硬道:“都是些年迈的老人,所以受伤的人并不多。”
事已至此,司灼还有什么不明白?
并非是他看低那些难民,而是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想奋力往前,争当第一位喝水之人,而那些排前却不喝水、今日又刻意排后之人,显然是有问题的!
一定是其中某些人占尽先机,在水中下药,然后将这一切都推到疯狗身上,毕竟从他们到顺都府城,就压根没见过什么野狗疯狗。
古怪的难民却是见了不少。
“微臣立刻将其捉拿!”司灼说着已经将长刀抽出一些。
秦御立刻阻拦:“不可,此时只会打草惊蛇,着人盯着他们,一网打尽!”
“是!”
司灼看向秦御的表情有些复杂,人人都知道摄政王秦御年纪轻轻便能摄前朝事,遇事不决时,他的想法便成了陛下的想法。
若他当真胸无点墨也罢,偏偏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不仅仅让百官忌惮,还让那些皇子们将他当做是迈向顶峰的最佳助益。
而就是这样的风云人物,私下却与洛王府的小纨袴纠缠到了一处。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两人居然一直是同塌而眠!
“你似乎有话要说?”秦御侧头看他。
“并未,微臣即刻去办!”司灼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他刚刚真是疯了,居然敢这样盯着摄政王窥探,对方能容他,恐怕也是因为他那弟弟与洛知栩关系交好的缘故。
而那些与洛知栩作对的,如何家之流,三言两语便能被贬官。
朝堂来日谁说了算,还真是不好说。
他匆匆走,刚好撞上姗姗来迟的洛知栩,他微微蹙眉:“你身体可好些?怎么瞧着脸色这样难看?”
“精神尚可,司大哥这是要去做什么?”洛知栩见他神色匆匆,下意识以为前面又出了什么事,“可是难民们又闹起来了?”
“王爷有要事吩咐我去办,你身体不好,不要离难民太近,小心不要被任何人抓伤或者咬到。”司灼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洛知栩在原地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往前走。
就见秦御还站在城门处,分明已经可以离开了,却好似在观察什么似的。
他快步走上前,连唇角上扬都不知。
“秦皇叔,可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奇怪的嘶吼声,像是野兽,而且近在咫尺……
耳畔突然滑过一丝腥咸的风,臭的他几欲作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人拽过去,成功躲避撕咬。
听烟利索上前将那名疫病发作的百姓解决掉。
此举引起了难民们的惊天吼叫,他们还不太清楚疫病,却清楚有同为难民的人被无情杀害!
“杀人了杀人了!朝廷的官杀人了!”
伴随着混在人群中的喊声,百姓们瞬间狂躁起来,他们疯了似的想冲上前讨要说法,却未察觉到身边有些人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难民群再次发生了疯犬疫病,加上此时正是施水布粮之际,城门大开,疫病发作的难民一拥而上,疯狂撕咬着周围的人,一时间整个城门口血流成河,宛如炼狱。
“救命啊!救命——”
“吃人啦!这里有魔鬼在吃人了!”
叫喊声不绝于耳,秦御看向听烟:“凡是被传染的百姓不用留活口,尽快解决掉!”
“是!”
近处是听烟的应答,暗处还有听风众人也纷纷现身。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下手快狠准备准绝,绝对不会误杀,也不会不杀。
洛知栩靠着秦御脸色惨白,他像是迟迟不能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
“怎么了?伤到了?”秦御盯着他看了半晌,伸手就要去检查他的身体。
洛知栩慌忙回神,稍稍推开他:“我没有受伤,这就是你说的疫病?”
“没错,看样子更严重了,我先送你回去,稍后得将这里清理干净。”秦御说。
洛知栩自然不肯,他像是试图将这副凄惨状记在心里,死死盯着那些难民不肯挪动视线。
“眼下那些难民更要紧,何况,我自己也能回去。”洛知栩强颜欢笑,这种时候还要秦御浪费精神在自己身上,那才是真的要疯了。
“那你站在此地莫要走动。”秦御说完便立刻加入其中,他不仅仅要解决掉那些疫病发作的难民,还得去安抚受惊过度的百姓。
是他们将此病想的太简单了,全然不曾发觉竟还有被传染的病人,可见此病或许能潜藏起来,待到一定的时间才会发作。
不出片刻,疫病发作的难民都被解决掉,受惊过度的百姓全都瑟缩着,尽管如此,他们看向秦御等人的视线依旧掺杂着怨恨。
洛知栩垂下眼睛,心头涌现出浓浓的反感和不爽,保护百姓确实是上位者的职责所在,虽也不能强求人人都信奉爱戴,可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们是杀人凶手!”
“你们杀了我们这么多难民!分明就是不想管我们了!”
“藉着机会要把我们都杀了!贼老天!你不长眼,居然让这种魔头来害我们!”
得以存活的难民莫名其妙哭喊起来,一边发泄自己的惊慌,一边希望为自己的惨烈现状找个“寄托”,也就是所谓的“祸首”。
“百姓们!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变成了会吃人的怪物!王爷下令斩杀是为了救所有人的性命!如果不将这些怪物都杀掉,那死的便是你我!”
“乡亲们,王爷此举深明大义,都是为了救咱们于水火,万不可叫其寒心啊!”
姜柏沪都为摄政王委屈,若非其宕机立断,这里恐怕还会死更多的百姓,怎能因此叫其寒心!
这些百姓多是不曾读书明智开阔眼界的,他倒是能理解他们的言行,正因为理解,才更要阻止他们说出更多伤人之言。
他说完这些,转而看向秦御,无奈道:“请王爷饶恕,他们都是些卑贱百姓,不懂您的大义之举,还忘王爷不要和他们计较。”
“本王若真想计较,你这顺都府城都不够本王杀的。”秦御面无表情的吓唬人,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快些将这里清理干净,本王瞧着这些百姓倒是中气十足,让他们去做吧,也好叫他们清楚,方才到底是些什么怪物。”
“……下官这就去办。”
姜柏沪唉声叹气,这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来日摄政王回梁京,怕是他连太守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秦御抬脚欲走向洛知栩,就见其一脸愠怒,步伐匆匆走向那些瑟缩的难民,他瞬间皱紧眉,连忙跟了上去。
洛知栩走到一位难民面前,他轻声道:“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可否方便再说一遍?”
那难民一愣,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喃喃道:“我说他是杀人凶手,杀了其他人,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人?”洛知栩失笑,他一把将这难民拽起,将他拽到那一地的血泊尸体前,照着他腿窝狠狠给了一脚,任由他惊恐的跪在地上,“你再好好看看,他们是什么?”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轻缓,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
难民先是惊恐的盯着那些污遭,能清楚看到每具尸体身上的腐烂,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而后,他偏头狂吐起来。
洛知栩势必要出个回答来:“他们是什么?告诉我。”
“魔鬼、他们是魔鬼,是会吃人的怪物!”
“很好。”
洛知栩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其他的难民:“那么你们觉得他们是什么?如果依旧觉得他们是人,我会向太守建议,许你们与之同睡,各位觉得如何?”
难民们疯狂摇头,再不敢说这些得了病的人还是人。
洛知栩满意抽身,他快步走至秦御面前,颇有些傲娇道:“瞧,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问题。”
“很聪明,也很危险。”秦御说。
“无妨,只要能解决问题,就都是好办法。”洛知栩轻佻眉梢,露出清丽的笑。
秦御抿了抿唇角,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
这一地的狼藉着实可怖,姜柏沪按照秦御的要求,让这些难民们亲自去处理尸体,让他们亲眼看着这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怪物”被焚烧。
随后,姜柏沪又召集全城的大夫,来给城中所有的百姓难民检查身体,一但有撕咬抓伤,就会立刻被单独关起来。
洛知栩执意要跟着,秦御蹙眉:“这里万般危险,你为何偏要在此观看,若真好奇,待我回去说与你听便是!”
“……不敢劳烦王爷,本世子先告辞了!”洛知栩喘着粗气,气冲冲的离开了。
秦御抬眸看向听烟,后者立刻会意,急匆匆追了上去,这得近身护着!
洛知栩心中有气,回了屋里便将所有关于秦御的东西通通都丢给听烟,他怒道:“随便给他搬到什么犄角旮旯去!最好是再也别来烦我!”
“世子,主子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您本就体弱,若是不小心被传染——”
“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你也走!滚开!少在爷跟前儿晃悠!”
洛知栩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将人赶走后,更是将门窗凡是能进人的地方全都锁上,甚至还将桌椅都堆在门前,摆明了不许人进来打扰。
听烟被赶走也不气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守在暗处。
听不见屋外的动静,洛知栩白着脸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处一处食指长的划伤。
他总觉得鼻尖萦绕着腐臭。
他也要死掉了。
第54章 细小伤口
“他呢?”
摄政王回到太守府,便往他们的院落走去,刚进院子就瞧见听烟被赶至屋外,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听烟讪然:“世子在生气,连主子的东西都挪到了原本的房间,门窗亦是全都锁死,不许人进。”
“你且退下吧。”秦御眉心紧皱,颇有些无奈,还是得自己亲自来哄才可。
只是他亦觉得奇怪,这纨袴平日里是跋扈了些,可脾性却是好的,今日莫名大动肝火,莫不是谁人给他气受了?
还是说,对方真因为那两句话恼了他?
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洛知栩可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思索片刻,他四下张望一番,这才上前敲门:“少爷,方才我言辞欠妥,你莫要生气,只是外面情势急躁,若你被传染疫病如何是好?”
“王爷体恤,与本世子同吃同睡宛若兄弟,只是臣下思来想去,王爷尊贵,臣下不能与王爷这般亲近,还是分开睡的好。”
洛知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竟是连尊称都用上了,若是旁人听起来,怕是都要夸他一夸。
可从梁京城至此,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亲近之事也未曾少做,此时说这些,反而更让人起疑。
这般费心将他往外推,若是没藏着事,秦御是半点不信的。
他不顾对方反对推门,推搡半天没动静,转而走到窗边,一掌便将窗子给劈碎了!
洛知栩大惊,眼看着他就要进来,立刻毫无形象的连滚带爬往床榻上去,还不忘用被子将自己罩起来,半点不愿见人。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洛知栩知道他走到了床榻边。
秦御盯着掩耳盗铃的鼓包,颇有些无奈的叹息:“先前不还骄矜自傲,说若有误会要及时沟通处理,眼下你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这都没动静,秦御不免有些无奈:“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待你心情好些我再来。”
洛知栩不曾应声,耳朵却是竖着,确定听到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这才掀开被子,刚一露头,就瞬间被人拽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御的震惊多过心痛,洛知栩的脖颈侧脸肉眼可见的布着乌青丝痕,和那些被传染疫病的百姓发病时很相似。
他明明让听烟好好照看他!
眼看事迹败漏,洛知栩也懒得再躲藏,纠结片刻,他将手腕的伤痕露出给他看,轻声道:“我没想到这样小的伤口,也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可能很快也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怪我,若是我能一直守着你……”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你莫要自责,既然是病,想来大夫会有法子医治,若我运气好些,说不定能等到。”
他本还想再骄矜些,可看到对方自责难耐,眼底一片红,他就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这事谁都怪不到,疾病并非是专挑有过错之人,何况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秦御抬手捧住他的脸,尽管不曾感觉到那些乌青丝痕,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些痕迹像是长在他手上一般,哪哪都是。
突然,手背上搭上一只手。
秦御先是一愣,而后眼底闪过一丝狠决,他沉声道:“我一定治好你,不会让你变成那种怪物。”
“我知道,多谢王爷。”洛知栩扬唇轻笑。
秦御却是低头凑近,语气不乏沉痛:“莫要推开我。”
秦御叮嘱洛知栩好生休息,独自将屋内所有东西都回归原位,连他自己的衣物也都再次放回衣柜,黑色的衣袍与红色混合,不用着装,便知搭配的很。
将这里都收拾妥当,秦御才有心思去兴师问罪。
“跪下!”
听烟一身劲装,连发髻都似男子状高高竖起,带着淡妆的面容上写满忠诚,跪的没有丝毫不情愿。
“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秦御冷笑:“若此事责罚你便能揭过,本王便是罚你又如何!晨起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道来!”
听烟不敢有任何隐瞒,事无钜细,悉数告知。
秦御在听到有人撞到他时便知晓了一切,定是在那时就被传染了,但他却刻意隐瞒,甚至还能正常行事。
“去将大夫叫来,此事不许其他人知晓,告诉听风几人,盯紧那些难民,若是发现暗中生事者,悄悄解决。”
“是!”
听烟不敢不将此事办好,若是再出差错,她已经预想到自己的下场,比死更可怕的是被迫离开摄政王府,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立刻藉口王爷身体不适将大夫叫来,刚踏进院子,刀尖就架在了脖子上,大夫两股战战,几欲昏厥。
听烟推着他进屋,大夫还未说话,就先看到了被传染的洛知栩,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这贵人怎的也被传染了疫病!
秦御淡淡瞥他一眼:“从晨起到现在,他不曾发病,你去瞧瞧。”
“是是……”
大夫立刻上前,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靠近,生怕洛知栩一刻朝他扑来,只是不管他如何缓慢,都未曾察觉到痛感袭来,他这才稍微镇定些。
手指刚搭在手腕上,便被对方的脉搏给搞迷糊了。
他拧着眉再重新把脉,不管他如何换姿势换手,依旧都是同样的脉象,这实在有些古怪。
“王爷……”
秦面容冷淡:“有话便直说。”
大夫思忖片刻,换了种比较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辞,他语气不乏疑惑:“世子的脉象时而虚弱无力,时而狂躁不止,但疫病迟迟没有要发作的迹象,实在奇怪!”
闻言洛知栩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
秦御立刻蹙眉问道:“可知是为何?”
“世子体弱,身体内的药多且繁杂,能抑制疫病不发作,若草民能将此药方研制出来,想必其他百姓也能有救!”大夫战战兢兢说。
只是他医术着实有限,即便是和其他大夫一起,想必也是捉襟见肘,怕是一时也难以研制出解药,若洛知栩在此期间恶化,也未可知。
秦御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表示:“你与其他大夫暂且研制,再过两日便会有太医赶至此地,介时你们一同研制即可!”
“是,草民明白!”
大夫恪尽职责的为洛知栩把脉,试图把出到底是何药物影响,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秦御也不曾勉强他,即便他不说什么,想必大夫也会尽自己所能去拚命研制药方,牵扯到了自身利益,任谁都会拼尽全力。
知道自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发作,洛知栩的情绪都高了很多,只是脸上的痕迹一时半会下不去,若是想出门,就得用帷帽罩着头。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乐意出门了。
“现下可还害怕?”秦御将他额前的碎发往上撩了撩,“头发乱了。”
洛知栩微微侧头,耳垂泛着绯红。
他难得露出这般明显的羞意,小霸王还能这般,饶是秦御都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好似空气都变得灼热,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方才那句简单的话,就像是戳破了什么窗户纸,让他们更加明白某些东西。
洛知栩难耐轻咳:“本世子如今这幅模样,不能再与王爷同睡。”
“大夫说了你不会发作,便是发作,有我在身侧也不会出事。”秦某显然不太乐意,找的藉口都这般拙劣。
“若你在我身侧,发作时便第一个咬你了。”洛知栩说着还朝他呲呲牙,配上那一脸的青痕,倒真像是要发作的。
秦御抬手对他脑门崩了一下,练武之人有内里,这一下刻意没收着力道,倒真是把他给崩疼了。
洛世子震惊的捂着脑门,气的眼睛都瞪起来,他指着门,中气十足道:“滚!”
“不气,本王错了。”秦御兜不住笑出声。
“王爷如今认错真是熟练,常听人说王爷冷血无情,喜怒无常,嗜血无度,现下瞧着,可见传言不真!”洛知栩双手环抱,颇有些骄矜的看着他。
秦御唇角上扬:“旁人亦说洛三少爷胸无点墨是个草包,本王却是从未相信,可见是非只在人心。”
好好好。
洛知栩咬牙,想他自认聪慧伶俐,口齿过人,却在这人面前屡败下风,实在可气!
他冷哼一声转身躺下,半句不愿再和他多说。
秦御笑:“莫气,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上报,过两日康子仁便会到这里,介时有他照顾你的身体,本王也能安心些。”
“陛下如何说?”洛知栩问,这里情势严重,势必得多派些人和赈灾物品才行。
“如你所想,已经派了太医来,随行的还有你兄长,此次由他押送赈灾物品,且本王猜想,必定是你家中担心,所以才让他接了这差事。”秦御盯着他的脸,“本王怕是要遭白眼了。”
洛知栩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洛知泠等人来的比想像中快,第二日傍晚便到了顺都府城,随行的马车更是比他们来时还要多,粗略数去甚至有二十多辆车。
洛知栩站在城门上,远远就瞧见了在前面开路的洛知泠,他立刻挥手招呼:“哥哥!”
洛知泠耳尖,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耳畔,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抬头望去,就见城墙上站着一道红色身影,不用想便知是谁,他也立刻挥手示意。
紧接着那道影子消失在城墙,洛知泠立刻抽打马屁股,率先朝城门驶去。
他走近,就见洛知栩带着帷帽,他本想问,但嗅到城门处的腐烂味道,只当弟弟闻不惯这味道,所以特意遮挡着。
“哥哥,近来可好?”洛知栩欢天喜地的问着。
洛知泠笑:“都好,只是记挂你,陛下听闻顺都府城的惨状,还特意让人送了药材来,你此次可能与我回去?父母亲惦记的很。”
“恐怕……一时片刻回不去了。”
第55章 拳脚相对
太守府内。
洛知栩将帷帽摘下,露出那张苍白的脸,若仅仅如此,倒是不值得洛知泠惊讶,可那张昳丽明艳的脸上还带着乌青丝痕,这要他如何不震惊!
他想都不想,直接抬手去摩擦他脸上的印痕,试图将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擦掉,可洛知栩的脸都被擦红了,那些痕迹依旧不曾消散。
洛知泠一双眼睛瞪的通红:“这是怎么回事?别想糊弄我!”
“只是生病了,哥哥别担心。”洛知栩扯着他的衣袖轻晃,“康太医此次就是为了此事前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真当我好糊弄!顺都府城疫病横行,一路走来,那些尸体是何惨状真当我没眼睛吗?!”洛知泠咬牙,“是不是那个狗王爷欺负你!”
洛知栩讶异:“并未,哥哥为何这般说?王爷待我很好。”
“待你好?若真是待你好,就该劝你回去,何必还要你在这里遭罪,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暑热难挨,已经入秋,天气还未转凉,如何能与避暑园相较?”
原洛知泠是没有这些话说的,他知晓此次前行是弟弟任性所为,可看到他这模样,一肚子的话就藏不住了。
何况洛知栩年岁尚小,但秦御却是早已及冠两年,他却不曾做出姿态劝说!
而且、而且他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若真在意,怎会舍得他吃苦受罪!
“是我自己执意要来,怎好将此事也怪到王爷身上?”洛知栩微微皱眉,“哥哥若真心疼我,就莫要再说这些让我不痛快的话!”
“好好好!”洛知泠唉声叹气,这般娇气,他还能多说什么,只能从那位狗王爷身上下手了!
洛知栩抿抿唇,见自家兄长这般气愤,也知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领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无非是想来看看他如何,可他却这般不领情。
思及此,洛知栩露出笑容,讨好道:“哥哥匆忙赶路来,太守已经给你准备好寝屋,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你也在此处,不许这样出去乱跑!”洛知泠蹙眉,否则被外人看见,怕是要对他不利。
“王爷说要让康太医为我诊脉,哥哥休息,我回屋里瞧病。”洛知栩扬起唇角,趁着他哥还未反应过来,立刻闪身离开。
洛知泠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这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打了个哈欠,干脆躺下了,待他想起再问就是了。
洛知栩回到屋内,秦御已经带着康太医等着了,见他过来,秦某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明知洛知泠不会阻止他看病,但他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他也跟着过来。
两人同吃同睡之事,岂非就要暴露了?
“康太医,许久未见了。”洛知栩熟稔的打着招呼。
康子仁微笑:“微臣倒是希望与世子永远不见。”
洛知栩看向秦御挑眉:“王爷的人似乎格外会说话,可见与王爷一般,油腔滑调。”
“过来。”秦御只淡淡说着,现下哪还有功夫听他这般油腔滑调之言。
尽管早知晓他们关系斐然,康子仁还是不免惊讶,两人在此同吃同睡,当真如寻常夫妻一般了。
洛知栩坐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由着康子仁在诊脉后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不觉得冒犯,倒像是觉得在看猴,表情十分丰富。
“果真如其他大夫所言,这疫病似乎被世子体内的某些药材给克制住了,可见此药材亦是治愈疫病的重中之重。”康子仁微微点头,若真如此,洛知栩便成了治疗疫病的关键人物。
“说些本王不知道的。”秦御瞥了他一眼。
康子仁一抖:“是,微臣还需再与其他大夫商议,两日内便能给王爷答覆。”
“下去吧。”
“是。”
左右短时间内不会发病,洛知栩只需要小心不被外人瞧见这副模样便可,只要他不去乱跑,自然无人会特意扯下他的帷帽。
他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莫名觉得自己现下这副模样还挺有意思,诡异的很。
秦御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挑眉:“你兄长可有问你?”
“问我什么?”洛知栩坏心眼道,“是问我为何与你同住,还是问我后来可曾与你继续亲近?”
“……你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肮脏污秽?”摄政王故作矜持,颇有些清高的指责他,“世风日下,怎好白日谈论夜晚?”
洛知栩呵笑:“王爷这话说的好,为不扰王爷清高自傲,本世子自会搬去和兄长同住,兄长与我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王爷无事便莫要打扰了。”
他说罢拿起自己的枕头转身离开。
秦某傻眼,立刻快步走上前拽住他手腕:“我觉得此事还有的商量,这里的床榻很大,足够我们酣睡,若是去你兄长那里,一定会非常拥挤,何况你不是担心会发病吗?”
“我——”
“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你这个畜生!”
突然想到自己要问什么的洛知泠匆匆赶来,一来就听到这人又在哄骗自己的弟弟,当即想都不想的挥着拳头捶了上去。
这个老东西居然敢引诱他弟弟,而且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同吃同睡同塌而眠!
那一拳秦御自然可以躲开,但他自知理亏,生生受了这一拳,而后便和洛知泠打的有来有往。
洛知栩虽不知晓秦御拳脚功夫如何,但从对方能步不露声,便知道他功力高深,因此他又怕自家哥哥会落下风,当即就想说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兄长为武将,即便技不如人,骨子里的高傲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作践他。
他便去屋里拿了药膏,捧着凉却的茶水坐在廊下看他们对打,谁也不曾下死手,但也没饶过彼此。
“禽兽!诱拐别人弟弟,不要脸!”
“洛哨官对本王有些误会,可愿冷静下来与本王聊聊?”
“跟禽兽聊个屁,一把年纪竟学文人书生风花雪月!他年岁小尚不懂事,王爷也把自己当孩童了!”
洛知泠是真怒火中烧,洛知栩先前说的那些利用之言,他虽只字不信,却也从未想过两人会如此纠缠。
何况他坚信,若非秦御要求,洛知栩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吃苦,现在还被传染了病!
眼看着情况恶劣,洛知栩不得不出面阻止,他没犯蠢走到前面挨揍,只是从屋内的果盘中拿了两枚果子朝他们丢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停止打斗。
“歇会,怪累人的。”洛知栩语气平静,丝毫不在意他们的争吵。
洛知泠重重冷呵:“被卑鄙小人纠缠,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累昏头!”
洛知栩抿了抿唇,松开眉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拿着柑,他再次皱眉丢给洛知泠,对方又絮叨起来:“你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剥一回,那才是真长大了。”
“哥哥,康太医研制出药方前,我是不会离开顺都府城的。”洛知栩接过他剥好的柑橘,仔细将上面的橘络揪掉。
“知道知道,若不是……”洛知泠适当闭嘴,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看着自家弟弟如此,他又怎会不心疼,心疼到对平日里最忌惮的摄政王动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不出任何强迫性的话来。
洛知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御在一旁站了半晌,听着冷嘲热讽,感受着眼神如刀剑,丝毫不为所动,他不觉得自己在诱拐未及冠的少年。
他们之间,决策权分明就在洛知栩手中。
一路风餐露宿,饶是身体再好都会觉得疲惫,再加上闹这么一出,他也实在不想看到秦御,最终在洛知栩的坚持下,洛知泠还是离开去休息了。
秦御抬脚走至他身侧,拿起一只橘子剥了起来,他递给洛知栩:“我并未下重手。”
“此事是我兄长莽撞,臣下待兄道歉,还请王爷见谅。”洛知栩并未接他的橘子,而是起身庄重行礼道歉。
将臣下的姿态做的很足。
秦御莫名有些气恼,方才挨打的分明是他,还手也是情理中事,怎的连这都要和自己置气?
“你若真要与本王生分,这会就该跪地叩首了!”秦御口不择言,语气也带着淡淡的嘲讽。
像是在说,你无非是仗着本王喜欢……
洛知栩表情顺从,闻言就屈起膝盖,准备下跪,只是还不等他真跪下去,手臂便被人拖住了。
“你倒是心疼你的兄长。”秦御丢下一句话,顶着脸上的伤拂袖离开。
洛知栩没答话,他刻意不去哄,摄政王也拉不下脸,两人竟是就这般冷战起来。
最舒心的便是洛知泠了,弟弟不用再围着那个伪君子转,他欢喜的很!
洛知栩的情况也不宜外出,他迟迟不曾发病,每日都要诊脉,值得一提的是,康子仁经过多日的号脉问诊,已经得知是哪些药材能克制疫病发作。
这几日一直都在带着城中大夫研制解药,他脸上的青痕已经消退很多,眼看着再过些时日便能有所得了。
“世子体内的毒素已经稍稍控制住,可见药效可行,待过些时日,便能为您彻底根治。”康子仁说。
“那便好,王爷最近如何?”他问的自然,像是两人不曾吵架似的。
康子仁立刻喜上眉梢:“王爷这几日食不下咽,昨日得到些消息,今日已经去抓捕那些作乱之人了,想来晚些时候便会有结果。”
“那就好。”洛知栩微微点头,眼下各方面皆有发展,想来不出几日便能回梁京了,只是依旧不曾下雨,势必得开闸了。
洛知栩无事,便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他靠在榻上睡去,再醒时依稀听到了欢快的滴答声,他略一思索,立刻跑出去,就见数月不曾落雨的天空此时掉了雨滴!
而且雨势有渐大的趋势。
他欣喜的感受着雨水,猛的听见外院传出淩乱的脚步声。
“杀掉洛知栩,赏黄金百两!”
黑暗中有人一声令下,紧接着泛着冷光的刀剑蜂拥而至。
第56章 两波刺杀
雨势越来越大。
听烟虽然很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应付不过来是常事,因此即便有她护着洛知栩身上还是有几处刀伤,这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听烟伤势比他严重的多。
雨幕中,尸体的血被雨水冲洗着,但腥味却始终不曾退散。
这些刺客源源不断涌进来,杀了一茬还有一茬,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听烟!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离开去搬救兵!”洛知栩看着将自己护着在身后,伤口却在汩汩流血的姑娘,若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可正因如此,他更不想让对方受自己牵连。
之前一直都是他想岔了。
若说之前梁琮的目的是苦肉计,利用刺杀让自己堆积声望,得到陛下的重用,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么现在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治他于死地了。
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屡次和和梁琮作对,对方恐怕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也想着藉着这次机会杀掉他!
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