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完(1 / 2)

第58章 宝贝我没有疯。我想让你看……

暴雨声里,至少五分钟过去,杜思贝呆坐在床头,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胳膊微微发抖,而大脑一片空白。出海,夜钓,台风。这几个词无论怎么随机组合,都预示着一场灾难。

可这是她新婚的第一天。她的丈夫没有回来。

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像一把锋利尖刀,划破了满室寂静。

杜思贝接起电话,用平静而标准的英文问对方,“有什么事?”

她好像又进入某种奇异的解离状态。就像在童年的卧室里,每当曹勇对她为所欲,那时她的灵魂就会从身体里飘起,高悬在半空,冷静看着这副躯体所承受的一切。

电话那边是酒店工作人员,用浓郁的东南亚口音焦急大喊:“小姐,您身边还有其他人吗?如果有,请赶快和他一起从房间撤离!”

“不……我身边就我一个人,但为什么?”

杜思贝无波澜的声音泛起一丝涟漪,她竭力使自己声线保持稳定,“为什么要求旅客撤离房间?你们作为豪华度假村难道没有应急措施吗?外面不过是下了一场雨。”

“噢我的天——”

店员此时根本顾不得礼仪,厉声告诉她,“小姐,如果您愿意屈尊看一眼阳台,会发现岛上所有水屋已经快被淹了!”

对方说完就果决地挂断电话,强硬的态度一下惊醒了杜思贝。

台风已经迫在眉睫,她还在慢吞吞磨蹭什么?

意识的转变就在一念之间。杜思贝飞快从床上爬起,将几件贴身衣物和婚纱塞进行李箱,这期间她给陈行简一通接一通地打电话,听到的毫无例外都是冷冰冰电子提示音。

无法接通,无法接通……

杜思贝拖着行李箱跑到水屋外的栈道上,双腿陡然一颤。

一望无尽的木头栈道上,大雨倾盆,空无人影。整座小岛仿佛航行在风暴之中的一叶扁舟,颠簸摇晃,在激流和巨浪的拍打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这时,杜思贝身后响起一阵“咯噔”巨响。她回头,一辆接驳车轧过木头栈道停在她身边。车上的印尼小伙冲她招手,“快上来!我送你去大堂集合!”

“不!我不能走……”杜思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思维整个都已混乱。

亲眼见到台风的可怕,她所掌握的英文词汇纷纷落马,中英夹杂地快速打着手语说,“我丈夫……他从昨夜出海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知道码头在哪吗?请带我过去找他!”

小伙皱眉看着她,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去大堂是吗?那我走了。”

接驳车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杜思贝泄了气,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箱子滚轮动不动卡在栈道槽缝中,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多荒诞。都要逃命了,她为什么还舍不得放弃那一条婚纱白裙?

也不知对谁撒气,老天爷还是她自己,杜思贝忽然用力一脚蹬开行李箱,有雨水或泪水的东西混合着流了满脸。

这是她新婚的第一天。

杜思贝用手背狠狠抹去眼前的水雾,湿漉漉的睫毛下透出倔强的目光。

她甩开脚上碍事的拖鞋,冰凉的地面贴着脚心,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溅起的水花打湿裙摆,赤着脚在栈道上奔跑起来。

……

酒店大堂也是建在水上的木屋结构,但因面积巨大,底部有多根木柱加固,此时成了最安全牢固的避险场所。

大堂里人声鼎沸,漫着大雨和海水的潮气。许多人席地而坐,都是从房间出逃的旅客。

金巴兰是巴厘岛最奢华的度假岛屿,入住的多是显赫名流,但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快艇无法出海,直升机也停飞,所有人都被困在一起,再无阶级和地位的差异。

“贝贝!”角落里,崔雪正在安置杜思贝外婆,给老人借来一把椅子,她就看见箭一般冲进大堂的杜思贝。

杜思贝闻声看去,外婆安然无事坐在扶手椅里,她略放下心,来不及上前寒暄就直奔服务台。

“把你们经理喊出来。”

杜思贝语气冷得瘆人,“快!”

前台明显被她震慑,拨通电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很快有个西装白男从门后出来,开口就是千篇一律的话术,“抱歉,我们还没有接到恢复航行的通知,请耐心等待台风强度减弱。”

“我可以等,但海上的人呢?他们的时间还剩多少?”

杜思贝说到这闭了闭眼,但继续平稳地说下去,“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刻向海事部门报警,出动救援直升机。”

“为什么?你是说现在还有人漂在海上没回来?!”

经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是谁?昨夜几点出的海?去了哪个岛?这期间你是否跟他取得过联系?”

经理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杜思贝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她直直倒了下去。

……

不知昏迷了多久,杜思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折叠床上。

崔雪、外婆、裴元,还有几个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行简的好友,他们围在她身边,面容肃穆,让人升起不详的预感。

“我……睡了多久?”杜思贝哑着嗓子问。

崔雪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元。裴元弓着腰,神情颓丧,是杜思贝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艰难地吞咽一口,喉咙干得发疼,继续问:“他呢,你们找到他没有?”

“贝贝,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裴元眼圈发青,嗓音也哑了,像是被什么折磨得失魂难安。

杜思贝从折叠床上半撑起身,一言不发盯着他。

长久的逼视中,裴元缓缓开口:“酒店说,快艇出海的生意是由金巴兰岛上的土著管理,所以他们查询不到昨晚的出海情况,也不知道快艇去了哪个方向。”

“嗯。”

杜思贝轻轻抓住床单,她说,“我明白了。救援直升机呢,他们找到什么没有?”

听到这,裴元弯下腰去,双手捂住脸,指缝中传出他断断续续的痛苦的颤音:“没有……什么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杜思贝喃喃重复了一声。

她的目光清淡,没有哭也没有闹,唯有一双紧攥床单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指尖掐进掌心,刻下苍白的月牙形指印。

杜思贝最后问,“有没有人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她的声音太平静了,静得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皮肉。所有人都下意识别过脸去,没人敢直视这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依旧是裴元,他慢慢抬起头,眼眶像是被天边日没前最后一缕暮色浸透,染着血一般的暗红:

“贝贝,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的声音沉如石头,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地上。

“距离行简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了。”

空气凝固在周遭,连呼吸声都变刺耳。

一个无法忽视的常识是,夏季发生海难后的黄金救援时间,是12个小时。

杜思贝呼吸开始困难,她遏制着颤抖,下了床,光脚踩在湿凉的木地板上:“好,好的……”

她的灵魂在那一刻又升起来了,飘在半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像风中摇颤的树叶一样,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酒店大堂。

裴元在她身后大喊,“你去哪儿?”

杜思贝没有力气回答他。

直到她走出去很远,依稀听见裴元苦痛地吼了一声:“行简他冒着大雨出海不是为了钓鱼!新婚前那一晚不是,昨天晚上也不是……”

杜思贝状若丢了魂的行尸走肉,沿着那条漫长的栈道,独自走到栈道尽头。

那是岛屿的最西边,她和陈行简一起看过日落的地方。

雨停了,深夜的大海,恢复了以往的风平浪静。

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枚光晕朦胧的,铜钱大小的月亮。

杜思贝站在沙滩上,盯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想起小时候学过一篇文章,说古时一对眷侣相约桥梁相会,女人久久等候男子不到,水涨,她抱梁柱而死。

杜思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海边,并且越来越近地走向水里。冰冷的海浪渐渐没过她小腿,彻骨的凉意激得杜思贝打起寒战。但她只是搓了搓胳膊,继续往深处走去。

这时,前方汹涌的海浪中出现了一只白色快艇。

快艇通体白色,在夜里十分刺眼。

一个身影从快艇上跳下来,那人浑身湿透,踏着浪花向她跌跌撞撞地走来。

“陈行简……”杜思贝虚弱得快要再次失去意识。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她临死前看到的幻影。可如果是幻觉,她被他抱住的感觉,为什么会那么温暖。

“是我。我回来了。”陈行简已经精疲力尽,但怀里的女人比他更无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于是他笑着提起手上的东西,轻晃了晃,“贝贝你看,我找到了。”

耳边响起低沉而有撞击感的闷响,杜思贝意识一点点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