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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行!”祝友娟打他一下,“这么贵重的项链要是在上海交易,姓陈的一下就能查到我们。”

“那去哪儿卖了换钱?”

“不然……”祝友娟灵机一动,“咱们回四川吧!”

三天后,飞机降落在位于大凉山的西昌机场。

杜思贝随裴元的诚峰印刷公司出差,作为科颖的乙方,他们需要为香水品牌的印花包装设计方案。

去越西县城的路上,杜思贝问,“裴总,你这次看到广州的风铃花了吗?”

“啊,说起这个,太可惜了。”裴元感慨,“上周末整个南方都在下雨,广州的风铃花一夜间全谢了。”

“那确实可惜。”

杜思贝浅浅一笑,看向窗外,眼前又出现上海那个朦胧的雨夜。

结果那晚,她还是做了匹温驯的马驹,被陈行简掐着肩膀按到沙发上。

他把她底裤往旁边一扒,压上去,野蛮地骑了她很久。

老家县城发展缓慢,是全国最后一批摘帽的贫困县。唯一一家高规格三星酒店在县政府里,科颖的人和参与万亩花田计划的客户都住这儿,酒店多年来首次满房。

去房间放好行李,杜思贝接到陈行简电话,他问,“你在几楼?”

“2.”

“这么冷淡?”陈行简哼笑,“上9楼找我,906。”

“不要。”

杜思贝关上房门,进电梯,下楼。

两人坐的不是同一班飞机,陈行简已经六个小时没看到杜思贝。他夹着嗓子撒娇,“老婆你上来嘛,今天换你骑我好不好,驾驾驾——”

“……”

杜思贝走到大厅,撞见科颖的几个高管迎面走来。

而她的手机那端,他们的老板正在用腻得人作呕的声音向她求欢。

和高管们擦肩而过后,杜思贝柔声道,“好,我答应你。那你先乖乖把裤子脱掉,我五分钟后就到。”

然后杜思贝挂了电话。

她知道精。虫上脑的陈行简一定会听她的话。

她也知道,高管们此时上楼,去的就是906。

恋爱才刚开始。

而她们四川的女人,天生自带调。教耙耳朵老公的基因。

杜思贝拦了辆三蹦子,前往县城周边荒凉的镇上。

推开家门,一楼屋子里冰凉凉的。躺在手摇椅上小憩的外婆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她又惊又笑,撑着扶手颤巍巍站了起来:“我说是哪个呢!贝贝啊,你怎么回来了?”

杜思贝将果篮和牛奶放到水泥地上,走上前抱住外婆。

淡淡的牛皮膏药味,从外婆毛茸茸的头顶传上来。杜思贝深吸一口气,鼻头就酸了。

祖孙俩寒暄片刻,杜思贝问,“婆婆,我妈人呢?”

外婆瘪了瘪嘴,“哎,你妈啊,自从过年后就又被曹勇勾了魂似的,每天就想着跟他一起做生意,发大财,上个月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没点音讯。她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杜思贝绝口不提母女俩决裂的事。

说来奇怪,无论有没有吵那场架,想起母亲,杜思贝心头总有丝丝缕缕的乌云。那种感情很复杂,但决不是温暖。

偌大的世界上,能让她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暖心,踏实的,也只有外婆,还有……

杜思贝眼底微澜,闪过一张总是勾着右嘴角坏笑的脸。

也不知他的裤子到底脱没脱,有没有闹出笑话。

外婆留杜思贝吃晚饭,杜思贝拒绝了,从附近小馆叫了几个菜送到家里,省得外婆开火做饭。今晚林草局的官员设宴请陈行简,科颖万亩的山茶花田选址在越西县,起码能给当地带来每年上千万的营收。反正包了整个酒店的宴会厅,他们乙方也能跟着沾光,上桌吃饭。

杜思贝赶到大厅,酒席已开。她坐到诚峰这桌,抬头一望,隔壁科颖那边很是热闹,已经开了两瓶白的。陈行简坐在主位,他热切地和桌上人聊天,衬衫领口全敞开,露出通红的脖颈。

很好。

酒精过敏患者喝酒不向女友打报告,还压根没注意到女友的存在。

杜思贝暗自磨牙,转头跟裴元碰杯:“裴总,我们也喝!”

酒过三巡,裴元头晕眼花迷迷瞪瞪,最后一脑袋扎进枕在桌上的胳膊里。杜思贝意犹未尽,再次看向科颖那桌时,她眸色一暗。

孟瑾不知何时坐到了陈行简身边,女人喝过酒的脸上晕着薄红,娇艳美丽,正靠在陈行简肩头和他咬耳朵。

不知说到什么,两人爆发一阵大笑。

杜思贝望了他们很久,陈行简没有一次侧头。

裴元晕乎乎地拍打旁边人肩膀,“小杜,再来,我还能喝!”却只拍到了空气。

杜思贝的座位早没了人影。

……

天色已暗,县城的夜晚宁静祥和,街边的树上亮着点点星灯,偶尔有摩托车呼啸而过。

杜思贝独自走了很久,她酒量好,没什么醉意,就是胃部灼得有点疼。路过一个小吃摊,杜思贝停下来,买了儿时最爱吃的卷粉。

比凉皮还薄的一层米皮,只卷折耳根,再刷上一层辣酱,又香又开胃。

她边走边吃,快吃完时,忽然有人拍她肩膀。

杜思贝朝那个方向回头,这人就眼疾手快从另一方向闪跳到她面前。一个没站稳,他像站在浮冰上,摇摇晃晃,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

杜思贝无情嘲笑:“sb。”

他也不恼,指着她手中食物,明显是醉了,大着舌头说:“你,你背着我……偷……偷……”

杜思贝狠狠咬了口卷粉,接着他的话嘲讽:“是,我背着你偷吃,怎样?偷吃总比某些人偷腥好!”

他直勾勾盯着那截快没了的卷粉,喉结上下一滚,还扯下了本就松松垮垮吊在脖子上的领带。

在所有人穿T恤短裤踩人字拖的四川县城里,他的着装正经得可笑。

他巴巴望着杜思贝:“老婆,我也想吃一口。”

“想吃啊?”杜思贝冷笑一声,“——晚啦!”

她嘴巴啊呜一张,却上下牙猛地打架,咬了个空。

手上的卷粉被他抢走,做贼心虚的耗子一样溜到路边,把最后那点卷粉全塞进嘴里。

他得意洋洋回过头,一对上杜思贝视线,眨了眨眼,然后转过去,“呕”地吐了出来。

第46章

坦白局说吧,你到底谈过几段?……

罪魁祸首,是卷粉里的折耳根。

陈行简撑着树干狂吐一通,路过行人看猴一样,幸灾乐祸打量这个穿高定衬衫和尖头皮鞋的醉鬼。

吐完了,陈行简抬起头,汗湿了的几缕黑发搭在额前,他狭长的眼睛泛着薄红水光,看上去无辜极了:“杜思贝你谋……谋杀亲夫。”

杜思贝板着脸冷哼,递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陈总放完风就赶紧回去吧,您那些女性朋友还等着您喝酒呢。”

杜思贝刻意咬重“女性朋友”几个字,陈行简虚起一双桃花眼,意味深长地啧了两声。

杜思贝掉头就走,没走几步她肩头一沉。

陈行简像滩烂泥斜挂在她肩膀上,周身萦绕灼热的酒气。他的呼吸像一阵小风,擦过杜思贝耳边,低哑的声音满是情。欲:“老婆,送我回酒店好不好?”

“陈总,请您自重。酒店里住的全是熟人,您跟乙方公司秘书拉扯不清的样子要被有心人看见,会怀疑咱俩存在不正当的性贿赂关系。”

“哦是吗?”陈行简湿漉漉的眼睛一亮,笑起来颧骨微红,像个幸福的傻子。

“那,我今晚有幸得到老婆的贿赂吗?”

“……”

虽是老牌三星酒店,陈行简的行政套房也比杜思贝的大床房豪华不少。整个房间铺满暗红色地毯,高跟鞋和皮鞋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两人的小腿在碰撞中来回摩擦,勾起细微电流。

杜思贝把陈行简掀翻在床上,穿丝袜的小腿压上去,解他衬衫扣子:“快睡吧,不过你身上这酒味……要洗澡吗?”

陈行简仰着迷离的脸看天花板,不知在感受什么。过了几秒,他张成大字的手臂忽然抽动一下,发出喘息:“想做。”

杜思贝听到那个声音,马上说:“……我走了。”

她脚尖一沾地就被陈行简搂腰抱回了床上。

喝了酒的他力气更大,双手箍住杜思贝腰间,大腿压到杜思贝腿上。他嗅着她后背散发的香气,一边深深吸气,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好香,好想把老婆吃掉。”

杜思贝背脊一阵颤栗,仿佛一只发抖的小动物,被捕食者贪婪地嗅闻,身体却不受控地泌出什么东西。

陈行简的大手很快伸进蕾丝边缘揉捏,杜思贝“唔”了一声,绷直脚尖,高跟鞋吧哒落地。

一阵电话铃突兀响起。

陈行简不满地嘟囔,说什么也听不清,杜思贝翘起屁股顶他两下,“喂,快接电话。你的。”

陈行简这才从后裤兜摸出手机,盖在耳朵上,对那边说了一串流利的……粤语?

讲完电话,陈行简发现杜思贝扭了半边身子过来,瞪着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Amy。”

“谁是Amy?”

“一个广东的供应商。”

这下杜思贝撑着手臂半坐了起来,目光向下盯住陈行简:“我不知道你还会说粤语。”

陈行简也转动眼珠,落到杜思贝半敞着的衬衫衣领中央。纯白的蕾丝边若隐若现。他喉结上下一滚,“这有什么,我前任就是广东女孩啊。”

喝过酒的陈行简不是一般的坦诚。他见杜思贝绷着脸不说话,笑着勾了勾她下巴,像给猫儿挠痒,用纯正温润的粤语腔逗她:“BB猪,你知唔知我好钟意你呀?”

杜思贝一巴掌拍开他手背,眼神沉得可以杀人:“你还有哪些地方的前女友?”

陈行简双手枕在后脑勺,冲她促狭一笑:“你说亚洲范围内还是——?”

他话没说完,杜思贝揪住他一边耳朵直接提了起来,陈行简好看的脸扭曲成一团:“我X疼疼疼……!”

一分钟后。

两人在床上盘腿而坐,大眼瞪小眼,风雨欲来,大战一触即发。

杜思贝双手搭在膝盖,腰背挺直,一脸肃容的模样像尊菩萨。

“坦白局,说吧,你到底谈过几段。”

陈行简双手撑床,懒懒地后仰了一点身子,略带不满地扁起嘴:“哪有趁人喝了酒后坦白的。这局我不参加。”

一股邪火,从杜思贝胸口直烧到喉咙。

几天前的深夜,女明星给陈行简打电话,今晚又有女客户找他。怎么全天下的女人都专挑夜晚联系他?

“你要是这个态度。”杜思贝双手抱胸,冷笑着耸了下肩,“说明我们根本不适合发展恋爱关系。”

陈行简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也坐直了身,用一根手指戳杜思贝肩膀,“老婆,你知不知道谈恋爱的大忌就是张口闭口把不适合挂在嘴边。”

杜思贝挑眉,冷冷睨他。

陈行简被这眼神瞧得一愣,挪动着屁股离杜思贝更近了一点。

“你看,你谈过,我也谈过。从情史来说我们是同一起跑线……”

“你放屁!”杜思贝厉声打断,“我谈过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你呢?”

陈行简被杜思贝吼得往后晃了下脑袋。他无奈地吐了口气,“我是谈过挺多,但,你不能既要求我像张白纸,又要求我体贴入微懂女人的心。”

杜思贝眼梢微动。

这家伙在哄人方面确实……很有一套。

陈行简眯起眼,慢悠悠凑到她面前,蛊惑般地柔声道,“比如现在,我猜老婆一定很想看一样东西。”

杜思贝不屑地往他皮带那儿瞄了眼:“不想。毫无兴趣。”

“那这个呢?”

陈行简把他解了锁的手机捧在掌心,双手呈到杜思贝面前,冲她眨眼:“看在我主动上交赃物的份上,贝贝大人要不要饶我一次?”

杜思贝扬起下巴轻哼。

陈行简以为他主动交手机就能表忠心?她偏要看!

先大体检查一遍社交App,没有右划软件。过。

接着看社媒平台收藏列表,没有下流擦边内容。过。

最后是微信。

陈行简眼神有所飘动,跟杜思贝一起盯住屏幕。她立刻警觉,抱着手机背对他,“你回避一下。”

“别啊,一起看呗。”陈行简抬手想拿手机,杜思贝大叫一声,伸出食指戳到他眼前:“诶诶诶——!心虚了是不是?”

陈行简摸摸鼻尖,做贼心虚的表情全落在杜思贝眼里,“我有什么好怕的。你随便看,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他又枕着胳膊倒回床上,床垫上下一摇,杜思贝也被颠得一晃,宛在水中央。

不得不说,陈行简的聊天列表很干净。

他给所有人,无论男女,备注的都是英文名+公司职位,而且全设置为消息免打扰。除了,被放在唯一置顶位的那个人。

昵称是一个乳白色的贝壳emoji。

“……”

杜思贝的视线从手机屏移到陈行简脸上,他闭目浅眠,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一副吃定她的模样。

“咳咳,聊天记录我也得例行检查一下,你不介意吧?”

问他只是走个过场,杜思贝早就迫不及待点开Emily的聊天框。

她神色一怔,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又飞快点开Jessie的聊天记录。

接着是Doris,Katherine,Molly……

陈行简确实跟许多女性有业务往来,抛开那些简短的工作沟通不谈,他跟每一个人的聊天背景,都是……

杜思贝呼吸微窒,心脏被一根丝线轻轻柔柔束紧。

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眼前又出现巴厘岛那个橘子海般辉煌的日落。

银白色沙滩上,她闭着眼,将地球上第一个看到日落的名额让给他。

几缕黑发随风贴在她脸边,宁静又美好。

……陈行简那时竟然在偷拍她?

他从什么时候起把她照片设为壁纸的?

他说的动心,难道就是……

“……”

半天没听到动静,陈行简虚睁开一只眼,无声地咧了咧嘴,“看完啦?”

回神后,杜思贝脸颊发热,不知该说什么好,把手机轻轻扔

到陈行简胸膛,嘴硬道,“你一定提前清理过不该看的东西。”

陈行简一脸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大度,翻了个身背对她,悠悠感叹:“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呐。”

他倒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她不讲理。

“臭狐狸!”杜思贝死活不甘心,扑到陈行简背上,扯开他浅蓝色的衬衫后领,对着他热烘烘的脖颈咬上去。

他身边围绕那么多女人,总该让她们知道,他是属于她的!

陈行简忍着侧颈被千万只小蚂蚁啃噬的疼痛闷哼,“友情提示,你现在咬的是我的颈动脉。再使点儿劲我可能会猝死。”

男人的发茬短硬,扫得杜思贝鼻尖发痒。陈行简温热的颈后隐约飘着淡淡柑橘香,是他做的那款香水——毒药。

所谓毒药,便是令人甘之如饴,九死未悔。

杜思贝紧贴陈行简坚实的背脊,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滑。

他很快发出那种意志力全面消退的叹息。

杜思贝的嘴唇离陈行简的颈动脉远了点儿,轻轻含住他微汗的细肉,吮吸,舔舐,然后“啵”地松开。

她准确地从后抓住陈行简,一边揉他,一边咬他,声音柔得仿佛被抽走骨头,魅成了一滩水。

“你啊你,这么坏,不如死掉算了。”

……

五月的川西,高海拔天空蓝得像面镜子,偶尔飘过一两缕流云。

日头晒得人浑身发烫。

越野车将几拨人送到一座山头上,陈行简戴着墨镜下车,几个当地官员跟着下来,围在他身边,谈论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田。杜思贝坐在后面一辆车上,眼睛成了标尺,丈量陈行简的宽肩和窄腰。

同样是穿短袖Polo衫,那些官员腰间大腹便便,陈行简却劲瘦紧实,每天夜晚挺甩起来格外带劲。

工作场合,杜思贝不动声色夹了下腿。

“……咳咳,那个,杜思贝,你出来一下。”有人敲窗,遮挡住视线。

她抬眸一看,竟然是Jerry。

自从那次在展会后台闹矛盾,杜思贝再没跟Jerry说过话,彼此把对方当空气。他这次主动低头,杜思贝勉强给面子,下了车,随他走到树荫下,就见他递来一沓文件。

“听Nick说你是本地人,你认识一个叫曹勇的花田承包商吗?”

杜思贝怔地半天说不出话,听Jerry讲完来龙去脉。

简单说就是,她母亲祝友娟曾将曹勇介绍给陈行简,谎称他有承包花田的经验,但现在陈行简到了四川,却再也联系不上曹勇。

Jerry见她为难,忙说:“我就随口一问,你不认识就算了。拜托千万别跟Nick说我问过你,他知道了会很生气。”然后匆匆走开。

杜思贝不发一言,远远看着陈行简的背影。

他正侧头跟官员说话,食指点到某个翠绿的山头,从左至右,在天边划出一道优美的波浪线:“从这座山,到那座山,都会种满我们的山茶花。”

日光灿烂,穿过树枝,斑斑点点地落在杜思贝头顶。

阳光包裹了她。

很耀眼,很温暖。

中午,官员又请他们去农家乐吃饭。

院子里在宰羊,城里来的小年轻都凑过去拍小视频。杜思贝没在人堆里看见陈行简,走出去找。青青小河边,站着一身黑的瘦高个,太阳遍洒他身上,整个人仿佛沐浴圣光。

还是枯水期,浅浅的滩涂上躺着许多鹅卵石,被太阳晒得黑亮。

“你不会是在找螃蟹吧?”杜思贝停在他身后几步远。

陈行简转身看到她,并不意外,取下墨镜挂在领口,尔雅地笑了笑:“你的家乡很漂亮。”

他又看回波光粼粼的小溪,“我在想,品牌的第一款香水取什么名字好。”

“云南,贵州,福建,都有山茶花。”杜思贝看着他英挺的侧脸,慢慢问,“你为什么只来四川。”

顿了几秒,陈行简回过头。

山风扬起他的额发,他站在那,眼神黑如点漆。

等这缕清风吹过去,杜思贝拨开脸边的头发,看着陈行简说,“你为了我,大费周章来四川建花田,我很感激。但是,可不可以让那件事就此过去?”

“你都知道了?”陈行简轻拧起眉,他瞬间明白谁泄露秘密,扯起嘴角,笑容发苦,“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

杜思贝看着陈行简黑色肩头闪动的光影,缓声说,“陈行简,我已经见过了最好的阳光,不想再看到黑暗。你明白吗?”

她当然理解陈行简想帮他追诉曹勇的心情。

可是,将未愈合的伤口重新挑开,又何尝不是新的伤害?

要她在法庭上当着他的面,诉说她曾遭遇过的不幸吗?那太可怕了。她宁愿陈行简永远不知情。

陈行简插着兜,换了条腿支撑重心,脚下的鹅卵石发出窸窣声响。他语气有点强硬:“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了,难道你要原谅那个混蛋?”

杜思贝被他眼中流露的失望刺得心口一疼。

隔着数米的距离,她不知说什么好,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头走向陈行简,他神色一厉:“还要靠近我吗?”

杜思贝顿时止步,差点扭伤右脚。

陈行简紧抿薄唇,明显压着不悦。他下巴点点山坡上的小院,沉声说,“那边都是熟人,你应该不想和我惹出什么是非吧。”

她说过的话,被陈行简原封不动驳回来。

她的太阳,时而暖人,时而灼人。

杜思贝黯然垂眼,“陈行简,你是不是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懦弱的人。”

陈行简不说话,默认。

杜思贝忽然想起儿时,她独自在这条溪边捉螃蟹。要耐心地掰开一个又一个石头,才能在缝隙间捉起一只挥舞着青绿色毛钳的小螃蟹。小时候,她视若珍宝地把螃蟹捧在手心,它却毫不留情地夹她一下。

指尖很快渗出小血点,鲜血顺着指头流了下来。

很疼。

杜思贝缓缓抬起眼,迎视陈行简压迫性十足的目光。

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可这一次,即使再疼,她也不想放开那只螃蟹。

“如果,我带你认识以前的那个我。”

他与她,隔着众目睽睽之下迈不过去的几步距离。

杜思贝一字一字地问:“陈行简,你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第47章 地下恋在你眼中,我的喜欢就那么肤浅……

这时溪边又起了一阵风,从山涧那边吹来,柔和清凉,送走人心里的些微不快。

陈行简沉默了会。盛烈的阳光下,他眼底漆黑发亮,如同溪边不会说话却存在了千百年之久的石头。

石头终于开口,“在你眼中,我的喜欢就那么肤浅?”

杜思贝心头微漾,“当然不……”

“哈喽陈总,原来您在这儿啊!”一个轻快的女声自杜思贝身后传来。

杜思贝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盯着面前陈行简的反应。他视线越过她,对身后人不咸不淡点了下头,“你好。哪位?”

陈行简的好记性从不浪费在外人身上,身后女人干笑几声掩饰尴尬,“哈,我是负责本次香水纪录片拍摄的导演邵潋,前几天跟您吃过饭的。我们团队在农家乐搭了临时采访间,想请您过去简单聊几句可以吗?”

“简单聊就不必了。”

陈行简从岸边往回走了几步,面对着杜思贝,回答她身后的人,“我现在有私人问题要处理。”

杜思贝虽看不见邵潋的脸,但她语气一下变了调,显得意味

深长,“噢噢,是我唐突了,那您先忙!”

等邵潋脚步声渐远,杜思贝低下头,轻踢脚边的小石头,脸稍微热了,“什么私人问题啊,那群导演最八卦了……”

陈行简寸步不让:“你说呢?”

出于前秘书的职业素养,杜思贝善意提醒:“现在的消费者很关注CEO个人气质和形象,你得多去镜头面前说话,大家才会对科颖有深刻印象。”

“这么喜欢教我做事。”陈行简插兜经过杜思贝身边,淡淡瞥她一眼。

“那就回我身边做秘书。”

重新与陈行简成为上下级,杜思贝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不是因为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相反,她无时无刻都在幻想和陈行简零距离,根本没法将私人感情独立于工作关系。

就像现在,一顿饭吃完,邵潋在院子的空地里搭好摄影棚,陈行简坐在葡萄藤下接受采访。杜思贝远远看着邵潋和他对谈,飒爽女导演和英俊男高管,他们更像容易擦出火花的俊男靓女。

院子里站满了人,打光的,摄影的,还有幕后工作人员。

人多的场合,杜思贝做惯了壁花,今天却突然无法忍受被忽视的感觉。她望着葡萄架上瓦蓝的天空,一咬牙,悄然离开了工作现场。

这边,邵潋坐在陈行简对面,探身问他:“陈总,在美国期间,您做的毒药香水大获成功,一举登顶全美香水销量冠军,这次对中国的新品牌有信心吗?”

陈行简靠着椅背,交叠起两条长腿,看上去闲适又放松:“坦白说,没有。”

一旁的公关总监吓得眼睛脱眶:老板,刚才对台词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

陈行简毫不在意镜头外的反应,继续说,“中国市场的变化太快,只是为了迎合消费者,抛弃自己的根,就会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同样,单纯将美国品牌的打法迁移到国内,也会干巴巴失去灵魂,就像……”他微顿,眯起眼看头顶烈日,“就像这串被太阳晒干的葡萄藤。”

邵潋手背托脸,饶有意味地笑了。

她很欣赏眼前这个帅气男人,他言之有物,个性不羁,绝非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

邵潋又问,“那么陈总,在您眼中,有着百年历史的科颖公司到底有何气质,能够吸引全球这么多消费者?”

这话似对陈行简有所触动,他目光投向满院子乌泱泱的人群,眼里有些恍然。

“120年前,年过七旬的创始人在纽约第五大道开了全球第一家科颖门店,在我眼中,科颖就是一个不断拼搏的女人——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哪怕在贫困的小镇长大,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纽约立脚。每次想到这,一个勇敢的女性形象就非常鲜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公关总监听到这稍微松了口气,但他很快被陈行简的下一句话雷得双脚一软,险些跪地。

“——就像曾经在我身边共事的一位女秘书。”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众人不约而同抿住了唇,压制快漫出来的笑意,唯有眼神飞快四转,眼里写满震惊:女秘书,谁啊?!!

场外,Jerry苦着脸对陈行简举起纸板,上面是记号笔大写加粗的一行字。

“求您了,少说两句!!!”

陈行简扯了下领带,没在院子里找到那个身影,这帮人还在大惊小怪,他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邵潋还在问,“那您对第一款香水的名字有什么灵感?”

“灵感?”陈行简随意一抬眼,对Jerry手上的纸板抬抬下巴,“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员工们又有加不完的班。”

表面平静的众员工心里腹诽:老板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邵潋还想争取:“能不能再聊几分——”

陈行简已经起身,大步走出取景框。

院子外,土路两边长满绿油油的菜畦,金黄色的油菜花随风招展。杜思贝蹲在花田的阴影下抽烟,打开手机引擎搜索,看到男朋友……

词条按照搜索量排序,排在首位的就是“看到男朋友和异性聊天就难受怎么办?”

看来患得患失不是她一个人的毛病。杜思贝刷了不少方法,基本都是以过来人口吻教女方怎么做,只有一个回答说,“想想是不是男朋友没给你足够明确的示爱?不仅是表白,而是将你公开。”

看到这,杜思贝咬着烟发了半天呆,堵在心里的那点儿淤积忽然化开了。

她和陈行简的恋爱,好像从一开始就被默认为地下恋情。

不仅是甲乙方的工作性质,还有身份差异,外形,阶级,家世,这些一公开就会受到旁人审视的东西……

“杜思贝,你能不能注意下个人形象?”

她含在嘴里的烟被一只手抽走。一抬头,陈行简居高临下睨着她,挡住了所有阳光。

“蹲这多久了?”

“……”

“我刚才在院里说的话,你一句没听见?”

杜思贝仰头看着逆光中的陈行简,他五官很好看,但总拧着眉,对她一脸嫌弃。

他对着采访镜头能说什么?小行星撞了地球他也不会说她几句好话。

杜思贝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额头到他肩膀,“你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

县城高中门口,杜思贝在保安室外给一个姓李的老师打完电话,双手一撑桌,灵巧坐到了半人高的台面上。

旁边的陈行简戴着墨镜咬了口雪糕,黑漆漆的墨镜遮住表情,但话里的嘲讽还是很足,“你以前也这么野?”

杜思贝瞪他,“哪里野了?”

“蹲着抽烟,跳着上桌。”陈行简冷着脸扯了下唇角,“像个不良女高,怎么考上大学的?”

杜思贝也回他一抹讥笑,“合着你女朋友在你眼里就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呗,没有一点优点。”

“……真的是你,杜思贝?”一个戴眼镜的高瘦女人走到他们面前,不可置信地将两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她握住杜思贝的手,激动摇了摇,“当年全校只有你考去了上海的好大学,现在知道回来看老师,真好!这位是你……”

“老板。”

“男朋友。”

后回答的杜思贝笑容微僵,“先是老板,后来成了男朋友。”

陈行简忍住笑,取下墨镜跟李老师握手:“您好,我姓陈,目前在一家时尚公司上班。”

大山里的中年女老师哪见过陈行简这种把西装焊在身上的都市精英,愣着握完手,她把杜思贝拉到一边问,“小杜啊,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杜思贝等的就是这句:“刚谈半个月。老师,您觉得我俩……还算相配吗?”

李老师扑哧一下笑出声,“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直来直去!挺配的呀,他长得是帅,你也很不错嘛。”

听到老师的安慰,杜思贝心里松了口气。李老师再次看向校门口,陈行简插兜靠墙,脱下的西装松松搭在肘弯,他只是往那一站,优越的身材和长相就吸引了门口进进出出所有女生的目光。女孩们个个激动地揪住同伴胳膊,摇旗呐喊一样无声尖叫。

“不过,这样的男人……”李老师顿了顿,语重心长,“趁年轻,你跟他谈一次,体验体验就好了。”

杜思贝一愣,李老师忙问,“没打算结婚吧?”

她咬住下唇,缓缓摇头。

老师这才放心:“那就好。女孩子要懂得务实,你的家庭条件我也知道,还是挑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才走得远。现在这个啊——”

老师惋惜地拍拍杜思贝手背,“你降不住。”

从学校出来,沿路是条林荫道。

清风送来凉爽,陈行简捏起衬衫领口扇了扇风,“你们这热得挺早。找个凉快的地方坐会儿?”

杜思贝踩进一圈圈斑驳的光影里,“我们这小地方,又不是上海,沿街都是咖啡店。”

她一路低头,没发现陈行简认真看着自己。

杜思贝的头发松松垮垮扎在脑后,头一低下,发丝就顺着耳朵一路下滑,遮去大半张脸,看上去温婉又恬静。

“谁说我一定要喝咖啡,坐露营椅?”

陈行简忽然捉起

她的手,十指霸道地挤进指缝。两手相握,他把杜思贝拉进了一家私人小超市。

他从冰柜里拿了两瓶橘子汽水,撬开玻璃瓶,彩色吸管插进去;又找老板要了两张小马扎,牵着杜思贝在街边的树荫下坐下。

“就在这歇会儿。”陈行简把灰色Dior西装往树枝上一挂,衬衫袖口捋到小臂,岔开两条长腿一坐,又对杜思贝挑眉,“你也坐。”

绿意盎然,午后的山中小城,静得只闻树叶沙沙声,还有蝉鸣。

杜思贝今天穿紧身牛仔裤,却还是不好意思冲陈行简岔腿。

她并拢双腿,低头吸着玻璃瓶里冰凉的橘子汽水,仿佛回到小时候,无所事事又无忧虑的童年。

陈行简很不满杜思贝离自己那么远,他搬着小马扎坐到她面前,顶住她膝盖,“你今天莫名其妙。一会儿不要我管你的家事,一会儿带我去见你老师,现在又哭丧着个脸,到底什么情况?”

“你每天怼我,还想让我开怀大笑?”杜思贝掀起眼皮瞪他。

陈行简不乐意了:“我又不是只怼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哦,所以你是无差别攻击。我也是被扫射的那个。”一点儿特殊性都没有,她更郁闷了,对着吸管吹了口气,汽水里咕噜咕噜冒起一圈泡泡。

陈行简:“……你这什么弱智小学鸡行为。”

杜思贝愤然抬头,吸管都被咬扁:“你看!又在怼!正常男朋友难道不会觉得很可爱吗?”

陈行简默然数秒,“不会。因为快三十岁的女人这样做,真的很蠢。”

杜思贝把空汽水瓶往地上一杵,“好的好的,知道了。您找个智商跟你平起平坐的大聪明吧,最好还会拍点纪录片——”

话音未落,她双腿忽然被陈行简岔开的大腿往里一夹。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身子前倾,杜思贝不断后仰,直到背抵粗糙的树皮。

阳光穿过枝叶,在陈行简脸上漾开一圈细细的光。他歪头看着杜思贝,已经压不住嘴角笑意:“知道为什么我总说你笨吗?”

杜思贝心跳如小鼓,感觉陈行简撑在自己耳边的细长手指,正在悠闲地敲打树皮。

她微弱抗争:“因为你……”

“因为你竟然笨到看不出来。”陈行简笑着打断她,靠得越来越近。

杜思贝不禁捏住他衬衫,手背擦过喉结,竟比火烧还烫。

陈行简停顿了一下,看她颤巍巍的双手,既像阻挡他身体,又像下一秒要扯开他衣领。

杜思贝问,“看不出来什么?”

陈行简就在这瞬间改了主意,微侧过脸,呵出热气的嘴唇含住她耳垂,揽臂将她小小一个人囚进怀里,一边猫儿似的舔她耳垂,一边用黏得发哑的声音轻叹:

“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只是你啊。笨蛋。”

杜思贝双眼一瞪,紧接着浑身酥软。

初夏的街头,她不可抑制地打起寒颤。

不是吻,却比吻更撩拨情。欲。

街上偶尔有学生来往,脚步一窒,看到树下紧贴在一起的两人。

男人伏在女人脸边,不知说些什么,女人露出的上半张脸,已是满面潮红,意乱情迷。

就连刚走出典当行的曹勇也被这一幕吸引。

第48章 若云寺他忽然十分确信,那两枚护身符……

耳垂是多敏感的部位,杜思贝被陈行简吻得眼前一阵发白,忽然在虚空中对上远处一道阴森的视线,她浑身一惊:“唔——!”

那声音不像动情,陈行简顿时从杜思贝颈间抬头,脸上因埋首太久而泛着红晕,“怎么?”

他顺着杜思贝惊恐的眼神扭头看去,随口问,“他手里为什么会有你的项链?”

甫一问出口,陈行简便眼眸发紧。

他看着那个男人将珍珠项链揣进挎包,拔腿就跑。

陈行简霍然站起,又俯下身,嘴唇轻碰杜思贝冰凉的额头,“别怕,在这里等我。”

陈行简是长跑配速接近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平,飞跑过两条街,很快在马路转角捉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男人被反剪双手压倒在地,还忿然回头怒骂:“你他妈谁啊?你凭什么打我!”

陈行简看着腿下的男人,只淡淡说了三个字:“杜思贝。”

男人气焰一矮,心虚得噤声。

陈行简一拳就朝着他脸抡过去。

……

杜思贝在路上追到一半,不知该往东还是往西时,某个方向传来路人的尖叫,间或伴着男人痛苦的呻。吟。

她的心跳得飞快,冲到路口红绿灯下,推开拥挤的人群,看到里面的景象,双腿霎时一软。

陈行简打架有多凶,她现在见识到了。被摁在水泥地上痛扁的曹勇奄奄一息,脸颊肿得发紫。一股鲜血从他鼻孔流出来,染红下半张脸,整颗脑袋像糊在一滩血水里。

陈行简背对着杜思贝。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他的浅蓝色衬衫汗湿了紧贴在背上,每出一次拳头,他右侧的肩胛骨就绷出一道结实饱满的肌肉,坚硬似石头。

某一刻,曹勇虚张着红肿的眼睛看到杜思贝,他动了动血块干裂的嘴唇,仿佛向她求救:“贝贝……”

而杜思贝只是俯首,隔着人群漠然凝望着他。

面对这个深深伤害过她,给她留下不可磨灭阴影的男人,杜思贝心头没有一丝怜悯。她冷冷看着曹勇扭曲变形的脸,好像看到十三岁那年被压在床上痛哭流涕,怎么求饶都得不到回应的自己。

强大会滋生恶念,力量会滋生霸权,但这一次,她不想亲眼见证犯罪的循环。杜思贝打了报警电话——绝不是为了曹勇。

警车呼啸而来,将曹勇和陈行简分别关进两辆车里。

杜思贝坐进后一辆车,立刻抬起陈行简下巴,左右转动着查看:“你伤到哪没有?”

陈行简捉住她的手按到大腿上。他把脸别向窗外,轻咝了一口气。混乱中他肯定还是不小心挨了一拳,只是忍着没说。

杜思贝张开手臂紧紧环抱住陈行简。车徒一路颠簸,她从始至终没松手。

“陈行简。”长久的沉默后,杜思贝才发现自己后怕得不行,上下牙齿都在打战,“拜托你,千万,千万不要为我做傻事。”

“一切才刚开始。”陈行简面无表情盯着前方的椅背。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侧头看着杜思贝,眼底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他的声音很低,从井底最深处传上来,“贝贝,我会让曹勇从你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科颖的法务部很快赶到警局。

其中有几个同事认出杜思贝,都是一惊。杜思贝提前想好说辞,“陈总在路上看见有人强抢项链,制服了强盗为民除害,我正好路过,所以替他报警。”

大家立刻会意点头:“杜秘书,真是多谢你了。”鬼才信这种话。

典当行的老板也被警察喊来问话。他证实曹勇想当了这串价值75万的珍珠项链,不过项链是断过又重新拼起来的,价格肯定打折。何况曹勇没有任何珠宝鉴定证书,项链一看就不是他从正规途径获得。

办公室里,民警把曹勇拉到杜思贝面前,“项链还给人家咯。真不害臊,一把年纪了还偷人家小姑娘的定情信物!”

杜思贝接过那串用丝线接起来的珍珠,握在手心,没了冰凉如瓷的细腻触感,而是温热的。曹勇的温度。

她忽然有点想吐,把项链塞进包里,快步走了出去。

曹勇归还了非法占有物,法律上暂时无法定罪。科颖法务部去问陈行简的意思,他沉吟片刻,说,“先拘他一个星期。”

科颖在四川的出差时间,也只剩最后一星期。陈行简想对曹勇动手,自然得等他和杜思贝都离开四川,才能永绝后患。

陈行简出门前,他身后,靠在墙边的曹勇突然冷笑一声,“你想帮她出头,证据呢?”

陈行简扯动领带,晃了晃脖颈。他反身走回曹勇面前。

曹勇个子也高,冲陈行简歹歹一笑,露出被烟熏黄了的门牙:“陈老板睡了她几次?你知不知道在她十三岁那年,我就——”

活动完右手腕,陈行简毫不留情地朝着曹勇青紫的下巴补了一拳。

……

几天后,科颖在酒店会议室头脑风暴,给第一款香水起名字。

品牌部的人轮番上台发言,陈行简坐在长桌尽头,有一下没一下转着钢笔。他脸上喜怒难辨,大家都有点紧张。

最坐立难安的人是Jerry。谁能想到老板以前最看不上的杜秘书,竟然疑似跟老板……

前些天法务部的人回来,一个个远看愁眉苦脸近看眉飞色舞地跟Jerry描述警局现场:陈总如何在不跟杜秘书交流一句话的情况下,还能做到眼神拉丝儿,他句句不提她,却句句关于她……

Jerry想起自己以前在老板面前明里暗里贬低杜秘书,此刻肠子都悔青。他

把手机藏在桌底,当即解散了N多个公司内部吹水聊天八卦群。

陈行简没兴趣,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和杜思贝的关系。他将试香纸窄头浸入香水瓶,轻晃纸片,几秒后,清甜的淡淡山茶花香在空气中逸散开来,仿佛走进雨后清新水润的花园,满是绿意芬芳。

陈行简闭眼深吸一口气。品牌总监小心翼翼问他,“Nick,茶花香颂这名字怎么样?”

“很美。也很平庸。”陈行简对待香水的要求严苛到变态,“市面上的花香调香水还不够多吗?空有好听的名字,没有灵魂和内核,这不是我想要的。品牌部14个人,每人用3个词形容你们闻到这款香水的感受,不允许有词汇重复,选出那个最好的再来见我。”

陈行简对工作的判断永远犀利,直接,一针见血。他大步走出会议室,桌上的人都还是懵的。

大厅里,杜思贝在等他。

她今天一身碎花长裙,肩挎象牙白小包,瘦瘦净净一个人,腰身细得宛如一把青葱。

陈行简从电梯间举步而来,目光坚定,倒把杜思贝看得脸颊发热,“你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提案太差,我全否了。”陈行简这时候就是个没有心的老板。他单手揽过杜思贝,狭昵地掐她腰间软肉,“今天又要带我见哪科老师?”

杜思贝轻轻捶他一下,“才不是。我带你去玩呢。”

两人走出大堂。

“噢,你们这儿有什么玩的?”提到玩陈行简来了兴致。他手挡在额头遮阳,看着晴空万里的蓝天说,“不如咱们租个直升机,绕大凉山飞一圈吧?滑翔伞也行,一会你抱着我,我带你双飞啊老婆,哈哈。”

陈行简笑得轻佻又下流。杜思贝不理他,撑开一把白色印花的太阳伞,挽着他在街上安安静静往前走。

远处青山环绕,彩色的经幡在藏蓝的天空下随风飘扬。

走到一堵明黄色的泥墙边,转首看去,是数百级台阶。最高处绿树成荫,有座翘角飞檐的大殿等着他们。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上去,看见大殿暗金色的匾额上写着飘逸三个字,若云寺。

寺庙不大,香火却很旺。院子中央的香炉薄烟袅袅,淡淡的檀木香,闻着令人安神。

“平时不见你信佛。”陈行简扫了功德箱上的二维码,输了个金额,边问杜思贝,“怎么想到带我来寺庙玩儿?”

“因为,我不放心你。”杜思贝望着殿内低眉垂目的观音像,轻声说。

陈行简没听清,“你不什么?”

杜思贝岔开话题,递给他一捆线香,“新款香水九月就要上市了。偏殿有财神爷,你请一炷香诚心拜拜吧。”

杜思贝把他想得真俗。陈行简也就对她露出一个奸商般的歹笑,眯起眼睛说,“可我不求财神。”

“那你想求谁?”

“我求月老。”

陈行简凑近一步,手臂圈住她肩膀,仰头对着挂满红绳的百年老树说,“我想问问月老,下半辈子能不能跟我的正缘白头偕老。”

杜思贝咬着嘴唇别过头,几缕发丝垂在脸边,只能看见她耳朵在慢慢变红。

她摘开陈行简略沉的胳膊,耳边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可是月老……他老人家今天不上班。”说完就猫儿似的逃开,去对面一棵树下找僧侣求护身符。

寺庙里这会儿没什么人,静得只有阳光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爆裂的声响。

陈行简站在红绳树下,看杜思贝踮起脚尖,将两枚香囊般的护身符挂在树梢枝头。

然后她垂首,双手合掌许愿,披在身后的长发轻轻晃动。

女人诚心向佛,而漫天神佛静默。

陈行简忽然十分确信,杜思贝的那两枚护身符,有一只一定是为他而求。

……

若云寺是三进院,逛完一圈,回到院子里的菩提树下,杜思贝说,“我们坐会吧。”

两人在花坛边坐下,杜思贝掏出有樱花香气的手帕纸巾,给陈行简擦他颈间的汗。她没觉得有多热,可他的黑T都汗湿了,紧紧贴在胸前。

陈行简今天难得安静,就连被她用擦完脖颈的餐巾纸擦额头,也没下意识拧眉。他只是扭过头,淡淡地看着杜思贝,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杜思贝放下为他擦汗的手,低下头,落败地笑了:“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有外婆,也有你。”

什么样的女人,会在经历过那么多伤痛后,形容自己为幸福。陈行简心里涌起针扎般绵密的疼,表面仍在轻飘飘地笑,“你又在对我告白吗,杜思贝?”

“是啊,是告白。”杜思贝的脸皮正在一点点变厚。

她斜靠在陈行简肩膀上,尾音柔软,云朵一样上卷,“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令人向往,我已经不愿回想那些沉甸甸的过往。

此时已是暮色西沉,红霞翻滚,染就一片玫瑰色的天空。

院子中央,一只乌云盖雪的小黑猫趴在地上,转着圈儿地用爪子飞扑自己的尾巴。

两人一起看着那只猫,肩膀微颤,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离开四川的前一夜,杜思贝拒绝了团队聚餐,回家陪外婆吃晚饭。

餐桌边,外婆慢腾腾地码好三双筷子。杜思贝笑着收起多的那双筷子,“婆婆,你是不是糊涂了,今晚就我们两个呀。”

“那个乖娃儿不来吗?”外婆的川音浓厚,喊谁乖娃儿,那就是觉得谁长得帅。

杜思贝抿着唇没说话,脸又红了。

外婆便很通情达理地拍拍她后背,“好啦,婆婆也不急这一时,我身子骨硬朗着呢,等你以后回家再领给我看。”

深夜,杜思贝想陪外婆最后一晚,下次回家可能又要等到过年。她洗完澡,回到粉色的小卧室里擦头发。屋里寂静,忽然有人向她窗户上砸了颗小石头。

杜思贝以为是哪家小孩恶作剧,没搭理。

过了几秒,又是一颗石头,砰地撞到她窗户上方。

杜思贝不高兴了,腾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教训熊孩子。她没好气地拉开窗帘,眼底一惊,差点捂着嘴叫出声来。

家住一楼的坏处就是,总有坏男孩想趁着夜深人静翻她的窗。

比如现在,漆黑的月色中,陈行简就单手撑脸,仰着头,上半边身子懒懒靠在她家窗台上,似笑非笑地问:

“打算什么时候请我进屋坐坐啊,女朋友?”

第49章 欲海你是我的解药。

夜晚十点,屋里屋外都静可闻针。

窗外的陈行简问完那句话,还是一副疏懒模样,也不急,却是种无声的逼促,打定主意要进来。

杜思贝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轻柔的晚风扑面而来。她隔着防盗窗的铁栏杆对陈行简小声说,“大晚上你想干嘛?我外婆就在隔壁呢。”

“噢?”陈行简饶有兴致地将双臂搭上窗台,与杜思贝对视,“老人家今年高寿?”

“七十九。”

“这样啊。”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凑近了些,“那我……一会儿的动静可得小一点。”尾音轻得化在风里,却让听的人耳尖发烫。

杜思贝轻手轻脚给陈行简打开门,巷子里的月光落进门框,投下一撇淡影。

陈行简走进

来,关上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包裹了他们。

他的手摸向杜思贝大腿根,不由分说往睡裙里探,“刚洗完澡?手感真好。”

杜思贝摸黑咬他下巴一口,用气声表示抗议:“嘘——!”

两个人嘴巴在打架,手上也没闲着。杜思贝睡裙的吊带被陈行简扯到了臂弯,她也把他衬衫的纽扣一路解到底,急不可耐地摩挲他腹肌。

不知谁撞到客厅里的椅子,砰的一响,门那边立刻传来外婆的声音,“贝贝,你还没睡啊?”

杜思贝吓得赶紧与陈行简嘴唇分开,扭头去看外婆的房门。

她松了口气——门板底下全黑着,说明外婆没开灯,还躺在床上。

“我出来倒杯水!”杜思贝扬声回答,“马上就睡,您也快睡啊!”

一进卧室,她就被陈行简抵在墙上。

杜思贝双手趴墙,低声叹气,“你悠着点,我家隔音效果很烂的。”

陈行简哼哼两声,从杜思贝身后站直,“小怂包,今晚放你一马。”

他顺手按开墙上的开关,一盏星星形状的吸顶灯亮起,映出刷着淡粉色樱花的四面墙壁。

“很有情致嘛,杜思贝同学。”陈行简环顾四周,走到杜思贝床边时看了那个小小的单人床一眼,他拉开旁边的书桌椅坐下了。

杜思贝也走过去,乖巧坐到床边。睡裙往上溜了一大截,露出嫩粉的膝盖,紧抵陈行简的长腿。

“你说这些樱花吗?是我爸给我刷的……在他走的前一年。”

陈行简按开书桌上的铃兰花台灯,暖黄的光晕洒满桌面。他目光微动,看着桌上摊开的一页纸,放低了声音,“你爸爸是怎么……”

“车祸。”杜思贝笑了一下,很怅然的。

“他是中学老师,那晚要去学生家里家访,打电话跟学生家长联系的时候,一辆货车闯红灯冲了过来。”

杜思贝边说边看陈行简。

好险,他没有露出那种同情的,一副“我十分理解你的不幸”的安慰式笑容。

杜思贝这时想起,陈行简母亲多年前也去世了。她忽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抬手摸了摸陈行简柔软的头发,“你那个时候,一定也过得很辛苦。”

陈行简从桌上收回目光,对杜思贝微微挑眉,“我们现在是要比惨吗?”

“呃。”她只是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随口说,“论惨那还是我更惨吧。死了爸爸,没了妈妈,还碰到禽兽不如的继父。这种比赛我稳居第一好吗。”

陈行简稍稍转过头看着她,瞳仁黑漆漆的,像月光下的一潭墨池。

过了会,他说,“口渴了,能帮我倒杯水吗,杜思贝?”

杜思贝这次出去是真的在倒水,理直气壮许多。她把耳朵贴在门板,听见外婆房里响起清浅的呼噜声,彻底放了心。一同涌上来的,还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家人身体康健,爱人就在身边。

回到卧室,杜思贝递给陈行简一杯温水,目光顺着落到桌面,她微有吃惊。

在她摊开的天蓝色世界地图上,多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玻璃瓶子,镇纸一样压在地图上。瓶身虽无任何花纹,外壳玻璃却光滑透亮,质感十足。

“这是实验室调配好的最终版香水,还没有加logo。”陈行简对她抬抬下巴,“唯一的一瓶,我给你拿回来了。试试,看喜不喜欢。”

陈行简这话说得随意,但在业内,尚未面世的香水属于最高商业机密,而且也是香水投入流水线生产前,最独一无二的那份存在。换句话说,她正和陈行简一起见证一个伟大香水品牌的诞生。

杜思贝往空气中喷了几下香水,幽雅的山茶花香漫散开来。她眼睛一亮,“好好闻的味道!”

陈行简捏捏她脸颊,“但我还没想好属于她的那个名字。”

杜思贝诧异:“这么多天了,品牌部还没给你最终方案?”

“给了一百多个备选。我都不满意。”

“……”

陈行简看着她说,“你来。”

“嗯?”

杜思贝飞快眨动眼睛,以前被陈行简批评的记忆再次复活,“不了吧。品牌部个个都是营销高手,他们起的名字你都看不上,我……”

她在陈行简温情的凝视中越说越小声,好像拂他的意就会狠狠伤了他的心。

杜思贝鼓着腮帮思索良久,对上陈行简沉静的一双眼睛,似有一颗流星,俊逸地划过她心上。

于是她低下头,扳开陈行简掌心,用食指一撇一捺写下两个字。

“就叫这个,好吗?”杜思贝抬起头,对陈行简笑了笑。

她的笑,怎么形容呢。不精巧,不艳丽,而是暖暖的,像一汪春水,融化了往人心里流。

杜思贝没听到答案,就被陈行简按着肩膀吻倒在床上。

睡裙被推到下巴,他的嘴唇像一条滑溜溜的蛇,贴着她脖颈,一路往下交缠蔓延。

“很好,非常好,就叫这个。”他的亲吻没停,用黏黏的声音回答。

杜思贝酥得浑身打战,揪住床单,盯着不断旋转的天花板,“你刚才说放过我的!”

“是,但我改主意了。”陈行简一左一右抓住她扭动的脚踝,把她深深地吸进去,声音变得更含糊,“杜思贝,你不能一边激发我的灵感,一边逼我冷静。”

杜思贝惊呼一声——陈行简忽然将她抱到腿上,这次换他躺下去。

杜思贝被他翻了个面。

灯光亮在头顶,他们怎么可以互相对着彼此的……

杜思贝轻声叫唤起来,“唔!”

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以前从没体会过。她被他宠爱,被他呵护,但这只是简单的快感吗?

还是因为陈行简。这个骄傲,执着,热情得几乎可怕的男人,为了她放弃尊严,拉着她一起坠入欲海?

这一夜,他们都很投入。不知过了多久,暗哑的闷喘声结束了一切,两人长舒一口气。

陈行简将杜思贝拉回身边,热汗淋漓,他搂她入怀。

他的大手从后绕过她腰肢,轻轻抚摸她的小腹,“杜思贝,你给香水起的那个名字,是我听到就会觉得幸福的两个字。”

杜思贝闭上眼睛,过了很久,陈行简听见她低声说,“只要你幸福,就很好了。”

这张小床,这间屋子,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像一场厚厚的雪,埋覆了她很多年。但此刻,因为陈行简的到来,天花板似乎落下一粒又一粒的沙。

她的房间化成一片璀璨的金沙带,是她暗淡的生命长河中最闪亮的一夜。

解药。

她在他手心写下那两个字时,她在菩提树下闭眼祈祷时,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

陈行简,你是我的解药。

……

翌日清晨,他们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是Nick打电话提醒陈行简,回上海的飞机十点起飞。待他去酒店大堂吃完早餐,司机送他去机场。

杜思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陈行简已经从床侧坐起身,将昨晚扔到地上,皱成一团的衬衫重新穿回身上。

杜思贝在被子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忘记捂嘴,打完才看见陈行简抿着唇,若有所思盯着她。她略有尴尬,“吓到你了?”

陈行简收回视线,继续系扣子,“等忙完这阵,我们出去旅行一次吧。”

杜思贝眼睛发亮,“好啊。去哪儿?”

“你的世界地图上不是画过了?”陈行简朝桌上努努嘴,“太平洋,印度洋,咱们都一起去过了。看你还想去哪儿。”

说来很巧,他们的故事总是发生在海边。

杜思贝想了想,“那,这次我们去北冰洋好不好?”

“好。”陈行简把地图拿过来看,看着地球最顶端那片辽阔的浅蓝色大洋,“挪威,冰岛,加拿大,这些都是环北极国家。你选一个。”

杜思贝早有准备,指尖准确无误地点到一个地方。

“我们去俄罗斯。”

陈行简系扣的手顿了下。数秒后,他低声说,“好,那就去吧。”

杜思贝的航班下午起飞,她想陪外婆再吃一顿午饭。陈行简走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床头柜摸来手机,无意识地点开航司官网,开始看飞往俄罗斯的机票。

转念一想,日期都没定,现在就期待跟陈行简的旅行,是不是太早了?

可女人一谈起恋爱就会心神荡漾。管他呢,先期待一下也是快乐的。

正看到一班价格不错的直飞航班,杜思贝犹豫要不要买票,有人敲了两下家门。她麻利穿上睡衣跑去开门,想当然是陈行简落了什么东西。

门一打开,杜思贝眼前一暗。

来不及反应,她脖子被那人狠狠掐住:“小骚货,你把项链还给老子!”

机场休息室,陈行简和美国总部打视频会议,汇报香水品牌的进展。

听说了“解药”这个名字,白人董

事长很兴奋,“Nick,这个巧合太令人惊喜了!你创办的‘毒药’是美国经久不衰的热销香水,我相信‘解药’一定也会大获成功!”

陈行简笑而不语。

每个人的解读不尽相同,他没必要告诉所有人“解药”背后的故事。

登机后,陈行简给杜思贝发微信:马上起飞。

手机在手中转了一圈,杜思贝没回消息。陈行简又问:还在睡?[猪头]

飞机舱门关闭,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电话铃声这时响起,假寐中的陈行简悠悠睁开眼,接起电话。起飞前最后听一秒她的声音也好。

“……”

可电话那端的杜思贝并没有开口说话。

飞机昂头冲上云层,巨大的引擎声中,陈行简依稀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越来越轻,消失于无。

“陈……”

第50章 审讯宁栩希望我回一趟美国。

碧空如洗,一架从四川西昌飞往上海浦东的航班顺利出港。

五分钟后,机场塔台收到该航班机组通报:机上突遇紧急情况,申请即刻返航!

塔台工作人员立刻与机组取得联系,询问具体情况。不是攸关人命的事,民航客机哪能随便返航?这名工作人员驳回了申请。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座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航空公司董事长亲自下达命令,要求所有地面人员全力配合这架飞机的返航工作。

挂断电话后,一旁的同事意味深长挑了挑眉:“看来这飞机上,坐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出了航站楼,陈行简快步穿过嘈杂熙攘的人群,对车里的司机挥了下手,让对方下车。他脸色沉得可怕,车一启动,整条高架桥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赛道。

轿车飞驰而去。

在杜思贝拨出的那通电话里,她只说了一个“陈”字,电波就被掐断。等到陈行简手机再次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对他说,“是杜思贝家属吗?你来一下医院。”

那一秒,陈行简忽然想起,杜思贝昨夜勾在他脖颈上的一双纤纤玉手。而此刻,它们已经无力地从病床边垂下,一片白单覆了上去。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后退,陈行简死死盯着前方,他又眩晕,又清醒。

如果,他是说如果——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他会料理好杜思贝的后事,包括托人照顾她的外婆。然后他将离开科颖,给远在美国的父亲留下一笔丰厚财产。等一切安排妥当,滚滚红尘再无牵挂之时,他会独自回到他亡妻的故乡,在人群中找到那混蛋,无声无息走到他身后,从口袋里平静地掏出一把军刀……

行驶三十多公里,轿车终于驶到医院门口。远远地,陈行简就看见急救室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双膝一软,身体竟像冰冻了一般,脚黏着地面,走不过去。

是杜思贝。她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独自发着呆。许多人来来回回走过她面前,她都视若无睹,像被抽去了背脊上那根最重要的脊梁骨。

陈行简确定自己所见为实后,缓缓走到她面前。他立刻发现,杜思贝的长发很乱,并且还穿着昨晚的吊带睡裙,不过披了件格子衬衫。

他站在她眼前,将她抱进怀里。

杜思贝全身一抖,就要挣脱,被陈行简定住。

“是我。”他扣住她后脑,柔声说。

杜思贝慢慢从陈行简怀里仰起脸,看了他片刻,哑着嗓子开口,“曹勇冲进房里抢项链,外婆为了救我,被他推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惊心动魄的一上午,被她用短短几句话带过。

陈行简眼底微微一动,手指撩开杜思贝颈边的长发,看见她有着几道血印子的脖颈,是明显被人往死里掐过的痕迹。

陈行简用指尖摸了摸那儿,什么也没问,而是淡淡地说,“我从成都调了脑科专家,半小时后就能过来。外婆情况还算稳定,你别太担心。”

为了使她放宽心,陈行简扯着干枯的嘴角笑了一下。

两人走到车边,杜思贝抠了下副驾驶车门,身体发软,竟连门都打不开。

她被陈行简抱上了车:“医院有人看着,你先休息一会。”

陈行简的手和脖子很凉,像发了许多冷汗。靠到椅背上时,杜思贝略重地勾住陈行简脖颈,轻轻吻他侧脸:“谢谢你,从机场赶回来找我。”

她苦笑了一下,“我打那通电话,其实没有抱任何希望,以为你已经起飞了。”

也以为曹勇会一怒之下活活掐死她。

她还没来得及对陈行简说那三个字,他们的缘分就走到尽头。

陈行简上半身探进车内,低头回吻杜思贝嘴唇。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杜思贝,知道吗,我的希望就是你对我永保希望。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无论多远,我都会出现在你面前。”

……

当天下午,杜思贝的外婆醒了过来。

病房里,医生嘱咐杜思贝,“万幸的是,老人家没有伤到脑部,但是起码得卧床静养一个月。”

这一刻,杜思贝更加坚定要带外婆回上海。她在世上没有其他亲人了,她要用尽全力守护她爱的人。

一整天下来,杜思贝滴米未沾,直到外婆醒转,苍白的脸才有了血色。陈行简带她去附近餐馆,盯着她喝完一碗鱼汤,他稍微地放松,从餐桌对面站起身。

杜思贝立刻抓住他。陈行简的手臂紧绷得像石头。

“你去哪儿?”

“警局。”

陈行简安慰似的拍拍她手背,然后摘开她的手,“我只是想问一下曹勇后续该怎么处理。杜思贝你放心,我很冷静,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听他这么说,杜思贝却越觉得不安。她还想阻拦,陈行简已经出了餐厅。

警察局里没什么人。辖区内今天发生的唯一一起案件,就是曹勇的入室抢劫案。

负责本案的民警将项链归还到陈行简手里。他捏着那串灰扑扑的珍珠链子,觉得它已经和路边廉价的地摊货无异。

“那家伙真是不死心,一次没抢到还要抢第二次。”民警无奈地说,“基本可以定罪了,凉山州好些年没出过行为这么恶劣的案子,继父抢劫女儿,法院少说得判他五年。”

大厅角落,祝友娟听到警察讨论曹勇的案情,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的陈行简。

虽然他们早就撕破脸皮,但祝友娟这会走投无路,碰到陈行简竟像见了熟人一样激动。她扑上去哭着求他,“陈总,求您看在贝贝的份上,放曹勇一条生路吧!他快六十的人了,进监狱这辈子就完了啊!”

祝友娟在警局闹了一上午,民警烦她得紧,皱着眉把她往外推:“大姐,你再妨碍我们办案,连你一起拘留啊!”

陈行简长身鹤立站在祝友娟面前,微抬起一根手指,止住民警的动作。

他的目光温和坚定,肩膀平直宽阔,像一座令人情不自禁想依靠的大山。

祝友娟停止了抽噎,满怀希望看着这个差点成为她女婿的英俊男人。

陈行简平和地问,“你现在是以贝贝母亲的身份,求我帮你,是吗?”

祝友娟眼里放光,不住点头。

“可以考虑。不过……”陈行简的眼睛黑洞洞的,像一口幽深荫蔽的井,映出每个人凝望井水时,那副愚蠢而贪婪的脸。

“你要听我的吩咐做一件事。”

曹勇被关在最里间的屋子,见到陈行简,他以为自己又要挨打,吓得直往后缩,勾在审讯椅上的手铐和脚链哐啷作响。

做笔录的民警看了陈行简一眼,沉默地收起纸笔,走出去时替他关上门。

逼仄的

审讯室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在他们头顶,一盏灯泡发出冷白的光。

陈行简往椅子上一靠,开门见山:“我在外面见到祝友娟,答应了她,会让你的监狱生活尽可能舒服一点。”

曹勇埋着脑袋,只掀起眼皮打量陈行简。须臾,他冷冷笑道,“这话你也就骗骗她们女人。陈先生,我猜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吧?”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杜思贝,我会这么做的。”陈行简面无表情。

他看着对面的曹勇转动浑黄眼珠,似在不怀好意地回味早晨那场争斗。曹勇用那双力大如铁钳的双手,把他的杜思贝掐得满是红痕。

若是现在给陈行简一把手术刀,他会握住刀柄,将刀尖缓缓挪动到曹勇的手腕处——

手起刀落,齐根砍断曹勇的双手。

陈行简上过一年医学院,知道从何处开始下刀,会使人痛不欲生,但不至于立即死亡。

“但,你很幸运。”陈行简轻声说,“贝贝是个善良的女孩,只要你愿意道歉,她同意撤回对你入室抢劫的指控。”

曹勇从桌下抬起头,满脸防备地盯着陈行简。

“不必这么看我,如果不是因为杜思贝,我一秒钟都不会为你这样的人浪费。”陈行简声线漠然,“我很快会带她去美国,此生再不会回来。你若想获得原谅,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曹勇咬紧嘴唇,咬得发白,问,“她要我为哪件事道歉?”

“你认为呢?”陈行简拨通杜思贝电话,将手机推到两人中间。

对不起,真的只是很简单三个字。

对说的人而言,它轻如鸿毛,听的那个人,却已经为此等待数十年。

曹勇深深叹了口气,戴铐的双手狠狠按压住凹陷的脸。

他艰难地说,“……好吧,是我对不起你,贝贝。叔叔不该在你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对你做那种事。原谅我吧,贝贝,这一切要怪就怪你妈妈——”

曹勇话音一转,忽然对手机屏面露凶光:“都怪你那个丧心病狂的妈妈!她看我常年在外做生意,为了拴住我,就出主意让我去你房间里找你!你知道她为什么每天中午都要出门吗?她是故意把时间留给我,把你留给我……”

陈行简抱起胳膊,冷眼旁观这一切。

他从不相信人是性本善的动物。人与兽,分明披着同一张皮。

但,一墙之隔外的那个人,就不会像他这么冷静了。

“姓曹的,你血口喷人!”

祝友娟的尖叫从电话那端爆出来,“你自己做了禽兽不如的烂事,这么多年亏我给你打掩护,现在你反咬我一口是吧,啊?!”

曹勇猛地一愣。

待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陈行简迅速掐断电话。

“恭喜你,不用因入室抢劫进监狱了。”陈行简站起身,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数倍拉长,反映到灰白墙壁上,挤满了整间房。

几名警察也在这时开门走进来,按住曹勇脑袋,将他反扣在桌上。

一时间,审讯室里只有曹勇粗重的喘气声。

他眼里聚满怒火,侧脸挤压冰凉的铁桌,动弹不得,只能怒吼:“陈行简,你敢骗老子,老子出来之后砍死你!”

陈行简下移目光,看着曹勇,淡淡的笑容有如微风拂过。

“本人供词与证人证词均已齐全,我正式要求公安机关立案侦查,这起发生于十四年前的未成年猥。亵案。”

闻声赶来的祝友娟冲到门边,她看着以温润面孔示人的陈行简,如看鬼魅。

陈行简对她笑了笑,“可惜,你们差一点就能成为我的岳父岳母。”

祝友娟犹如被扇了一记响亮耳光。

她对上曹勇猩红的双眼,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顺着墙面愣怔地滑落,一直跌坐到地上。

陈行简没再理睬她,双手抄兜,仰天出门而去。路过一只垃圾桶,他纤长的指尖轻轻一扬,那串脏污的珍珠项链“啪”地落进桶中,再也无人知晓。

……

杜思贝在车里等陈行简,等到睡着了。

陈行简看了她很久,伸出手背,托起她歪到一边的脸。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其实微有颤抖。

身体在替他愤怒,但他的精神必须清醒。同时给那两个恶人设局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曹勇就永远只是盗窃犯,而非终生都被钉上耻辱柱的未成年猥。亵犯。

天黑了,杜思贝枕着他手背睡得很沉。车里静悄悄的,陈行简听着女人浅淡的鼻息,身上开始发热。他凑过去,反手将手背换成手掌,捧住杜思贝的脸,从额头一路吻到鼻尖,最后摩挲着她的嘴唇缠绵。

这种感觉很像马拉松还剩最后一公里,他的目标坚定——不是手刃恶棍,不是争个输赢。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有站在终点处的她。

杜思贝为他在佛前祈祷,盼他平安。

那么陈行简就会为她收起屠刀,做个清白无邪的男人,再也不让双手沾染一丝鲜血。

六月,上海正式入夏。

杜思贝新租的这间老洋房,外面有棵两层楼高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蝉鸣不绝,苍翠的绿叶都探进了屋里。

前几天,法院正式判决曹勇八年有期徒刑。外婆比杜思贝还高兴,说一定得喊乖娃儿来家里庆祝。

这天下午,杜思贝坐在绿意盎然的窗边剥毛豆,淡金色的夕阳落进来,给家里的物件镀上温暖的光。

她提醒外婆:“您别总是乖娃儿乖娃儿地喊他,他屁股都要翘上天了。”

陆野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红烧排骨从厨房出来,也附议,“婆婆,你才见他几次,不了解这人,越夸他越来劲。男人就是气球,一飘上天就抓不回来了。”

外婆看着陆野折返回厨房的背影感慨,“其实小陆这孩子也很不错,就是黑了点。这样吧,肥水不流外人,我有个同事家的孙女也在上海,不如把她介绍给……”

“哎哎哎!”杜思贝忙打断,“您少操心年轻人的事,自己腿脚还没好利索呢,明天别忘了去扎针灸啊。”

这时门铃响了,杜思贝赶紧扔下毛豆跑去开门。

陈行简手里拿着一瓶大吟酿,送到一半他又收回,眯起眼盯着厨房里的身影。

“他为什么也在?”

杜思贝从陈行简手中抢过那瓶清酒,抱进怀里。

她打哈哈笑道,“陆警官也帮了很多忙不是吗。而且听说他很会做饭。”

“哦?那他可以从厨房出来了。”陈行简唇角微扬,晃了晃手中精美的描金朱砂漆盒,“刚空运来的金枪鱼和活海胆,比他做的强多了。”

夏天的傍晚,暮色正浓,四个人坐在窗边,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唯独那几样出身名门的刺身和海胆,没什么人光顾。

外婆对陆野做的排骨赞不绝口,不停往陈行简碗里夹,“乖娃儿,你快别吃那些生不拉几的东西了,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您夹的我都喜欢吃。”陈行简对外婆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脸,幽怨地瞪着杜思贝。

他对那些刺身挑了挑眉,朝杜思贝做出口型:“给,我,吃。”

杜思贝咬着嘴唇憋笑,故意夹了一块粉红色刺身,送进陈行简嘴里,“好啦,我给你吃。张嘴,啊——”

逗他逗得正欢,陈行简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咀嚼的速度慢下来,不过几秒,忽然间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婆继续问陆野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只有杜思贝察觉到不对劲,心中微有不安。

十分钟后,陈行简从阳台回来。他没有拿起筷子,而是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

杜思贝在桌下踢他脚尖,用唇语问,“怎么?”

“我家里出了点事。”陈行简开口回答。

桌上的空气微妙地停滞了一秒。

杜思贝状若平静地点点头,“那你是不是要……”

陈行简静默了一会,看向杜思贝的目光有几分幽暗莫测。

“贝贝,我哥出车祸了。宁栩希望我回一趟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