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41章 月光对你动心,是我退无可避的命运。……

发完联系方式,祝友娟迟疑片刻,站在桌边没走。

陈行简抬眸,一改公事公办的状态,关切问,“祝阿姨还有事?”

“……呃,陈总。”

祝友娟缩起下巴,只转动一双眼睛看陈行简,模样畏畏缩缩,“我女儿这周五过二十七岁生日,想问问您,我,我那天下午能不能请半天假……”

祝友娟支支吾吾半天,陈行简倒爽快:“请假?当然可以。”

“谢谢陈总!”祝友娟喜笑颜开,忙给陈行简倒茶。

“不过。”陈行简望着杯中金黄色的茶汤,视线慢慢上抬,定回祝友娟脸上,“我怎么记得杜秘书的生日在六月?”

祝友娟倒茶的动作一滞,但转眼间,她便对陈行简讪笑:“哎呀,陈总您记性真好!我们贝贝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六月没错,但当时上户口登记错了,四月才是她的生日,她没跟您提起过?”

祝友娟又笑叹了口气,很惋惜似的:“贝贝这孩子啊,不爱跟人说自己的事,什么都藏在心底。她小的时候我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她说妈妈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要你和爸爸还有婆婆,我们一起去吃顿肯德基。后来我读她作文才知道,她一直梦想着能在生日当晚,去山顶看一次星星。”

“……可这上海的夜晚,哪里会有星星?”祝友娟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

陈行简啜了一口热茶,笑笑,没说话。

周五下班后,杜思贝临时接到裴元通知,说今晚有个酒会,要她一起参加。

杜思贝有些为难,在电话里推诿:“裴总,我还得加会儿班给您定明天飞广州的机票。后天马拉松就开跑了。”

“订机票几分钟的事儿啊?”裴元笑了声,“今晚有重要合作客户,你尽快到场吧。酒会对着装有要求,记得换条白裙子啊!”

裴元说完撂了电话,态度比以往坚决。

杜思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出租车开到市郊,沿着黑漆漆的山路一直往上蜿蜒,从窗外看去,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越来越小。

一路上只听得到风声,杜思贝心中紧张,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到?”

司机望着前方树林后透出灯光的花园别墅,远远传来躁动的音乐声和欢闹声。

他将车稳稳停到别墅门口的喷泉池边,“小姐,这不就到啦!”

门童来开门,杜思贝探出一只米色高跟鞋踩到地上,微凉的夜风拂过小腿,冷得她轻咝一声。

下了车,杜思贝搓搓胳膊,只穿无袖白裙扛不住山顶的温度。

还好有裴元来接。

杜思贝虚披着裴元的黑西装,双手揪衣领,跟随裴元走过别墅外有乐队演出的草坪,人头攒动的泳池,终于进了温暖的金色大厅。

大厅的拱形天花板比天空还高,一盏巨型流苏吊灯垂下来,灯的阴影映在舞池中男男女女的头顶。

一到这种华贵的社交场合,杜思贝就很无措,尾巴一样紧跟着裴元,问他,“裴总,重要客户呢?”

裴元转过身,似觉好笑:“噢,你迫不及待见他?”

“……”裴元这话问得奇怪,杜思贝没懂,对长桌上的点心架抬抬下巴,“裴总,见客户之前,我能先吃几块三明治垫肚子吗?”

裴元:“?”

杜思贝难为情地摸了下平坦的腹部,在紧身白裙包裹下,身材玲珑细致,“您喊我来不是陪客户喝酒吗?我先装点食物,一会儿喝得更多,方便您谈生意。”

裴元哑然失笑:“小杜,你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谁说见客户必须得喝酒?”

这时一个倩丽的白裙女人从远处踱过来,走到跟前,杜思贝看清她的脸。

是孟瑾。

孟瑾竟然在这儿?

她现在是科颖的首席医学官。她都来了酒会,那另一个人……

杜思贝心跳微乱,边往嘴里送迷你三明治,边环顾四周。

孟瑾将杜思贝从头到脚打量一圈,轻皱鼻子,转而对裴元挑眉:“这就是你今晚的舞伴?”

杜思贝的咀嚼一顿,忙摆手:“裴总,我不会跳舞啊,我四肢超级不协调!”

裴元笑道:“没事,有人会教你。”

孟瑾冷哼一声,走了。

舞池中成双成对的男女比刚才更多,现场的钢琴师弹得越来越快,大家随节奏跳起欢快的双人舞。

杜思贝仿佛在看欧洲电影,只见一个女人面对着男舞伴,高扬下巴,朝右边跳七步,然后再跳回原地。两人的胸口紧贴到一起。

一对女客跳累了,走过来吃点心,其中一个惊呼:“天呐,你竟然跟Nick跳过了!”

旁边的杜思贝喉咙一噎。

另一人掩面笑道:“哎呀,请了他三次才请动。Nick太会领舞了,我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感觉天旋地转。”

“哈哈,你明明是看到帅哥所以晕船。”

“什么呀,把我说那么肤浅!你跟他跳一次就知道那种感觉了!”

杜思贝沉默地侧耳倾听,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杯白兰地。

烈酒下肚,杜思贝脸颊微热,问裴元:“裴总,客户还没来吗?”

“你的衣服,怎么还没脱掉?”

她脑顶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从身后而来。

杜思贝心跳漏拍,转过身,抬眼触见一片白色。再仰头,撞上陈行简一双清亮的黑眸,瞳孔中映着她的脸。

一时间,耳边喧嚣的说笑声、音乐声急速退去,杜思贝只听见清晰强烈的咚咚,咚咚声。

是她的心跳。

然后“叮”的清脆一声,陈行简用香槟杯碰了碰她的空杯,笑道,“吃饱喝足了吗,该陪客户了。”

杜思贝登时清醒。

她看看陈行简,又看看裴元,立刻向后者求救:“裴总,您说的重要客户……”

裴元沉痛地点头,从杜思贝肩头扒下自己的黑西装,用悲壮的口吻鼓励她:“小杜,你每陪陈总跳一支舞,科颖就给我们厂里下一百万订单。加油!”

杜思贝:“……”

来到舞池中央,陈行简向杜思贝伸出右手:“手给我。”

杜思贝今晚穿高跟鞋,视线平行处到陈行简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她学其他女人,一手与他十指紧握,一手搭他肩头,努力不去看他的脸,淡声问:“陈总,你想跳几支舞?”

“还在生我的气?”陈行简带着杜思贝慢慢向左移了几步,然后移回来,算作热身。

杜思贝不作声,知道他说的是公交车那晚。

陈行简说,再给他一点时间。

“如果是和你,跳几支舞都可以。”陈行简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淡然,却让人听出些别样的,不为外透的撩拨:

“因为我们的夜晚才刚开始。”

他忽然后退一大步,覆在杜思贝腰间的大手瞬间束紧,将她揽到自己身前。

杜思贝赶紧迈步,露在外面的光滑小腿蹭到陈行简的西装裤,有摩擦感的哔叽面料,刮得她很痒。

“可是我不会跳。”

言下之意,你很快就会觉得我无聊。

“社交舞而已,没那么多讲究。”陈行简忽然又朝她的方向接连走出几步。

杜思贝的膝盖被他顶撞好几下,身子没了重心,手指紧紧捏住他肩膀:“你……你慢一点。”

“何况。”陈行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领着杜思贝走狐步,步法轻盈,她却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人眩晕,“喂,陈行简!”

“跟我在一起,很多事你不需要会。”陈行简俯身抱住杜思贝,强压她胸口往后下了个腰。

“啊!”杜思贝惊呼一声,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眼前一晃而过,她肯定会摔倒。

可下一秒她又被陈行简拦腰捞了起来,长发随风扬起弧度。

“——不需要会。”

陈行简边说边带着杜思贝转了一个漂亮的圈。

他垂下来咬她耳朵,低沉的声音发黏,“贝贝,专心享受我就好。”

杜思贝感觉自己像呼啦圈一样旋转起来,最后跌回陈行简怀里,额头抵住他肩窝。

鼻尖充盈着陈行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杜思贝累得轻喘,说不出话,终于想起那女客形容的四个字——

天旋地转。

陈行简没打算放过杜思贝,指尖撩开她散乱在脸边的碎发,笑着说,“再来。”

渐渐到了深夜,灯光转暗,再梦幻的舞会也有落幕的一刻。

杜思贝找借口溜出大厅,推开阳台门,去花园里给祝友娟打电话:“妈,你别给我下长寿面了,我回家都不早了。”

“过生日哪能不吃长寿面呢?”祝友娟虽是埋怨,声音却听上去很高兴,“贝贝,我把面放冰箱,你明天再吃。你难得出去,今晚别回那么早,多跟朋友们玩一会,啊!”

“唔,妈,可我有点累了……”

杜思贝小声说到一半,祝友娟就挂了电话。

杜思贝跳舞跳出一身热汗,这会站在沾了夜露的湿草坪上,四周死寂得连虫鸣都没有,她突然觉得很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不远处半人高的树丛后,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杜思贝凝神看过去,肃声问,“谁?”

动静顿时消停。

宾客散尽的别墅也没了声音,临近午夜的山顶,静得可怕。

杜思贝握紧手机,朝那个方向一步步走去。

她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到底是谁在那里?”

草丛里的东西似也惧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杜思贝来到草丛边,试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草叶:“你到底是人还是——啊!”

她吓得捂嘴尖叫。

草丛里突然从左到右拱起一阵波浪,什么东西一溜烟钻进了花园深处的阴影里。

看体型,像只肥兔子。

“噗呲!”身后有人轻笑。

杜思贝惊惶转过头,眼眸中映出一缕跳跃的烛光。

她彻底愣住。

陈行简站在几步之外,黑夜勾勒出他穿白衬衫的挺拔轮廓,双手推一台小推车。

推车上有一个点满蜡烛的三层奶油蛋糕。

蛋糕顶上,指头大小的男偶和女偶脚踩糖霜,随着灵动的钢琴声缓缓旋转,起舞。

暖黄的烛光将陈行简的面庞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歪头对杜思贝笑了笑,“嘿,杜思贝,生日快乐。”

杜思贝愣怔许久,刚才受惊了的一颗心,此时因为某种更强烈的惊颤,在她胸腔里疯狂跳动。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是今……”

杜思贝眸色一暗,“我妈告诉你的?”

陈行简推着车来到杜思贝身边,与她肩并着肩,站在洒满月光的草坪上。

他指指他们的头顶上方,“杜思贝,你抬头看看,天上有什么?”

杜思贝一时思绪混乱,抓住陈行简腰间的白衬衫,“陈行简,我妈还跟你说什么了?不论她向你提出什么帮忙的请求,你都不要有任何顾虑,直接拒绝就好!”

朦胧的月光下,有什么东西在陈行简眸中缓缓流转:“杜思贝,如果我想答应呢?”

杜思贝一怔,嘴唇蠕动半天,问,“为什么。”

那晚的公交车上,她问陈行简,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他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此时此刻,时间到了吗?

“巴厘岛。”

陈行简轻声开口,夜风中,他微凉的低音掠过杜思贝耳侧。

仔细听,似带了点悔意。

“我陈行简一生坏得坦坦荡荡,却唯独在那天,欺骗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

杜思贝不明白,半抬头看去,陈行简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意。

“那场婚礼,主持人问我对你心动的瞬间,我没有回答,输掉了那串你很想要的珍珠项链,还记得吗?”

杜思贝怎么会忘,扯出一抹苦笑:“你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这话说完,她感觉陈行简呼吸微微一重。

他嗓子好像哑了:“杜思贝,对不起。其实我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相信。”

相信。

“对你动心,是我退无可避的命运。”陈行简看着她说。

一缕山风,从遥远的天边,拂过杜思贝脸边。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而在这清寒的,只摇曳着一丝烛火的广阔天地间,陈行简的每个音节全淹没在风里。

杜思贝却听得无比清晰。

轻轻的“吧哒”一声。

陈行简向她打开一枚红丝绒盒子,一串珍珠项链静静躺在黑丝绒布里。

这么黑的夜,都无法掩盖它流淌出的温润莹白的光。

陈行简手指搭在盒子边缘,他长久维持着揭开首饰盒的姿势,修长苍白的一双手,此刻似乎有些颤抖。

“杜

思贝。“陈行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把输掉的项链给你找回来了。”

“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吗?”

“就从你二十七岁这天开始。

第42章 恋人把高不可攀的上司玩弄于舌尖之……

杜思贝恍惚了很久,声音轻得连她自己也听不清:“从头再来,是什么意思?”

陈行简定定望着她,眼神清亮,一字一句说,“你和我,像普通情侣一样,吃饭,恋爱,散步,约会。如果彼此感觉良好,我们就继续走下去。”

“走到哪去?”

杜思贝脸上出现迷路的神情,她看着陈行简,眼神放空:“陈行简,你还有六个月,不——五个月就要走了。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陈行简:“美国。”

杜思贝更迷茫了:“哪儿?”

“你的英语不是很好么。”陈行简平静地回答,仿佛已经考虑过未来所有的可能性,“我们一起回美国,你想去纽约还是洛杉矶,科颖的分公司任你选择。想带家人一起走,也可以,所有手续我来处理。”

杜思贝呼吸一窒。

她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宁静的山顶别墅,飘着幽香的午夜花园,还有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都太美好了。好得像她春心萌动的少女时期常做的那种梦。

陈行简看杜思贝一脸恍惚,偏开目光,将装有珍珠项链的丝绒盒子往上抬了抬:“不试试吗?”

杜思贝经他提醒,从轻飘飘的云端打开降落伞,慢悠悠晃到了地面上。她瞪着那串光华流淌的项链,每一颗珍珠都润白得像刚从蔚蓝的大海深处打捞起来。

她问,“这就是巴厘岛的那串项链?”

陈行简:“不是同一款,但更好。”

杜思贝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珍珠,凉凉的。

她发现这串项链的中间还有一个约莫3克拉的粉色钻石搭扣,指尖不由顿住,抬头问陈行简:“多少钱?”

陈行简拧眉:“什么?”

杜思贝收回手,认真问,“这串项链,花了你多少钱?”

“……杜思贝,你能别破坏气氛么。”陈行简笑得有些无奈。

杜思贝想,自己刚才的回应,大概是默认了跟陈行简从头再来。

可她完全没有跟有钱人恋爱的经验。一串名贵的嵌钻石的珍珠项链送上来,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叹完项链的美貌后将它带上脖颈,而是在心里给这玩意儿估价:肯定很贵,她戴不起。

杜思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无袖裙,快消品牌打折款。

她笑道,“我还是,先不试了吧。”

陈行简“咔哒”一下扣上丝绒盒子,脸色不太好看。

“哦,那随你。”

他说完就推着蛋糕车进了屋里,脚步又快又疾。

杜思贝愣在原地片刻。

她又惹陈行简不高兴了。

不过话说回来,陈行简花心思送她这么郑重的生日礼物,她的反应确实扫兴……

这么一想,杜思贝心中有了主意,快步跟进屋去。

也是此时,刚才钻出过野兔的草丛里,渐渐升起一顶黑色鸭舌帽,与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融为一体。

……

客人们离开后,偌大的厅堂又空又静,悬在半空的巨型吊灯是黑着的,只亮了几盏壁灯,映出墙壁上几幅人像油画。

威严的中世纪男爵,睁着铜铃般的眼睛,仿佛在瞪每一个从他眼皮底下走过的人。

杜思贝独自走上旋转楼梯,只听得见高跟鞋的笃笃声。

她心里犯怵,对着二楼走廊喊了声,“陈行简!”

“啪”的一声,二楼廊道的天花板灯全打开了。

杜思贝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赶紧捂住胸口。

她立刻抬眸,看见令人心安的一幕,舒了口气,又浅浅笑起来。

陈行简双手抱胸,懒懒倚在楼梯最上方一级台阶的扶手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这间别墅是我找朋友借来用一晚的,平时都有人住。”

陈行简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杜思贝,眸光却并不寒冷,而是带着揶揄,“这儿不闹鬼,某些人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楼梯转角处的杜思贝抓着扶手,仰头问:“但你好端端的跑来这借别墅干嘛?位置这么偏远,还在山顶。”

今夜月光微淡,山顶又远离城市光污染,是观星的最好时机。

可有些人她就是不识好歹。

陈行简扯了下嘴角,反身走进廊道深处:“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就喜欢野。战呗。”

他又不好好说话。

杜思贝咬住下唇,皱眉盯着陈行简刚才站过的地方好一会。

天气已经有点热了,陈行简冲完澡出来,只穿了条灰色平角裤。

卧室没开灯,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摸黑走到床边,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懒洋洋的声音。

“人呢?”陈行简觉得奇怪,俯身去床头开灯时,他吸吸鼻子,闻到黑暗中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媚香。

紧接着,一双轻若无骨的手,摸上他直直站立的两条长腿。

女人指尖的长指甲,从他的脚踝开始轻挠,沿着长满汗毛的小腿内侧,轻轻摩挲,一路往上撩拨。

“啊……”陈行简倒吸一口凉气,血液集体下涌。

他低头看去,刚刚适应了黑暗的视线里,是杜思贝跪在地上,仰头望他的一张脸。

她的尖脸蛋精致而乖巧,被左右两边的黑色长发夹在中间。

不开灯的房间里,这样的杜思贝神秘,美艳,还带几分恐怖的危险。

“你跪着干嘛,起来。”

这一刻,陈行简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让杜思贝跪着。

杜思贝却恍若未闻,双手绕到身后,拉下无袖裙的拉链,当着陈行简的面脱掉了裙子。

她雪白的身体在夜里豁然开朗。

陈行简呼吸急促,一开口才听见自己嗓子这么哑:“别闹了,起来。”

“嘘!”

杜思贝将食指伸到唇边,轻轻发出气音。

她像小猫皱了皱鼻头,抱怨似的说:“陈行简,你今天洗澡很不专心诶。”

陈行简强压着某处火烧的念头,为她保留最后一丝耐心,“我怎么了。”

“没用毛巾么,腿上还有这么多水珠呢。”杜思贝细细低语。

“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给你舔干净。”

她拉下陈行简的底裤,只脱到膝盖便懒得再向下。

陈行简两腿打颤,反手撑住墙面,喘着粗气低哼:“妈的你舔哪儿呢……嗯——!”

杜思贝说不出话。此时的陈行简,滚烫得她不敢直视。

他是恋人,也是上司。

她把高不可攀的上司玩弄于舌尖之上,这让杜思贝心底颤栗。

当然,也很爽。

但陈行简快疯了。

沙哑地吼叫出声。

杜思贝脑袋向后一倒,鼓起腮帮,像无辜贪吃的小孩,眨巴眼睛盯着陈行简:“呜——”

他立刻从床头抽纸,一次性快抽光半包纸巾,接到她嘴边:“笨蛋,快吐了!”

杜思贝却摇了摇头,忽然调皮地对他吐出舌头。

看见杜思贝舌尖,陈行简下颌一紧,绷得牙关都快咬碎。

他两手穿过杜思贝腋下,将她贴着床沿抱上大床,沉声说:“躺上去。”

杜思贝闷哼了声,轻推陈行简肩膀:“我还没洗澡。”

“我喜欢。”

陈行简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也离她越来越近。

他的嗓音黏而发闷:“咸一点,更好吃。”

“唔!”杜思贝指节骤然收紧,素白的床单在她掌心绽开一片褶皱。

陈行简平时那么坏的一张嘴,今夜温柔得不像话。

沉静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将空气灼得发烫。

陈行简曾对杜思贝说,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

杜思贝觉得他说得很对。

没有什么感情,比一个人渴望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还来得真,来得浓。

更何况,愿意让另一个人占据你的身体,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感情?

……

杜思贝醒来时,屋子里还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窗外传来细碎的鸟鸣,想来是天亮了。

陈行简睡在她旁边,脸朝着她的方向。

他的呼吸很轻,睫毛在昏暗中也显出柔软的弧度。

杜思贝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目光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那双阖着的眼睛上。

她俯身,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陈行简的眼皮。她悄悄摸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凭记忆找到放在梳妆台上的丝绒盒。

杜思贝将窗帘撩开一条缝,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全身赤。裸,只有脖子戴着珍珠项链的自己。

沐浴在金黄的晨光中,无论项链还是她,都太美了。

杜思贝有些出神,直到安静的房间里有人轻咳一声。

镜子出现陈行简的脸。

他裸着上身,靠坐在床头抽烟,刚睡醒的眉眼淡淡的,从吐出的烟雾里看着她。

杜思贝脸颊微热,不想承认被他捉到自己偷戴项链,装作不经意地问,“你醒啦?”

“喜欢吗?”他抬抬下巴,浅淡的目光落在她颈间。

杜思贝一时更难为情,红着脸点头,“喜欢。今天外面风景真好,你看。”

连忙将窗帘拉开了些,指给他看天边的霞光。

陈行简浓郁的凝视却还反复刷在杜思贝身上,仿佛她是供奉在一座小庙里的女神像,接受朝圣的信徒前来瞻仰。

他说:“我看到的风景更好。”

杜思贝光着身子走到陈行简面前,掀开他的被子,躺进去,让两个人身上的热气合在一起。

陈行简很快有了反应。

这次杜思贝坐在他身上,乘船一样颠簸了很久。

身上湿黏一片,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要不要进来?”她忽然问。

陈行简掐着她细腰顶胯的动作一顿,嗓音被灼得沙沙的:“不行,我没拿套。”

杜思贝戳戳他肚子,“可你之前说,有你的地方就有套。”

陈行简双目沉沉地望着杜思贝。

他口渴,仿佛在她眼里看见自己变成一头兽,原始的欲念燃烧了起来,可他哑着嗓子说:

“遇见你之后,我就不是以前的我了。”

杜思贝愣了下。

陈行简将她从身上抱开,对着她猛抖了几下腕子。

然后他从后将杜思贝拢入怀中,抱住她,大腿压在她腰间,嗓音里带几分倦意,“睡一会。”

“下午跟我飞广州,一起去看风铃花。”

登机前,杜思贝回家收拾行李箱。

陈行简本意是直接出发,需要什么去了广州现买,但杜思贝想到祝友娟,觉得自己夜不归宿始终不妥。

她想跟母亲解释一下。

推开家门后,杜思贝神色一滞。

祝友娟冷着脸坐在沙发上等她,玻璃茶几上散乱着一桌的照片。

照片很暗,像是夜里拍的。

杜思贝走过去问,“妈,你怎么——”

“别喊我妈!”

祝友娟厉声喝断,“明知道陈总有女友还去勾引人家。”

“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给我跪下!”

第43章 对峙你跟他勾搭在一起,就是人人喊打……

机场,登机口附近的珠宝店。

晶莹的灯光打在玻璃柜台上,柜子里每颗镶嵌钻石的戒指都熠熠闪亮,晃花人的眼。

身穿浅蓝色丝质衬衫的男人双手斜插裤兜,微微垂首,看了柜台里的钻戒很久。

女店员见他气度不凡,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错,笑着迎上去问:“先生,您是在为女朋友挑选戒指吗?”

男人从钻戒上移开视线,似有疑惑地看女店员,轻声重复那三个字,“女朋友?”

男人个子太高,近距离站他身边,令人很有压迫感。

但他的脸庞俊朗干净,声线也温柔,减轻了店员的紧张,只是与他对视数秒,脸颊就开始发烫。

她红着脸点头,“嗯。”

陈行简在舌尖反复品味女朋友这三个字,笑道,“没错,是我女友。”

他握在口袋里的手舒展了一下,总觉得指头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又说,“把你们的情侣对戒拿出来看看。”

帅气的男人名草有主,多少叫人失落。

店员心里感慨,戴上白手套从玻璃柜里取出一对戒指,推到陈行简面前:“先生,这是我们最受欢迎的romance系列,2.46克拉的DVVS1级钻石,晶莹剔透,比纯净水还要透明呢。”

“净度是不错。”陈行简点了点头,又摇头,“就是钻太大了。”

店员微愣,没想到客户这么直白。

她很快又拿出一枚1.2克拉的戒指,陈行简挑了下眉梢,“还是大了。”

他想起杜思贝昨晚见到那串珍珠项链的神情。

她眼里闪烁着灰姑娘见到水晶鞋的喜悦,但因为午夜将近,她害怕一切都是梦,所以迟迟不敢将项链戴上脖颈。

直到今天清晨,她才相信一切成真。

却始终胆怯。

只敢在他睡着时,悄悄将项链戴上身。

陈行简垂眸,看见方形丝绒盒子的内部,嵌着一行英文花体字母。

他转头对店员说,“给我拿一只最小克拉的钻戒吧。”

那行英文,是“Everystonehasasoulofitsown.”

如果每颗钻石都有自己的灵魂,那么,陈行简想,属于杜思贝的那颗钻石,它不需要成为最华丽,或是最耀眼的那个。

简洁,素雅,一颗草籽大小的晶钻,就足以唤起他内心无限的柔情。

陈行简很满意店员最后送来的这对情侣戒指。

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右嘴角一个小括弧,“你的品味很好,就要这对,帮我包起来吧。”

店员对着他的脸呆了两秒,然后红着耳朵小跑去柜台。

陈行简见惯了这种场景,心情颇好,摸出手机给杜思贝打电话。

手机里“嘟嘟”几声后,冷冰冰的电子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此时,机场广播也传来提醒:“由上海浦东飞往广州白云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

陈行简从耳边拿下手机,对着屏幕皱眉片刻。

然后他又打了一遍电话。

这次,杜思贝关机了。

“我今天非得替你爸爸好好教训你!”屋子里,祝友娟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手中精光闪闪的东西扫起一阵疾风。

她怒指杜思贝的脸:“还不快点跪下!”

天色已近黄昏,屋子里的暮色越来越浓,祝友娟因为瘦而凹陷的眼眶里蒙上阴影,陌生得像变了个人。

杜思贝将手机关机,放进包里。

她站在小客厅中央,注视着几步之外,一脸怒容的母亲,平静问:“妈,谁给你的那些照片?”

昨天晚上,有人偷拍了她和陈行简。

打印冲洗好的照片里,她和陈行简脸贴着脸跳舞,聊天。后来她跟着陈行简进别墅。第二天一早,从纱帘透出的缝隙里,可以看见杜思贝在窗前照镜子的裸。体。

房间另一端,是同样裸着身,坐在床头抽烟的陈行简。

“照片?你还有脸问?!”祝友娟“咣”地将手中钢针往茶几上一抽。

织毛衣用的不锈钢长针,有小臂那么长,小指那么粗,针尖闪着凛冽寒光。

杜思贝小时候考试没考好,就要被祝友娟用这根针“家法伺候”。

虽然成年已久,但杜思贝看到这根钢针,童年被打的记忆仍旧席卷而来。

她喉头发干,坚持说,“妈,我跟陈行简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过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而是偷拍的这人,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不知哪句话彻底点燃祝友娟怒火,她三两步冲到杜思贝面前大吼,“你少张口闭口偷拍!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孟医生才是陈总的正牌女友,你跟他勾搭在一起,你就成了插足的小三,成了人人喊打的狐狸精你知道吗?!”

“妈,我从未插足任何人的感情,更不是第三者。”

杜思贝呼吸急促,但她极力压抑着胸腔起伏,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艰难开口:

“我不明白,妈,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的女——”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那根钢针往杜思贝胳膊上狠狠一抽。

杜思贝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她怔怔低下头,看见自己手臂渐渐浮现一道猫爪抓过的红痕,火辣辣的疼。

祝友娟扯着唇角冷笑,“你爸要是还活着,他也会像我这么做。女孩子一旦动了走捷径的念头,这辈子就完了。我们家虽然穷,但穷得有骨气,绝不会为了钱去做低贱的事情!”

杜思贝的视线空洞而茫然,过了很久才聚上焦。

她的声音比屋里的灰尘还轻:“可是,妈……我做什么了?”

“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做错什么了?”

“你说呢?”祝友娟眼尖地发现了杜思贝领口下面的一圈凸起,伸手就去抓:

“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啊?”

祝友娟扼喉的动作令杜思贝本能后退了好几步。

她本意只是想护住脖颈,却在挡开祝友娟时不慎用了点力气,“妈,你别这样!”

祝友娟被她推得身形一晃,瞪圆了眼睛大喊:“好啊,为了男人连自己妈妈都敢打是吧?真是翅膀硬了,我今天不治服你我就……我就不姓祝!”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豹扑到女儿身上。

虎毒尚不食子。

杜思贝避犹不及,细颈被母亲指甲挠得生疼。

她闭着眼侧脸躲开,那串珍珠项链就被祝友娟从衣领里拽了出来。

“这……这么大的一串项链?”祝友娟语气变了。

她直直瞪着那些颗粒饱满,莹白流光的珍珠,眼里亮起贪婪的绿光。

“是……是他给你买的?”祝友娟一边问,一边加大手中力度,拉扯那串珍珠。

杜思贝屏住呼吸,心跳越来越快。

脖子上的项链像一根被扯到极限的弹簧,稍有不注意,就可能整根崩开。

“是,是陈行简。”

杜思贝欺哄般地摇了摇祝友娟胳膊,“妈,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连这么贵的项链都愿意给你买……”

祝友娟低头喃喃,“真的,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勇哥没猜错……”

杜思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谁没猜错?”

祝友娟不应声,只是阴阴笑了声,“把项链给我。”

她另一只手摸到杜思贝颈后,去解项链的锁扣。

杜思贝捂住脖子,连连后退着惊慌大叫:

“我不要!”

“给我,我是你妈!”

祝友娟跨上前发狠地掐她,“你跟姓陈的八字都没一撇,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把项链给我!我拿去还他!”

“要还也是我自己去还!你不准动我的东西,你松开——”

话说到一半,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声炸开一地。

杜思贝脖颈上的珍珠项链被扯断了线。

一颗颗洁白的珍珠弹落在地,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滚去。

争抢中的两人都是一愣。

母女俩眼睁睁看着一串名贵的项链化整为零。

一颗珍珠再耀眼,始终不如一串珍珠来得惊艳。

祝友娟最先意识到这点,矮身蹲下去捡那些珍珠。

一枚珠子溜得太快,“骨碌碌”飞快滚去门边,祝友娟就手脚并用爬过去捡。

杜思贝看着母亲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背影,又看这一地的狼藉,她慢慢走到沙发边,撑着膝盖坐了下来。

目光流连到茶几上一摞厚厚的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陈行简坐在床头,远远望着她的背影。

他在微笑。

杜思贝忽然觉得疲惫极了。

暮色四合,窗外起了风,清寒的空气注入一片寂静的屋里。

杜思贝无声叹了口气,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不,是用手掌拍门。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她名字,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扉,响彻整个楼道:

“杜思贝——!”

她的心口随这三个字砰砰狂跳。

杜思贝抬头对祝友娟叫道:“别让他进来!”

可祝友娟已经将门打开,陈行简像狮子一样冲了进来。

刚踏进屋里,他忽然蓦地止住脚步。

四目相对的一刹,杜思贝全身上下暴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行简站在门框的阴影里。

他眼睛比夜晚的海更黑,涌动着狂风暴雨来临前,已经在沸腾的海水。

他看着一地的珍珠,什么都懂了。

“是你——”

陈行简看向门边的祝友娟,一脸冰寒,仿佛动一动就会掉下戳死人的冰碴。

祝友娟不由得缩起脖子,声音尖细微颤,“我、我怎么了?”

“祝阿姨。”

陈行简似笑了笑,尽管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既然已经偷拍照片,有了我的把柄。那,你要敲诈我,还是勒索?”

祝友娟一噎。

她的目光转到杜思贝那儿,渐渐有了抽到王炸的底气:“陈总,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不想敲诈,也不想勒索你。”

“我就是心疼自己女儿。贝贝男朋友都没一个,跟着你一场,名声坏成了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陈行简没说话,漠然地看着她。

祝友娟捏紧门把手。陈行简冷若冰霜的面孔,令她心里忽然又很没底: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那你至少得给她一个名分吧?”

陈行简终于开口:“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

祝友娟看到了希望,乘胜追击:“噢,那我要你娶她,你办得到吗?”

“不行!”反倒是杜思贝先喊出声。

她对着陈行简摇头:“陈行简,你不要再管我家的事情了。你现在先离开,我一会去找你好吗?”

陈行简站在那里,日落后深蓝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穿衬衫长裤的周身都萦绕清寒的冷意。

可他淡漠的视线落到杜思贝脸上,却似在一点一点回温。

各种情绪在陈行简脸上交织闪过,最后定格为深深的坚定。

他看着杜思贝,回答祝友娟的问题:

“——我娶。”

我娶她。

我办得到。

轻轻的两个字,羽毛一样划过杜思贝心尖上。

她紧咬住下唇,咬得泛白了自己都不知道。

好安静的黄昏。

陈行简站在她面前,她就只听得见全身血液加速流过心脏的声音。

“但是。”

陈行简淡声开口,深如沉湖的眼眸最后掠过大喜过望的祝友娟脸上。

他忽然咧了咧嘴角,冷肃的脸上浮出笑容,染了几分邪气:

“结婚之前,你得先跟我老婆断绝母女关系。”

第44章 大雨往后余生,只做我杜思贝一个人的……

下午六点,日落后的天空乌云密布,几滴雨珠砸到窗玻璃上。

外面很快下起大雨。

“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教唆我女儿跟我断绝关系?”

祝友娟冷哼一声,“砰”地关上房门,走向客厅中央。

屋子里的三个人站在不同方位,各守立场。

陈行简插兜而立,声音清淡,显得游刃有余:“中国法律里,血亲关系虽然不能断绝,但我们的婚前财产会进行公证,婚后贝贝将以她的收入水平向你支付费用,履行最基本的赡养义务。多的你一分都不要想。”

祝友娟眉拧成结,死死瞪着陈行简。

这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前段时间他的温和面孔都是假象。

如今既然撕破了脸,就只能靠那些照片敲他一笔。

可他若是不上钩……

祝友娟有些焦躁了。

“我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我们母女间的羁绊不可能断!”祝友娟稳住心神,振振有词,“反倒是你,看着一表人才西装革履,做的都是卑鄙无耻的烂事。你坏我女儿清白,不可能

就这么算了!”

好一个舐犊情深的母亲。陈行简笑了一下,“还装呢?”

祝友娟佯装愤怒的脸上,裂开一丝缝隙。

陈行简不以为意:“说吧。你要多少钱?”

奸商就是坦诚。祝友娟不答反问:“我女儿的清白,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陈行简看了眼游离在状况外的杜思贝。

她呆坐在沙发上,微弓着腰,茫然望着一地狼藉。

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到头来都是可算计的筹码,被放上天平称重,她母亲还要讨价还价。

陈行简无波无澜的声音多了些隐晦不明的情绪。

他低声说,“她是无价的。”

“哈哈哈!”祝友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但她干笑了几声就压下嘴角,冷着脸伸手,“拿五百万来,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陈行简:“不可能。”

祝友娟深知陈行简难以攻破,她直接转向杜思贝,眼里满是讥讽:“贝贝,你看到了。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娶你的男人,一谈钱就吓破了胆。”

“妈。”

杜思贝抬头看着祝友娟,声音讷讷:

“——你走吧。”

祝友娟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女儿会先推开她:“傻丫头,你疯了?妈在为你讨回公道!”

“……你能不能别说了?”杜思贝垂下脑袋。

她双手按住自己额头,声音也闷在胸口,“什么名声,清白,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一会儿逼陈行简娶我,一会儿找他要钱,我不知道,你要这么多钱到底想拿去干嘛……”

陈行简沉默看着杜思贝低下头后的发旋。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愈发衬出屋里的寂静。

祝友娟盯着脆弱的女儿,良久,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真是懦弱到没边,被男人害了还为他辩解。”

“他怎么害我?”

杜思贝从胸前扬起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眼里闪烁着泪花,却倔强地不肯流下:

“我们从没发生真正的性关系,他要怎么害我?”

祝友娟一怔。

随即她看向陈行简,目光在他下半身飞快晃了一圈:“你……”

杜思贝苍白地笑了笑:“问题不在他,在我。”

“曹勇在我十三岁那年对我做了什么,妈,你忘了吗?”

“你住嘴——!”

祝友娟呼吸一窒。

她的心脏在狂跳。

她生出一种恐惧,凉意从脚底往上渗透全身。

“我跟曹勇早就断了,我不想听你翻来覆去说那些陈年旧事!”祝友娟紧张地看了眼陈行简。

陈行简安静站在墙边。

他越安静,她越恐惧。

杜思贝见到这样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咬紧了唇角,声音透着心碎:

“可是曹勇把我的人生毁了。”

“妈妈,你是帮凶。”

那些回忆太痛了。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十三岁的杜思贝把母亲拉进卧室,扯着母亲的衣角摇摆:

“妈妈,你不要再带曹叔叔回家了好不好?”

“为什么?他每次都给你买吃的啊!”

“可他总是……总是盯着我看。”

“你……你是不是想多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杜思贝垂下脑袋,苍白的后颈立出一截凸起的颈骨阴影。

“妈妈,他还要我摸他那里。”

山里的雨总是伴着雷鸣。

闷雷滚过天际,在祝友娟脸上劈开一道青光闪电。

时间慢慢地流过,某一刻,祝友娟忽然撞开杜思贝的身体,夺门而出。

门外传来尖锐的巨响,什么被砸碎在地上。

然后是母亲的嚎啕大哭。

声声凄厉。

可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竖起铁栏杆的防盗窗上。

杜思贝的房间变成一座铁皮监狱,她终生都走不出去。

后来她想,母亲其实比她更脆弱。

也更无法接受,年纪轻轻失去丈夫后,她好不容易搭上的靠山,竟然是一个禽兽。

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相信她的枕边人。

再后来,杜思贝常做起一个梦。

梦里她被人紧紧钳住手,坐在别人温热的肚皮上,不停地不停地摇晃双手。

梦中那个人面目模糊,看不清脸。

但杜思贝觉得,正是因为看不清,才会叫她比较好受。

上了高中,陆陆续续有男生向杜思贝表白,双手递上粉色情书。

她微笑着拒绝每一个人。

那些男生眼里满是失落,但杜思贝心里说的其实是对不起:你们不知道你们眼前这个文质纤弱的女孩正在被她继父玷污。情书里写的美丽,干净,洁白无瑕,全是她的反义词。

哎,你真的要听吗?

确定不会被吓跑哦?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没开始说呢。

杜思贝习惯了见到这个世界的背面。月球背后千疮百孔的环形山,才是真实的月亮。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真实的勇气。

你说对吗,陈行简?

陈行简插兜靠着墙壁,窗外灰青色的光线落进来,给他的睫毛覆上一片阴影。

他淡淡看着祝友娟:“所有的这些事,你知情吗?”

陈行简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好平静。

杜思贝默默想,浪荡如陈行简,接受力确实比一般人强。

祝友娟被这么冷不防一问,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说曹勇欺负了她,证据呢?啊?”

陈行简微眯起眼,眸光顿时变犀利:“所以你默认了,那个男人十四年前的确侵害过杜思贝?”

“我没有……我可没这么说!”

祝友娟像一只强撑许久但还是被戳破了的气球。

她喃喃倒退,退向门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就不太正常的头脑彻底陷入混沌。

陈行简看出来了,故意板着脸上前一步:“你这种烂人有什么资格做母亲?”

祝友娟被吓得大叫:“救命啊——!”

天外一声雷。

真像老天爷愤怒的回应。

祝友娟转身开门就跑。

人已经跑得很远了,尖叫声还在楼道里回荡。

直到叫声消失,陈行简才轻轻合上门。

他对着门板,深吸一口气,然后回身走向杜思贝。

“你也走。”杜思贝说。

陈行简脚步一顿,抬起目光。

沙发上,杜思贝坐得笔直,看着对面的墙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行简抿了抿唇,去料理台用热水壶烧水。

咕嘟咕嘟的烧水声里,陈行简背靠桌沿,远远看着杜思贝。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你不想,我们就先不聊那件——”

“我说了请你离开。”

杜思贝冷声打断陈行简。

顿了很久,她用力吞咽一下,才鼓起一口气说,“可以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吗,哪怕就一次。”

杜思贝目不转睛对着的那片墙壁,灰白而粗糙,坑坑洼洼,有上任租客敲钉子留下的钻孔。

她的生活一直很贫瘠,不堪,如同她下着暴雨的青春期。

余光里,是静默如雕塑的陈行简。

人真奇怪。

遇到对自己好的那个人了,却总想反复试探。把他推远一点,再远一点,确定他每次都会像叼着飞盘的小狗一样跑回身边,才能安心——

就算我糟糕透顶,也会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短促的脚步声后,门被合上。

很好,现在那个人走了。

屋子里静得仿佛没有活物,只有屋外雨声淅沥。

杜思贝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真好。

啪啪啪,杜思贝猛拍膝盖。

现在的结局简直太正确了。

死了爸,疯了妈,走狗屎运碰到的纯情老板也说了拜拜。

“……杜思贝你真牛逼!”

杜思贝冲着白墙喊了一声,墙没理她。

刚才说什么都不肯流下来的眼泪,忽然一下决堤。

杜思贝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

车里,陈行简坐在副驾,闭目许久。

陆野也没说话,发着愣拨动雨刮器。

雨刮器一下一下拨开挡风玻璃上流成河的雨水,很快又有无数新的水流汇聚。

一场持久的大雨。

陈行简摁动录音笔上的退格键,反复听杜思贝那四个字:“请你离开。”

“请你离开。”

“请你离开。”

闭着的眼皮底下,眼珠滚来滚去,不得安宁。

陆野轻咳着嗽,从他手中拿过录音笔,暂停播放:“我没想到小B就是杜小姐。”

陈行简虚弱睁开一线眼睛,声音沙哑。

“录音你都听过了。证据,够了吗?”

陆野深深叹气:“当事人家属的证词可以作为辅助证据,但还远远不够,需要被告本人,也就是杜小姐的继父亲口承认——”

他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是雷声,不是闪电。

什么人,在车外面,在大雨里,长长地喊一个名字。

陈行简。

悲凉的声音。

陆野以为自己听错了,外面人又喊了一声。

陈行简——

宛如受了伤的鸟儿,振翅哀号,声音穿透暴雨。

听清那三个字的同时,陈行简就打开车门窜了出去。

他速度快得陆野都为之一惊,明明刚才还一幅深受情伤的模样。

陆野侧首看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没打伞,站在瓢泼大雨里。

像个迷了路无助的孩子,被雨淋得透湿,却干干脆脆杵在那儿,有种不可阻挡的,穿越风沙走石的坚定。

另一道黑影挡住视线,是陈行简跑到了她面前。

两个蠢人,都不记得打伞。

杜思贝头发顺到脑后,脸上全是雨水。

她紧抿嘴唇喘着气,一声不吭看着他。

“你怎么下来了?”陈行简低下头问。

他浅蓝的衬衫很快湿成靛色,短发紧贴在头皮。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杜思贝半仰起脸。

她的额头,睫毛,鼻尖,都落满了雨珠。

陈行简轻声说,“我没有走。”

“不,那不够!”

雨声太响,杜思贝的声音格外大。

她的眼睛在雨中异常清亮,一直看进人心底最深的地方。

陈行简屏住呼吸,雨水滑过他的嘴唇,顺着他的下巴滴了下去。

杜思贝忽然走上前,抬起双手,捧住陈行简冰凉的脸。

大雨中,她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说:

“陈行简,我要你发誓,往后余生,只做我杜思贝一个人的男人。”

“——你敢不敢答应?”

无休无止的雨,将整个世界都洗涤干净。

敢信吗。

他又一次动了心。

第45章 醋老婆,我也想吃一口。

回到公寓,杜思贝就发起低烧,体温直飙38度。

阴雨连绵,狭小的屋里浮着淡淡潮气。陈行简摸了把铁床上微湿的被子,当即决定带杜思贝离开这个鬼地方。

开车途中,陈行简打电话给一家粤菜馆订鸡汤,把手机支到杜思贝耳边,“还想吃什么,给主厨报菜名。”

点完菜,杜思贝哑着嗓子问,“我们去1607还是哪儿?”

陈行简瞥她一眼,看回路前方:“当然是去我家。”

“咳咳……”杜思贝忽然剧烈咳嗽,胸腔都为之震动,“所以我们今晚要跟你朋友一起吃饭?”

她指的是孟瑾。

“我们”,和“你朋友”。

泾渭分明的指称让陈行简心里很舒服:“我家就我一个人,哪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坐公交车那晚惹杜思贝生气之后,陈行简就请孟瑾从他家搬走了。

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陈行简托朋友给孟瑾找了间徐汇的小洋楼,地理优越,离公司很近——重点是随时能让孟瑾加班,但这种小事不值当告诉杜思贝。

说多了她一定误会。

等待鸡汤送来的时间里,杜思贝绕着陈行简的别墅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一楼客厅。那儿有一架漆光黑亮的三角钢琴。

杜思贝知道陈行简会弹钢琴,但从没听他弹过。

(十年前是有过一段。她来我家做钢琴教师。)

(先跟我谈的恋爱,后来她把我甩了,跟了我哥。)

冷不丁想起陈行简那个成了嫂子的初恋情人,杜思贝走向钢琴的脚步一顿。她忽然没了揭开琴盖,给陈行简表演一曲《小星星》的兴致——

因为他见过更优秀的。

这时,茶几上陈行简的手机嗡嗡震动。

以为外卖到了,杜思贝没看屏幕就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出甜腻腻的嗓音。

“好久不见啦Nick,想我没有呀?”女人也不在乎电话这头吱没吱声,径自往下说,“上次你送我的宝格丽手链真的很旺事业哎,递过来的剧本我看都看不完哈哈……我明天从横店回上海,要不一起吃个饭?我提前让经纪人订餐厅。”

杜思贝握着手机不说话。

“贝贝?”陈行简边擦头发边下楼梯,对杜思贝朝门的方向偏了偏头,“有人在按门铃。”

杜思贝回过神,仰头看了旋转楼梯上的陈行简几秒,然后对那端说,“谢谢大哥,您放门口就好了哟。”

女明星:“……”

女明星:“什么大哥,你是谁啊?”

杜思贝挂断电话,咚咚咚跑去门口取外卖,又咚咚咚跑回来。

陈行简一听这声音就乐了,家里仿佛多了只小狗。他伸手去探她额头,“小朋友自愈能力很强呢,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正在拆外卖的杜思贝偏头躲开陈行简。

他也不在意,从后环抱住杜思贝,刚洗过澡,还在发热的前胸贴着她后背,声音黏糊糊的,“老婆,吃完饭我们去床上看电影吧。”

杜思贝将鸡汤分别盛进两个碗里,低着头,冷冷淡淡问,“你很喜欢给刚认识的女人送首饰?”

身后的陈行简不以为意,极其放松地将下巴搁在杜思贝肩窝。她肩膀因此沉甸甸的。

“算是吧。我个人认为,送首饰比送包更能表达心意。”

但他很快发现杜思贝不对劲,解释说,“刚认识不至于,得有一定了解后,送的首饰才能送到女人心坎上。”

杜思贝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忍着没问,那你送的首饰加起来讨过多少女人欢心?

陈行简蹭蹭杜思贝细腻的脖颈,嗅了会儿,她身上有淡淡的柠檬草香气。

“那串珍珠项链呢,你收起来了?”

舀汤的杜思贝一愣。

项链被祝友娟扯断后,珠子散落一地,怕不是也都被她捡走了。

“……嗯,项链有点沉。”杜思贝低声说,声音轻如飘忽的雨丝,“我先收起来了,以后再戴吧。看情况。”

有几秒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一同静静看着澄黄的鸡汤。

“没不喜欢就好。”沉默中,陈行简率先开口。

他从后松开杜思贝,拉开椅子坐下说:“快喝汤吧。”

吃饭前陈行简习惯扫一眼微信,裴元一行人已经抵达广州的下榻酒店,问他们怎么还没到。

陈行简给他发语音:“马拉松我就不参加了,跑40公里的力气要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

裴元:“比如?”

陈行简按住语音条,眯起眼瞧着对面默默喝汤的杜思贝,悠然回答:

“骑马,或者被当成马骑。”

“噗!”杜思贝一口金汤喷出来。太不文雅,她瞪着陈行简去抽纸巾。

陈行简微微笑了起来,

点开通话记录。果不其然,十分钟前,科颖的美妆代言人女星曾打来一通电话。

他问:“刚才怎么突然聊起首饰的事?”

杜思贝擦完嘴,将纸巾揉成团,捏在手里。她若无其事地说,“随便问问罢了。”

承认吃醋,在感情里不是易事。

从平安夜那晚第一次表白开始,杜思贝就很清楚,谁先动心谁就输。今晚下雨,她脑子一热说出“发誓做我一个人的男人”那种肉麻话,更是输得彻彻底底。

可又有点微妙的不甘心。

杜思贝勉强笑了笑:“陈行简,你要有花不完的力气,就去找匹真马骑。”

招待所里,曹勇听祝友娟讲完来龙去脉,筷子一摔,把塑料碗往床头柜重重一搁。

“老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拍一晚上,你就弄了条项链回来?还他妈是断的!啊?”

祝友娟连忙蹲下去捡饭盒,也顾不得脏,用手抓起洒在地上的几块烧土豆,还有米粒,仰头对曹勇说:“勇哥,你先别着急,我去典当行问过了,这串项链可是澳白维纳斯,最顶级的珍珠品种,咱们把项链串起来不就好了。”

曹勇往床头一靠,喷着鼻孔出气:“一串破链子能值几个钱?”

“还是挺多的。”

祝友娟冲曹勇比了个手势。

曹勇坐直身体,眼睛发直:“……多少?!”

祝友娟朝他幽幽地笑。

“你不一直想开一家麻将馆吗?”祝友娟坐回床头,讨好地给曹勇捶腿揉脚,“等把项链当了,我们就去没人认识的地方盘个店铺,慢慢做,勇哥你一定能做出头的。”

曹勇被哄得满身舒坦,抚了抚皮球般浑圆的肚子,笑得意味深长:“做生意哪那么容易。再说,你妈跟着我们,这吃住又是不小的成本。”

祝友娟一点儿也不担心,想起女儿,她反倒觉得解脱:“我妈有她外孙女管。人家现在攀上高枝了,多养个老人算什么,轮不着我们操心。”

曹勇这才长舒口气,一拍大腿,一锤定音:“好,那明天就去当项链,拿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