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肖想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
茵茵草地,白椅子上坐满了人,晃眼的阳光下,蓝色大海涌动细碎的光芒。
杜思贝站在铺满鲜花的舞台中央,陈行简就在她对面。
第一次见他穿黑西装,柔顺的头发梳到脑后,露出英气的额头。白色蝴蝶领结系在脖颈中央,斯文模样。虽然这里的人都是盛装出席,但他的气质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杜思贝无端笑了下,回答司仪,“我也准备好了。”
“既然三对情侣都准备好了,我最后强调一遍游戏规则。”司仪大声念手卡,“情侣默契大比拼,要求男女双方回答问题的答案必须一致,才能计入得分。那我们现在开始!”
三对情侣顿时正色,看向彼此。
司仪:“第一题。请快速说出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地点。”
杜思贝:“大海边的棕榈树下。”
陈行简:“洛杉矶。”
“两位的思维模式还真是不同呢。”司仪挥动手臂,往下做了个卡的手势,“答案不一致,本题不得分。”
但另外两组选手都答对了。毕竟这题最简单。
杜思贝有点无语地冲陈行简打口型:要你回答地点啊。地点!
陈行简不高兴了,拧起眉淡淡扫她一眼,眼神表示:我说的就是地点。
司仪笑着安抚:“好啦好啦,小情侣们别着急,这才到第一题,默契是慢慢培养的哦。”
“第二题。第一次见面是谁主动开启的话题?”
陈行简:“我。”
杜思贝:“我。”
司仪高兴宣布:“伴郎组加一分!”
“等会。”
陈行简拦下正要往小白板上计分的司仪,他不满地盯住杜思贝,“你什么记性,那天晚上是我主动跟你说的话。”
杜思贝呃了一声,光想着抢答去了,答案压根没过脑。
陈行简见她支支吾吾,更不悦地锁起眉头:“你那天晚上偷瞄我半天也没胆子吱个声,是我主动开口找你借的打火机。这都能忘吗你?”
……玩游戏呢!
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干嘛啊哥!
杜思贝挠了挠脸,小声哄陈行简:“我记得我记得。但咱先继续往后答题吧,啊?”
“。”
陈行简抱起胳膊,用鼻子冷哼一声,“继续。”
司仪:“既然男方对此答案存在异议,说明两人对彼此了解还是不够,本题依旧不计入得分。”
杜思贝叫了起来:“怎么能这样!”
司仪无辜耸耸肩,意思是又不是我多嘴。
于是她把怪罪的目光投向一张狗嘴走天下的罪魁祸首脸上。
后者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拖了后腿,完全忘了自己五分钟还在那装逼,放什么你想要奖品那我就认真玩的狗屁!
杜思贝咬牙切齿:“第三题,来啊。”
司仪:“第一次见面,对方身上穿了什么衣服?”
这简直是送分题!杜思贝脱口而出:“纯白西服,领带是灰色格纹。”
陈行简也终于福至心灵做了回人:“黑裙子,黑丝袜,红底高跟鞋。发型是半丸子头,披下来的头发搭在肩膀左边。至于那天喷的香水,如果我没闻错,应该是Byredo无人区玫瑰……”
杜思贝惊讶地看着滔滔不绝的陈行简。
他回答问题的语气镇定而自信,与她的目光碰上了,就勾起嘴角,笑里带点邪气,杜思贝心口砰砰乱跳。
“答得好啊!”
司仪啪啪鼓掌,带头起哄,“记这么清楚,二位原来是一眼定终生,大家说对不对啊!”
台下来自陈宁两家的亲朋好友都很给力:“对——”
唯有坐在第一排的陈维风,没好气地“笃”了下手中拐杖,冷哼一声。
这时有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杜思贝烫着一张脸去看陈行简,他的视线似乎立刻从她身上起飞,在气流中颠簸了会,着陆到司仪那儿:“这题,算我们赢吗?”
语气淡然,仿佛刹那间的对视从未发生。
司仪迟疑了一下:“您答得是挺详细,但另外两对情侣都答的是对方衣服的颜色,明显更有默契,所以,本题依旧不计入得分。”
陈行简:……
杜思贝:……
又答了几轮,两人摸清了司仪的套路,开始专挑简单的回答,比分竟然追平了另外两对情侣。
“那么——今天到底哪对情侣能带走我们的珍珠项链呢?”
司仪卖关子似的,目光依次点过三对俊男美女,越说越慢:
“最后一题!第一次对对方心动是什么时候?”
三对情侣眸色微动,没有一个人抢答。
心动这件事,说不清又道不明。
有时你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对视,不经意间想起那一秒,心脏却会猛地一窒。
司仪循循善诱:“第一次心动,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杜思贝微仰起脸,看着咫尺之间的陈行简。他似有所感,也低头望过来。
心动……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接,就像近视的人做验光检查,眼前的世界原本模糊不清,直到镜片“咔哒”一声转动,终于定格在最清晰的那一瞬——
陈行简的脸毫无预兆闯入她视野,清晰得令人心悸。
杜思贝的心剧烈颤动起来,她张了张嘴,正要说出答案。陈行简却突然将视线移开。
他转向司仪,声音低沉:“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杜思贝上下牙齿轻轻一碰,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响。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骚动。
陈维风阴沉着脸冷笑了下,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司仪准备好的贺词顿在嘴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哈哈!看来,这位先生更想把心动的秘密藏在心底呢。”
陈行简不置可否,别过脸,看向不知名的某处。
有对情侣回答正确,成为今日最大赢家。司仪将珍珠项链送给那女孩。
杜思贝机械地为他们鼓掌,目光不由自主瞥向陈行简。
他的嘴角像被无形的重物拉扯,沉沉下坠,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场中。仿佛这个看似寻常的问题,触及他内心深处某个禁区。
他便要全场陷入这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杜思贝低下头,层层叠叠的花瓣落在台上,被你来我往的鞋底碾碎了,化作一地斑驳的粉。
一座酒杯堆成的香槟塔被推了上来,新娘宁栩牵着婚纱裙摆走上舞台,来到杜思贝身边。
她凑到她面颊边,压低声音,吐气如兰:“一个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高在上的老板,就只能得到这种待遇啰。”
杜思贝一愣。
宁栩已经转过身面向观众,盈盈笑道,“游戏嘛,总是有输有赢。这么热的天,不如让输家喝光这座香槟塔,权当是消暑解渴了。”
“小栩。”
一旁的陈行易沉声提醒,“喝一杯意思意思得了,怎么能给客人灌酒。”
“我喝。”杜思贝说。
原本有些低语的会场安静了下来。
杜思贝走到小推车边,拿起香槟塔上最高的一杯酒。
酒么,不算什么。她在工作中喝过很多了。这场婚礼……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金黄的冰凉液体淌进唇角,杜思贝被冰镇的温度刺得五官皱了一下。她舌尖还没尝到酒味,手中酒杯忽然被斜刺里冲过来的人夺了过去。
陈行简仰头将一杯香槟一口气喝光,然后把杯子往小推车上重重一杵。
“你乱出什么风头,这明摆是着我的环节。”
高脚杯本身就有重量,被他这么一下子,整辆推车上的香槟塔都晃了一下。
杜思贝被突然欺身压过来的陈行简笼住了视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帮自己挡酒。明明回答不出心动的原因。
宁栩的脸色有点难看:“行简,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你别——”
“咚”的一声,一杯酒又喝光了。
红晕像一只女人的手,极尽魅惑地攀上了陈行简脖颈。
杜思贝想起他之前应酬也会脸涨通红的样子,扯了扯陈行简袖口,小声说,“陈总,要不还是我来吧?”
“陈总?”
陈行简侧过头,眼角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嘲弄,“等你想清楚到底该称呼我什么,再开口。”
……杜思贝不做声了。
陈行简面无表情,再次一饮而尽。
五层的香槟塔,堆成金字塔般错落有致的形状。没过一会,酒杯全空了,透明的玻璃杯在阳光下反射出细闪。
台上的人晃着身子走下楼梯,需人搀扶。
“丢人至极!”陈维风敛着怒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
几个小黑开车把陈行简送回水屋,扔到了垂着白色帐幔的大床上。
屋里酒气浓郁,杜思贝正想打开面向阳台的门散味儿,几滴凉意扑到手臂上。
下雨了。
没几分钟,海上便乌云密布,大风刮弯了阳台上的棕榈树。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砸在水屋的木头顶上,屋里漫起潮气,光线也暗了,得点灯。
天边闷雷滚滚,巨大的门窗直面大海,黑灰色的海洋深处似在酝酿一场风暴,要将水上的木头房屋连根拔除。
杜思贝莫名心慌,她爬上床,钻进被窝,挨着熟睡后的醉鬼陈行简。
陈行简外穿一件白衬衫,领口散开几颗扣子,露出大片潮红的脖颈,光看那颜色就能想象他身体的热度。
于是,杜思贝掀开被子,又替他解了几颗扣子。散热。
大概是感觉到腹部暴露在空气中,有凉意,陈行简皱起眉,在床上动了动。杜思贝按住他肚脐,严厉道,“我准你动了吗?好好睡觉。”
睡梦中的陈行简可能被这严肃的口气慑住,真的乖乖躺好,一动不动。
体会到奸男尸乐趣的杜思贝目光下扫,顿住。
陈行简共有六块腹肌,每一块都紧实有力,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日光灯映照下,刷出蜜色的诱人光泽。就连肚脐眼也内敛地往里收拢,肚脐下方隐约现出蟹青色汗毛,顺着延伸进黑灰色裤头里,引人遐想。
“……妈的,练这么好,还捂着不给看。”
杜思贝想起宁栩示威似的耳语,忽然有点生气。
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高在上的老板。
就只能得到这种待遇啰。
……我什么待遇?
屋外在下雨,屋里门窗紧闭,杜思贝更加放肆地打量陈行简。
不得不承认,她的老板长得真的很不错。
脸型硬朗,鼻梁挺直,不说话的时候是个酷哥。但陈行简有双风流上挑的桃花眼,中和了冷感,让人觉得即使对他做一些出格的事……他也不会生气。
是我在肖想……
接近他吗?
杜思贝慢慢低下头,闻到陈行简
身上裹着酒气的淡淡体香。
那就……
再肖想一次吧。。
男人的身体抱起来跟玩偶很不一样。
有健壮的骨骼感,有饱满的肌肉,有的地方软,有的地方硬。
更重要的是……有热到烫手的体温。
好温暖啊。
陈行简翕动了一下鼻翼,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像吊着的钟摆来回转动。
他睡着了,但又好像半醒着,昏昏沉沉,脑袋热胀——不是很舒服。
有一阵湿热的呼吸,像小蚂蚁一样在他颈间爬来爬去。
“别碰我。”陈行简凭着本能说了句话,声音中带点反感。
“就碰。”
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如是回应。
“谁要你喝这么多酒的?”
这人见他没作声,愈发猖狂,微凉的手指伸到他胸肌上摸了一把,然后教训似的戳了戳。
“明明酒量差得要死,还逞强给我挡酒……”
梦里的陈行简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这人凑近了自己,一小撮凉凉滑滑的东西在他脸上拂来扫去,像极了尾巴。
“你,你喝完酒后全身都红了,好吓人,好香啊……艹你勾引我,你不守男德!”
开始胡言乱语。
那撮尾巴顺着他的脸,滑到了他锁骨的凹陷处。可怎么有股玫瑰露的香气。
不是尾巴,是头发?
陈行简在沉沦的梦中松了口气,感受着那缕头发在他身上越滑越下,越搔越痒,他呼吸又重了起来。
“明明对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喷什么香水,记得很清楚……”这人声音发闷,有了黏糯鼻音。
温热的呼吸对着他的裤拉。链停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骗我很难吗?”头发的主人愤愤咬了他一口。
陈行简被激得浑身一颤,没发出声音。
“我讨厌你!狗东西!”
虽是这么说,此人又心口不一地撑着手臂爬了过来,紧贴他脖颈侧方的腺体一个劲地猛吸,黏糊糊的触感像小狗的湿鼻子,来回刮蹭他耳后,粗俗地喷着热气:“陈行简,我他妈今天一定要把你睡了。”
“外面打雷了,我好害怕。”
“……”
第22章 月亮这家伙病态的占有欲是从小养成的……
杜思贝很久没睡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午觉了。
她醒来后揉了下眼,床的另一侧是空的,床单褶皱,有睡过的痕迹。她慢慢爬起身,环顾四周,窗外已经天黑。
阳台的木板上加设了照明小地灯,幽蓝色,从下往上打着巨型阴影,映在阳台中央那个坐着的背影上。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海水拍打木柱的浪声,还有偶尔游过水屋底下的鱼群,发出鱼尾拨动水面的微弱动静。
杜思贝下了床,光着脚走过去。
陈行简坐在阳台边缘,双手后撑,仰着头,似在看海上的月亮。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没回头说:“你这一觉睡得香啊,从白天到黑夜。”
杜思贝脸有点热,陈行简肯定发现自己趁人喝醉时占人便宜了。她心虚着没说话,安静挨着他坐下,两腿垂到阳台下面,脚下是海。
“夜晚有风,你小心肚子着凉。”杜思贝看了眼陈行简敞开的衬衫,他的小腹露在外面,有力地向内收紧。
这时确实起了一阵微凉的海风,陈行简的白衬衫向后轻掀起衣角,劲瘦的腰身全显了出来,在夜色中很白皙。
他低头一看,不以为然:“我这是保留犯罪现场。你先解释一下,我扣子怎么开的。”
杜思贝:“……”
陈行简扭头看她,脸上浮动着几道横斜的海水的波影。
“别告诉我是印尼小黑弄的。”
“……我以为你很热,又怕你会酒精中毒,所以——”
“杜思贝。”
杜思贝苍白地辩解了两句,就被陈行简轻声打断,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不对劲。”
杜思贝抱臂撑着栏杆的双手忽然抓了一下胳膊肘。
“陈总,婚礼已经结束了。”她看回自己垂在海面上的双腿,低声说,“明天我可以自由活动吗?”
“岛上就这么大,你想去哪?”
杜思贝顿了几秒,“……我不想演你的女友了。”
陈行简看着她有些疲惫的侧脸,觉得杜思贝这人可真有意思,床上床下两幅面孔。下午对他上下其手的胆子去哪了?
“明天再演一天。那十六万七不用还了。”
陈行简仍旧闲散地向后仰着身子,撑在木板上的手指轻轻敲打地面,显得游刃有余。
“或者我另外加钱。两万够吗?”
杜思贝:“你是想让我气死你的嫂子吗?”
陈行简:“……?”
杜思贝见陈行简拧起眉毛,随时开启嘴炮模式,她赶紧解释:“你是因为暗恋自己的嫂子,见不得嫂子和哥哥结婚,所以才找我演你的女朋友,故意让嫂子吃醋。对吧?”
陈行简:“……”
暗恋,见不得,故意,吃醋。
她在她眼中是什么只敢在角落里阴暗爬行的阴湿男鬼吗。
杜思贝观察着陈行简脸色,小心翼翼地重申:“陈总,你让我当工具人也没什么,本来嘛,就是我欠你的,但是婚礼都结束了,咱们理论上就……互不相欠了,对吧?”
陈行简看着杜思贝说出“互不相欠”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本只想赏月的好心情忽然冒了点邪火,“对个屁你对。我说结束了吗?我没说结束你就得给我一直演下去。”
杜思贝觉得此人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央求口吻:“陈总,我好不容易出趟国,明天最后一天在岛上,我就想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巴厘岛风情。”
“你想得美。”
“我不要你的钱行吗?”
“不行。”
“……你做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你做事能不能别他妈半途而废?”
杜思贝一时被呛得语塞,但她耐心也被磨尽,说话声音高了两个八度:“我在演你女友,可你有好好演我男友吗?”
空旷的夜晚的海风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倔强。
“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主动放弃,我们早就可以赢那串项链了!”
杜思贝看着陈行简在月色下冷冷淡淡的一张脸,胸口涌上一股莫名情绪,喉咙发酸。
“是你答应我会认真玩游戏,是你说只要我想要,你就会给我赢那个奖品的。”
陈行简慢慢撑直了身子,与她对视,声线平缓:“我不认真吗。我记得第一次跟你见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最后一个问题呢?”
杜思贝扭转过脖颈,很近地看着陈行简。
他的瞳孔和夜里的海一样黑。
浪花从海的深处卷涌过来,拍打水屋底下的木桩,一浪又一浪。
沉默了会,陈行简忽然扯动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杜思贝,你就为这个跟我怄气呢?”
杜思贝不说话了,板着脸,转去看黑洞洞的大海。
她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轻佻地挠了挠,陈行简话里带笑,“心动的瞬间,你不也没答上来么?”
杜思贝没好气地拍开陈行简胳膊。
他很快又将手伸过来,这次杜思贝直接打掉了,生气地转过脸吼他:“是,我也没答上来,所以咱俩就不要演了啊!我们根本就不合——”
话没说完,陈行简凑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天边一轮皎白的圆月亮,静静地高悬在深蓝色的大海上。
两个人都坐在阳台的边缘,陈行简微侧着头,扣住杜思贝下巴,好让他和她的嘴唇更严丝合缝地相贴,摩挲,像两尾缠绕的金鱼。
月光下,杜思贝的侧影紧绷成一条直线。但只有走近了,才会看见她肩膀在细微地颤抖。
一时间,海浪,微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陈行简拍打在她脸上的呼吸,潮湿,温热,越来越重。
杜思贝身子发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像漩涡包裹了她,她伸出舌尖回应陈行简,但就是这一下,好像惊醒了陈行简,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做一件多奇怪的事。
陈行简离开了杜思贝的嘴唇。
他看着她已经迷离涣散的眼神,摸了摸她脑袋,安慰似的说,“你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杜思贝怔住,“你……”
陈行简站了起来,低下头一颗一颗地扣白衬衫。
他白天梳到后面的刘海此时微湿地搭在额前,配着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使他本就风流的一张脸更有事后翻脸不认人的薄情。
杜思贝仰头看他手中动作,呼吸逐渐不稳。
刚热吻完的人,怎么可以。
那样平静……
陈行简察觉到滚烫的视线,眼神飘到杜思贝这儿。他眼睛弯了弯,又俯下身来挠她下巴,语调轻快,“好啦。想玩就去玩嘛,你明天不用演了,自由活动吧。”
他说完拿起西装走了。
一切快得像从未发生,却又漫长得过了很久。
……
第二天,依旧是个太阳毒辣的晴天。
杜思贝看着屋外被晒成深褐色的木质阳台,心里忽然生出一份倦意。
巴厘岛是情侣钟爱的度假天堂,有海滩的地方就有阳光沙滩,比基尼美女与只穿一条花裤头的肌肉帅哥。可她一个人去海边,看帅哥美女成双入对,有什么意思呢?
说到底,即便来了巴厘岛,她也无法享有同等的度假待遇。
想回上海了。
临近中午,杜思贝收拾行李箱时,陈行简进了屋。他刚见完家人,手上拎着两盒印有精美花卉图案的婚礼伴手礼。其中一盒是给她的。
“这么早就回来了?”陈行简倒挺惊讶,笑着走到床边,看杜思贝叠衣服。
他又问,“没去冲个浪潜个水什么的?收费项目都是含在房卡里的,退房的时候我会一次性结清。”
杜思贝弯着腰,把长裙子轻轻叠成方块,尽量不留下折痕。
她低声说,“没有。我不会那些。”
陈行简看着她的长发随弯腰动作滑落到一边,黑发像瀑布一样丰盈。
“不会可以学。”
他伸出手,挽了把她的头发。
“我今天没去,你家人问起什么了吗?”杜思贝摘开他的手,把叠好的豆腐块码进行李箱。
杜思贝的抗拒意味明显,陈行简愣了下,“我说你在休息。”
杜思贝嗯了一声,继续叠衣服,彻底成了个淡人。
陈行简嘴里很不是味儿,他看着她把一件一眼地摊货的吊带裙小心翼翼包成小毯子形状,掐起腰说,“我跟宁栩已经没有关系了。”
杜思贝手上停了一下,又去抹平裙子褶皱。
陈行简目光跟着她流水线般的动作走动:“十年前是有过一段。她来我家做钢琴教师,先跟我谈的恋爱,后来她把我甩了,跟了我哥。”
杜思贝眼梢动了动,没说话。
陈行简强行延续话题:“我那会刚在医学院读大一,但我哥已经是医学博士了,前途一片光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跟一个成熟稳重的三好青年,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选后者。所以我就被绿了。”
杜思贝没忍住说:“你现在也很成熟稳重……而且你这么能挣钱,你很优秀。”
她挺意外的,脸蛋和天赋双重光环加身的陈行简竟然会受情伤,还是被自己的亲哥和女友背叛。
“稳重?”陈行简哧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俩在一起那天,拎了根棍子守在我哥做实验的楼底下,等他一出来,我就把他腿打断了。”
“……”杜思贝嘴唇哆嗦了下,嘴巴没拉缝儿说了句真心话,“那是你的亲哥哥啊……至于这么狠吗?”
陈行简神色淡漠,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动了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杜思贝想,这家伙病态的占有欲果然是从小养成的。
这么看,他会有“你摸了别的男人,就别摸我”这种比玻璃花还易碎的病娇发言,也很在情理之中。
不过,还好自己没被他标记成“我的东西”。
想到这杜思贝一阵庆幸,随口说,“你,你跟你哥现在还能和好,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陈行简摸了摸下巴,“这事闹大之后,我被医学院退学了,然后学校打电话跟我妈告状,我妈本来就血癌晚期住院呢,听说我把她的宝贝儿子腿打断了,没过几天就死了。他们都说我妈是被我气死的。”
杜思贝:“……”
一呼一吸间她喉咙吞咽得像小刀划过般艰难。
我的坏蛋老板……是青春暗黑故事主人公。
陈行简笑着看她:“现在你还觉得我优秀吗?”
杜思贝无言以对,就好像天上耀眼的月亮忽然转到背面,她看见了月球背面千疮百孔的环形山,只剩悚然。
陈行简是一时冲动对哥哥做了错事,但他那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喜欢的女生抛弃了他,哥哥欺骗了他,亲妈又得了绝症去世,他已经很可怜了,竟然还有人故意用“他妈是被他气死的”这种风凉话,把他押上道德的刑场。
这种全世界都离自己而去的感觉,让杜思贝有点替陈行简难过,但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屋外这么大的太阳,屋里地板却渗出湿冷的寒气。
安静了很久,陈行简说:“从那之后我就被家里赶出来了,休学了一年转去学广告,毕业后进时尚圈做品牌,这两年事业上好起来了,陈家人才重新跟我来往。”
杜思贝听到这愤愤不平,“你们家的人也太绝情了,怎么能这么对你!”
陈行简自嘲笑了笑,“我不也是陈家的人么?”
他看了下手表,替杜思贝合上行李箱,把箱子拎到地上,“该去机场了。”
杜思贝很想安慰陈行简几句,可他情绪一直很平静,仿佛冷眼旁观一出与自己不相关的家庭悲剧。
到机场,陈行简去柜台办完值机手续,拿着护照和机票走过来说,“我改签了航班,推迟三小时起飞。”
“可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会?”杜思贝正查看陈行简的行程,纳闷嘀咕,“早点回国不好嘛。”
长达7小时的飞行,起飞后陈行简就戴上眼罩,把脑袋陷进U型枕里睡觉。杜思贝本想看会儿窗外的夕阳,但她回头看了眼陈行简,金色的霞光照在他被眼罩覆盖的下半张脸上,她想,被光线直射着,他大概会不舒服,于是又拉上遮光板,机舱内暗了下来。
没风景可看,杜思贝闭着眼睛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陈行简推了推胳膊,耳边传来他的呼吸,湿润的气声似有若无,“杜思贝,醒醒。”
杜思贝睁开眼,近在咫尺就是陈行简的脸。
他脖子上还挂着U型枕,眼罩拉到额头上方,发型凌乱了,眼睛却又黑又亮,神采飞扬。
“你把遮光板打开。”陈行简冲她努努嘴。
杜思贝照做,扭头看向窗外,她刚睡醒还很空洞的眼里忽然有了光点,映出飞机下方宽阔的,一望无际的海面。
棉絮般的云层下面,整片深蓝色的海洋都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是轮船。无数只轮船。它们来来往往,航行在海上,从万米高空看下去,却像静止一般。只是随着飞机在薄雾的气流中穿行,才惊觉真正的海洋是如此宽阔,飞了很久都看不到一片陆地。只有无数的,点起夜灯的船,交汇在世界的十字路口。
陈行简这时也探过身子,和杜思贝脸挨着脸,一起看着舷窗下方的风景。
杜思贝看得太着迷,不禁侧过脸对他说,“这下面难道就是……”
两人脸贴得太近,她不小心啵了陈行简一口。杜思贝一愣。
“是马六甲海峡。”
陈行简轻笑着转过脸,目光很温柔,“好看吗。和你在地理书上看到的一样吗?”
第23章 听风的话是我生病了。
万米高空,天色暗了,机舱里光线昏瞑不清,这是一天中人的视线最差的时候,可杜思贝却把陈行简看得十分清晰。
他问她,马六甲海峡好看吗。
他瞒着自己,改签了推迟三小时起飞的航班,原来是为让她坐
上这班途径马六甲的飞机。
杜思贝心里涌起一阵感激,“陈总,谢谢您,马六甲比我在地理书上看到的还要漂亮,还要壮观。”
“喜欢就好。”
陈行简从窗外的海面上收回视线,身体坐回自己那边,“跟在我身边做秘书,你以后还会去很多地方。”
他的大拇指不经意间擦了下脸颊。
杜思贝不小心蹭过的地方。
杜思贝浑然不觉,脸贴在舷窗上对着大海咔咔拍照片。人一坐上飞机,心情也像气球,轻快地飘上了天空。
这次出国短短几日,她经历了许多事,也看过许多风景:巴厘岛的日落,太平洋的骤雨,马六甲的轮船……而所有风景的记忆,都与同一个人有关。
也不知道多年以后翻看老照片,首先想到的是这儿的美景,还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共赏这份美景的人?
杜思贝回头看着陈行简,他又拉下眼罩继续睡觉,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唇角在放松状态下微微下压,抿着唇线,有种冷淡的性感。
杜思贝看了陈行简很久,然后才靠回座椅,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一直跟在他身边……
就能去很多很多地方。
环游世界。
飞机在凌晨一点落地上海。
这个点没地铁了,杜思贝出机场后看了眼网约车软件,回市区的价格令人瞠目。她又瞅了几眼航站楼的高架桥,灯光暗淡,过很久才来一辆出租车。
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闷雷一样,咚咚敲打人心脏,越来越响。
杜思贝循声看向马路尽头,一辆扁扁的黑色敞篷车忽然撞进她视野,还没待她看清,就风驰电掣划过她眼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响,跑车急刹车停到了她的前方三十米,又直直地倒回来,停到她面前。
蝶翼门像变形金刚的玩具一样抬起,驾驶座上的陈行简冲她抬下巴:“上车。”
杜思贝惊讶之余有点尴尬。
陈行简的阵仗之大,吸引了周围所有等车乘客的目光。有人拿手机拍他们。
“……”杜思贝老脸一红,抓紧跳上车,对又在犯霸总病的陈行简笑道,“陈总,大晚上的咱就别炸街了好吗?”
“没办法啊,我这车一踩油门就这声。”
陈行简还无奈上了,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食指往下轻轻一敲,“你听——”
杜思贝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一股巨大的推背感弹射了出去。
一路笔直的高架桥成了陈行简玩云霄飞车的游乐场。杜思贝那次坐宾利知道他开车很快,但跑车才激发出此人对速度与激情的狂热追求。
城市的夜景在窗外闪电般后退,呼啸的晚风满灌进来,把杜思贝头发糊了满脸。
陈行简扭头看了眼被吹成女鬼的杜思贝,又看回路前方,嘴角微勾,踩油门的脚像从钢琴踏板上松开,车速变慢了。
跑车停到酒店门口,杜思贝拨开脸边的碎发,道完谢,开门的手顿了顿,又缩回来。
她观察着陈行简在夜幕中的侧脸,犹豫地说:“陈总,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到这了。
后半句话就在嘴边,杜思贝却莫名说不出口。
似乎只要不说,就还可以装傻充愣,和陈行简延续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是的,两清了。”
不料陈行简这回十分干脆。
“……”
杜思贝咬了会嘴唇,声音低下去,“好。我会尽快找好租房,搬出1607。”
“嗯,这次记得找个真正像家的地方。”陈行简这会儿有点好上司的模样了。
他点了根烟,又将烟盒递到杜思贝面前。
杜思贝觉得这烟盒牌子有些眼熟。三个月前在美国,他也问她要不要来一根烟。
从烟开始,从烟结束。
杜思贝接过烟,点着了,夹在指间,却一直没有吸。
她低头想着什么。
陈行简笑了声,“这位道友你烧香呢。”
“我还可以留在总裁办吗?”杜思贝冷不丁问。
陈行简拧了下眉:“没人说不让你留在公司啊。”
杜思贝看着自己手中微亮着橙光的烟,思绪有些飘忽,“那就是……我还可以做你的秘书之一,对吗?”
“你有其他心仪的岗位吗?”
陈行简饶有兴致地看着杜思贝。是头顶的路灯颜色太暧昧?他竟觉得她的长发披在脸边,侧脸的弧度比以往都动人。
长在他直男审美上的。
约炮对象?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有需求赶紧提。”陈行简笑着说。
杜思贝飞快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用。我就想留在总裁办,我……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学。”
陈行简的眼神在听到“想学”时动了动。
雾白的烟气中,他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很可笑。
“每天就负责订个破机票,有什么好学的。下车。”
杜思贝被赶了下来,拖个箱子站在路边,吸着陈行简留下的汽车尾气,看着他的跑车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空荡荡的马路尽头。酒店四周一下安静了。
有个门童在旋转门前守岗,胸背挺成一杆枪,一直在拿眼珠打量杜思贝。
簌簌的一声,什么落到了地上。
杜思贝低头去看,手里的香烟烧到了尽头,化成一地的灰,眨眼之间就被秋风吹散了。
两个月后,上海入冬。
街上的梧桐树一夜之间全秃了头,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的天空。空气也是湿冷的。
杜思贝搬去了离市中心更远的一间公寓,整栋楼住的都是独居的年轻人。这天外面起了大风,杜思贝下楼扔垃圾,她顶着风推开公寓楼下厚重的玻璃门,门外一个男人见状快步走过来,替她从外拉开了把手。
“谢谢。”杜思贝抓紧脖子那一圈的羽绒服衣领,埋头往外走。
“杜小姐?”
男人声音清亮,听上去意外又惊喜。
杜思贝这才仰头去看他的脸。
五官端正,黑黑瘦瘦,说话时一口牙白得直晃眼。
“我陆野啊。”陆野指指他自己,见杜思贝没反应,他立即解释,“几个月前你来我们派出所做过回访的。真是太巧了,你现在也住这儿?”
杜思贝早在听到陆野名字时就想起了这个小警察,以及1607楼底下,他在车里跟陈行简那次尴尬的会面。
她至今记得陈行简不喜欢她跟警察走动过多,便匆匆敷衍两句,转身出门扔垃圾。
“诶,杜小姐!我跟你聊两句呗!”陆野却大步追了上来,一直跟着她走到垃圾桶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杜思贝只觉得这人在死缠烂打,她一抡胳膊将垃圾袋隔空抛进了垃圾桶,回头瞪陆野:“你这次又要干嘛?我的租房官司早就打完了。”
陆野看着她,往小区广场的空地那边偏了下头,意思是过去说。
两人走到长椅边,陆野又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气泡水,递给杜思贝一瓶。
他摸着后脑勺,羞赧笑了起来:“杜小姐,有件事说出来真挺不好意思的。”
杜思贝斜眼看着他。
“你跟你那个‘老公’还在来往吗?”
杜思贝眼神飘了下。
说起正事,陆野的目光有了锐意,他直盯着杜思贝:“我这么做不太好,但是咱们既然凑巧碰上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和陈行简走得太近。”
杜思贝捏住手中的饮料瓶,塑料瓶身咔咔轻响。
“……你查他?”
“这是警察的义务。”陆野目光炯炯,他看了杜思贝一会儿,然后摸出手机给她看,“认识这人吗?”
杜思贝一眼就认出自拍照的主人。
很漂亮很性感,是三个月前派对上那个缠着陈行简撒娇的女人。
“她是陈行简之前在美国的秘书,29岁,老家在福建宁德。“陆野将手机灭了屏塞回裤兜,神色严肃。
“加州警局两个月前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名女子深夜驾车上公路,却连续多天没有驶离高速公路出口,警方怀疑她已遇害。”
杜思贝脑子被风吹得有点乱:“可是这……这跟陈行简有什么关系?”
陆野的语气不容置疑:“有线人向警方透露,这个女人是陈行简长达两年的地下情人。”
杜思贝眼睫颤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捏紧饮料瓶,指关节逐渐发白。
陆野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我不知道陈行简用了什么手段逃脱美国警方的审查,但这家伙有美国身份,后台又很硬,国内警察根本动不了他。我只能提醒你,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
杜思贝顿了顿,声音在风中微弱,“你,你为什么会要查陈行简?你刚才说的都只是怀疑。他没有任何实质犯罪行为,对吗?”
陆野板着的脸愣怔了一会。
路边一只白色塑料袋被风卷上天空,在阴沉的天色里忽左忽右地飞舞,猎猎作响。
陆野把眼睛放到旁边的花坛里,声音低下去,“因为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杜思贝却未察觉陆野的细微变化。她茫然地看着空中那只没了方向的空塑料袋,似乎风要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只听风的话。
(我拎了根棍子守在我哥做实验的楼底下)
(我把他腿打断了)
(动了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
马六甲海峡,好看吗。
杜思贝陷入了混沌。
平安夜这天,上海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总裁办比往常忙,一是因为时尚活动都集中在年底,陈行简平均每天要被邀请参加一场走秀和新品发布会;二是Jerry休了婚假,繁琐的杂活儿平摊到为数不多的几个秘书手上,每个人都得加班。
晚上九点,杜思贝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她接到Jerry的电话:“Nick半小时后跟总部开电话会议,你赶快打印一份今年前三季度的财报送到他家里去。”
“半小时?他家?”
她哪去过陈行简家!
Jerry不高兴了:“能不能干?快点决定,不能干我找别人去!”
杜思贝知道Jerry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她更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掉链子,慌忙接下了任务,抱着还温热的一沓文件跑到马路上拦出租车。
雪还在下,是那种轻盈的羽毛般的雪花,飘落在杜思贝头顶,不一会儿就染白她的头发。
下了车,杜思贝一路小跑冲进别墅区,门卫提前得到通知给她放行。杜思贝按着Jerry给的地址赶到陈行简家门口,她三步并两步跨上独栋别墅的台阶,正要按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廊上暖黄的吊灯随之亮起,光晕从上而下笼在两个人脸上。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雪花在灯光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辉,静静飘落在两人之间。
都知道今晚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但等到真的四目相对,两个人还是愣了片刻。
陈行简穿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紧束的领口拥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整个人挺拔利落得像薄刀片。
他目光下移到杜思贝胸口,嗓音很沉,“文件给我,其他没你的事了。”
杜思贝却敏锐地听出一丝不对劲,把胸前一叠文件交过去。
陈行简轻咳一声,低头去看资料,指尖随意拨了几页,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在检查文件。
过了几秒,陈行简撩起眼皮看她:“……你还不走?”
杜思贝的心口砰砰撞跳起来。
她直直看着陈行简的眼睛,他眼神和开车离开那天一样,丝丝入微的冰凉。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杜思贝的视线缓缓移动,来到陈行简干枯泛白的嘴唇上。
她轻声说,“我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不来公司。”
陈行简唇线紧闭,无言地看着杜思贝。
过了一阵,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好好工作,想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
杜思贝放平了目光,眼前是陈行简黑色的胸膛,声音愈发恍惚,“一边工作,一边想你,这是我能控制的么……”
一缕夜风,从身后吹进屋里,带起杜思贝脸边的长发。
陈行简紧盯着她,好像她苍白的脸上开出了花一样。
“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以为你生病了。”杜思贝最后一次看向陈行简,目光已经滚烫。
岩浆不会永远在地表之下鼓动,冰雪也不会永远覆盖大地——总有喷薄而出,融化流淌的一日。
杜思贝双唇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声线嗫嚅,“现在我发现,不是你。”
“是我……”
杜思贝喉咙一酸,“……陈行简,我想要你。是我生病了。”
她转身就走,却忽然被陈行简用力扯进屋里,雪白的纸张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陈行简把她抵在门板上,发狠地吻着她。
第24章 想要好硬啊。
客厅里,壁炉的火光摇曳,暖意弥漫。杜思贝被陈行简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在某一刻,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陈行简这才稍稍退开,两人的唇瓣分离,他的呼吸沉重而绵长,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是不舒服?”
他看着杜思贝染上红晕的脸颊,掐她细腰的双手加重了力度。
“……没有。”杜思贝背靠门板,胸口上下起伏,竭力平复呼吸。
屋子里流淌着木调香薰的浅淡香气,或许有使人安神放松的功效,杜思贝抓在陈行简胸口毛衣上的手渐渐松开,思绪一点一点归位。
陈行简笑了下:“没有不舒服。意思是可以再来一次?”
听到这杜思贝心神又是一颤,攥紧他的黑色毛衣,支支吾吾:“……怎么就,就跟你亲上了!前一秒还好好的。”
“为什么接吻,你说呢?”陈行简慢慢地,再次靠近杜思贝。
他眯着眼睛,弯细的桃花眼像极了狐狸。
“是你说,你想要我……”
杜思贝立即捂住陈行简的嘴,掌心顿时氲满他呵出的热气。
她看着陈行简被捂嘴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年近三十的男人,竟还有一双清亮透明的眼睛,并冲她顽皮地眨巴了两下。
……胸腔里又有点儿不平静。
杜思贝瞪着天花板理了会儿头绪,然后转回来盯着陈行简:“陈总,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这是您亲口说过的。”
陈行简瞪大了眼睛,声音从她的掌心间闷闷地传来:“恋爱?”
杜思贝拿开了手。
陈行简的嘴角随即扬起,笑意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恋爱?谁说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恋爱?”
杜思贝沉默了。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
“我的意思是……”
杜思贝还想辩解,一道阴影覆到眼前,她惊呼一声的同时被陈行简打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咚咚塌上楼梯,大步迈到廊道尽头的房间,一脚揣开了门。
杜思贝瞥了眼房里的大床,仿佛想象到过一会儿床上会出现的画面,胳膊圈紧了陈行简,埋在他颈窝里,声音软哝下去,“你不是要开会吗?”
陈行简抱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杜思贝就像挂在树枝上的树袋熊,随步伐的摆动一下一下撞击陈行简身体。
“等我二十分钟。”
他的声音从她脑顶传来,笑意中带着点宠溺,“你先泡个澡,泡泡球在第二格柜子里,喜欢什么味道就拆开用,随意一点。”
陈行简说完就下楼了。杜思贝环顾着比她公寓还要大的,洁净雅致的乳白色浴室,摸索到方形浴缸的边沿坐下。
有点后悔了。
她在干嘛呢?
几分钟前还在出租车里,顶着风雪给老板深夜送文件,现在她就被老板抱
进了屋,要将自己洗成香喷喷的奶团子,等待他的……临幸?
杜思贝一边懊悔一边拧开了水龙头,看着浴缸里浅蓝色的水平面一点一点升高。她往里扔了一颗粉色泡泡球,一池热水很快被染成明亮的粉色。水面上浮动着细碎的渐变色金粉,像魔法少女熬制好一锅冒着甜香的草莓浓汤,泡进去就能释放超可爱的biubiubiu爱心魔法攻击。
“……”
杜思贝脱光衣服坐了进去。
啊好舒服……
她捂着脸叹了口气。
在堕落。
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
没见过世面的底层小职员进了老板奢华优雅的大观园,一颗小小的粉色泡泡球就把她拿下了。可是这玩意儿真的很舒服,连同它所彰显的生活方式:泡澡时必备的冰镇到冒冰珠的梅子酒,融化成银河的泡泡浴球,滴两滴雨后森林般清新的茶树精油。热水漫过锁骨,她放松地滑躺进浴缸里,化成一片无忧无虑的云朵。
这是跟陈行简在一起可以拥有的生活。
不止是她一个女孩承受不住这种诱惑,对吧?
陈行简也不是第一次抱女人进屋。瞧瞧他浴室收纳架上那一整列瓶身亮闪闪的身体精油,浴油,按摩油,处处昭告着男主人和女客人奢靡的痕迹。他是玩惯了的男人,以前在美国也找秘书做地下情人,最后害得人家下落不明……
杜思贝正用浴球搓身的动作忽然一顿。
现在的她不就在步那个女秘书的后尘吗?
(加州两个月前发生一起失踪案)
(一名女子深夜在公路失去踪迹,警方怀疑她已遇害)
(她是陈行简的地下情人,长达两年)
“哗啦——”
杜思贝腾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像个刚降生的婴儿,浑身上下还淌着粉色的泡沫。
她的脸被蒸得通红,呼吸急促……不是,怎么还不逃啊?
陈行简他是个杀人犯啊!
楼下客厅,电话会议临近尾声。
科颖董事长是个年近七旬的美国老头,他问陈行简:“Nick,你的任期还有9个月,我们很看好你的领导能力,想过续约吗?”
陈行简听到楼上水声哗啦的动静,抬头看了眼。
笨蛋该不会泡个澡也能平地摔吧。
……怎么不可能。
陈行简迅速回应董事长:“暂时还没有。但我计划利用接下来的9个月时间,在中国市场推出一款全新的香水。这款香水将借鉴‘毒药’的成功模式,让每一位中国女性为之疯狂。”
“我欣赏你的野心。”
董事长声音里有赞许,“这几年中国市场因疫情遭受了严重冲击,财报数据很不好看,我们甚至一度考虑过退出这片市场。现在,我希望你能扭转这一局面,让我们的品牌在这里重获新生。”
“我一定竭尽全力。”
陈行简郑重承诺。简短寒暄后,他挂断电话,步履匆匆地朝旋转楼梯走去。
他有点后悔放杜思贝进屋了。
这两个月清心寡欲地工作不是挺顺的么。调任中国,只是陈行简职业上升期一段必不可少的任务,把这里的市场盘活了,做出漂亮的成绩,他迟早还是要回归总部。
这期间找炮友可以,但他不想跟任何女人发生恋爱关系,牵扯出孩子什么的就更麻烦。
一小时前Jerry告诉他今晚找了秘书来家里送文件,陈行简说要男的来,Jerry说总裁办除了他就没男的,杜思贝已经在路上了。
结果打开门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了。
……还是,嗯,憋得太久。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念又因为她而疯长。
陈行简搓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想着一会儿要对她做的事,握着扶手一级一级踏上台阶。
而杜思贝也像回应一般,在二楼的屋子里传出叮铃桄榔的声音。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陈行简看了眼来电人接起电话:“有事快说。”
萧廷仍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行简,你那个美国的女秘书狮子大开口呢。”
“她还要多少?”
陈行简皱起眉,压低声音,“你不是已经销毁了那晚的视频?她对我构不成威胁,再给50万美金,多的让她找警方要。”
“哈哈她怎么敢!按美国法律,她自导自演那宗失踪案,还有她找你拿的那些钱,起码得判十年。”
陈行简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压着火气说:“让她二选一,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入狱。”
入狱……
杜思贝抱着一堆衣物从浴室慌里慌张跑出来时,清清楚楚听见这两个字。
陈行简自己犯了罪,还要抓别人顶包入狱?!
畜生禽兽王八蛋!!!
她下楼梯一个没留神,撞进来人坚硬的胸膛里,再抬头对上一道阴沉犀利的眼神。
杀人犯!杜思贝腿根一软,扯嗓就喊:“啊啊啊啊——!”
陈行简:“……”
这特么二十分钟前还抱着他娇滴滴撒娇的人,泡完澡就精神分裂了?陈行简撂下电话捉住杜思贝手腕,把她拉进卧室:“你安静一点。”
“你放开我!救命啊!救——”
杜思贝下半张脸被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狠狠按住,呼吸一窒:“呜呜呜——”
陈行简从衣柜扯出条领带,从脑后绕到脸前面绑住杜思贝,她眼眶通红瞪得欲裂,嘴被闷住了还不忘咒骂他:“%&^*^!”
“……”陈行简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又在自寻晦气。
但他动作没停,把杜思贝推到床上,连续用了三条领带分别捆绑她的手腕和脚踝。
最后一条格纹领带,套到杜思贝脖颈上,由他松松牵着领带末端,像条柔软的锁链。
“还叫吗?”陈行简跪直上半身,训话似的扯了下领带。
领带那头的杜思贝靠着床头,被他带动的脖颈晃了下。她这会一声不吭,只有眼里烧着怒火,似乎稍一松绑就要用嘴把陈行简撕烂。
陈行简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心中既有些不悦,又感到无奈。他低声说道:“杜思贝,你能不能先安静下来?如果可以,就点头。”
杜思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仿佛在打草惊蛇。她怎么能对着一个杀人犯喊出“杀人犯”呢?
她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陈行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沉默片刻后,他俯身靠近,解开了杜思贝脸上的领带。
她终于得以大口呼吸,但下巴随即被陈行简扣住,轻轻抬起。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检查是否有伤痕。
“杜思贝,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行简想起刚才那通电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垂眸轻笑一声,嗓音低沉而沙哑。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难道你不是吗?杜思贝心说。
但她面上依旧平静,语气淡然:“陈总,我想了很久,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做那种事确实不太合适。时间不早了,您可以放我回家吗?”
“我被人敲诈了。”陈行简忽然说道。
杜思贝一怔,下意识觉得这又是他的一个谎言。
“五个月前,我们在洛杉矶的那一晚。”陈行简顿了顿,低声说,“被人拍下来了。”
“开价三百万。”
“多少?!”杜思贝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万,赎我们的视频。”
我们……
陈行简缓缓俯下身,继续为她解开绑在脚踝和手腕上的领带。
他低垂着眼眸,睫毛纤长而安静,没有一丝因谎言而生的不安颤动。
“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陈行简抬起头,见杜思贝神情紧绷,忽然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别怕,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咳咳!”
他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起来。
杜思贝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滋长:“你真的生
病了?”
陈行简紧闭嘴唇对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下床去吞了片药,然后他盘腿坐回她面前。两人各打莲花坐,在点了台灯的床头面面相觑。
漫长的无言后,陈行简先开口:“我继续说……”
杜思贝打断他:“是那个女秘书吗?”
陈行简愣了会:“你怎么知道?……没错,是她。”
他简单说明了女秘书的来龙去脉,杜思贝一直沉默看着他,直到故事听完:“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发生过这种关系?”
“?”
陈行简觉得此人关注的重点跑偏得没边儿:“什么关系?被敲诈?就咱们睡的那一次咳咳……”
“我说情人!”
杜思贝趁陈行简咳嗽的时候拉高了音调:“她为什么会钻空子抓住你的把柄?还不是因为你给了她机会做枕边情人。”
“放他妈狗屁的情人……咳咳!”陈行简又咳了两声,眉毛瞬间扭成川字,“我从来不跟有工作关系的女人乱搞,你从哪听到的黄谣?谁跟你说我找秘书当情人?”
杜思贝抿着唇别开视线。
还是不能卖了陆野。
但她又从陈行简这句话里捕捉到什么:“你敢发誓你没有跟工作场合的女人上过床?”
陈行简看她一眼,懒洋洋的浪荡劲儿又上来了:“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我只跟你上过床,你是唯一例外?”
“。”
被识破的杜思贝有点尴尬,强撑着脸皮说,“可咱们那次不能算作真正意义的上床。”
陈行简:“……”
杜思贝刚泡完澡,抱着膝盖缩在床头,脸和脖子红扑扑的,一直红到浴袍领子里去。
陈行简喉头滚动了下:“杜思贝,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杜思贝不自知地咽了咽喉咙:“什么话?”
她的掌心覆上一股温热。
陈行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伸向自己裤腰,略带迟疑地停顿了一下,又从下探进黑色毛衣的里侧。从外面看去,毛衣微微隆起,好像藏了一只不安分的小精灵,正悄悄游走。
杜思贝垂着眸子,怔怔盯着陈行简胸口,视线仿佛能穿透那层柔软的织物,看见自己正贴在他结实胸肌上的手。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陈行简呼吸一重,缓缓靠近杜思贝,抓住她另一只手:“你说你想要我,就先负责灭火……”
静极了的卧室里,床垫发出挤压的涩响。
屋外,雪还在下。
“会用手吗?随你怎么玩,嗯……你想用两只手?当然也可以。”
陈行简笑起来,把吻落在杜思贝的唇上,很轻地在她唇上触碰着,轻轻地磨蹭。杜思贝的浴袍领子也敞开了。
深冬的夜里,她全身是汗,屋外的雪落得越来越厚。
“接下来。”
杜思贝感觉陈行简从她身上慢慢抬起了头,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微哑:“该我要你了。”
第25章 尊严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你呢?……
“你……还能来一次?”
杜思贝微微诧异,脸颊红晕一直延伸进浴袍领子的颈窝里。
几缕乌黑的发丝紧贴她脸上,杜思贝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透了,也湿透了。
陈行简不太高兴杜思贝眼神里流露出的质疑。男人一到床上,敏感神经总会放大。
但他垂眼看去,杜思贝的浴袍松松垮垮滑落到手臂两侧,露出一大片肩颈和胸脯,光洁无瑕,还透着点薄粉,像早春时节刚**的花瓣。
陈行简盯了她很久,然后缓缓说,“对你,我可以一次又一次。”
杜思贝一愣,身体不知为何起了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感。
床头台灯还亮着,静谧的雪夜里,床垫又一次发出深深下陷的涩响。
陈行简越过她,探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
杜思贝动了一念,扭头去看陈行简。他手中是一盒没拆封的套,还有一瓶巴掌大小的润滑油。
她呼吸渐重,看着陈行简坐回面前。他修长的指尖扯起包装盒上的透明塑料膜,将膜撕开,一圈又一圈,像在拆烟,动作熟练,又有几分不以为然。
杜思贝指尖轻抓起床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
“哪个?”
陈行简一挑眉梢,额头挤出几道抬头纹,盯着她的样子像是不解。
“哦,哈哈。”他转瞬笑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盒子,“你说套吗?有我的地方就有套啊。”
“……”杜思贝抽走他手心的盒子,心跳随之变快,压抑着呼吸问,“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做过这种事?”
浴室里成排的香氛精油,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码成一盒盒的安全套……
陈行简有些讶然,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失笑道:“杜思贝,你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处吗?”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更无奈:“我们在洛杉矶那一晚不是很有默契么?现在你跟我探讨这种话题,问我睡过多少女人?”
杜思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搏动越来越剧烈。以前是不在意,但现在……陈行简对性的态度让她有点难受。
仿佛她也是万千花海中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被他采摘起来,轻嗅几口,就不甚在意地扔开了。
她缩起肩膀,轻声说,“但我想知道……”
“这是个人隐私。”
陈行简打断她,声音变得如往常般冷硬,耐心已经告罄,“睡多少女人是一个单身男人的自由,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蠢问题。”
杜思贝觉得胸口有些疼,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牵扯到心脉的疼。
两人沉默了很久,无言的对峙,杜思贝将浴袍慢慢裹回身,低声说,“我想,我还是离开更好。”
陈行简没动身体,也没留她,仍盘腿而坐,沉沉的目光盯视着起身下床的杜思贝。他覆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捏紧,收拢。
杜思贝从未如此狼狈地逃出一个男人的房间。
她捏紧浴袍领子,快步下楼,越踏越快,只觉得旋转楼梯像地震中来回颤倒的危楼,每一脚都可能踩空。
“杜思贝!”
杜思贝走到别墅门口的玄关时忽然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喊住。她回过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陈行简站在楼梯的第三级台阶上。
他沉脸看着她,两手插在裤兜,挺拔傲然的身姿满透疏离和漠视。
“女秘书的误会,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高高在上的人,觉得冷冰冰的单方面通知,就是解释。
杜思贝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水面,默然半晌,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哪敢有什么不满意。”
“少他妈在这阴阳怪气。”陈行简一拧起眉,似乎就能给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蓄满火力。
“我是有过炮友,我的欲望是强,需要定时定期找人发泄,这是男人的生理本能。但我跟任何人打炮从来都是1V1固定专属关系,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你要是嫌我脏,我明天就可以去做传染病筛查。问题是就算我干干净净没染病,你呢?你心里的病治得好吗?”
杜思贝艰涩吞咽了下喉咙,哑声问:“我什么病?我不跟你上床就是我心里有病?”
“你的欲望可不比我少。”陈行简冷笑。
“你想要男人,所以你招惹我,勾引我,但我不明白你他妈是怎么养成这种别扭又没用的性格,畏畏缩缩,把男人勾得**焚身你给我装纯情,半推半就说你不要,每一次先撩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
“可我就是不想要啊!”杜思贝扯嗓喊了起来,尖声打断陈行简。
她忽然想起那个13岁的夏天。
明晃晃的日光下,男人从床尾伸进被子里的大手。
“我讨厌你,也讨厌男人!”杜思贝冲陈行简大吼。
她喉头化开一股带血腥气的涩苦,一颗心跳得快要撞破胸腔,声音抖抖索索如飘颤的雪花:“你们道貌岸
然,你们假装好人,你们从来不问我们的意见,以为多长了二两肉就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你们在犯罪,你们都是罪人,我恨你们……”
杜思贝声音越喊越沙哑,到最后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满脸通红,佝偻着背,清瘦秀气的身体忽然间矮下去几分。
陈行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握紧了衣料,他紧紧盯着杜思贝越发虚弱苍白的脸。
你们。我们。
陈行简讨厌这种无理由无差别的攻击扫射,他在就事论事谈论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杜思贝却把他和那些肮脏龌龊的猥亵犯混为一谈。
她到底生在怎样阴暗扭曲的糟糕家庭,才养成这种仇视男人的三观。
他爱女人,她恨男人。
陈行简忽然生出一丝怅然。人和人思想上的差异如同悬崖峡谷的两端,他们各守一城,谁都不可能为对方跳下去。
这么一看,他们的关系至此才是真正决裂。
陈行简长吐了一口气,缓缓说:“杜思贝,你要继续压抑你自己,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最后看她一眼,像给死刑犯宣判枪决通知,冷厉而绝情:“但你如果还有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就别再腆着脸找我犯贱。”
陈行简转身就走,在他的身影几乎隐没进楼梯阴影里时,一道尖锐的女声,饱含冲破一切的怒气与恨意,从玄关那头荡到楼梯这头:
“只会你这种到处发情的禽兽才最没脸提尊严!等着**生疮发烂发臭吧你,艾滋狗!”
杜思贝诅咒完陈行简,摔门而出。
想到陈行简被自己咒骂一通气到脸歪眼斜的样子,杜思贝抱紧身体疾走在飘雪的小路上,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满腔翻涌的热意竟不觉得冷,通体舒畅。
又气又爽!
但走着走着她步伐又慢了下来。
骂完老板,她的工作怎么办。
“……”
“……”
杜思贝已经走到别墅园区的铁艺雕花拱门门口,她停下脚步,猛跺了下脚。
跟狗东西吵架为什么不记得录音啊操!
无良老板逼迫女员工跟自己发生关系,有录音她就有把柄了啊!!
现在这局势对她多不利,烂人陈行简绝对会新仇旧怨一起报把她踢出公司。
就在这时她手机“叮”了一声。杜思贝拿出来一看,双眼又是一瞪。
狗狐狸:【图片】
是她落在陈行简卧室里的毛衣和羽绒服!
杜思贝往下一扫,才发现自己是穿着浴袍跑出来的。脚下还蹬着一双白羊绒拖鞋,踩在湿湿的雪地里,现在有了从脚底心往上钻的凉意。
风一吹,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一抖。
手机又响了一下。
狗狐狸:十分钟之内取走
杜思贝死死瞪着这七个字,像个僵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枯树枝。
她完全能想象陈行简把衣服扔给她时的嘲讽表情。也许他还会冷笑。笑她是个吵完架就小脑萎缩连衣服都不记得穿的sb。
杜思贝心头又窜起一股火,咬住嘴唇哒哒打字:我不要了,你自己看着处理
“阿嚏——!”
她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岗亭里执守的保安吓得一哆嗦。
杜思贝恨恨删除这行字,又气又羞地往回走进别墅深处。
陈行简别墅的院子门紧闭,独栋别墅的门廊也没有灯。她踮起脚,让视线越过木栅栏门,没看见陈行简的踪影,却看见她自己的一堆衣物,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栅栏门内的铜质灯亭上挂着。
六角灯亭发出幽寒的黄光,把亭子顶部粘满雪粒子的衣服映得有些凄凉。
杜思贝只能紧贴木栅栏门,完全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半米之外的灯亭。
她被那光源照得两眼发昏,从未如此窘迫,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不能一次性取走所有衣服。
而就在她像只母猩猩一样艰难地往回捞衣服时,右上方视野里忽然有了片光亮。
杜思贝抬头看去,一道修长人影立在落地窗前,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必定是陈行简。
他一边欣赏她的狼狈,一边抽烟。
淡青的烟雾笼在他四周,云山雾罩,像从瓶子里放出来的魔鬼,祸乱千年。
“……艹艹艹!”
杜思贝气得发抖,又想哭,急跳了几步把灯亭上最后一件秋衣抱进怀里。
她怀揣一大团臃肿的衣服和裤子,像抱着一只大簸箕,脚踩下过雪后湿滑的结冰路面,迅速逃离陈行简的视线。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坏,这么坏。
贬低她的人格,又折辱她的尊严。
不能喜欢他。
不能喜欢这种人渣!
绝对绝对不能!!!
……
平安夜后的圣诞节在周末,杜思贝周一上班这天,正排着长队等早高峰地铁。她接到母亲祝友娟的电话。
杜思贝心里一沉,因为祝友娟极少主动联系她。
“喂,妈,有事吗?”
正逢一辆列车从黑暗的地道中呼啸驶过,杜思贝的一头长发被风高高吹起。
身后排队的人群海啸般推着她往地铁门里钻,她在嘈杂的环境中听见祝友娟急切地说:“贝贝啊,你赶快寄十五万块钱回家,你外婆心脏今天早上跳到了一百九,得赶快送她去医院做手术!”
铺天盖地的人声,地铁播报声,乘务员维持秩序的吼叫声,纷纷充塞进杜思贝耳朵。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后,杜思贝稳住心神,捏紧了手机,逆着人潮跑向地铁出口:“妈,我现在就去银行,你手上有多少钱先全交给医院,给她上呼吸机,送ICU抢救!”
杜思贝外婆的心律失常是老毛病,多年前做过微创手术,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但如今她已七十九岁,这个年纪的老人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全看造化。
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救外婆。
赶到银行门口,杜思贝不忘向总裁办请了一上午事假。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反而能冷静下来。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她的工作更不能丢。
可窗口工作人员告诉她,她卡里全部的余额只有八万多元。这还是她每个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日后环游世界的资金。
“那公积金呢?”杜思贝问,“您帮我把所有公积金提出来,看看总数是多少。”
对方答:“十万整。”
还差五万元。
杜思贝的双手在大腿上抓了又抓,焦急的目光无意逡巡到银行广告上的“工资”二字。
她眼睛一亮,立刻给公司财务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想预支三个月工资。
财务倒很通融,没细问具体出了什么事,只告诉她预支工资需要找直属领导审批。
“直属领导?”杜思贝一愣。
财务:“对。你的直属上级应该是——陈总。”
“我随时都能打款,前提是他给你审批通过。”
第26章 下流用你这张不听话的嘴,跪下来。……
十二月底的上海,天色阴霾,空气冷峭,寒风阵阵地吹掠过银行门口。几片发黄的枯叶,打着旋儿划过杜思贝面前。
要怎么找陈行简开口……
她几天前诅咒他**生疮流脓,骂他艾滋狗……
杜思贝靠在街边一棵叶子落光了的银杏树下抽烟。烟雾深吸进肺里,她无声叹了口气。
街对面的商场大屏幕在放奢侈品广告,圣诞节已经过了,但商场门口巨大的圣诞树还亮着灯,一闪一闪,照亮从树下走过的,拎着购物袋的路人们的脸。他们看上去都很开心。
杜思贝缓缓挪开视线,看回马路这边,一个正在扫街的大爷。
大爷橙黄色的工作服在灰白的天色里很扎眼。他背对杜思贝,佝偻着身子,将一大堆枯卷的银杏叶扫进铁簸箕里。前些天下过雪,不少叶子卡进马路边的排水沟里,沾了湿水结成薄薄的冰块。
大爷往冰面上跺了几脚,又弯下腰,用冻得乌红的手捡起冰叶子。他像是拈起叶子在手里来回看了几眼,这才扔进簸箕。
捡完这条街的垃圾,大爷一手簸箕一手扫帚,左右观察来往车辆,横穿去了马路那边。
马路这边,马路那边。
杜思贝想,即使同样生活在上海,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几天前对陈行简说的那些话,无论谁听了都会生气。陈行简没有裁她,是不想和她计较。也许她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感谢他的宽宏大量。
对……杜思贝,柔和一点,放下尊严,学着去感激陈行简。
你今天必须给外婆筹到那五万块钱。
你的尊严不值钱。
……
下午,杜思贝回到总裁办,迎面遇上同事乔琳。
乔琳是几个月前应酬那晚,拉着杜思贝一起去地铁站的女同事。她身材高挑,为人爽朗,这会儿拎着一个空茶壶对杜思贝招了招手:“小杜回来了。”
科颖的工作节奏快,人情味淡,被乔琳这样亲切地问候,杜思贝心里生出几分柔软。
她迎上去笑道:“琳姐,你要去茶水间泡茶吗?我帮你。”
“好啊。不过这是给陈总泡的罗汉果茶,Jerry还在休假,要我负责陈总这几天的日常事务。”
进了没人的茶水间,杜思贝看乔琳往焖烧壶里倒了小半袋褐棕的罗汉果,还有金银花和陈皮,不禁问,“他以前从不喝这些的,最近换口味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行简。
在总裁办,三四个未婚女秘书提起“他”,都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仿佛心里藏着一个共同秘密,那就是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命运就会因此改变。
乔琳:“陈总最近犯咽喉炎,上周五没来公司就是在家休息呢。今天炎症还没消下去,听说是生气气坏了嗓子,现在话都说不了几句。”
杜思贝:“……”
不出意外,把陈行简嗓子气坏的人就是她了。
杜思贝岔开话题,和乔琳靠在吧台聊了会别的。过一会,焖烧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乔琳看了眼壶嘴上冒出的袅袅热气,转回来对杜思贝说:“没事儿,让它再焖几分钟,咱们接着聊。”
杜思贝抿了口咖啡,忖度着说:“琳姐,你还是早点给他把茶送过去吧?送迟了他又不高兴。”
“哪能啊,陈总没那么小心眼。”
乔琳笑道,“他很平易近人的。以前我跟他接触的少也有点怕他,这几天相处下来,才发现跟着陈总做事不要太幸福哦!那天他听我说小孩放学没人接,直接让我每天提早一小时下班了,这老板多大气!”
杜思贝手抠纸杯沿,心里不是滋味。
为什么其他人都觉得陈行简好,只有她觉得他坏呢。
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什么他对其他秘书那么宽容,对她就要睚眦必报……
是她太差劲了吗?
“哎呀这会真得走了。”乔琳从吧台高脚椅滑了下来。
临走前,她拎着茶壶拍了拍杜思贝肩膀,也不知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言:“小杜,胆子放大一点,别怕!”
晚上七点,静安寺商圈华灯初上,满街满树挂着星灯,点亮了整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