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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时光飞逝, 日月如梭,转眼间就到了1976年的冬天。

今年10月, □□倒台。持续十年的大运动终于结束。政治氛围宽松不少,人们终于不再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宋知南现在已经是女工委的主任了,杨主席调到市里去了,贺胜男接替了她之前的工作,宋知南则接了贺主任的位置。

她还记着自己6年前的承诺,打算今年搬出去,她主动找孙副厂长说,她过完春节就搬出去。

孙副厂长现在对宋知南的态度好了许多,见她主动这么说,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没事, 你再住一段时间也行。”

宋知南接着说:“我说到做到, 不过, 我也有一个要求,就是我的人可以搬, 但文工队办公室和妇女之家不能搬啊。还有就是, 那么多申请房子的人厂里给谁不给谁?而且他们拖家带口地搬进去住也不方便。我听说咱们厂女工宿舍挺紧张的,不如就把房子改成女职工宿舍算了,放几张上下铺,能住七八个工人。”

孙副厂长听得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个办法。

厂里很快就传出来宋知南打算搬回老房子住,她的房子要腾出来改成女工宿舍。

大家议论纷纷:“不得不说,宋主任这人说话算话。说再住6年就是6年, 都不带有一点拖延的。”

“可是,之前不是说好要让我们申请的吗?怎么又改成女工宿舍了?”

“女工宿舍确实紧张, 改成宿舍也没问题。

“宋主任就是为我们女工着想。”

……

对于宋知南要搬走这事,李群英是万分不舍。

她特意带了饭菜来给宋知南送行,让宋知南意外地是她还带了一瓶酒。

宋知南见李群英心事重重的模样,就感觉可能不止送行这么单纯,就问道:“你有心事?想跟我深聊?”

李群英轻轻点头:“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我憋得难受。”

“行。”

天气冷,宋知南决定吃火锅,切些萝卜白菜豆腐再加上肉和丸子,用小锅在炉子上煮着吃。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小酌。

李群英喝了两杯酒后,变得健谈起来。

她突然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呀,知南,我过完年就34了。”

宋知南道:“34可是个好年纪,身体还好,有智慧有历练,有的人都活不到34。”

李群英笑笑:“你就是会安慰人。这几年托你的福,我的日子好过不少。我爸妈被你劝得通情达理了很多。可是,他们再通情达理也是有限度的。现在我到了一个必须要做出抉择的十字路口。”

“又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嗯。”

不用宋知南问,李群英一古脑地说了出来:“这一次不一样,是我亲姨介绍的,她没有坑我,男方完全符合我的要求,长得不丑,甚至还有点好看,无不良嗜好,大学肄业,比我小两岁。因为出身不好,在农场劳改了十年,今年刚平反。”

宋知南倒也不意外,这个年代,这种情况多的是。

“你父母应该很满意吧?”

“是的,他们松了一大口气,甚至用恳求的语气跟我说,这次男方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你就结了吧,别再让我们操心了,我们也老了,陪不了你多少年,虽然你有哥哥姐姐,但他们各有各的家庭,以后也顾不上你。其实我知道,他们这些年替我承受了很多压力。跟别的父母相比,他们已经够开明了。我现在很矛盾,理智上,我觉得我应该结婚。但是,我对未来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不安和抗拒。”

“以前我不想结婚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我考虑得更多更远。你还记得咱们6年前从南郊生产队回来时的对话吗?你说很多女人婚姻不幸福,不是个人的问题,可能是制度的问题。当时被牛阿姨打断了,咱们俩没有深聊。

但从那以后,我也开始观察思考。我越观察越觉得真的可能真的是制度的问题,就是只要你进入这个制度,你就有可能不幸福。就像《红楼梦》大观园里姑娘们的悲剧是封建制度带来的整体性悲剧,无论你有没有才华,能不能干,你都逃脱不了。”

宋知南握着酒杯,也开始沉思起来了。

这个社会把婚姻捧到了一个畸形的高度,在大家的认知中,婚姻高于理想,高于自我实现。

大部分人的人不敢去想象,如果不结婚,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很多人忘了在婚姻之外,获取幸福的方式还有很多种,每一种可能都比婚姻有更大的成就感。

他们对于女人的评价更是简单粗暴,你嫁得不好,干得再好也没用;你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一切都没有意义。

宋知南自己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她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同性恋,她是自性恋。她只喜欢自己,无法长久地容忍别人。

可是她并没有去推销自己的观念,也没有鼓动身边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终身不婚。这个年代可不像五十年后,单身女人所面临的社会压力非常的大,除非是内心特别强大的人,否则根本支撑不住。

她把不结婚的坏处说给李群英听。

结婚的坏处一大堆,比如会失去自己的空间,会丧失一部分自我,婚姻不仅解决不了自己的困境,还要解决对方和对方全家带来的问题,生育和家务带来的大量的时间经济损失。

至于好处,宋知南想半天也没想到。嗯,可以暂时地堵住人们的议论,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同吧。

末了,宋知南谨慎地说道:“群英,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决定吧。婚姻只是一种生活状态而已,有了它也不代表成功,没有它,也不代表失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以后想改变了,我也支持你。”

李群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知南,谢谢你。有你这样的邻居和朋友,是我一生的幸运。”

李群英考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结婚。李家父母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大家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平。

“李群英这么大年纪才嫁人,嫁的竟然不是二婚,男人长得也不丑,还是大学生,真是便宜她了。”

“对,她是捡漏。”

“男方干嘛不找个更年轻的姑娘呀?”

“谁知道呢。”

……

李群英婚后不久就随男方调走了,调到了首都。

这下,亲戚邻居们更不平了。

李群英临走前把自己的书都送给了宋知南,两人执手相看,互相打气鼓励。

“群英同志,你婚后不要被男色迷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噗,请放心,就他那种男色迷惑不了我。知南同志,你要记住你的话,苟富贵,互相旺,记得常跟我写信。”

“好。”

李群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父母和众朋友。

很常一段时间内,大家提起她,语气都是酸溜溜的。

宋知南回到屋里,抱着小虎写备忘录:今天又是难忘的一天,跟群英分开了,祝她幸福,祝她顺利。

她翻开笔记本,最近一个难忘的日子是1976年10月7日,□□粉碎。

再往上翻,还有一个更难忘的日子1972年3月8日,她收到了邓大姐的回信,不确定是否亲笔,但终归是她的回信。

信中鼓励她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为女性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封信当时被众人传看,瞻仰。宋知南也被很多人羡慕,很是风光了一阵。

宋知南翻看了一会儿备忘录,开始晚间阅读,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

读了两小时的书,简单洗漱一下,熄灯睡觉。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很快就到了1977年的春节。今年的春节跟往年不一样,人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鞭炮声此起彼伏。

宋知南收到了很多年礼,有王翠花送的瓜子、花生及各种吃食;还有赵桂枝送来的红薯土豆和大白菜。赵桂枝的那个家暴男人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死因是过年时喝醉酒倒在雪地里冻死了。

赵桂枝坚决不改嫁,一个人坚强地撑起了一个家。

每一年,她都要给宋知南送点东西。有时是榆钱窝头咸菜,有时是瓜果蔬菜。

宋知南每次都会回送她一些东西。

牛春草看到赵桂枝后,如此评价道:“你看,我早就说了吧,女人熬死男人后最幸福了。你看看赵桂枝越活越年轻,越活越自在。”

今年春节,宋知南还迎来了一个客人——李书悦。李书悦也平反了,摘掉帽子的那天,她喜极而泣。

宋知南把图书馆的书还给了她。

李书悦紧紧握着宋知南的手说道:“小宋,感激的话太多太多了,我不知道该说哪句好。感谢你这几年来对我和对大家伙的帮助。”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她不过是帮他们藏了一些书,并从大伯母那里给他们买了几次药。

李书悦摇头:“不,在你看来可能是小事,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比如你前年给老馆长拿的药,医生说他是阶级敌人不给他开药,别人不敢帮他,只有你敢帮他。哦对了,老馆长身体不行了,他女儿也平反了,他没能来亲自向你道谢,这是他女儿家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将来有什么事可以给她写信或打电话,她能帮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宋知南接过了信封,随手放到书包里。

李书悦打开包袱,从里面抖落出一件红色呢子大衣:“你的那件棉袄我穿了好几年,都穿薄了,我就不还你了,正好留下来做个纪念。这件大衣,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它的颜色就跟你这个人一样,红火、热烈、灿烂。我补发了一部分工资,生活不成问题,这件衣裳你一定要收下。”

宋知南考虑片刻,就爽快地收下了,“谢谢李老师,这件衣裳我一看就喜欢。”

李书悦见宋知南收下,心里也挺高兴,她生怕她不收,还要多费口舌。

第二天,宋知南就穿着红色呢子大衣去邮局寄信,虽说时局比前些年宽松了,但人们的穿衣习惯一时还没转变过来。在一众蓝绿海洋中,宋知南那一抹红色特别亮眼。

宋知南早已习惯了人们的目光,神情淡然地穿过人群走到柜台。信是寄给李群英的。

她在信中写道:“自你离开后,你爸妈没了心灵寄托,时不时地来看我,每次都给我带好吃的。我不能替你孝顺他们,但我能替你吃他们。

李老师送了我一件红色大衣,我穿上它,感觉自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别人的怒火烧不死我,我总想反吐一口怒火,烧死一些人和一些破规矩。”

第122章

春节时, 宋知南搬回老房子住。

大家对她这种说搬就搬的做法暗暗佩服,要换了别人, 得是厂里催上几几遍才磨磨唧唧地搬走。

宋知夏提前把宋冬宝以前住的那间屋子给简单粉刷了一下,换上了新窗帘,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姐弟三人和众邻居一起帮忙把宋知南的东西搬回去。

对于宋知南搬回来住这事,宋知夏和宋冬宝是打心眼里欢迎,她毕竟是家里的主心骨和决策人,她这一回去,两人都感觉心里愈发安定踏实。

宋知夏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妹妹,宋冬宝则是变身勤劳乖巧小跟班,抢着干活,时不时地帮宋知南跑腿办事,姐姐长姐姐短的。

那些邻居们看着这样的宋冬宝都有一种严重的割裂感, 有时候他们甚至都忘了宋冬宝曾经那么顽劣过。

这个小宋不愧是干部, 在改造人的世界观和思想方面有着独家本领。

甚至还有人偷偷向她请教技巧。

“你问我技巧?我不瞒你, 战争是通向和平的捷径,对于冬宝这种男孩子, 就是打和哄, 先打服了再哄,一有反复接着打。”

听的人无言以对,讷讷地说:“动手多不好,还是罢了。”

宋知南笑笑不再说话。

宋知南搬回去后,仍密切关注着她原来那栋房子的改建进程,盯着厂里的人把房子改成女工宿舍,女工搬进去住后, 她才放下心。

时局宽松之后,市面上流通的书籍也多了起来。宋知南拿出一些旧书放在妇女之家里面, 她还有意识地把初高中课本放进去,当然看的人并不多。

在家里,她也催促宋知夏有空多看书学习。

宋知夏对妹妹是言听计从,宋冬宝也跟着努力了几次,可惜他一看到书就脑袋疼,犯困,一干别的就恢复了。两人都不勉强他,随他去了。

宋知南觉得自己的影响力还是太小了,妇女之家也太小了,容不下多少人。光一个纺织厂就几千女工。

这些人的学生时代大多是在大运动中度过的,基础相当薄弱。工作后又不学习,等到恢复高考,她们拿什么去考?她不方便提前透漏消息,但能以别的名目让她们学习。

宋知南便把工厂里的小礼堂利用起来,办夜校,每周上三次课,学习文化、财务、法律知识,有时她还会请各车间技术最好的工人上台给大家讲课,财务人员有时间也来讲一讲财务知识。胡记者也被请来上过几次课,工人们一句一个胡老师,让他过足了好为人师的瘾。

宋知南遍请那些有一技之长又好为人师的老工人老干部老教师们,一请一个准。甚至连谈林孙副厂长等人也被请来上课。学生爱学,老师爱教,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宋知南何黛章无双三人是常驻讲师,三人轮流上课。夜校学员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是纺织厂的工人和家属,谁都可以进来听,甚至外面的人也可以来。

不过,男职工一听夜校是宋知南办的,大多数人都心生抗拒,干脆不来。

宋知南尊重他们的想法,一点都不勉强。

这些男工自己不来就罢了,还反对家属来。

“宋知南就是初中毕业生,她能教你们什么?”

家属白了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管她是什么毕业,人家写的文章能上报,人家能挣稿费,你能吗?”

男工:“嘁,我就是没写,我要写了,肯定比她厉害。”

“那你倒是写啊,谁拦着你了。你咋不说你就是没吃屎,你要吃了,肯定比屎壳郎厉害。”

男工被怼得灰头灰脸的。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很多个家庭里,这些女工多多少少都受了宋知南的影响,都有主见甚至有反骨,你越不让我干啥,我越干啥。

本来刚开始只来了几十人听课,男工们一反对,来的人反而多了。人一多就容易乱,王翠花就过来维持秩序。

王翠花七姨姥姥的儿子调动工作,他们一家搬离了青阳,王翠花家在本地又没法跟着去。她推荐了自己的妹妹跟着一起去。

现在何黛成了妇联主任,妇联又多出一个名额来,宋知南便把王翠花招进了进来,她是厂里职工的家属,经过这几年的学习,水平也够了。

王翠花终于有了正式的编制,现在她在家里的地位又升高一级。马五妮年纪渐大后,性子也没以前那么强势了。她儿子不再当妈宝,转头当起了妻宝。

王翠花跟宋知南何黛两人吐槽道:“我以前总以为男人很厉害很强大,现在一看,好嘛,都是一堆软胚子。遇到事儿就躲,遇到人就靠,靠老娘靠老婆甚至靠闺女。我小闺女才十几岁都比她爸意志坚定。”

王翠花现在说话声音洪亮,目光坚定,体格又健壮,她调解矛盾时,那些男人对她都不禁变得客气起来了。

看着王翠花在妇联如鱼得水,宋知南也很欣慰。薪火相传嘛,她们三个若是都考上了大学,妇联这一摊子交给王翠花再合适不过。

……

光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从春到夏再到秋。

10月21日这天,平地起惊雷。

《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这个消息宛如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层层波澜。人们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兴奋、狂喜。

大家奔走相告,热烈讨论。

宋知南当天晚上在夜校的课堂重读了一遍新闻。

女工们争相提问:

“宋主任,我们符合报名条件吗?”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符合。”

“可我今年25了也可以参加高考吗?”

宋知南喝了一口水,一个一个地回答问题:“上面规定凡是66届以来的初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已婚的也可以。领导和家属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你们报名。”

“还有我在这里提醒大家,高考中断11年了,这11年来积攒了十多届初高中生,我估计今年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大家要安排好时间,抓紧时间复习。你们在行动上要重视它,心理上不要紧张,更不要打退堂鼓,不要还没试就先觉得自己不行,你们不行,别人更不行。好歹你们上过几个月的夜校,别人有这个机会吗?”

大家一想也是啊,宋主任真是把什么话都说了。

宋知南接着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赶紧回去找书找资料,尽力找齐全,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明天我让人油印出来,大家传着看。”

大家欢呼雀跃。

宋知南说完这些就准备离开,不想却被热情的女工们给团团围住。

“宋主任……”

“宋同志……”

……

五花八门的问题向她涌来。

王翠花有些担心宋知南的嗓子,便大喊一声:“宋主任一个一个地回答太麻烦了,大家把自己的问题写下来交给我,改天宋主任统一回答。”

大家一想也是,这么问下去,问到明天也回答不完。

大家赶紧写下自己的问题交给王翠花。

第二天上班,四个人啥也没干,凑在一起整理纸条上的问题,并把它们归类,然后再挑出最具代表性的问题一一解答。

比如什么人可以报名,高考要怎么复习,要准备哪些资料,如何安排时间等等。

王翠花整理着纸条,突然想起自己妹妹,就赶紧问宋知南她妹妹能不能参加。

宋知南头也不抬地答道:“当然能参加,你赶紧给她发电报,让她赶紧复习。”

“行,我中午就去发。对了,我还要给我娘家发电报,让我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去试试。”

王翠花刚问完,何黛也见缝插针地问道:“南姐,我们家有几个女孩子也想报名,可是我们家亲戚说,我们都二十好几了,该找对象了,要是一上大学又得耽误四年,毕业后都是大龄青年了。”

宋知南:“记住咱们的名言:不听老人言,快乐几十年;不听亲戚言,幸福几十年。你们可以听听他们是怎么劝你们家那些男孩的,你们就向你们的兄弟学习,他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何黛仔细一想,就气笑了:“还真的是,他们劝我堂哥堂弟一定要参加高考,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轮到我们女的就换了一套说辞。”

章无双一边整理问题一边说:“反正我是要参加的,我爸妈也支持我,说对象可以在大学里找。”

说着,她转头问道:“对了,南姐,你肯定要参加的对吧?”

“必须要参加,我得起到带头作用。”

王翠花看着三人这么热烈地讨论,不禁有些失落,要是她再年轻几岁,她也要参加。

罢了,把希望寄托在孩子和弟妹身上吧。她大女儿前年刚高中毕业,小女儿和儿子还在读高中,肯定可以参加。

三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归纳问题,再统一回答,用毛笔写在纸上,再贴到教室的墙上。

晚上七点,是夜校上课的时间。

今天却是个例个,礼堂里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似的。甚至工人之间还发生了争执。

宋知南她们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场争执是男工先挑起来的。夜校开课几个月了,这些人几乎没来过,教室里清一色的全是女工。

今天他们呼啦啦一下全来了,来就来了吧,还出言不逊。教室里的椅子不多,他们来得又晚,没地方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们心里不平衡。

当他们看到有几个女工手里拿着毛衣针,有些人甚至抱着孩子来,他们就出言讥讽道:“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是做针线活和带孩子的地方,你们要不学就回家带孩子做家务去,把位子留给我们要学习的人用。”

那些女工们不乐意了,当下就回怼:“老娘就喜欢一边打毛衣一边听课怎么了?我们宋主任都不说什么,你算老几?”

“就是,我们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了,你们倒好,一来就轰我们走,怎么这地方是你爸的还是你妈的?”

男工们恼羞成怒:“一群泼妇,无理搅三分。”

“你大爷的,你们是泼公,是泼太监。”

双方越吵越激烈。

宋知南她们几个一来,男工就派个代表出来跟她对话:“宋主任,这夜校属于厂里,我们也有权利来上课对吧?”

宋知南态度温和:“你们当然有权利来,但是,就连三岁的小孩都明白先来后到这个规矩,怎么各位不懂吗?”

杠精值660。

男工们被噎了一下,他们还想继续讲道理,有人拦住了,阴阳怪气地说道:“人家宋主任一直都是向着女工说话的,咱们还是向厂里其他领导反应吧。”

这些男工们一想也对,一般来说,厂里领导肯定是向着男工的,只有这个宋知南例外。

这些男工们准备派代表去向厂里反应情况。

这些人一离开,教室里的女工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他们明天肯定会去厂里告状。”

“告就告呗,反正咱们也没做错。”

“就是宋主任会为难。”

大家的目光一齐看向宋知南。

宋知南面带微笑:“大家不用担心我,上面的事我去应付。你们只管好好复习,你们只有50天的复习时间,十分紧迫,要抓紧一切业余时间复习。好了,话不多说,咱们开始上课。”

大家听到宋知南这番话,心里无比踏实安定。

她们就喜欢这种心志坚定又有能耐的领导,就感觉没有什么问题是她解决不了的。

她就像是黑夜里的灯塔,仅仅是伫立在那里,就能为迷路的人引领方向。

第123章

宋知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宋知夏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面条,见她一回来就赶紧去煮。宋冬宝很有眼色的擦桌子端小菜。

冒着热气的面条端上来, 宋知南正要开吃,魏芬来串门了。

她见宋知南还在吃饭,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来打扰。

宋知南说道:“魏姐你进来吧,我一边吃一边跟你说话。”

魏芬这才进屋,她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个事要问问你的意见,就是我妹妹想参加高考,我爸妈起初没阻拦,可是那些亲戚邻居说我妹二十好几了,该找对象了,大学毕业都奔三十了。而且挺稳定的工作也得辞了,毕业后谁知道会怎样。现在他们又有些犹豫了, 家里正闹呢。我想着你见识多, 就来问问你的意见。”

宋知南笃定地说道:“听我的, 让你妹妹大胆去参加高考。对象可以在大学里找,质量更高;大学毕业后还愁工作吗?国家机关都能进。让你爸妈别听亲戚的, 他们没什么见识, 还见不得你们家好,又蠢又坏又多嘴。”

魏芬笑着说:“不愧是你呀,也只有你才敢这么说。”

他们家有些亲戚确实是蠢坏还多嘴多舌。

魏芬又问道:“你跟知夏也参加高考是吧?”

“都参加。”

魏芬本来就支持妹妹多一些,这会儿愈发坚定了,她要坚决站在妹妹这一边。

魏芬离开后不久,何梅也提着一篮子吃的来了。

何梅问的也是高考的事情。

“我一听就觉得是好事,我打算让湘湘和你哥都参加, 但是湘湘在那儿犹犹豫豫的,说自己上学时成绩不好, 怕考不上。”

宋知南说道:“好不好的先试试再说,不要什么也没干就先打退堂鼓。让湘湘姐自信点。”

何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隔壁的小张,成绩比湘湘还差,人家就敢考,还说自己一定能考上。”

宋知南找出一份资料让何梅给宋湘带回去。

何梅欢喜地收下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送走何梅,宋知南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宋冬宝很有眼色地去打洗脚水,宋知南泡了会儿脚,简单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一连几天,厂里风平浪静。

宋知南觉得不对劲,那帮男职工竟然没有找领导告状,肯定是在憋着大坏招。

宋知南猜得没错,这帮男职工们确实是在憋大招,他们很团结,私下里聚会,最后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

随后,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自己的爱人参加高考,说家里不能没人管,说他们需要家庭的全力支持,让她们安心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夜校当然也不必上了。

第二步,他们发动双方父母和亲戚邻居轮番上阵劝说媳妇放弃高考。

第三步,他们向领导请假回去复习,并让领导劝说自己的家属全力支持他们高考。

双方父母亲戚邻居都积极配合,轮番上去劝说,领导们也理解他们的做法,觉得无可厚非。

宋知南听说后气炸了,这真是一个爱男的世界,这些男工们想做点什么,全社会都支持;女工呢,全社会一起反对。她好容易点燃起来的小火苗就要被熄灭了。

宋知南化愤怒为力量,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千字的文章,名字就叫做《关于为国家输送人才之基层干部倡议书》,她刷刷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再啪地一下盖上女工委办公室的章。何黛飞快地浏览一眼,也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南姐,我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次日刚好是周一,谈林通知大家到小会议室开会。

宋知南拿着《倡议书》去了会议室。

谈林照例先说了一通套话,当领导这几年,别的本领他没学好,套话行话学得贼溜。

谈书记讲完,接着是吴厂长和孙副厂长。

宋知南表面上耐心听着,脑子里却在想一会儿该怎么对付他们。

孙副厂长发言完毕,例行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知南腾地一下站起来,朗声道:“我有一些问题要反映。”

大家见怪不怪,因为宋知南总是有很多问题要反映。

孙副厂长点头:“你说吧。”

宋知南的语调铿锵有力:“就在前几天,中断了11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众所周知,大国崛起的关键就在于人才,我们赶英超美的关键也在于人才。我们的民族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这是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必须无条件支持国家的决定,有条件要支持,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支持。”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宋知南环视一圈,接着说道:“因此我提议,我们纺织厂的领导班子要做出表率。工人报名参加高考,我们不得阻拦;如遇家属阻拦,我们要好好做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拿政策和厂规来劝;鉴于复习时间太短,我们要尽可能地给职工提供便利,比如安排好排班时间等等,允许参加高考的职工轮流请假等等。”

宋知南的话还没说完,孙主任先出声反对:“我不赞成小宋的提议。有些女工都成家了有孩子了,还考个啥?考上了难道能带着孩子去上学吗?如果工人随便请假,那咱们工厂还怎么运行?要我说,现在大家的心都乱了,就该好好整治政治,而不是顺着她们来。”

宋知南犀利反问道:“孙主任,成家了就不能考了?成了家的工人就不是人了?上面都说了,各单位领导不得阻拦职工报名,谁阻拦谁就是跟党和国家作对。怎么,你要跟党和国家作对?”

杠精值30。

孙主任赶紧反驳:“你不要给我扣那么大帽子,我可担不起。我是从大局考虑。”

“对对,孙主任又没有私心,他是为厂里着想。”

“我觉得吧,有些女工你就是让她考,她也未必考得上,费那个劲干啥?”

贺胜男说:“各位,话也不能这么说,职工有上进心那是好事,我们不能随便泼冷水。”

反对声太多太激烈了,把贺胜男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哐哐两声巨响,宋知南用茶杯砸桌子。

大家终于安静下来。

宋知南啪地一声猛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吓了一跳。

孙主席和吴厂长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么大的噪音,两人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谈林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其他人则是暗自瞥嘴翻白眼。

宋知南:“某些同志说什么,反正也不一定考得上,费那个劲干啥?你活着也不一定活到老,难道你就不活了?你不活得好好的吗?

你们那些话负责任吗?高考都中断11年了,我国正面临着巨大的人才缺口,你们不为国家考虑,不为民族的未来考虑,只想着自己怎么减少麻烦。你们不感到惭愧吗?”

杠精值300。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你一上来就扣这么大帽子,你让我们怎么说?

宋知南啪地一下甩出《倡议书》:“你们传着看看这份《倡议书》,谁不同意我的意见,我也不勉强,你们要在上面签字说自己不同意,你们得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任。以后上面追责,咱们也好有个凭据。”

孙主任反问道:“宋主任,你有这个权力吗?”

宋知南冷笑道:“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吗?我是女工委主任,女职工委员会主任,这个机构就是专门为女工争取权力的。受教育权就是她们的权力之一。我不替她们支取,谁来争取?我的权力是组织赋予我的,是人民赋予我的,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

孙主任带头说:“反正我不签。”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我也不签。”

宋知南微笑:“你们都不签字,那就是同意了。”

孙副厂长一脸无奈:“小宋,你这样做不太妥当吧。”这么霸道强势,对以后的升迁绝对不利。

宋知南知道孙副厂长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不在乎:“当官不民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白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爱为民请命,为众抱薪。”

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走仕途,搞政治的心都脏,她这样的人在里面都是干净的。

干完这一票,她就要去上大学,上完大学直接当作家去,天天专业喷人骂人。

大家到底还是没签字,不过宋知南这一举动还是起了效果,至少这些领导们不敢明面上阻挠职工们报名了,家属来找领导给女工做思想工作,大家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不会像之前那样真心实意地劝了。女工们的压力减轻许多。至于夜校的位子,大家各凭本事抢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宋知南在会议上说的话很快就传了出来。

女工们十分感动:“宋主任真是个好干部,有她这样的干部是我们大家的福气。”

“那宋主任岂不是把领导都给得罪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我听说宋主任也要参加高考,毕业后职务肯定更高。”

“哦,也对。”

妇联办公室接到的有高考引起的家庭纠纷也日趋增多。

有些纠纷,何黛和王翠花她们能解决,有的家属太顽固她们把嘴皮子子说破了也说不通,只能把人推到宋知南这边。

宋知南撸起袖子就上来调解,她通常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再给他们进行普法教育。

“你闺女要是考上大学了,你的脸上多有光,你们家也跟着起飞,这样的好事,谁拦谁傻。她婆婆拦也就罢了,你做为亲妈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呢?你看着也不傻呀。”

“你就让她们去考个试试,你不知道今年的高考有多难,她们这么多年没学习,你让她们考也未必考得上。考不上,她们也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可是你不让她们考,就在她心里留了一个大疙瘩,一辈子都拿这事说事,你说是不是?”

实在劝不动的,宋知南直接拿出一份文件:“上面说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别人参加高考,你非要阻挠,那就在这儿签个字,不识字也没关系,画押就行。你问这是啥意思?没啥意思,我就是留个证据。”

宋知南送走一波人后,忍不住用手指摁太阳穴,头疼。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干这份工作让她见识了生物的多样性。

福楼拜是谁说过,大地有其边界,但人类的愚蠢却没有尽头。而她,天天在愚蠢的边界上勘探挖掘,她发疯合情合理,不疯是她自制力强。

宋知南灌了一口凉茶润喉,闭目休息,她现在不想说话,有杠精值也不想赚。

章无双轻轻敲门,“宋主任,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嗯,放桌上吧。”

章无双也看出来宋知南太累了,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宋知南随手拿起信,一看寄信人,立即精神起来了,江茶竟然给她写信了。她挺好奇对方会说些什么。

宋知南飞快地拆开信封,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宋知南你好,我是江茶,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见一面。如果你对我、霍峥嵘和顾朝华后来的事有兴趣,请来找我,这个星期天上午人民公园翠湖边见。”

第124章

对于江茶后来的故事, 宋知南略有点兴趣,毕竟是原书女主嘛。

她前段时间听说霍峥嵘失足掉河里淹死了, 顾朝华变成了瞎眼太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慕残的女孩爱上京圈独眼太监。

她只知道这两人的结局,但不知道这中间的过程。看小说,还是得看细节和过程。

人民公园翠湖是公共场合,对方应该不会拿她怎样,也没办法拿她怎样。

这段时间她被这帮蠢人弄得火大,正好娱乐一下,放松放松心情。

宋知南带着一丝好奇去了翠湖,江茶坐在大柳树下面的石凳上等她。

江茶的变化有点大,以前的她身材苗条,皮肤白皙, 双眼含情带笑。

她比以前健壮了许多, 皮肤也变成了健康的蜜色, 目光沉稳而坚定。

她看到宋知南,站起身, 礼貌地说道:“宋同志, 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宋知南。

宋知南坐在她旁边的石墩上,望着平滑如镜的湖面,说:“江茶,我没想到你会主动约见我,我对你有点好奇,所以就来了。”

江茶语气复杂:“我对你也很好奇,一回来就先打听你的消息, 你这几年过得真是风生水起呀。”

宋知南像记者一样向江茶提问:“你这些年过得怎样?你的想法还跟以前一样吗?霍峥嵘是怎么死的?你还恨我吗?”

江茶笑了笑,狡黠地反问道:“我恨你又怎样?不恨你又怎样?”

“不怎样, 我就问问。恨我的人挺多的,我也习惯了。”

江茶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往水面扔去,翠湖中央漾起一层层涟漪。

宋知南也扔了个石子打了个漂亮的水漂。

她给自己鼓掌:“真厉害,我又进步了。”

江茶无语地看着宋知南。

她手里把玩着一颗石子,“宋知南,其实刚开始我是恨你的,恨你恨得夜不能寐。我觉得我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你造成的。后来经过一些朋友和老师的开导,再加上我自己读了很多书,经历了很多事,我慢慢地释然了放下了。没错,你是坑了我,但我也坑过你,我们大体上扯平了。我不能时刻生活过去的仇恨当中。

我虽然不恨你了,但你这个人,你说的一些话仍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甚至后来有段时间,我还要用你的话来鼓励我自己,你说可笑不可笑?”

宋知南摇头:“不可笑,因为我本来就是想帮你的。你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当头棒喝吗?你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吗?是我。

当时你中霍峥嵘的毒太深了,唯有我这样当头棒喝,你才能看清真相,找回自我。现在的你像一棵独立生长的树,你不再像藤蔓一样,终日缠绕在霍峥嵘身上。”

江茶对此不置可否,她默然半晌,说道:“我想跟你聊一聊我这几年的经历,你愿意听吗?不愿意听就算了。”

宋知南点头:“我当然愿意听,我今天就是来听故事的。”

宋知南带着江茶走到换了个有阳光的地方,“这个地方挺好,你就在这儿说吧。”

江茶的声音悦耳好听,娓娓道来:“我跟霍峥嵘到他的家乡插队,我本来是要去内蒙的,是他爸非让我去照顾他。他觉得霍峥嵘走到这一步,我有很大的过错。我起初觉得没有什么,反正到哪儿插队都是插,而且那个地方毕竟是霍峥嵘的家乡,霍峥嵘曾不止一次跟我描述他家乡的美丽,老乡们的淳朴善良,老家女人的贤惠无私。我以为,我们去那里会受到一些关照。”

“可是,我想错了。以前,他老家的人对他充满善意是因为他爸有本事。那些人乐意对他展现自己最善良的一面。

他爸一倒下,那些人的真实嘴脸就露出来了。他们对他冷讽热嘲、疯狂打压。连他亲叔伯堂兄弟都笑话他。说他以前总是高高在上,如今落到这一步纯属活该。

霍峥嵘从高处跌到低处,本来就难以接爱这巨大的落差,再加上这些人的打击和嘲笑,他真的得精神病了。”

江茶怕宋知南不明白,特意补充一句:“他之前的精神病是假的,是为了逃脱刑事责任,也为了给顾家一个交代。”

宋知南说:“我知道,你接着说。”

江茶的目光看向远处:“你知道霍峥嵘老家的情况吗?他的老家在江南省西部一个十分偏僻的山村,周围大山环绕,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同样的的,那里交通十分闭塞,人们的思想十分落后。你能想像吗?都解放二十多年了,他们村里竟然还有人溺死女婴,不是一个两个,是很多人。”

宋知南点头:“我也听说过。”

江茶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切起来:“我亲眼见过河里飘着婴儿的尸体,我们隔壁的嫂子连生四个女孩,第五个还是女孩,他们直接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到尿桶里。我跟另一个女知青急忙把孩子抱了出来,用温水把她洗干净。她还朝我们笑,我们俩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哭了。”

“后来,我们把那个孩子抱回知青点养着,一个嫁到本地的知青大姐收养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名叫念青,现在四岁了。”

宋知南看着江茶:“没想到你还有善良的一面。”

江茶神色平静下来:“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你喜欢跟我作对罢了。”

宋知南微笑着说:“这不重要,反正你释然了,我也无所谓了。你接着说,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

“……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知青,有男有女。刚开始我跟那些女知青来往不多,因为我以前总觉得女人之间相处太麻烦,不像男人那样爽朗大气好相处。

后来,我被霍峥嵘折磨毒打的时候,只有女知青肯帮我。有的男知青倒是有心想帮,但谁帮我,霍峥嵘就说谁跟我有私情,那些男知青吓得离我远远的。

而那些乡亲们则是一边看笑话一边说霍峥嵘终于像个男人了,打我打得好。我当时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逃到女知青宿舍里,大家接纳了我,还一起帮我挡住门。

那一刻,我真的无地自容。后来我搬回了女知青宿舍,我们越来越团结,因为在那个吃女人的地方,我们不团结就活不下去。我们从来都是集体行动,从来不敢落单,一旦落单,后果就不堪设想。”

“后来,我救了一个差点被拐到深山的女生,大家对我更加喜欢和信任。

我有了很多朋友和姐妹,还拜了几个下放到那里的知识份子当老师。她们关心我爱护我理解我,以前都是我关心理解别人。因为这段经历,也因为她们,我对于男人的爱就不那么在意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的爱多可笑啊。他们真的爱过女人吗?从来没有,顾朝华也好,霍峥嵘也罢,他们最爱的从来都只是自己。他们根本不懂得爱不懂得尊重女人。当他们意气风发、生活无忧或者闲得无聊时,他们愿意宠着你哄着你,就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旦他们跌落低谷,他们就会原形毕露,他们变得暴虐堕落,疑神疑鬼、胡乱猜疑。

不是我不想跟霍峥嵘共患难,而是我根本无法跟他相处。当我受不了霍峥嵘想要离开他时,他就发动周围所有的人一起攻击我辱骂我,说我嫌贫爱富,说我想另攀高枝,还说我早已是他的人已经不干净了……”

江茶说到这里忍不住抹了一下眼泪:“我真的难以想像,一个男人可以对曾经的恋人恶劣到这种地步。”

宋知南对霍峥嵘的变化毫不惊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女人以为她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其实她错了,他们都一个样。

男人以为他的女人跟别的女人都一样,其实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宋知南插问了一句:“你看清了霍峥嵘的真面目,所以跟顾朝华联手弄死了他?”

江茶急忙否认:“不是我,我没有。是霍峥嵘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跟我没关系。”

宋知南笑笑:“是不是你干的,一点都不重要。我是不可能告发你的,我只会佩服你,你终于找到了自我。”

江茶只能沉默。

宋知南:“江茶,你的配置其实是女主角,你就应该光芒四射,大杀四方。现在的你终于有了一点女主角的样子。加油吧,利用你的本领去谋取前程,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江茶怔怔地看着宋知南:“咱俩这种关系,你还鼓励我?你不怕我获得更高的位置后会报复你?”

宋知南朗声一笑:“没事,不怕。再说了,真发生了,那多有意思啊。我这枯燥平淡的人生正需要一点刺激。”

江茶观察着宋知南的神色,试探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提问是你的权利,但回答与否是我的权利。”

“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能提前预知一些事情,所以才能事事抢先?取得最后的胜利?”

她以前能断断续续地在梦里预知一些事情,只是这几年连梦也变少了,有时顶多是一些碎片,她猜测宋知南可能也有类似的能力。

宋知南一脸高深莫测,“我之所以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是因为我有两个法宝。”

江茶赶紧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宋知南说:“哎呀,也没有什么可保守的,这个法宝人人都有,那就是双手和大脑。”

宋知南:“你就说,是不是吧?”

江茶哭笑不得:“是,当然是。”

宋知南暗笑,她的秘密只能她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告诉,又怎么可能会告诉有过过节的江茶,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江茶不禁笑了,以宋知南那狡猾的性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大秘密告诉自别人?

她自嘲道:“我们女孩就该像你这样,我以前太傻了,太容易轻信别人。”

在梦里她把自己的大秘密告诉了霍峥嵘,多可怕呀,以霍峥嵘的秉性对她起了杀心怎么办?

虽然在梦里她跟霍峥嵘一直和和美美,但她见过霍峥嵘最恶劣的一面,再想想梦里的情景,她不寒而栗。

宋知南一针见血:“你不是轻信别人,你那时候只信男人。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你的母亲姐妹和闺蜜了吗?没有吧,你应该只告诉了霍峥嵘。”

江茶惭愧地低下头,没接话。

宋知南拍拍江茶的肩膀:“姑娘,好好努力吧。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但我相信,我会永远留在你的心里,因为我是你的大贵人,我是来渡你的。”

江茶忍俊不禁:“谢谢你,宋大贵人。”

宋知南潇洒地朝江茶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想带也够不着,她顺便折了一根柳枝。

“你等一下。”

江茶在最后关头,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宋同志,我这次来是受知青们的委托,弄几套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我现在没什么人脉了,课本我只弄了一套,这远远不够。

但我时间有限,后天就得回去,我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办了夜校帮了很多女工。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我弄一套高中课本和一套复习资料,可能我这个前敌人的份量不值一套课本,你能不能看在那些女知青的份上帮个忙?她们真的迫切地想走出大山,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价格方面,我出双倍的价钱,再多我就出不起了。”

宋知南笑了一下,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江茶毕竟是江茶,倒是知道另辟蹊径。

她先用自己的故事勾起她的兴趣,等聊热乎了,再趁机提出要求。她是把先前用在男人身上的那套手法用在自己身上了。不过宋知南并不太反感。

她考虑片刻,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下午6点钟,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让我弟给你送过来。”

江茶诧异地看着宋知南:“你这就答应了?”

“不然呢?”

江茶愣了一下,郑重地道谢:“谢谢你,其实你有很善良的一面。只是我以前不小心激发了你的黑暗面而已。”

“你说得对,记得以后不要再激发它了,让它沉睡吧。”

宋知南临走前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不找顾朝华要资料?你应该跟他有联系吧?”

江茶苦笑:“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不敢轻易再问男人要什么,因为他们的每一丝付出都要收回更大的回报。我跟顾朝华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后面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他现在眼睛瞎了一只,下面坏了,他郁郁不得志,充满怨气,他就是第二个霍峥嵘。他也流露出想要我嫁给他的意思。用他的话说,他是残废我是破鞋,我们俩正好凑一对,谁也不嫌弃谁。可是,我还是嫌弃他。他处过十五个对象,都觉得自己风流而不下流,凭什么我只处过一个对象就是破鞋?”

认识这么久,宋知南第一次对江茶表达了佩服:“江茶,你不愧是茶中碧螺。我开始欣赏你了,这样,我再给你多弄一套复习资料,尽量让你那里的女知青都考出来。”

宋知南说完,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走在路上,宋知南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

果然,穿越的人一般是带着使命来的。要不然,为什么别人都不穿,就她穿了?

她宋知南的使命就是让更多的人迷途知返,让该上路的人早点上路。她是灵魂摆渡人,是阎王的好帮手。

第125章

下午6点钟, 宋知南让宋冬宝给江茶送来两套高中课本和两套复习资料。

江茶抚摸着课本的封面,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把课本和资料弄到手了, 她没有辜负姐妹们的委托。

江茶拿出一大把零钱给宋冬宝,这些钱是知青们一分一毛凑出来的。

宋冬宝好奇地打量着江茶,说:“我姐说让你总共给10块钱就行了,这是成本价,不赚你的钱。”

“这么便宜?”

“嗯,我姐说你们太穷了,多留点钱在身上比较方便。”

“好的,替我谢谢你姐。”

江茶数了十块钱给宋冬宝。

宋冬宝回去后疑惑地问宋知南:“姐,你跟那个江茶不是不和吗?为什么要帮她呢?”

“这叫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女人一般都讲义气又大气。”

宋冬宝差一点脱口而出:“没听说过。”

但他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姐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你们女的可不像男的那样小心眼。”

宋知南欣慰地看着宋冬宝:“冬宝,你不愧是我弟, 觉悟越来越高了。我得给你点奖励, 这样吧, 等我俩考上大学,咱们去饭店大吃一顿。”

宋冬宝满脸笑容:“行。”

第二天上班时, 宋知南收到了一个包裹, 是李群英寄来的最新复习资料和一封信。

信中说今年高考政策规定考生年龄不得超过30周岁,她今年35了,不符合参加高考的条件,她很遗憾。好在她因为以前发表过文章,找到了一份杂志社的工作。那份杂志在大运动中被迫停刊,现在正准备复刊,杂志准备改名, 等正式确定下来她再写信告诉她,希望到时能找她约稿。

宋知南把资料拿给何黛:“这份资料咱们这儿没有。你去油印十几份, 你、无双、翠花姐的大女儿、陆诗月、吴明珠、边月她们各一份。其他女工谁想要,让她们自己去抄去印。”

何黛大致翻看了一下资料,诧异道:“南姐,这份资料很珍贵,你就这么轻易地给我们了?咱们可是竞争对手?”

宋知南轻笑道:“我的竞争对手是全省乃至全国的考生,不差你们几个。我希望咱们大家都能考上。”

何黛愈发钦佩宋知南,南姐就是大气。

吴明珠和陆诗月收到资料后,也把自己的资料印了一份送过来当回礼。

宋知南抽空给李群英回了封信,让她随时关注考试方面的消息,国家既然恢复高考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电大、成人大学可上,她建议她尽力提升一下学历,对她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至于约稿的事,等她考完试再说。

宋知南去寄信时,何黛一看是往首都寄的,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哎,群英有没有跟你说,她的婚姻生活过得咋样啊,肯定很幸福吧?”

宋知南:“她没说,应该还可以吧。”

她和李群英有太多话题聊,文学、写作、读书、个人和国家前途、妇女工作等等,她们很少谈论李群英的丈夫,宋知南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钟山,人还行,至少现在看着还行,长得不错,挺讲礼貌,其他的没了。

何黛有些不解:“我咋觉得你俩都没把李姐夫当回事,说起他这么轻描淡写。”

宋知南笑着说:“那不然呢?天天谈论他?我以后对你的爱人也是这种态度。”

何黛假意打了宋知南一下,“讨厌,一边去。”

回完信后,宋知南开始跟着大家伙一起复习。她仍按照以前的节奏,早睡早起,努力学习。

纺织厂的那些女工们比她用功多了,她们是争分夺妙地学习。她们白天要上班,有的还要做家务带孩子,时间都是靠要硬挤出来的。

她们的家里人明面上不敢反对,但私下里搞小动作的也有不少,比如趁你学习时喊你干活,故意打断你,或者让孩子去你找闹你。

这些女工们苦不堪言,她们很多人下班后便到厂里的礼堂和会议室里看书。

天气越来越冷,她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甚至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地背书做题。

男工们搞事未遂,现在也老实起来了,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分一秒都得珍惜。

这时候,他们觉察到女工们的基础比他们扎实得多,这些人便厚着脸皮向女工们请教。

有些女工懒得搭理他们,也有些脸皮薄的女工耐不住男工们的软磨硬泡,偶尔也会指点一下他们。

今年的高考是先报志愿再考试。

宋知南第一志愿想报北大,不过很快她自己就冷静下来了。

她前世的妈有一个朋友就是77级大学生,她挺爱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曾说七七年北大中文系在河东省只有一个招生名额。

“那一个人就不能是我吗?”

这个念头一起来,张雪峰老师的灵魂质问在耳边响了起来:“你家祖坟着了?”

她们宋家的祖坟没着,她还是换一个学校吧。河东大学,略过。河西大学还不错,曾经的重点,后来的985,中文系也是河西大学的王牌专业。

宋知南的第一志愿就填了河西大学中文系,第二志愿是河东大学,第三志愿是河东师范。

宋知夏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妹妹复习,信心有点,但不多。

她的第一志愿是河东师范,为了保险,她后面的两个志愿填的都是师专。

时间过得飞快,1977年的高考在大家的一片哀嚎中来了。

12月9日10日是考试时间。

考试前一天,大家沮丧、紧张、忐忑,还有人原地发癫。

宋知南应大家之邀做了一次考前总动员,她长话短说:“同志们,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们记得拿好准考证,带好笔,尽量多带几支。别紧张,你们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别人也没准备好,放松一点,自信一点。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就是紧张,那也没关系,紧张也是正常的。大家晚上早点睡,别熬夜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如果有人失眠也不要太当回事,咱们年轻,一宿不睡也没什么,一点也不影响考试。”

失眠这玩意儿,你越把它当回事,它越干扰你。人的心里暗示非常重要,你要是觉得自己一宿没睡好,考试全完了,那就真的完了。

大家认真地听着宋知南的话,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就连那些平常总是看不惯宋知南的男工们此时也是安安静静,对她态度相当恭敬。

宋知南的讲话很短,大家都没听够。他们也知道时间宝贵,倒也没缠着她继续讲。

动员会结束后,大家一边热烈讨论着一边往外走。

“宋主任这么一说,我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我每逢考试必失眠,本来担心得要死,宋主任一说,我也不担心了。不就一宿不睡嘛,怕个头。”

“宋主任真是咱们的福星,我要是考不上,我不觉得对不起我爸妈,我就觉得对不起宋主任。”

“为啥不觉得对不起你爸妈?”

“我爸妈自己都承认把我生得太笨了,我的脑子就随他们。”

“噗,你爸妈还挺有自知之明,我爸妈说我笨是我自己不行,他们可聪明了。”

“哈哈哈。”

大家有说有笑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宋知南和宋知夏回去后,宋冬宝已经做好一桌菜等着她俩。

“哇,冬宝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两人一起夸,宋冬宝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闲叙,尽量聊些轻松的话题。

宋冬宝又开始愁上了:“二姐三姐,你们以后都去上大学了,就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呀。”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独自生活过。

宋知南说:“冬宝,你也该学着独立生活了。自己一个人特别自在,你试试就知道了。”

宋冬宝根本不想试,他害怕孤单,就想一直跟姐姐生活在一起。

宋知夏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寒暑假都会回来,邻居们也会照顾你的。”

宋冬宝虽然不舍但也没别的办法。

三人吃完饭,宋冬宝去收拾碗筷,宋知夏和宋知南洗漱泡脚,整理好明天考试要带的东西后,早早上床睡觉。

次日清晨,天气阴冷,北风呼啸。

大家顶着凛冽的寒风,裹得跟只熊似的进了考场。

宋知南被分在了第一考场,地点就在青阳一中。章无双何黛等人也分到了这个考场。宋知夏被分在青阳二中,其他人分散在市里的各个考场。

大家在考场前揣着手跺着脚,来回走动取暖,嘴里念念有词,边走边背知识点。

分到这个考场的纺织厂女工一看到宋知南,就不由自主地向她聚拢过来。

“宋主任来了。”

“今天的风好大呀。”

宋知南笑着说:“这风是个好兆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咱们这帮人要起飞了。”

“还真是哎,咱们这次绝对能考上。”

其他考生:这人可真会说话,要飞大家一起飞吧。

等了十来分钟,学校大门开了,大家陆续进场。

上午考语文,试题比较简单,作文题目是《难忘的一天》,宋知南就写了自己收到邓大姐回信的那一天,你就说难忘不难忘?

宋知南做题做得飞快,写起作文来也是一气呵成。监考老师路过她身边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她几眼。

宋知南提前半小时交卷,一路快步走回家。

她一到家,就闻到一股炖肉的香味。

“冬宝,你去割肉了?”

宋冬宝围着白围裙出来说道:“姐,肉是大伯母和大姐送的,说要给你俩补脑子。还有啊,那个李群英她妈也送来一条炸鱼,咱晚上再吃吧。”

“大姐人呢?”

“把东西送来就走了。”

“哦。”

宋知南到家半小时以后,宋知夏才回来。

她表情沮丧:“三妹,我好像考砸了。”

“你的基础在那儿砸不了,没事,今天中午有好吃的,咱们好好补补脑子。”

宋知夏想跟她对答案,宋知南拒绝,对完答案她没准更沮丧。

他们正准备开饭,邻居们纷纷上门送吃的,王大爷送来两个鸡蛋,赵大妈送来两个白面馒头,魏芬送来一盘饺子,其他人都有表示。

宋知夏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

赵大妈笑吟吟地说:“哎哟,你们俩要是能考上大学,就为咱们院里争光了。”

王大爷抢过话:“是啊,你俩多争气啊。特别是小南,人能干又善良还不摆架子,对咱们这些老邻居们那叫一个平易近人。我以前就总说你是干大事的料,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众邻居一齐看向王大爷,欲言又止,想揭穿吧,又怕同时得罪了宋知南,他们只得点头附和:“老王说得对,小南这孩子从小就不一般。”

邻居们也不打扰姐弟三人吃饭,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宋知夏忍不住笑了,“他们刚才忍得多辛苦。”

宋冬宝又长了见识:“原来,邻居们的评价是能改的。”

他姐什么名声,他不清楚吗?

以前私下里议论姐姐的也是这些邻居,现在他们突然间口风就变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宋知南一脸淡定:“这才哪儿跟哪儿,等咱们考上大学再做出一番事业,这些人的口风更得变。这就叫什么‘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当坏人就是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成佛,那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后面出点岔子,大家还笑话你晚节不保。”

你要是没节操,就不用担心晚节保不保的事了。

宋知夏顿悟了:“所以人一定要成功。成功了,你都不用装。”

她以前真是瞎子点蜡白费劲,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装好姑娘,有个屁用。

宋知夏重新燃起了斗志:“三妹,赶紧吃,吃完饭咱们眯20分钟。我想好了,今年考不上,我明年接着考,没啥大不了的。”

她是要奋斗一辈子的,不差这一年两年的。

宋知南打了个哈欠:“行,我回屋去睡了,我定好闹钟,冬宝你也看着时间,到点叫我们。”

宋知南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中她变成了一只浑身着火的凤凰,正在翱翔九天,突然一只长着翅膀的老虎扑到她身上,压得她翅膀耷拉下来。

宋知南猛然惊醒,一看是小虎正趴在她胸口睡觉。

宋知南把她扒拉到一边,“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宋知南一起来,宋知夏也醒了,她一改上午的沮丧,浑身充满斗志:“收拾好了没?走。”

两人神采奕奕地出了院子。

王大爷赵大妈他们正在小声议论:“瞧两人这表情上午一定考得不错,哎哟歪,不是说宋家祖坟的风水不好吗?这瞧着也不像啊。”

有人神秘兮兮地说:“祖坟影响的是男丁,宋家凡是男的都不行,女的都行。”

“你说得对,还真是的。”

宋知南不知道的是,邻居们在集体修改了关于她的记忆后,又开始改他们宋家祖坟的风水了。

第126章

下午考的是数学, 宋知南仍然觉得题不难,做题依旧飞快。

她正在埋头做题, 后面的男生时不时地用脚踢她的凳子,宋知南头也不抬,逮着机会,狠狠踩了他一脚,男生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

监考老师严厉地说:“那位男同学,你乱叫什么?注意考场纪律。”

男生指着宋知南说:“老师,前面的女同志故意踩我。”

监考老师居高临下,刚才也注意到了男生的小动作,严厉地警告道:“好好做自己的题,不要搞小动作,作弊的后果很严重。”

男生小声嘟囔了一句, 继续做题。

宋知南视他如无物, 不回头不回应, 只顾埋头做题。男生看得更气,心说, 你跟我等着。

宋知南还是提前半小时出考场, 后面那个男生也出来了。宋知南是做完了,那个男生是不会做。

男生一看宋知南是独自一人,眼珠一转,便悄悄地跟了上来。

宋知南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呵,这是看她坐了几个小时,想让她活动活动手脚是吗?

她引着男生往偏僻的巷子走去。

男生一看周围人少, 一个箭步冲上去,堵在宋知南面前, 扬着下巴说道:“这位同学,你的胆子很大呀,竟然敢踩我,你就说怎么办吧?”

宋知南思考片刻:“刚才我踩的是你的右脚吧,那好,我现在就把你全身都踩了。”

她话音一落,飞起一脚踹向男生的双腿之间,男生嗷地一声惨叫,宋知南趁他蛋疼分心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棉袄领子,用力往地上一掼,再翻身骑在他背上,摁在地上哐哐狂揍,揍完一顿,再起身用脚踩,踩够了也不恋战,拔腿就跑。她还得回家吃饭呢。她这一整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用时不到3分钟。

宋知南打了后桌的男生一顿也没放在心上,也没跟宋冬宝和宋知夏提。

下午的数学,宋知夏感觉比上午还差,语文她好歹做完了,数学有好几道大题都没做。

她沮丧中带着坚强,先崩溃再自愈。

宋知南简单安慰了她几句:“你不行别人更不行,好多人都没做完。吃饭,不要影响明天的考试。”

“嗯,我没事。这次就当为明年的考试积攒经验。”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落榜吗?她承受得起。反正现在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她想考几年就考几年。宋知夏底气十足。

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那么怕犯错了。以前打碎一个碗都觉得天要塌了,现在把锅砸了,她也觉得没什么。

邻居们看着宋知南和宋知夏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愈发坚定上午的猜测:这俩姑娘肯定能考上。

投资,必须得加大投资。提前送温暖比锦上添花要好。

他们又开始送吃的,赵大妈送了一大碗手擀面,还卧了俩鸡蛋。

王大爷一狠心送了三个咸鸭蛋,刘大爷一咬牙送了块腊肉。

魏芬直接送来了一只小公鸡。

众人:“你是不给我们活路呀。”

魏芬的爱人洪长山百般不乐意:“你可真大方,好不容易弄来两只鸡,你倒好,送你娘家一只,又送隔壁一只,我们一家四口吃鸡毛?”

魏芬:“你懂什么?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小南和小芳她们考试费脑子,就得好好补补。”

洪长山冷笑道:“我弟今年也参加高考,你咋就没想到要给他补补呢。”

魏芬还真忘了婆家弟弟高考的事了,她一点也不愧疚:“那么老远,我怎么给他补?再说了,你爸妈肯定想着法子给他补营养。”

洪长山阴阳怪气道:“你等着吧,隔壁那俩一考上大学,肯定不会搭理你这个邻居的。”

魏芬才不信:“小南绝不是那种人。”

宋知夏看着大家伙送来的东西,有些犯愁:“怎么又送这么多?还有芬姐送来的公鸡,是不是太贵重了?”

宋知南想了想说道:“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咱俩要是考上了,就办个升学宴,宴请他们一次算是回礼了。鸡肉就炖了吧,分给魏姐一半。”

“行,就这么着。”

今天的晚饭相当丰盛,有鸡有鱼有面,魏芬家也分到了半锅小鸡炖蘑菇,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

小婵小娟一边吃肉一边说:“我以后也要像南姨一样,当干部考大学。”

洪长山轻笑一声,魏芬瞪了他一眼,洪长山只能把话咽下去,没敢给孩子泼冷水。

第二天开考前,宋知南被后桌的男生告了,理由是宋知南殴打他,影响了他的考试,他请求监考老师取消宋知南的考试资格。

宋知南冷静地问道:“你说我打你了?证据证人呢?”

男生叫嚣道:“证据就是我身上的伤。”

“你把衣服脱了让大家看看伤在哪里?就算你真有伤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打的,还得要证人哦。”

宋知南看向两位监考老师:“两位老师,你们觉得我这种文静老实的女生会动手殴打一个男生吗?”

其他认识宋知南的考生悄悄对视一眼,立即出来作证:“就是,宋同志特别老实,从来没动手打过人,这人纯粹是污蔑。”

监考老师是从外地调来的,并不认识宋知南,他们单从她的外表和昨天的表现来看,觉得这个女同志很守考场规矩,做题又快又好,以前在学校里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们对这种学生有天然的好感。

“这个男同学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