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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折琼枝 饮无绪 21633 字 3个月前

第41章 怎么不用些力气?不疼,很爽。……

夕阳垂落,晚风闷热,傍晚间宫里来的马车稳稳停在郡王府门口,几个看门的小丫鬟往内院跑去通禀。

墨回轩内原本紧张的氛围不复存在,一众丫鬟嬷嬷心里暗道,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房里叫了几回热水,听抬水的丫鬟说,世子心情大好了,甚至算得上和煦,拢了外袍亲自接了水进去。

一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世子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何曾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但是自从世子妃嫁进来之后,三天两头的赏赐流水一样,可见世子婚后心情是极好的。

苏幼仪才被江迟序折腾过几遭,虽在热水里泡了许久,却还觉得浑身上下疲乏不堪。

看着江迟序神清气爽,弯着腰,嘴角带笑为她穿百褶裙的模样,她咬咬牙,低下头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温热气息透过薄薄的单衣传到肩膀上,像猫儿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过,微微麻,江迟序道:“怎么不用些力气?”

苏幼仪气鼓鼓道:“被你折磨这么久,那还有力气?”

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不妥,这话太直白,颇有夫妻间打情骂俏的意味,她顿时红了脸。

江迟序轻笑,“给夫人赔不是。”

低声软语像一阵酥麻电流淌遍全身,苏幼仪咬咬唇,不答他话。

“怎么不说话?”

“快些穿,别叫施嬷嬷等着了。”

欺负她手脚发软,江迟序手中动作更加慢吞吞,清瘦的指尖有意无意轻轻撩过她的肌肤。

苏幼仪缩了缩肩膀,红着脸想要推他,但是此刻桃溪在门外等着,她身上颇多痕迹,不想喊桃溪进来服侍。

她手软,几乎系不紧裙带,眼下只能依仗这个满是坏心思的江迟序,她要推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只好撒娇道:“快点呀。”

“夫人在求谁?”

“求你呀。”

“我是谁?”

苏幼仪顿了顿,“江迟序。”

这是她从小到大,十几年来,第一次在江迟序面前直呼其名。

江迟序点了点头,接着说:“不够。”

知道他想听什么,但是这两个字偏偏她喊不出口。

往日夜里情不自禁喊几句,她都羞得满脸通红,如今白日里,二人都清醒着,她喊不出。

十年了,向来都是兄长、世子,她一直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越不过去的天堑,小时候他连正眼都不曾给过自己,也不与自己亲近玩闹。

这样高高在

上,像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江迟序此刻忽然把她掐在手里,和她说喜欢她,要她叫夫君。

这种事情就算是做梦她都觉得荒诞。

而此刻,这件事真的就发生了。

“嗯?”见她又不知道在想什么,江迟序挑挑眉。

苏幼仪不好意思看他,抿了抿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唤了一句:“夫君。”

他系好了她的裙带,低下头微微弯腰,双手捧起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嗯?没听清。”

不得不看着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近在咫尺,苏幼仪只觉胸腔里有什么要跳出来了。

“夫君。”

他歪了歪头,离得更近,鼻尖相触,“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苏幼仪一双小手抓着他的手腕,却没有力气把他的手拿开,她气鼓鼓大声喊道:“夫君!”

哐当一声,门外不知那个小丫头手里的铜盆掉了地上。

苏幼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太大了!恐怕大家都听见了!

不等她继续想,江迟序的呼吸缠绕过来,双唇紧紧贴着她的。

怎么可能任他摆布?苏幼仪一开始并不反抗,任由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舌头也慢慢探进来。

紧接着,她逮住他的舌尖咬了下去,双手用力,把他的手从自己脸颊两侧拿下来,一溜烟跑了。

江迟序看着她像蝴蝶一样翩翩跑走的背影,用牙齿轻轻刮了舌尖几下,那处被她咬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不痛,很爽。

施嬷嬷恰好由嬷嬷引着来到墨回轩,苏幼仪亲自出去接进来。

施嬷嬷乐呵呵道:“奴婢前几日被宫里的事情绊住了脚,这才来得晚了。”

苏幼仪领着,去了她早就安排好的住处,“嬷嬷别和我客气了,您能来,我心里实在是高兴。”

这处小院落离墨回轩很近,院子虽小,景色却很好,一棵大榕树郁郁苍苍,院里早有三个小丫鬟并着一位嬷嬷候着。

“嬷嬷今日先休息,明日咱们再一起看看那些账。”

施嬷嬷见苏幼仪无论待人接物还是打理内务,都是滴水不漏,十分得体,心中更加喜欢。

二人在房内坐在一处畅聊一会,听小丫鬟来报说老夫人得空了。

施嬷嬷忙别了苏幼仪,去拜见老夫人还有郡王妃。

夜色将近,苏幼仪与江迟序并肩往鹤鸣堂走去。

自上次四月家宴以后,一家人再未聚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那顿饭的不欢而散历历在目。

这次的家宴是老夫人前些日子主张的,苏幼仪埋着头想来想去,不知道老夫人这顿家宴究竟是何用意。

手掌忽然被攥紧,江迟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弹琵琶留下来的。

天气很热,尽管碧水湖旁凉风习习,她的手心还是出了一点汗,湿润的触感,乍然碰上他的大掌,有些退缩,但是逃不掉,被他紧紧握在手掌心。

江迟序问:“害怕吗?”

苏幼仪摇摇头。

从前她是害怕的,但是好像自从与江迟序成婚后,她就不怕了。就像一直在黑夜里踽踽独行的人忽然有了一盏暖灯,莫名的勇气支撑着她。

“今日家宴应该与我有关,不要担心了。”江迟序隐约知道些什么。

苏幼仪抬起头看着他,“与你有关,我也担心。我不想他们欺负你。”

欺负?

这个词很新奇,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是高高在上的那位,欺负这个词,好像从来和他搭不上边。

“没人能欺负我。”

“怎么可能?同样是儿子,郡王妃对你和对小公子截然不同,老夫人变本加厉,只把你当做郡王府的一根柱子,她可曾把你当孙子来疼爱?”她气鼓鼓的,十分愤恨。

原来是这个。

江迟序看着她两腮鼓鼓,轻笑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母亲疼爱江迟安,他早慧冷情,向来不得关注,祖母溺爱江迟安,始终以郡王府的荣盛为最高标准,只把他当做支撑满门的工具。

他早已参透这一点,从小到大不曾怨过,血亲而已,他不在乎。

但是这个小姑娘入府后,他才真正懂了什么是偏爱,什么事怨怼。

父母偏心江迟安,因他体弱多病,江迟序理解。祖母偏心江迟安,因他会撒娇,肖似二叔,江迟序也理解。

可是那样一个粉雕玉琢,会拉着他的袖子软糯糯问他要不要一起玩、唤他兄长的苏幼仪,竟然也和江迟安玩的更好。

苏幼仪与江迟安开心玩闹在一处,见到自己却只规规矩矩跑远他这才知道何为偏心,何为嫉妒,何为怨怼。

所以无数次,苏幼仪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他看着她与江迟安牵在一起的手,总是冷冷拒绝。

长此以往,二人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她躲着他,却又黏着江迟安。

最后他们都长大了,他仍耿耿于怀。

直到某日,他看见江迟安将一朵粉色桃花别在苏幼仪的发髻上,她红了脸

纠结了许多年的情绪忽然在脑子里炸开,他曾以为的三人友情,他的嫉妒、落寞与远远观望,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

一夜幽梦,他懵懂醒来,发现寝衣脏了一片,一股难言的味道冲击着他的神志,使他重新回忆起梦里面的场景。

那个他一直当做妹妹的苏幼仪未着寸缕坐在他身上,他撕咬着她,她哭求着,最后二人一同登上云端。

从那天起,他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爱上了苏幼仪,那个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天真善良又欢快美好的苏幼仪。

苏幼仪捏了捏他的手,问道:“习惯了?这怎么会习惯?”

江迟序从思绪中抽回,看着她道:“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幼仪不要偏心。”

这句话数日前江迟序同她说过,那时候她不知道有何深意,如今却懂了。

他希望自己不要偏心江迟安。

莫名的心疼,这本不是她这个柔弱女子对身居高位的男子该有的情绪。

苏幼仪认真道:“我不会偏心。”

像是得到了承诺,江迟序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

若是她食言,那只好让她付出代价。

这次祝惜芸称病没有参加家宴,一家六口人沉默着吃饭,这番情形颇诡异。

江迟安的嘴角破开,还没愈合。慢条斯理吃着,不像往常那样频频看苏幼仪。

苏幼仪松了一口气,只希望他经历这一遭,彻底认识到她与他再也没有可能,今后放开手,各自少了许多烦恼。

郡王妃这顿饭吃得不舒服,常往苏幼仪与江迟序这边看来,她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既然施嬷嬷来教导你打理嫁妆,那你合该安生待在府中,潜心学习才是,今后还是少出府,免得惹是生非。”

这话说得很客气,字字句句怪苏幼仪在府外惹得江迟序对江迟安动手,却又没点明。

江迟序放了筷子道:“迟安在府外学了五六年,一无所获。如果不是他自己懒怠,那恐怕就是柳先生学问不够,我已经在殷和山为他重新寻了一位先生,等母亲为他打理好行装,就出发吧。”

郡王妃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这话说得她噎住了。

柳先生曾教导过当今圣上,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江迟安不学无术,没有怪罪他砸了柳先生的招牌就不错了,谁敢说柳先生学问不够?

“殷和山?这这也太远了。”

殷和山是江迟序开蒙后游学的地方,他幼

年时在那里待了四年,那时候从未听过郡王妃说那地方太远了。

“迟安年纪不小了,该有些胆量。”江迟序道。

默默在一旁冷着脸的老夫人开口:“不妥,迟安自小身子不好,怎么能让他跑那么远地地方去?”

说着,她瞥了一眼埋头吃饭的苏幼仪,“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墨回轩,不准再踏出去一步!”

老夫人本就憋着气,今日傍晚,宫里来的施嬷嬷来拜见,话里话外都是代皇后娘娘劝她善待苏幼仪,不要打苏家财产的主意。

虽然她早就不在乎那些高门规矩,自认这些财产早该属于江家,但是被自己的女儿派了个老货来这样教导,难免脸热。

暗叹苏幼仪手段毒辣,竟敢撺掇江迟序还有皇后来与她对抗。老夫人语气更加不善。

苏幼仪被这般呵斥,本想老老实实应下,反正她早有主意,只等拿捏好嫁妆一走了之,不再受这些白眼。

然而,江迟序抢在她前面开口:“幼仪婚后淑德懿范,内外兼修,不曾有任何差错,没有将她禁足的道理。”

这话说得苏幼仪有些害羞,这样明晃晃的在别人面前夸自己,他还是第一个。

老夫人本还要说,但是顿了顿,想到什么,只瞪了一眼苏幼仪便不再说话。

郡王妃有些着急,自己小儿子就要被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学习了,她如何放心得下?偏偏往日最有底气的老夫人,今天也败下阵来。

郡王妃轻咳一声,看着江迟安心疼道:“可怜你脸上被打成这样,还疼不疼?不如等伤好了再说。”

说着,她求救似的看向郡王。

郡王不慎在意,这些日子他与郡王妃有些龃龉,自从那日见过她破口大骂灵姨娘的模样,他就老是心里不自在,所以日日宿在小妾那里。

郡王看了一眼江迟安,又看了一眼江迟序,最后又看了一眼苏幼仪,放下筷子冷哼一声,走了。

沉默许久的江迟安终于开口:“我不去。”

郡王妃紧接着说:“好好,不去,我们不去。”

老夫人道:“本来就没什么好学的,不去就不去。叫你兄长为你谋个差事做便好,何苦去那么远的地方受罪?”

说着,她看向江迟序,道:“你弟弟也不小了,这些年你与圣上和太子走得近,尽早为他谋个好差事要紧。”

苏幼仪放下筷子,有些震惊,江迟安的学业如何她是知道的,本不堪重任。

何况,老夫人求人办事如此理直气壮,实在叫人心寒,难怪方才没有冷言冷语回怼江迟序,原来是有事相求。

她的手伸到桌下,摸索到江迟序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的手掌,捏了捏。

江迟序一语不发,苏幼仪捏他手掌,他最开始心里一紧,直觉苏幼仪是在软着态度求他答应帮帮江迟安。

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

有时候是江迟安不想去学堂,有时候是江迟安想出去玩,他不敢来找江迟序说,从来都是苏幼仪软糯糯帮他求自己。

然而这回,他看到苏幼仪悄悄看他,漆黑的眼眸里微润,眉头微蹙,眼神里尽是担忧和关心。

竟然不是在求他帮江迟安。

她在关心自己。

他把那只不老实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拇指轻轻抚摸她滑嫩的手背。

江迟安听了老夫人这话,终于吃不下去,道:“我不需要!”

老夫人冷了脸,“休要胡闹!”

江迟安不罢休,只说不需要,他宁愿继续做不学无术的富贵公子,也不要江迟序帮自己。

他终于又把目光放在苏幼仪身上,只见她正看着江迟序,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江迟序!

如果苏幼仪喜欢江迟序这种事事优异的,那他也要靠自己去博得,他再也不要靠江迟序。

还未等江迟安继续说,只见原本称病不出的祝惜芸面色红润,快步走了进来。

她面上带着得意洋洋之态,先是向老夫人与郡王妃行礼,而后唤了两个小丫头捧着托盘进来。

“禀老夫人、郡王妃,惜芸有要事告发。”

老夫人沉了脸色,道:“你不是病了么?”

祝惜芸道:“事关小公子,惜芸不敢打草惊蛇,这才称病暗中查探。”

郡王妃问:“究竟何事?”

祝惜芸从托盘里拿出一张纸契道:“当初灵姨娘在府外居住的那间宅子,竟然卖给了灵姨娘的表哥张五,二人常常在那宅子里私会!”

在场众人十分惊愕,郡王妃挥了挥手,将立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全都赶了出去,她脸色极差:“惜芸,这事不能胡说!”

江迟安忍无可忍,将手中筷子摔到祝惜芸面前骂道:“你有完没完?!你还要搅着郡王府到什么时候?你虽然家里没人了,也不能老是赖在江家吧!”

第42章 想什么呢?想……你

曾经祝家在郡王府的帮衬下混的风生水起,再加上与皇后娘娘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关系,祝家在京都算得上有头有脸。

然而祝家长辈贪得无厌,家中子侄日日在闲职混日子,所以这几年祝家败落的厉害。

祝惜芸被江迟安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刺得红了眼,然而又想到待会灵娘就要万劫不复,她又抿了抿嘴角强撑着道:“小公子别急,您先看看这地契。”

宅子买卖分为白契和红契,白契上写了江迟安与灵娘、还有宅子四邻、经手中人的名字还印了印章。

红契上面是大喇喇的官印,做不得假。因着先前簪子一事,郡王妃怕祝惜芸又空口无凭,伪造证据,上前将两张契纸拿在手瞧了又瞧。

江迟安皱着眉道:“这些我都交给灵娘保管,此刻为何在你手上?”

白契红契都在祝惜芸手上,定是她又用了什么阴私手段!

祝惜芸却不大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今日她只需要把灵娘私会外男、从郡王府倒卖财产用以帮他表哥买宅子这件事捏的死死的。

她道:“灵姨娘院里的春花和秋水,是我手底下的丫头,这地契自然是她们偷偷从灵姨娘箱子地下找到的,做不得假。”

说着,她看向郡王妃,后者点了点头,又把两张契纸交给江迟安。

江迟安摆摆手并不接过来,他道:“两张地契又能说明什么?当初那宅子就是我亲自卖的,张五这人我也仔细查过,没什么不妥。”

祝惜芸道:“张五是灵姨娘的远方表哥,早些年与灵娘出双入对,一个在戏园子里卖唱,一个在园子门口做小厮,这二人早就夫妻似的生活了好几年。”

江迟安懒得给她任何眼神,道:“灵娘家道中落后便流落戏园子不假,但是很快就与我相遇,自那以后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哪来的什么张五张六?”

“且张五买这宅子手头并不宽裕,当初是拖了许久才把钱补齐全,若真如你所说,他得了灵娘手中财产,那为何买个宅子还这般吃力?”

祝惜芸道:“灵姨娘自从入了郡王府,三番五次便出门与张五私会!”

江迟安冷笑:“灵娘怀着孕,肚子不安稳,从前旧宅子旁边的茶水点心她爱吃,所以频频出去,她念着不想惹是生非,所以每次出去时只和我说,不曾惊动别人,没想到又被有心的小人拿捏了把柄!”

祝惜芸我我她她好一阵,说不出什么。

江迟安紧接着道:“你污人清白,可有什么证据?这偷来的地契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还不快收了你那几条狗,把地契还给灵娘!”

老夫人咳嗽两声,道:“惜芸,罢了。灵娘入府前,郡王妃早已查过,你虽然是关心迟安,但也不要乱了分寸。”

自从听闻先前金簪那件事,老夫人就知道,祝惜芸头脑简单,办不成大事,想拿捏灵娘却被灵娘次次强压一头。

与其这样,祝惜芸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慢

慢向迟安靠拢。

江迟安这孩子吃软不吃硬,若是惜芸沉得住气,像苏幼仪先前十年对江迟安百依百顺,那么祝惜芸还有些机会。

若是祝惜芸执迷不悟,总要争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那么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祝惜芸哪里肯罢休,这件事是那夜她亲眼所见!

“我亲眼看到的!小公子也不相信吗?”

江迟安嗤笑:“上次金簪那件事,你也信誓旦旦说你亲眼所见,最后结果如何,还需要我来给你回忆一下吗?”

祝惜芸哑口无言,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在一旁静默许久的郡王妃面色沉重道:“惜芸,你先退下吧。”

祝惜芸仍不,她跺了跺脚道:“王妃——”

“听不懂我说话吗?退下!”郡王妃难得发怒。

祝惜芸咬着唇提着裙子跑了,留下室内五个人面面相觑。

苏幼仪听着这一番热闹,心里十分惋惜,祝惜芸虽然行事冲动,甚至有时候有点蠢,但是这次她是真的查出真相了。

很可惜,由于之前金簪一事,府中上下都不信她。

再加上江迟安如此信誓旦旦

苏幼仪不由得看了一眼江迟序,他正襟危坐,垂眸不语,手中仍旧把玩着她的手。

见她的目光瞟过来,他挑挑眉拉着她的手起身道:“母亲,我还有公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旁人说什么,径自带着苏幼仪离开。

二人慢悠悠走出鹤鸣堂,又散步似的走到碧水湖畔,微风习习,吹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江迟序拨了拨她额前碎发,问道:“我不出言提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

苏幼仪摇摇头。

江迟序道:“郡王妃已经起了疑心,她会查下去的。”

“郡王妃?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笑了笑捏捏她的脸颊道:“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可多了。”

苏幼仪仰起头,任由他揉着自己的脸,气鼓鼓道:“我哪有这么笨!”

“哦?那我问你,当初你被江迟安气成那样,我不想你嫁给他,你为何没看出来?”

忽然想起自己那段时间狼狈的模样,苏幼仪有些脸红,那时候她浑浑噩噩,恨不得以泪洗面,确实没注意到江迟序对她的那些心思。

但是,她谋定好了要嫁给江迟序,甚至还用了些手段,他不也是没看出来?

甚至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想到这,她意味深长道:“你才笨!”

灵娘这几日心神不宁,自从昨日夜里发现春花和秋水二人行迹诡异,然后又发现自己严严实实藏着的地契消失不见后,她就慌了神。

先是把春花与秋水二人打了一顿,打得二人皮开肉绽,春花甚至还断了腿,这才消停招了。

地契竟然被祝惜芸偷去了!

她为何忽然偷地契?难道说她发现了?

灵娘更是恨这两个小丫鬟恨得牙痒痒,只叫人把春花与秋水二人扔到柴房,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更不准医治!

提心吊胆到夜里,许久不曾来过的江迟安忽然来了!

他带着一身暑气,背着灯光走进来,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觉一团黑气,像阎罗从地底下钻出来了一般,吓得灵娘腿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但是她忍住了,强作镇定,她笑着走上前拉着江迟安的胳膊坐在桌边。

江迟安默默喝了一盏茶,才看了看灵娘的肚子开口:“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暗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此刻死里逃生的感觉使得她背后的冷汗簌簌滑落,她更加殷勤,站起身挺着肚子往江迟安面前送,笑道:“这几日十分不老实,老是踢我,小公子摸摸看,我们的儿子很不乖呢。”

江迟安像往常那样抬起手要放在肚子上抚摸,却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手道:“坐下吧。”

灵娘愣了愣,心里那股不安又窜了上来,她强装镇定撒娇道:“公子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江迟安面色仍不好,但还是耐心回答:“今日祝惜芸偷了地契诬陷你,我给你要回来了,你好好收着。”

颤着手接过地契,灵娘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她俯身柔软的依靠在江迟安的肩膀上道:“小公子您对我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还未说完,就呜呜哭起来,江迟安本在她靠过来的一瞬间想躲开,但是听见她哭,又忍住了要去推她的那只手。

灵娘性子直,在郡王府中难免吃亏,这么些日子跌宕起伏的,恐怕有很多委屈。

本要推开她的手缓缓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江迟安心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如果他早点知道这些,当初苏幼仪与他哭诉,红着眼与他对坐时,他是不是就会温柔缱绻的安慰她,像个成熟男人那样帮他解决问题?

那么他们二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吧。

若是没有灵娘,若是他能改,苏幼仪还会回心转意吗?

他与苏幼仪青梅竹马十年,他在苏幼仪心中的分量,无论如何也比得过半路冒出来的江迟序吧。

思及此,江迟序推开灵娘,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自己擦眼泪。

他既然已经和苏幼仪说了,今后灵娘生下孩子就让她离开,那自己此刻就不该和灵娘有什么牵扯。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江迟安忽然心情松快了许多。

灵娘察觉出他的冷漠,擦好了眼泪委屈问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就与我生疏了。”

江迟安皱眉道:“你好好养胎,过几日我就要忙起来了,可能没法经常来看你。”

“忙?怎么会忽然忙起来了?”灵娘自然知道,江迟安平日里游街逗鸟,好不快活,哪有什么要忙的?

说起这个,江迟安不免有些怨气,还不是因为灵娘冲撞了苏幼仪!否则哪来这么多麻烦?

“幼仪嫁给江迟序,终归不妥。她不谙世事,恐怕被江迟序骗了去,我要博得些功名,好叫她回心转意。”

听了这话,灵娘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江迟安对苏幼仪执念如此深,竟然到了要抢长嫂的程度,她呼吸有些急促,心中十分愤懑。

他倒是去追求真爱了,那她呢?大着肚子眼睁睁看着他去和苏幼仪破镜重圆?

怎么可能!

就算这孩子不是那当初他的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承诺的责任呢?

眼看到手的富贵,难道就要这样失之交臂?

灵娘感觉自己要疯了,仔细想想,江迟安何曾把她当个人看?他在她面前从不避讳对苏幼仪的爱,也从不在乎她怎么想!

她难道就这样任由苏幼仪再把江迟安夺回去么?

灵娘恨得牙痒痒,但还是笑着道:“小公子情深,自是别人比不了的。”

这话说得江迟安很受用,将今后对灵娘的打算暂时憋在心里没再说。

是夜,苏幼仪沐浴后拢了一身天青色纱衣靠在小榻上看书,身后小窗敞着,轻风徐徐,吹得她半湿的头发微微晃动。

室内尽是杏花香气,桃溪取了干帕子走上前为她擦头发,不多时,江迟序走进来,瞥了一眼桃溪,桃溪会意,连忙放下帕子出去。

苏幼仪放下书笑道:“你赶她出去做什么?我的头发还没干呢。”

江迟序坐到她跟前拿起帕子,“叫夫君,我就给你擦头发。”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苏幼仪只犹豫了一瞬便唤道:“夫君。”

江迟序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让她舒服躺好,慢条斯理地擦她的头发。

苏幼仪闭眼假寐,脑子里想着事,今日家宴又闹得不可开交,好像每次都会把矛头指向她,说心里不在意是假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江迟安不罢休,只要郡王妃和老夫人对她的偏见还在,那么她永远都要悬着心,永远都要受着气。

想到这,苏幼仪忽然觉得,不如一走了之,小时候她不懂事,也没有自己生存的能力,

长大后,她拿到了嫁妆,有了依仗,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广阔天地,自己不该被江迟序绊住脚。

江迟序见她鸦羽般的眼睫轻轻抖动,忍不住将她捧起来吻了吻,问:“想什么呢?”

他总是问这句话,苏幼仪有些习惯了,笑道:“想”

“嗯?”江迟序默默等她说完,但是她一直拉着尾调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她在捉弄她,笑着把手放在她的颈窝挠她痒痒。

苏幼仪被他捉弄得咯咯直笑,求饶道:“我说我说我说!”

芬香扑鼻,她的气息如兰草般轻拂他,江迟序停手,认真看着她。

苏幼仪红着脸道:“想你。”

第43章 正人君子但是歪门邪道!

蝉鸣骤歇,竹叶静止,就连吹进室内的风也都停滞,安静中,苏幼仪听见江迟序的胸腔雷动,那颗心脏实在跳得厉害。

不等再说,她已经被江迟序抱起来压在小榻上,一番动作太粗鲁,惹得一旁小几上的琉璃灯轻晃。

他呼吸有些重,往日淡漠的神情此刻染上了些动容,“真的吗?”

苏幼仪几乎要沉溺在他的眼睛里,虽然说了谎,却还是道:“真的。”

刚说完,她就被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彻底吻住,迷乱间,江迟序在扯她的寝衣裙带,她慌张伸手去推。

唇齿被覆盖,她只好哼哼道:“不能再来了。”

白日里实在是被累得怕了。

江迟序停下来,看着她问:“怎么了?”

羞于启口,她扯开话题,“从前这么多年,老夫人一向如此不客气找你办事吗?”

听她又扯到家宴上的事情,江迟序眸色暗了暗,将她揽在怀里,一同仰躺在小榻上,两条长腿垂在地上。

“嗯。”

他声色黯然,苏幼仪大着胆子往他怀里钻了钻。

江迟序回想起上一次她温柔小意,是为了她的好友陶知春,那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是为了江迟安?她是不是想求自己为江迟安谋个差事?

无边的情绪如藤蔓疯长,江迟序伸出手臂将苏幼仪紧紧揽在怀里,动作依旧矜贵优雅,但心里莫名的情绪早已泛滥成灾。

苏幼仪又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道:“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

竟然不是为了江迟安。江迟序不断收紧的手顿了顿,一声轻叹,答非所问:“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嗯?”

吻着她发顶的男人片刻才回答:“我是郡王府长子,是江迟安的兄长,本就有责任做这些。”

“没有人天生就会做兄长。”她忽然想到陶知春对她说的这句话。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懂了。

作为郡王府世子,这些年兢兢业业,江迟安算计着如何逃课出去的时候,江迟序在做太子伴读,起早贪黑,勤耕不辍;江迟安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时候,江迟序在权利旋涡中与老臣们周旋。

权势滔天的背后是他傲人的天资和常人无法做到的努力,而这些却被老夫人、郡王妃轻轻带过,不在乎他的抱负,不考虑他的处境,只是一味的提出要求。

这些他本就不该承担。

但是他一言不发,担着郡王府这么多年,不求回报,帮老夫人与江迟安一次又一次。

兄长二字,重逾千斤。

江迟序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捧起她的脸颊认真问道:“什么?”

苏幼仪笑着道:“我说,就像你教我的,不想做的事情可以拒绝,否则他们会一次次麻烦你,试探你的底线。”

“这次我也可以拒绝?”

关于江迟安的事,她也愿意让他拒绝?

她不太懂他这样问的深意,未加思索,回答道:“当然啦,就像上次要你救祝家那样,坚定的拒绝。”

静默许久,苏幼仪都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才听见他答:“好。”

苏幼仪撑着手臂从他怀中钻出来坐起,这才发现,先前自己湿着头发枕在他腿上,导致他腿上的月白衣袍湿了一片,竹影暗纹现了出来。

“呀,快起来。”

江迟序循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一片洇湿,眸色暗了暗,重新把苏幼仪捞到身前,让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他问:“像不像?”

被问懵了,苏幼仪一双眼睛黑漆漆水汪汪的看着他,“像什么?”

江迟序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举了一下。

瞬间,二人脸颊贴的很近,兰息交绕,他呼吸一重,覆在她耳边说:“像不像那日在小榻上——”!

“啊!”苏幼仪叫出声打断他的话。

那日小榻上,青天白日的,她对坐在他腿上,他拿茶水洗了手就,就用手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不许说了!”苏幼仪气得脸颊绯红,双手捏成拳头在他的胸前锤了几下。

江迟序只笑,仍一副正人君子、举止从容的模样,只是呼吸乱了几瞬而已。

他抱着她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耳鬓厮磨,咬着她的耳垂温声哄道:“夫人那天弄得我衣服上一片香甜。”

苏幼仪想捂耳朵,但是手腕却被他逮住,她细白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拽着压在她头顶,只好老老实实听这些胡言乱语。

“别说了别说了!”

江迟序并不放过她,吸\吮着她耳尖那颗红润小痣,另一只手不老实的隔着她的纱衣游走热\嫩,他问:“今天能让我尝尝吗?”

“什么?!”

苏幼仪活了十多年,没见过如此她再也想不出比这更过分的要求了。

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此刻一双俊逸眉目看着她,唇角带笑,眼底经年不散的寒意被他的眼睫扫下来的阴影遮住。

正人君子、端庄优雅。

但是邪门歪道!

苏幼仪不敢想他说的那件事,连忙推开他,但是她力气太小了,连手腕都挣脱不出。

眼看着裙摆被他轻而易举拨开,她急得眼角泛起泪花,“不可以,不可以,别这样”

这些话根本不起作用,苏幼仪咬了咬唇继续哀求:“夫君,夫君,求你了,夫君”

她叫一声,江迟序就答应一句,但是动作不减,他松开她的手腕,“再唤几声听听。”

苏幼仪眼看着自己的腿被放到他肩膀上,她忍不住去扯他的头发,将他冰凉的玉冠攥在手里。

窗外草木微润,夏夜里斜斜细雨随着几声蝉鸣沁出,燥意渐渐聚拢,直到天地间承受不住,最后都化作一阵大雨冲刷大地。

雨后又是一个艳阳天,苏幼仪起了个大早,洗漱穿戴好,由桃溪扶着去了小书房。

这是江迟序专门给她收拾出来读书看账的地方。

施嬷嬷早早等候在小书房,二人寒暄几句后一同吃了早饭,喝了茶便开始看账。

苏幼仪的嫁妆多且杂乱,当年苏家产业遍布江南以及京都,各行各业都有涉及,所以理起来很是费功夫。

好在施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人,引着苏幼仪先从京都的产业铺子、田地开始整理,又教了她许多看账之法。

苏幼仪认真学着,又拿出先前自己记在手札上的一些不通之处,叫施嬷嬷一一解答,只觉豁然开朗,事半功倍。

施嬷嬷点拨几句,又伴着她理了许久才离开,只说贪吃嚼不烂,须得循序渐进。

苏幼仪心里虽然急,但是也认可这个道理,便自己留在小书房潜心看账整理。

施嬷嬷一走,苏幼仪连忙叫桃溪来,“快快,给我揉揉腿,我这大腿酸得很。”

桃溪笑着跪坐在一旁为她揉腿,笑道:“您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都怪江迟序

苏幼仪一想到昨日夜里他那番可怕行径,就脸红脊背发麻。

见她只暗自脸红不说话,桃溪笑而不语。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人揉

腿,一人看账,在小书房里待到天色昏暗。

苏幼仪站起身走到窗边,见院中小丫鬟们脚步轻巧,各自忙着,或洒扫或喂鸟或浇花,井然有序。

院墙边的蔷薇并着玫瑰微微合拢花瓣,被夕阳映成墨绿色的兰草随风悠悠摇曳。

院门处那棵高大的合欢树坠满粉盈盈的花,零星飘荡到地上几朵。

紧接着,粉色花丝被一只水红色绣鞋碾在脚下,灵娘挺直了腰板,小腹隆起,站在院外。

“还望嬷嬷通禀一声,往日我与苏姑娘有些情谊,她不会不见我。”

声音桀骜尖细,灵娘身后的小丫鬟也往前一步道:“我们姨娘大着肚子,可不好在风口里等久了。”

守门的嬷嬷在府里十几年,什么人没见过,眼皮子一抬笑道:“灵姨娘还请回吧,世子妃歇下了,不见客。”

灵娘知道苏幼仪露怯,再加上昨日江迟安来安抚她,她更觉得自己地位上乘,气焰更加嚣张,“苏姑娘这么早便歇下了?”

守门嬷嬷早就得江迟序的吩咐,断不敢放外人进墨回轩,见这位姨娘语气不善,便也跟着冷脸道:“姨娘请回。”

灵娘还要说,却被守门嬷嬷打断,嬷嬷道:“苏姑娘如今是我们郡王府长子的正房夫人,就算是祝小姐也得恭恭敬敬拜她一声世子妃。姨娘还是规矩点,尊称苏姑娘为世子妃吧。”

灵娘挺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守门嬷嬷随之后退,灵娘冷笑道:“只是说两句话,怕什么?怎么有胆量跑出去勾搭,没胆量来和我说两句话?”

这话不堪入耳,守门嬷嬷使了个眼色,一旁两三个小丫鬟拿着铜盆往灵娘脚下泼水,灵娘惊叫着往后退,水红色的绣花鞋溅上许多泥水。

嬷嬷冷声道:“姨娘愿意等,那便在一旁规规矩矩站着,不要乱了府中规矩。”

灵娘火冒三丈,试问自从她怀孕以来,谁不是围着她转嘘寒问暖,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冷待?

她由丫鬟扶着便要往嬷嬷身前凑。

苏幼仪从书房里出来,慢条斯理走到院前,站在院门内,瞥了灵娘一眼道:“所来何事?”

灵娘顿住脚,见苏幼仪一副孤高傲雪模样,恨得牙痒痒,强笑着道:“如今姐姐攀上了世子,竟然连门都不给我进了么?”

她来准没好事,苏幼仪忽然想起江迟序往日教她的,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让这人问安后离开即可。

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不想见你,你请了安离开吧。”

灵娘冷笑:“世子妃好大的架子。”

接着道:“只是不知道每日里勾勾搭搭的时候,有没有这不近人情的架子?”

守门嬷嬷气道:“世子妃,这些话恐怕污了您的耳朵,您先进屋去吧。”

苏幼仪摆摆手,浅笑着道:“灵娘,自从你出现,我便与江迟安一刀两断,你有闲工夫来呛我,倒不如管好你自己。”

“你肚子里这孩子”苏幼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的腹部,“你好自为之。”

欲言又止,模棱两可,这话叫灵娘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苏幼仪也知道?!

她再看看苏幼仪,弱不禁风,宽大的外衫下是柔弱的身体,怯生生一双水眸,怎么看怎么不像有手段的人。

灵娘昨日仔细打听了,知道苏幼仪因为与江迟安纠缠,闹得府里鸡犬不宁,老夫人与郡王妃对她十分厌恶。

所以她才有底气,趁着江迟序不在,来刺一刺苏幼仪,然后再——

灵娘捧着肚子依偎在丫鬟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乎痛极了,不住声喊着:“哎呦,哎呦,好疼!”

守门的嬷嬷本不在意,但是灵娘满头大汗,看起来痛极了,似乎做不得假,也慌乱起来。

苏幼仪从未见过孕妇突然腹痛,也被这一场景唬了一跳,原想着灵娘应当是装的,但是眼见着灵娘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哭,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快去叫府医!”吩咐完愣在一边的小丫鬟,苏幼仪又赶紧走上前查看灵娘情况。

她刚走近,接着被灵娘抓住手腕,死死拽住,苏幼仪用尽浑身力气也收不回手,她再看灵娘,只见她嘴角沁着冷笑,哪里还有方才痛苦的模样?

知道自己上当了,苏幼仪冷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灵娘捂着肚子冷笑:“我不介意让老夫人和郡王妃再厌恶你一些!”

正不可开交,只听身后郡王妃一声呵斥:“松开!”

苏幼仪顿时一身冷汗,没想到灵娘算得这样准!

紧接着,有彩菊并着几个丫鬟上前把她们二人分开。

灵娘哭着闹着喊肚子难受,甚至质问苏幼仪究竟为什么要磋磨她,害得她在院外站了许久,以至于肚子难受。

苏幼仪垂首站在一旁,心如死灰。

今日这样闹,恐怕真的要遂了灵娘的愿,今后又要被郡王妃与老夫人冷言冷语

江迟序每日很忙,恐怕无暇估计这些细枝末节,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紧接着是彻底的疲乏。

她觉得好累。

郡王妃面带怒意,恶狠狠看着这边,苏幼仪心扑通直跳,只求江迟序早早回来救她。

万念俱灰中,郡王妃缓缓走过来,用淬了毒一样的声音大骂:“你这个贱人!竟敢鱼目混珠!”

苏幼仪听了前半句,心如绞痛,这些年来母慈女孝,闹到最后也不曾这样破口大骂,可是如今

再听后半句。

啊?鱼目混珠?

苏幼仪猛地抬起头,只见郡王妃背对着她,抖着胳膊指着被嬷嬷押在地上的灵娘,看起来气极了几乎要昏厥过去。

第44章 鱼目混珠!真的吗?真的吗?

天儿热得很,苏幼仪默默往合欢树下挪了几步,站到树影下,恰有凉风顺着回廊穿过,吹在她背上,十分舒爽。

桃溪一见院子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不会结束,便跑到屋里拿了蒲扇,又命几个小丫头搬了玫瑰椅出来给郡王妃坐。

郡王妃正气头上,哪里肯坐,睨了一眼搬椅子的小丫头,小丫头吓得连连后退,又被苏幼仪挥手放回院内。

郡王妃不坐,苏幼仪自然也没有坐着的道理,便老老实实站在树下,由桃溪在背后轻轻打着扇,倒也不算难受。

灵娘跪在地上,方才泼水化作的泥泞沾在她裙摆上,水红色混了泥水,十分狼狈,她嘴里仍止不住的求饶。

郡王妃自从那日家宴听了一耳朵祝惜芸的风言风语,便记在心上,又想到江迟安性子单纯,说不准真就被骗了。

所以他这两日命彩菊好好去查了一番,这件事查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像是早有人查好了摆在那一般!

气得她把先前派出去查灵娘底细的小厮拎出来打了一顿,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竟然叫灵娘怀着别人的孩子在郡王府作威作福这么久,奇耻大辱!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郡王府的脸面不用要了!

郡王妃使了个眼色,彩菊会意,大步上前左右开弓给了灵娘两巴掌。

灵娘自从被江迟安从戏园子里赎出来,便过上了前呼后拥呼奴唤婢的生活,何曾再受过这种委屈?

灵娘哭嚎着躲却被嬷嬷摁住,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嘴角渗血,甚是可怜。

苏幼仪垂眸不再看,这样的结果,她前几日便猜到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不多时,江迟安赶来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小厮说灵娘在墨回轩挨了打,这才跑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苏幼仪,脱口而出:“幼仪,她欺辱你了?”

很关切,但是很不合时宜。

苏幼仪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不动声色。

江迟安这才回过神,看向跪在泥水里嘴角带血的灵娘,只见往日活泼灵动的人哭得丑极了,他大步上前作势要扶她起来。

“迟安!回来!”

“母亲!究竟怎么了?灵娘怀着身孕,您怎么能这样罚她?”

说话间,江迟安的袍角被灵娘死死抓着,但江迟安还是听郡王妃的话,直起腰不再去扶灵娘。

郡王妃环顾一周,彩菊连忙遣了丫鬟去鹤鸣堂,又使了几个嬷嬷将周围偷偷探出头看热闹的小丫鬟赶走,一时间,墨回轩院前只剩他们主仆几个人。

灵娘自知无力回天,却还心存侥幸,想着江迟安能念着他们二人往日的情谊,所以她哭得十分卖力,“小公子,无论如何,从前陪着您快活的是我,后来不要自由身心心念念跟着您做外室的也是我

啊!您,您——”

郡王妃气极了,大声呵斥:“还不快堵住她的嘴!”

终于安静了,此时暮色四合,星星点点灯火亮起,苏幼仪感觉得出,自己的脚踝被蚊子咬了几口,此刻痒痒得很。

江迟安见郡王妃这么大火气,断然不敢继续求情,只好满头雾水站在灵娘身旁。

片刻,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走来,祝惜芸见灵娘双颊高高肿起,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老夫人见苏幼仪在树下连枝灯旁垂眸不语,又见一旁暗处,灵娘跪在地上扯着江迟安哭。

她眼神不好,夜里看不清灵娘肿起来的脸,只以为是灵娘受了委屈在此哭诉。

老夫人先是觉得不耐烦,这点后宅小事,郡王妃往日都处置的很好,如今怎么兴师动众?

清了清嗓子,老夫人像往日一样先冷言训斥苏幼仪:“前几日教训你,你还不老实,如今不勾搭男人,反倒在后宅欺负女人!”

苏幼仪听了这话震惊抬头,还没等答话,只听老夫人嗤笑一声继续道:“真是个倒霉——”

“祖母你别——”

“老夫人慎言。”江迟安无奈的声音和江迟序凌厉的声音一同响起。

苏幼仪看着江迟序一身月白单衣,大步走到自己身边,衣摆飘飘,不沾一星半点灰尘,就连吹拂在地的花瓣也不曾缠绕他衣角。

手被握住,苏幼仪抬起头看他。

江迟序比她高很多,此时他微微弯腰看她,她能看到九枝灯泛出的暖黄灯光映在他眉眼中。

“幼仪,站累了么?回去吧。”

江迟序完全无视众人,只认真看着苏幼仪。

苏幼仪的脸一下子红了,摇摇头,握着江迟序的手,与他并肩站着。

郡王妃见老夫人来了,连忙走上去,“母亲,这那孩子”

郡王妃忽然又后悔将老夫人叫来,若是气出好歹,可怎么向郡王交代?可若是不叫过来,到时候老夫人问起来恐怕也不会信她。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抓紧了郡王妃的手:“什么?孩子没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了。

郡王妃深深叹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事到如今,还不如没了!那孩子不是迟安的!”

“什么!!!”

老夫人摇摇欲坠,如今这情形,若不是实打实的证据,定不可能这么大阵仗。

郡王妃叫一旁小丫鬟将托盘呈上来,上面摆着灵娘当年家道中落,被卖给戏园子的契书,还有她表哥张五签字画押的痕迹。

当年卖了灵娘的正是她表哥!

再往下翻,是灵娘这一年来在江迟安身边搜刮的财产典当文书,林林总总算起来,有五六百两,而这些钱,全都跑到张五手里!

就连张五买西街那座宅子的钱,也都是灵娘从江迟安手里掏出来给他的。

最后,还有一张签字画押的口供,正是那戏园子里的一个老太太所述,灵娘当年被卖来戏园子后,就与班主缠在一起,班主腻了之后,灵娘又被班主甩给张五,直到后来灵娘遇到那一阵子沉迷戏园子,花天酒地的江迟安。

江迟安出手阔绰,性格单纯,灵娘与他攀上关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正是张五的孩子。

灵娘找老太太求落胎药不得,听了老太太的劝说,咬咬牙趁着江迟安醉倒在床时,装作二人一夜春风。

再后来,便是查出身孕,江迟安为她赎身,为她置办宅子偷偷养在外头,最后,被苏幼仪发现。

老夫人借着祝惜芸手里捧着的灯,只看了一半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吓得祝惜芸将琉璃灯摔在地上,忙去扶。

郡王妃此时也泪流满面,气得亲自走上前对着灵娘又来了两巴掌。

院子门口乱作一团,江迟安如在梦中,呆呆站在原地,喃喃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眼神飘忽,忽然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盯着近处的祝惜芸问:“真的吗?是真的吗?”

然后又盯着郡王妃:“怎么可能?”

郡王妃泣不成声:“好孩子,苦了你”

老夫人被几个嬷嬷背了回去,祝惜芸腾出手,终于畅快道:“那日家宴,我早就说过了,我亲眼所见!灵娘隔三岔五便偷偷溜去老宅与她表哥私会,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竟然——”

“闭嘴!”江迟安忽然发了疯一般咆哮,他双眼赤红,走到灵娘跟前。

灵娘见他斥了祝惜芸,心里一喜,忙扒着江迟安的鞋哭求。

江迟安立在阴暗处,如阎罗在世,冒着森森鬼气,他弯下腰,掐着灵娘的下巴迫她抬起头看自己。

“真的吗?”

灵娘不语,只是呜呜哭泣。

江迟安甩开她的下巴,“那日你我同榻醒来,你闹着叫我负责,我为你赎身买宅子,为了你抛了一段好姻缘,为了你,我青梅竹马十年情谊生生走散。”

“现在,你告诉我,你一直在骗我。”

灵娘哭道:“小公子,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啊——”

“滚出去。”

江迟安继续道:“还不快给我赶出去!”

说着,他回过头,看向树下灯旁的苏幼仪,她的手被江迟序紧紧攥着,江迟序正为她揉着侧腰。

江迟安垂下眼,一身黑衣几乎隐在夜幕中,他把自己的衣角从灵娘手中狠狠拽出来,转身离开。

夜风渐凉,江迟序低声问:“回去吧?”

苏幼仪忽觉眼角湿冷,抬手去擦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落泪了。

此时此刻,往日柔情欢语,好似都彻底随风散了。

本以为事情真相大白的那天,她会畅快得意,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落寞神伤。

她与江迟安曾经美好过不假,到最后不欢而散也不假,不论如何,如今看见他失魂落魄,她还是

忽然想到什么,苏幼仪猛地抬起头看着江迟序:“我只是有些感怀,并没有藕断丝连。”

她忽然很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的,此番作为叫江迟序如何自处?

但是这种情形下,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江迟序垂着眼,灯光暗淡,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他挽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掌牢牢锁住,他道:“我知道。”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苏幼仪很疲乏,撇下院外乱糟糟一片,往院里走去,江迟序跟在她身后,目光幽暗,细细密密游走过她的背影。

垂坠的秀美乌发在腰间晃动,不足一握的窄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她自顾走着,只留下一缕花香气扑在他面上,这缕幽香中还蕴含着她泪水的苦味,还有一点点她心跳砰出的温热气息——

那颗不知在为谁跳动的心。

第45章 再遇别抛下我一个人

一整个六月里,苏幼仪都沉浸在账务中,原本越理越乱的账本册子在施嬷嬷的帮助下整理得井井有条。

从前一直觉得掌事也就那些东西要忙活,如今折腾这些日子下来,苏幼仪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复杂繁琐的事情。

手里握着这么些财产,她若是要回江南,还得找个管家还有一些得力的护院才是。

这些日子不光是墨回轩静悄悄的,郡王府上下都没人敢吭声。

自从那日郡王妃做主,将张五捉来打断腿,又把灵娘赶出去后,府中上下上至账房管家下至洒扫庭院的小丫鬟,都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触了贵人的霉头。

江迟安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在郡王府露过脸。

听说是跑出去,出了远门,不知所踪,郡王妃在府中又急又气。

桃溪开了窗子,将画眉笼子拎进来挂在窗棂上。

褐色的羽毛被仔细擦过,它一停在窗下,就迫不及待鸣叫,婉转动听。

苏幼仪放下手中玉笔,站起身去逗鸟:“还是你清闲,整个郡王府,恐怕就你敢大喊大叫。”

画眉啄了啄腹部明黄色羽毛,学舌道:“大喊大叫!大喊大叫!”

苏幼仪笑得弯了腰。

桃溪在后头打着扇,“这些日子您和世子都忙得脚不沾地,过几日下场雨天儿凉快了,您出去松快松快吧!”

知道她话里有话,苏幼嗔了桃溪一眼道:“是独我一个人松快,还是我和世子松快呢?”

桃溪笑:“若使您舍得自己跑出去松快,那就只好奴婢陪着您了。”

“这么勉强,那我还是叫世子同我一起吧。”

桃溪知道苏幼仪这些日子心事重,午睡时频频惊醒,却不知道她究竟为何愁思。

自家小姐自打进了郡王府,便很少倾诉心事,若是不自在了,便自己睡觉又或者写字看书。

所以桃溪只好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就像这次,看见苏幼仪展了笑颜,桃溪才放心下来。

苏幼仪笑意渐渐散了:“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世子不太对。”

桃溪:“奴婢没看出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苏幼仪摇头:“恐怕和那日墨回轩门口闹了一次有关系。”

自从那日,江迟序便每日大清早就离开,直到深夜才从书房出来,话也变少了。

她喃喃道:“那日我不该……”

“算了,不去想了,桃溪,我叫你在京都铺子里安排的人可都妥当了?”

桃溪:“都妥当了,原先的掌柜虽有不满,但是好在年纪都大了,心力不足,又有一大笔钱补贴,便都答应了。”

“好,换上新的人,等我回姑苏的时候,就能放心京都这边了。”

桃溪犹豫着开口:“小姐,您当真下定决心了?若是回姑苏,那世子……”

说到江迟序,苏幼仪蹙起眉叹了口气:“世子人品贵重,事事优秀,我得他庇护疼爱,日日守在身旁,不可能不动心。可是,桃溪,我实在不想待在郡王府了。”

再怎样,也只是有些动心而已,只能说有缘无份。

桃溪点头,心疼道:“小姐,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些年苏幼仪过得憋闷,她这个丫鬟全都看在眼里。

若是有别的路走,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条路需要舍弃些情爱,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后悔。

主仆二人撇开这些,又说起别的,直到日上三竿。

苍许在墨回轩院子外叫小丫鬟传了话,说世子被圣上留在宫中,一时半刻回不来,叫苏幼仪不必等他。

动筷子吃了几口,便觉得没有胃口。

今日下午施嬷嬷便要回宫去,苏幼仪也要进宫去皇后那里谢恩,不知不觉,她已经将嫁妆拿捏得差不多了……

她也是时候与江迟序和离了,可是她有点舍不得。

江迟序琼枝玉树,若是她说明缘由,他定会放她走。

他又孤傲,若是他们就此分开,那么江迟序对她,恐怕就彻底冷了心,二人再也没有以后了。

……

今日皇后娘娘兴致高,留着苏幼仪喝了几盏茶才笑盈盈放她走。

苏幼仪行礼道别,莫名有些伤感,这样好的皇后娘娘,这样好的姑母,今此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今后也不可能再开口亲切唤一声姑母了。

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进来与皇后娘娘低语几句,皇后点点头道:“今日迟序也在宫中,看这时辰也快要结束了,不若你等着他一同回去吧。”

“世子这些日子忙,幼仪不便打搅他,还是先回去为他备着饭吧。”她实在不想面对江迟序。

皇后只笑笑道:“好,那你回去路上当心些。”

不知这二人又闹了什么别扭,江迟序叫她帮忙把苏幼仪留一留,待会要一同回去,但是苏幼仪看样子并不想随他一起回去。

苏幼仪满怀心事出了宫门,由桃溪扶着上马车,刚一掀开帘子,连忙转身要走,却被马车里的人拽住手腕拉进轿厢里。

桃溪惊呼出声,连忙要掀开帘子去看,却被江迟安冷声喝止:“不许进来!”

听见江迟安的声音,桃溪环顾四周,这里是宫门,来来往往不少人,苏幼仪不会喊叫求助,不会把事情闹大。

桃溪没再进去了,她紧张的跟在外面。

看着面色沉郁,冷冰冰的江迟安,苏幼仪忽然觉得,他与江迟序,其实有几分相似,若是冷脸看人,更像了。

苏幼仪从他手中抽回手腕道:“小公子究竟有什么事?”

江迟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吩咐车夫道:“回郡王府。”

“幼仪,我不乱来,到郡王府前,我想与你说清楚。”

苏幼仪道:“你我前尘往事早已断得清楚,又有什么好说?”

“前尘往事。幼仪,你把那些都忘了好吗?我想与你重新开始。”他目光诚恳,规规矩矩坐在苏幼仪对面。

马车缓缓行驶,车上二人对坐,若是忽略冷冰冰的氛围,还真就和小时候一同出府玩时一样。

苏幼仪摇头,“小公子,我已彻底放下,你何必耿耿于怀呢?你这样纠缠不清,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你放下,我却没放下。苏幼仪,难道你只许江迟序觊觎弟妻,不许我重新把你抢回来么?”

这话很露骨,苏幼仪摇摇头,“你误会颇深。”

“我从前幼稚、顽劣,你对我失望也好,厌恶我也罢,我都接受。只是,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江迟序能做到的,今后我也能做到,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这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姑苏,你看,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小时候你刚来府上时常常说给我听,我给你买来了,你收下好不好?”

原来这些日子,江迟安消失不见,是去了姑苏一趟。

他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若是叫郡王妃知道江迟安为了自己跑了一趟姑苏,恐怕要把她训斥一顿。

苏幼仪一阵心寒,并不看他手中那满满一箱子东西,道:“谢谢,但是我并不想要。”

苏幼仪瞥了一眼帘子外,终于行至僻静处,她站起身吩咐车夫道:“停,我要下去。”

不等江迟安挽留,突生巨变!

只听车厢外一道破风的声音传来,苏幼仪方才坐着的地方一支利箭破开结实的木头狠狠穿了进来!

木屑散了一地,那处的软垫被利箭钉住,绽出一团棉絮。

苏幼仪吓得跌坐在地,马车外桃溪大喊:“小姐!躲好!”

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又有两支利箭从轿厢上方陡然穿入,其中一支直直冲着苏幼仪的左心刺来。

几乎是一瞬间,江迟安扑在苏幼仪身上,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哧——利刃划破衣料的声音传来,苏幼仪听见他痛苦的闷哼声。

“迟安!迟安你……”

苏幼仪浑身颤抖着探出头,只见江迟安的左背和左臂各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皮肉外翻,黏热的血液滚滚流出,她失声痛哭:“迟安,迟安……”

平日里打两板子都要哭着求饶的江迟安深处竭力克制颤抖的手,捂住苏幼仪的嘴,声音细微:“幼仪,别出声。”

苏幼仪自小生活在内宅,从未见过腥风血雨。

如今江迟安满头大汗,血流如注的模样把她吓得面色苍白,她颤着呼吸

迅速思考,究竟是谁敢对郡王府的马车行刺?

忽然想到那日宫中花树下她偷听到的那些话,她眼中一亮,“迟安,你听我说,你下车,你下车快走!”

“是长公主,是她要杀我!她们只想杀我,不敢动郡王府的人,你快走!”

流了太多血。江迟安此时已经痛的意识模糊。

他抱着苏幼仪往马车小榻下面躲了躲,听着马车外胡乱穿进来的利箭破空声。

他气息愈加不稳,道:“你也是郡王府的人。”

“迟安。”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苏幼仪竟然出奇的冷静下来,“迟安你快走!”

她用尽浑身力气把江迟安往外推。

弓箭手目力极强,若是看到江迟安,定然不会伤害他,只会继续攻击车厢,直到她被乱箭射杀。

若是江迟安陪着她继续躲在马车中,恐怕要被拖累。

马车外桃溪的尖叫声忽然响起,苏幼仪推不动江迟安,只好大喊:“桃溪!驾车!越快越好!快!”

马受惊了,拽动着轿厢剧烈颤抖几下,仍在原地不动,又是几支箭矢破车而入,斜斜扎在苏幼仪面前!

恐怕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苏幼仪挣扎着想爬出去驾车,“迟安!不要睡过去!迟安!”

忽然听见马车外桃溪惊呼:“世子!”

紧接着,马车迅速奔腾起来,无数利箭咻咻穿风而来却够不到轿厢了。

片刻后,马车疾疾停下,车帘被一把掀起。

明亮的天光将昏暗的车厢的猛然照亮,苏幼仪捂着江迟安的伤口泪眼模糊逆着光看去。

江迟序一身紫色官服,清秀俊逸,但是脸色冷的可怕,他急匆匆迈进来:“幼仪!”

第46章 照顾有情人

郡王府乱作一团,众人见江迟序亲自驾着马车回来皆吓了一跳。

紧接着,又见江迟序大步进了轿厢,怀里抱着江迟安出来。

江迟安浑身是血,墨黑色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泛出铁锈色的光泽,昂贵的衣料蕴满了血液,沉重的贴在他身上。

守着门的嬷嬷哪里见过这么多血,一时间惊呼不定,也有几个跑得快的小丫鬟往府里慌张跑去报信。

“过来接人。”江迟序面色阴沉,语气冷冽。

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如梦初醒,赶紧凑上来接过江迟安,几个人将他稳稳的抱住。

江迟序紫色官服蹭了许多血,连着脸颊上也有几道,他顾不上擦,一边往轿厢里进一边吩咐:“愣着做什么!抱进去!找府医!”

江迟安这时候微微睁开眼,剧烈的疼痛已经将他麻痹,他嘴唇泛白:“幼仪……幼仪怎么样了?”

江迟序本进了轿厢一半的身子又重新出来,冷冰冰看着江迟安,眼中晦暗不明:“她很好。”

微微扬起头看了看江迟序,江迟安笑了笑:“好。”

颇有挑衅意味。

江迟序并不想与重伤的人计较,他俯身将苏幼仪抱在怀里下了马车,桃溪惊魂不定地跟在后面。

苏幼仪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往门内走,低头一看地上全是血迹,她手脚软着还没缓过来,使劲浑身力气拽着江迟序沾满血的衣袖与衣襟检查。

“兄长你受伤了?!”

江迟序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衣裙上血迹斑斑,发丝凌乱,满脸泪痕,脸颊上有几根沾了血迹的指痕,金步摇还有蝴蝶簪子丢了几支,她在颤抖,惊慌不定看着他。

江迟序闭了闭眼,压下眉头,“我没事,幼仪。”

怀中人忽然浑身松了下来,紧接着放声大哭。

“兄长,江迟安他,他怎么样了?”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兄长,怎么办,怎么办?”

江迟序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像是要把她抱进身体里,他低头轻啄她满是汗的额头。

“别哭,他不会有事。”

苏幼仪大难中逃脱,又被江迟安奄奄一息的模样吓住,此刻缩在他怀中泪水汹涌,直到被放在床上依旧止不住眼泪,很快便发起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