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落霜说,“有我在,您放心吧。”
黎淮音狐疑地坐回去,盯着门外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动静。
等她再执笔时,不知不觉就专注在笔下的世界,没有注意到从帐外偷偷探进来的一个脑袋。
下一刻,人影猛地闪进来,吹灭了门边的一盏落地灯。
连带着黎淮音桌上的烛火都胡乱跳动了几下,帐内光线一下黯淡了许多。
黎淮音只觉得一个人影快速靠近了她,当即想要喊人,“落——”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就顿住了,因为那人摘下了帽子,下面赫然是谢清棋的一张脸!
“阿音,是我。”
谢清棋看起来很兴奋,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她好几日没见到黎淮音,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又被拒之门外,此时得偿所愿,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黎淮音,似乎要把她每一根发丝都印在脑海中。
黎淮音没想到她这么胆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表情一个震惊一个兴奋,就这么隔着桌案对视。
黎淮音看着一身护卫装扮的谢清棋,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穿成这样?”
谢清棋得意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黎淮音忍不住看向门外,“落霜没发现你?”
谢清棋:“……我俩在门外争论了一会儿,她怕我闹大动静,放我进来了。”
黎淮音有些无奈,担忧道:“万一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你快回去。”
“阿音~”谢清棋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我才刚来,外面风好冷啊,你就这么赶我走?”
“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这么晚他们基本都睡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谢清棋绕着桌子走到黎淮音身边,恳求道:“阿音,就让我多待一会儿吧。”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睫毛下的两颗眸子明亮,清澈,忽闪忽闪地像只精灵一般。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刚才写了一半的文章。
谢清棋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心里暗喜,开心地弯下腰看黎淮音在写什么。
谢清棋:“……”
原来是帮萧明烛写的。
“阿音。”
黎淮音停下笔,视线却仍在纸上,“嗯。”
“阿音。”谢清棋又喊了一声。
黎淮音看向她,疑惑道:“怎么了?”
谢清棋想到今日萧明烛的话,深吸一口气,大有豁出去的意思:“你对公主殿下是什么看法?”
黎淮音被她问得有些发懵,怎么突然提起萧明烛,还问她对她的看法?
但谢清棋说这话时,语气和神情都不像是随便一问。
黎淮音打量着谢清棋:“你今日有些奇怪。”
她总觉得谢清棋今天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阿音,你站在公主殿下的阵营是因为她的能力还是因为……其他私心?”谢清棋将问题说得更具体了一些。
“既是因为她的能力,也有我的私心。”
黎淮音不知道谢清棋突然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但她觉得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清棋心里一沉,黎淮音对萧明烛的私心是她想的那种吗?
“我知道了。”谢清棋垂下眼帘。
黎淮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每次听到谢清棋说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要被误解些什么。
“谢清棋。”黎淮音看着她突然低落的样子,觉得很有必要问一句,“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了?”
谢清棋声音有些沉闷:“所以阿音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从最开始帮萧明烛出主意拿到赈灾差事,还是在更早之前?
两人会不会是传说中那种很俗套夸张的一见钟情?
谢清棋转念又想到,以阿音的样貌,别人对她一见钟情也很正常就是了。
谢清棋只顾着低头伤心,没有注意到黎淮音在她问出那句话后脸上惊愕的神情,以及眼中复杂的情绪。
黎淮音声音冷下来:“你觉得我喜欢她?”
第46章 “你哪来的妻?”“你啊。”
随着黎淮音问出这句话,整个营帐内气氛骤然变得静谧,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下来。
黎淮音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檀木与湖石相碰,发出很轻的一声脆响,将凝滞的空气推动一寸,引得案上烛火微微颤动。
在极度安静的空间内,这个不大的声响就显得无比清晰响亮,谢清棋忍不住抬头望去。
黎淮音的神色同往常一样平和无波,看不出什么异样,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她随口反问。
但,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黎淮音平日清滢冷冽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分不清明的情绪,连带着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小了些。
烛火映在黎淮音侧脸,勾勒出完美的光影曲线,却显得她眸光更加黯沉如夜。
谢清棋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要说些软话逗黎淮音开心。
可方才升起的令人难过烦躁的情绪让她停下了开口的动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刺过,又被人从针孔处注入了几大坛陈醋。
谢清棋沉默的时间里,给那个情绪找到了对应的形容词——嫉妒。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心胸狭隘的俗人。
她羡慕且嫉妒萧明烛能够拥有黎淮音的那份私心。
谢清棋抿直了唇线,“不是我觉得阿音喜欢她,是阿音自己承认对她有私心。”
黎淮音一愣,语气有些一言难尽:“谢清棋,你从前怎么就不能多读些书呢?”
谢清棋心里再次一沉,从地平面沉到了海底。
所以,是因为自己不爱读书,胸无点墨,不会著文作赋,甚至连字都能写错,阿音才不喜欢自己吗?
“哪位夫子告诉你私心等同于喜欢,等同于私情?”黎淮音没想到是那句“私心”让谢清棋产生了误会,无奈又生气道:“我的私心,是为黎家平反,只有公主殿下能帮我完成。”
谢清棋瞪大眼睛,原来不是喜欢萧明烛啊!突如其来的惊喜仿佛惊天骇浪,将她心里的酸涩瞬间冲刷干净。
浪涛在胸膛激荡,使得她心跳如鼓。
谢清棋激动道:“所以你不喜欢萧明……不,公主殿下?”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眼睛在一瞬间由暗变亮,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她有些受不住谢清棋用这样炽热又直白的目光盯着自己,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喜欢。”黎淮音还是第一次与人讨论这种问题,葱白手指在衣袖下不自在地摩挲着。
“那你喜欢……”
没等谢清棋说完,黎淮音有些慌乱地打断道:“如果你想问的是男女……亦或女女之间的感情,我……不喜欢任何人。”
“太好了!”谢清棋声音都在颤抖。
见黎淮音目露疑惑,皱眉看着自己,谢清棋急忙平复下情绪,解释道:“咳,我是说……挺好的。如今女子也能参加科举了,肯定是事业最重要嘛!大女人生于天地之间,怎么能为这些小情小爱所困呢,你说是吧哈哈。”
她快编不下去了。
黎淮音抬眸看着她片刻:“嗯,你说的有道理。”
没等谢清棋庆幸这么容易蒙混过关,就听黎淮音问她:“所以,你今日为何突然问我这些?”
“这个……”
总不能说,我跟萧明烛约定好公平公正追求你吧?
谢清棋脑子奔着摇匀脑浆的速度来运转,灵光乍现道:“阿音记不记得之前我说做了一个梦?”
黎淮音略一思索,问道:“一半美梦一半噩梦那次?”
谢清棋被她这么一提醒,脑海中霎时出现了两人在梦中相拥而眠的旖旎画面,似乎就连当时的梨香都随着回忆弥漫出来。
她下意识看向黎淮音锁骨的位置,梦中……她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红痕。
“不……不是,是再往前的一个。”谢清棋回过神,提醒道:“那次我梦到你飞黄腾达,官拜首辅,我当时还说希望你以后心软接济我。”
黎淮音想起来了,那是谢清棋发生转变的节点。从那个梦后,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对自己百般折磨变成了百般呵护。
只是,说个梦而已,这人脸色怎么变得这么红?
黎淮音结合谢清棋前后的反应和对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你今日扮成这样特意赶来,是为了确认我不喜欢任何人,全心专注于科举?”
谢清棋狠狠点头,欣慰道:“就是这个意思,阿音懂我!”
只要黎淮音现在没有喜欢别人,她就还有机会!
黎淮音若有所思,脸上神情渐渐有些复杂,似乎是在对谢清棋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最爱寻花问柳、最恶读书写字的世子殿下劝我不要耽于情爱,用心读书参加科举?”
“我……”谢清棋脸瞬间爆红,她这话不亚于浪子劝别人回头,杀人魔劝大善人放下屠刀,漂亮国劝别人不要搞霸权主义。
太打脸了!
“那都是从前……我今后肯定好好读书,拒绝小情小爱!”
谢清棋信誓旦旦做出保证的同时,心里默念:自己对阿音不是小爱,是很多很多很大很大的爱,所以不算食言。
黎淮音微微挑眉:“希望别人问世子殿下有无家室的时候,世子爷也能这么义正言辞。”
“那不行。”谢清棋摸着下巴,“这样听起来显得我这个人很上进,下次别人再问,我就说已经娶妻如何?”
“你哪来的妻?”
“你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谢清棋轻咳一声:“我知道我们已经和离了,反正她们也不认识,我只说有家室,她们不会知道是谁的。”
黎淮音敛下眸子,重新拿起笔,继续刚才未完成的那篇赋,“我要继续自己的事业了,世子殿下是不是也有事业要忙?”
谢清棋一噎,暗怪自己一时嘴快,黎淮音都不看她了。
可她还不想走,只好央求道:“明天白天才狩猎呢,我再待会儿嘛。”
“狩猎也需要休息,你总不能明日也没有一个猎物吧?”
“今日是因为救萧……二皇子殿下!”谢清棋觉得不能让黎淮音小看了自己,“我明日肯定能猎得很多猎物,阿音等着瞧!”
黎淮音:“不要。”
谢清棋疑惑:“嗯?”
黎淮音看向她:“你只需注意陷阱不要受伤,再打一两个猎物做做样子就是。”
“阿音你怎么知道……”谢清棋一瞬间恍然大悟,也顾不得什么称呼了,“原来萧晟他后台是……”
怪不得呢!
最终在黎淮音的再三送客下,谢清棋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门口,“阿音,我明日还要来。”
“不行。”黎淮音蹙眉,“太冒险了,万一有人去找你却发现你不在营帐就麻烦了。”
谢清棋站在门口处,委屈巴巴地望着黎淮音,大有不答应她就不走了的势头。
黎淮音与她对视,最终还是没忍住先移开了视线,妥协道:“等春猎结束……”
谢清棋不满:“不要。”
黎淮音:“我带你一起参加诗会也不要吗?”
谢清棋眼睛一亮,“要!要要要。”
“那你这两日不准再乔装护卫过来。”
“好吧……”谢清棋走回来,突然牵起黎淮音的手,“拉勾。”
黎淮音还没反应过来时谢清棋已经跑了出去。
黎淮音低头看向弯曲的小拇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体温,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笑意。
——
春猎的第二日,众人都骑在马上,只等一声令下冲进围场中心。
除了受伤的萧晟,只有萧姝嫣不在队列中,反而坐在了贤妃身侧。
有不知情的人小声问旁边:“不是说圣上最不喜皇室子弟懒怠吗?为何五公主殿下可以中途退出?”
“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上最宠爱的就是五公主殿下。早年,大公主殿下之后出生的三位公主都相继夭折,只有五公主殿下长大成人,被圣上认为是有福之人。”
萧瑞昨日被圣上当着众人面夸赞,而萧明烛兄妹二人却被隐晦地提醒还需努力,此时他便不免有些志得意满。
萧瑞得意地扫过所有人,视线落在谢清棋身上时不禁一顿,这个废物昨日一个猎物都没有,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萧明珏也注意到了,问一旁的萧明烛道:“明烛,你看清棋怎么这么开心?”
萧明烛瞥了一眼,勾唇道:“大概是春风得意吧。”
“啊?”
叮铃——
一支羽箭破空而去,射在了悬挂的铃铛上,众人闻声纷纷冲进围场里。
谢清棋回头看了眼黎淮音所在的营帐,眼眸一弯,才骑马跟了众人过去。
萧瑞仍然冲着昨日的方向赶过去,那边没有陷阱,不需要分散他打猎的注意力。
至于其他人,就看各自的运气吧。
到了晚上,萧瑞的猎物又是断层领先,萧明珏狩得两只野猪,萧明烛只有一头鹿,谢清棋有一只狍子,三人甚至不如其他世子郡主们的表现。
让萧瑞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运气居然这么好,都没有受伤。
第三日。
萧瑞看着众人,已经不指望陷阱发挥作用了,他只要随便打来几个猎物,第一名的位置手到擒来。
晌午刚过,就有四五个人或*骑马或被人捎带在马上送了回来。
跟萧晟一样,都是遇到了陷阱,伤得不轻。
萧还大怒,下令道:“将吴广带过来!”
吴广正是那天被打了五十大板的人,他负责围场安危一应事宜。
萧还:“这就是你办的事,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吴广忍着剧痛跪下,“臣知罪。”
“为何围场中会有这么多陷阱?”
吴广头低到地上,后背因为他的动作渗出斑斑血迹。
“说!”
“臣不敢。”
萧还:“你若不说,不止你的脑袋要搬家,你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吴广闭了闭眼,抬起头艰难道:“是三皇子殿下为了赢下此次春猎,让臣将陷阱提前布置在围场,他……”
“你在胡说什么?”贤妃急忙打断他,“陛下,瑞儿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萧姝嫣也附和道:“皇兄才不会这么做!”
“大胆!”萧还怒道:“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诬陷皇子,来人!”
吴广再次将头嗑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且慢。”皇后娘娘提议道:“何不等众人都回来后,陛下当面问一问瑞儿,也好给众位宗亲一个交代。”
萧还看着下面着急的几位亲王,点头道:“也好,先将吴广押下去。”
天色已晚,众人基本都回来了,只剩谢清棋,萧瑞,萧明烛兄妹二人还未归。
萧还也不禁有些着急了,刚想派人进入林中找人时,谢清棋带着萧明烛和萧明珏回来了。
她一个人牵着两匹马,萧明烛和萧明珏分别趴在马上,摇摇欲坠。
皇后娘娘见到这种情景,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当即起身连忙过去查看。
“烛儿,珏儿,你们怎么了!
谢清棋行礼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在林中发现了被陷阱所伤的两位殿下。”
萧还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萧瑞带着收获满满的猎物回来时,以为胜券在握,开心道:“父皇,儿臣回来了,今日为父皇猎得……”
“逆子,给朕跪下!”
第47章 俩人眉来眼去的…
大帐内,萧瑞跪在地下,萧还脸色冷得骇人,“你说!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萧瑞一怔,道:“儿臣这几日专心狩猎,一心想狩得猛虎,献上虎皮以彰父皇君威,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萧还指着他,“那朕告诉你,明烛和明珏现在昏迷不醒,另外几个伤腿的伤腿,断脚的断脚,这围场中的陷阱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萧瑞放下心。
怪只怪她们倒霉,都最后一天了还踩到了陷阱。最好萧明烛再也不要醒过来坏他的好事。
萧瑞震惊道:“皇兄和明烛受伤了?儿臣确实不知啊。”
萧还下令将人带过来:“你可认得他?”
萧瑞扭头看去,见到吴广后忍不住慌乱了一瞬,随即他便冷静下来。
这人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自己手里,他绝对不敢背叛。
“回父皇,儿臣不认得此人。”
萧还冷笑道:“你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不止认得,他还说是你指使他在围场中布置陷阱。”
“父皇,这是污蔑!”萧瑞满脸无辜:“儿臣怎么敢在父皇眼皮底下做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情呢?”
萧瑞瞪着吴广,咬牙切齿:“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王?”
明明春猎前说好事发之后他将责任全揽下,自己替他照顾全家老小,这人居然临时改口!
“殿下就别装作不认识臣了。”吴广说:“难道不是殿下找到臣,以臣全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为您做这件事吗?”
“你胡说!”萧瑞眯了眯眼,警告意味明显,“本王若真拿捏了你全家老小的性命,你如何敢在这里凭空污蔑!”
这个吴广,是想带着全家一起死吗?
吴广不受他威胁,只对萧还磕头:“春猎前殿下命人给臣送了一幅图,上面画着陷阱的分布位置,就在臣的家中。此外还有白银千两,书信一封,足以证明臣是受殿下指使。臣自知罪无可恕,甘愿受死,只求陛下能饶过臣的家人。”
萧瑞心里一凉,恳求道:“父皇,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啊!”
“太医都来诊治过了,说她们伤势很重!除了嫣儿,你们四人中伤了三个,只有你毫发无损!”
……
“伤势很重”的萧明烛半靠在床榻,悠哉地看着黎淮音帮她写好的文章。
谢清棋劝道:“殿下好歹装装样子,被人看到不好吧?”
“我还没问表弟过来做什么呢?”萧明烛将纸放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我叫燕小姐过来,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来当然是关心‘病人’。”谢清棋堂而皇之地坐下,“殿下别忘了是谁用药骗过太医,免了殿下一顿皮肉之苦。”
萧明烛笑道:“多谢表弟,也多谢燕小姐。”
她将燕小姐三个字喊得无比亲切,嘴角噙着笑看着黎淮音。
谢清棋装作不经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挡住了萧明烛的视线,笑道:“殿下不必客气。”
这时黎淮音在谢清棋身后拍了拍她,眼神示意她往旁边站一些。
谢清棋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淮音,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旁边位置,再三确认是让她挪开,让出空间来看萧明烛?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谢清棋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眼神委屈又不满,直勾勾盯着黎淮音。
黎淮音被她看得不自在,只好侧身尽力忽视谢清棋的目光,蹙眉看向萧明烛道:“殿下,您吃的药没什么问题吧?”
以前萧明烛从来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更不会阴阳怪气地喊她黎小姐。
“怎么突然问……”萧明烛还没反应过来,谢清棋已经“噗”地笑出了声。
萧明烛皱眉看向谢清棋:“前两日二皇兄已经试过这药了,应该没问题吧。”
谢清棋强忍笑意,好心为她解释:“殿下,燕小姐的意思是,您没有吃错药吧……”
萧明烛:“……”
她就多余做这件事!
本来想让谢清棋这家伙有点危机感,结果黎淮音不仅不领情,还害她被嘲笑。
“燕小姐。”萧明烛佯装不悦:“你是我的下属,说这种话合适吗?”
黎淮音:“殿下,抱歉。”
谢清棋见气氛有些不对,忙道:“殿下,是我的错,燕小姐她没这个意思。”
萧明烛在心里呵呵了两声,“没什么事你们先退下吧。”
这俩人刚才眉来眼去的,当她看不到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黎淮音突然转过身提醒道:“殿下,别忘了您下属的月俸,这篇文价钱另算。”
萧明烛:“……”
友情价没了是吗?
出门后,黎淮音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谢清棋拦在她身前:“阿……燕小姐。”
黎淮音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守卫,低声道:“你答应我春猎结束后再见面的。”
谢清棋心虚道:“我方才是怕你一个人来殿下这里太过明显才跟来的。”
黎淮音:“……我本来就是殿下带进来的,我们站在一块……才叫明显吧。”
谢清棋还要再说什么,有护卫向这边走来,“世子殿下,宁国长公主让您过去。”
谢清棋一进来,就见萧婉华笑得十分开心,她也忍不住笑道:“母亲这么开心,找我什么事?”
“棋儿。”萧婉华招手让她过来,“音儿给我来信了,说她过得很好!”
谢清棋:“……”
您要不叫我,我跟她聊得也很好。
萧婉华见谢清棋忽然收起了笑,想给她看信的动作一顿,试探问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之前坊间流言说音儿跟人走了的事?”
“母亲,我没有介意!”谢清棋急忙澄清,“我们当初属于……和平分手。”
萧婉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谢清棋刚喝一口茶,就听萧婉华说道:“听说你前两日吵嚷着要见那位燕小姐?”
“咳咳咳……”谢清棋被茶水呛到,一张脸憋得通红。
萧婉华急忙给她轻轻拍着背,“喝个茶急什么?”
谢清棋止住咳意后就见萧婉华和华十安都一脸八卦地盯着自己,疑惑道:“母亲怎么知道……”
萧婉华:“你对那位燕小姐的名气有什么误解?春猎第一天就大摇大摆地在一群女子的帐前晃了半天,我想不知道都难。”
华十安提醒道:“也未必是因为燕小姐,棋儿成婚前在京城的名气不比她小,换作张小姐李小姐估计也是一样的。”
谢清棋:“……我就是慕名已久,想去见见燕小姐真容。”
“只想见见,没别的心思?”萧婉华满脸不信任。
谢清棋心虚,讷讷道:“我能有什么心思……”
萧婉华劝诫道:“既然你之后很有可能以女子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母亲觉得是不是不要招惹人家为好?燕小姐不是音儿,她不需要我们家的庇护,自然不会接受你……”
“母亲。”谢清棋看向萧婉华,缓缓开口:“抛开孩儿的心思与旁人是否接受不说,您能接受吗?”
萧婉华一愣:“接受什么?”
“接受女子同女子在一起。”谢清棋说,“孩儿知道民间有不少女子夫妻的存在。”
华十安下意识看向萧婉华,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萧婉华知道女儿大概是喜欢上那位燕小姐了。
看着眼前无知无畏的女儿,她神情恍惚了一瞬,真的很像她当年的样子。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萧婉华温声道:“母亲没有那么狭隘,也不觉得爱情只存在于男人与女人之间。”
华十安身侧的手指放松下来,这时她才发觉手心被指甲攥得都有些疼了。
谢清棋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当即开心道:“母亲意思是同意孩儿追求……追求其他女子?”
“我还没有说完。”萧婉华轻叹了口气,道:“你方才说民间有不少女子夫妻,那你可知为何女子夫妻基本都是在寻常百姓家?”
谢清棋思索片刻,看看华十安,又看看萧婉华,摇了摇头。
“因为女子之间无法生育孩子。”萧婉华看着谢清棋轻轻拧起的眉头,无奈一笑:“或许你会觉得这个理由很肤浅,很不可理喻。可对于我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没有后代是完全难以接受的。祖辈辛苦挣下的家业和权利富贵,若是无人继承就要拱手他人,谁又能甘心呢?”
谢清棋看着萧婉华落寞的神情,走过去倚在她身旁,“母亲也这么想吗?若是我将来没有孩子,母亲会觉得这偌大家业白白浪费吗?”
“傻孩子。”萧婉华轻轻拍着谢清棋的手背,“只要你不在意,母亲才不在意那些,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幸福。”
“母亲~”
萧婉华笑道:“所以,你对燕小姐?”
“孩儿先走了,母亲和华姨也早些休息!”谢清棋一溜烟跑了出去。
萧婉华和华十安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春猎结束,班师回京的路上,谢清棋只觉得吹来的风都是甜的,她总算可以再去燕府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萧瑞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但他想不通吴广为何敢供出他?
为什么陷阱偏偏只在最后一天伤了那么多人?
萧瑞回府后,外面立刻被一队禁军包围了起来。
楚云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萧瑞垂头丧气进了书房,走过去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萧瑞苦笑道:“我命人在围场布置陷阱的事情败露,父皇正在下令调查呢。”
这些天萧瑞对楚云卿可谓是百依百顺,楚云卿不准他进房间他就不踏进一步,闲暇之余便陪着楚云卿,哄她开心。
楚云卿心软了几分,安慰道:“事情未必就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跟我讲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听完后,楚云卿问道:“你是说,父皇诘问你的那天,将其余人都屏退了?”
萧还:“是,只有那个吴广在。”
楚云卿确信:“不会有事的。”
她附耳说出自己的主意。
萧瑞眼睛一亮,“夫人妙计!”
第48章 咬上了手指
临近傍晚,晚霞余晖散落满天,绚丽璀璨,美得像是一幅泼墨油画。
不过,谢清棋还是更盼望天色赶紧黑下来,好方便她翻墙。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黎淮音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煎熬,谢清棋不想浪费了,干脆让老杨将那盗贼放出来。
老杨:“世子爷,要不要叫华姑娘过来看着?”
“不必了。”谢清棋摆手,将一柄剑扔给那盗贼,挑衅地笑了笑:“被我耍了那么久,你就不想报仇?最好是将我一击毙命,我让他们站远些。”
“世子爷!”老杨面露担忧。
谢清棋坚持让所有人都退在三丈之外,她看着盗贼:“你身上那块令牌已经证明了你背后是有团伙的,你不愿意说就只能日日接受拷打,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杀了我。”
那盗贼拿着剑,瞪着谢清棋,目眦欲裂。自从被抓来后,他日日受尽折磨,偏偏这小白脸不知道哪来的药,让他伤口恢复得极快,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白脸这些天就是拿他做磨刀石呢,既然如此,趁着今天那个女人不在,他就让她栽在这里。
盗贼没有任何预兆地冲过来,谢清棋嘴角上扬,毫不慌张地迎击。
刀剑相接,两人打了小半个时辰后,谢清棋对他的实力已经有了大概了解,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被他在左臂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老杨!”谢清棋佯装不敌,一边后退一边抵挡他的攻势,在她差点被利剑穿身的时候老杨及时将盗贼的剑挑飞,另外几名护卫急忙冲过来将盗贼拿下。
“哎呀,你又没做到。”谢清棋做了个鬼脸,一副十足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派头。
那盗贼气得吐了一口血,“就差一点你小子就透心凉了……”
“下次努努力。”谢清棋扔给护卫一个瓷瓶,“赶快喂他吃颗护心丹,别气死了,本世子还没玩够呢。”
谢清棋回屋简单包扎了下伤口,换身衣服便出了门,一路奔向燕府。
“阿音。”谢清棋轻轻推门进来时,就见黎淮音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片青菜叶喂笼子里白白胖胖的兔子。
黎淮音侧头看过来,如墨长发随着她动作轻晃,如清风拂过绸缎一般。眉眼精致,双眸清冽,浑身上下疏离冷漠的气息因为喂食这样温柔可爱的动作淡了几分。
见到谢清棋后,黎淮音先是一愣,随即眼尾挂上一抹笑意,“看来落霜对你很熟悉了。”
谢清棋只顾着看她,眸中满是惊艳,反应都慢了半拍,也就没有意会黎淮音这话的意思,只笑道:“是,来的次数多了嘛。”
她走近后坐在了黎淮音旁边,趴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兔子耳朵,忍不住叹道:“你这家伙可真幸福啊,不像我,当初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也没有人喂我。”
“当时你已经用过饭了,也不怕撑着。”黎淮音无奈一笑,将手中的最后一截菜叶送进兔子嘴里,道:“你若是变成兔子,我也喂你吃。”
谢清棋垂眸思索,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黎淮音瞥她一眼,没有在意,只当她又在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毕竟谢清棋不可能真的变成兔子。
谢清棋问:“只能兔子吗?其他小动物也很可爱呀。”
黎淮音挑眉道:“好啊,什么都行,你变一个我看看。”
谢清棋立刻离开了凳子,在黎淮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蹲在了她脚旁,下一刻,谢清棋抬头望着她笑道:“汪。”
黎淮音一怔,“你……赶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谢清棋失望道:“阿音刚答应我的变什么都行,这就要出尔反尔了吗?”
黎淮音瞥了眼桌上还剩下的最后一片青菜叶子,“当真要我喂你?”
谢清棋盯着桌子另一侧的栗子糕,目露期待:“要。”
黎淮音闭了闭眼,谢清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爱好?
她拿起叶子后迟迟未有动作,忍不住轻轻拧眉,是不是需要煮一煮才能吃?万一谢清棋吃坏肚子……
兔子见到她手里的菜叶急忙紧紧贴着笼子,嘴巴颤栗似地颤动着做出咀嚼的动作。
谢清棋没想到她都蹲在这里了,黎淮音居然还打算先喂兔子,不满道:“阿音,我先说的。”
臭兔子不要插队啊!
黎淮音低头看向谢清棋:“你就打算这么吃?”
“它都可以我为什么不……”
谢清棋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呼吸一滞,瞪大双眼看着一只纤弱白皙的手抚上了她的脸。
想象中的冰凉触感并未到来,黎淮音的手落在了她脸上的银白面具上面。
下一刻,面具被温柔地揭下,冰凉指尖与脸侧肌肤轻轻擦过,带来的颤栗感让谢清棋忍不住眨了下眼睫。
“进府也不摘下来,不怕她们把你当成盗贼?”
谢清棋想起面具的设计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没有“嘴巴”可以喂进来东西,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时着急就忘了。”
她本就漆黑漂亮的眸子在摘下面具后显得更加明澈纯净,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又似乎氤氲了一层水雾,明亮又迷离,黎淮音移开了视线。
“现在阿音可以喂我了吗?”
黎淮音犹豫片刻,迎着兔子期待的眼神,将菜叶递向谢清棋的方向。
兔子气得转过身,缩在笼子一角,变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手中的菜叶迟迟未被接过去,黎淮音扭头去看,几乎同时,谢清棋一口咬上了她的手指。
黎淮音脑袋嗡的一声,叶子掉在了地上。
手指被一股不大不小的齿力禁锢在湿润柔软的地方,渐渐变得灼热而滚烫。
电流从指骨升起,扩散,蜿蜒前行攀附在四肢百骸,直至融进每一根神经,每一拍心跳。
谢清棋咬完后缓缓松了口,不满道:“阿音你故意的!”
黎淮音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后急忙收回手,尽力忽略食指上的一缕晶莹,眼神晦涩难辨,“不是你让我……喂你的吗?”
“我说的是栗子糕!”谢清棋站起身,指向黎淮音对面的一盘糕点。
黎淮音耳尖变得绯红,脸颊的红晕也加深了一层,“我以为……你要和汤圆吃的一样。”
谢清棋哭笑不得:“阿音,你想什么呢?”
“我要去睡觉了。”黎淮音丢下这一句,便起身走向床榻。
“不管汤圆了?”谢清棋看着步履匆匆的黎淮音,摇头轻笑,将它拎了出去。
等她回来时,黎淮音已经躺进了被子,只露出半张脸来。
谢清棋笑道:“阿音,还没针灸呢。”
黎淮音用半掩在被子下的声音问道:“从前我睡着了你不是也能针灸?”
“可以是可以。”谢清棋拿着银针坐在床边,忽然想起她从前看的小说里的一个词,故意开玩笑道:“我竟不知,阿音这么喜欢做枕头公主吗?”
黎淮音疑惑道:“什么是枕头公主?”
谢清棋一脸认真:“就是躺在床上让别人伺候的人。”
“这样啊,”黎淮音不以为意道:“听起来还不错。”
谢清棋在黎淮音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抿着嘴唇,生怕不小心笑出声,差点就憋不住要给自己哑穴扎一针了。
待她平复后,忽然想起问道:“最近怎么没见到叶姨?”
黎淮音:“雪姨前段时间做出了许多新面具,她们两人出去玩了一趟,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好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小聚一下。”谢清棋期待道:“能否让雪姨也给我做一个面具,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你去诗会了。”
“其实,雪姨走之前,给你留了一个。”黎淮音脸色有些不自在,“我忘了告诉你了。”
谢清棋才不信以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会忘了这件事,“阿音!你肯定是故意不给我的!”
黎淮音:“……我是怕你有了面具太过肆无忌惮地来这里,万一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谢清棋幽怨地看着她:“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你要什么补偿?”
“再让我咬一口。”
黎淮音想起方才的画面,手指忍不住蜷了蜷,果断拒绝:“……不行”
“那我要挨着阿音睡觉。”
“……好。”
谢清棋忍不住一笑,阿音熟读兵书,却不知道拆屋效应啊。
如果你想开一扇窗,要先主张拆掉屋顶。
——
谢清棋在医馆看完了排队的最后一个病人,正想结束时,桌子被一只大手狠狠拍了一下。
“就是你这个无良郎中在这里坑蒙拐骗?”
一道粗粝的嗓音传来,谢清棋忍不住皱眉抬头看去。
来者不善。
用五大三粗来形容眼前的男人再合适不过,他的小臂比别人大腿都要粗壮两圈。
男人满脸横肉,面露凶色,瞪着谢清棋,“怎么,只会在这里坑骗姑娘小姐们,见到大爷我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谢清棋听他满嘴粗俗的话,不悦道:“你大爷的有什么事?”
“你小子敢骂我?”男人指着谢清棋,撸起袖子,“本来还想跟你理论几句,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大爷我就教训教训你!”
谢清棋不慌不忙收起招牌:“稍等。”
男人得意道:“怕了吧?现在求饶也晚了,我不光要打你,还要押你去见官!”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医馆门口,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因为什么事啊?”
男人生怕不够热闹,大声叫嚷道:“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开的药方都是害人的,我家妹子吃了她开的药,整个人流血不止,现在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谢清棋将坐诊的东西收拾好,哼笑道:“那你直接去报官将我抓起来不就行了?在这里大吵大闹,无非是想讹钱。”
“你放屁!”男人怒道:“我……我就是想讨个公道,你磨磨蹭蹭的,不会是害怕了吧?”
行雪站在人群后方,问道:“要不要去帮帮这小子啊?”
绿叶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先等等,要是她打不过我再出手。”
谢清棋将回家要带的东西拎在手上,走出了医馆,“既然阁下不准备讲道理,刚好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第49章 “姑爷受伤了!”
男人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又将谢清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柔弱书生的样子,推一下就能倒地不起的那种。
真不知道陈小姐怎么会看上她!
要说是因为小白脸长得好看,她甚至没摘下过面具,又怎么知道好不好看?肯定是她花言巧语哄骗陈小姐,妄想攀陈家的高枝,指不定还惦记了陈家偌大的家业。
不过,既然公子吩咐他给这不知好歹的江湖郎中一点教训,他照做就是了。
“略懂拳脚是吧?大爷马上让你知道你那三脚猫功夫有多丢人现眼!”
谢清棋看着男人脸上的怒气越来越重,却仍然不以为意,满脸轻松地站在那里。
人群中有人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还有认识的人劝道:“谢大夫,不然还是报官吧,您别和他硬来。”
话音刚落,一股凌厉的拳风径直冲向了谢清棋面门,刚才说话的人下意识闭上了眼,心里估计着谢大夫恐怕要满脸鲜血,倒地不起了,好在这是医馆,救治倒是方便。
谢清棋只一个侧身便轻易躲了过去,不忘对那人道:“不必担心,可以睁眼看。”
有华十安虐菜般地陪她练了这些天,男人出拳的速度在她眼里简直是慢动作回放一般。
那人刚睁开眼,就见到看似瘦弱的谢大夫抬脚踹向了男人的胸口处,一脚直接将人踹出了数米远!
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晃了几下,还要挣扎着起来时,谢清棋来到了她面前,摇头叹息道:“来之前没去菜园里看看吗?”
男人满脸问号,甚至忘了先爬起来,就这么躺着跟谢清棋说话:“什么东西?”
“你菜死了。”谢清棋说完,拎着东西扬长而去,留下的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
男人不知是气的还是丢人丢的,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落荒而逃。
绿叶拍了拍笑个不停的行雪,忍不住笑叹道:“我们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一段时间没见,她武功长进得多啊!有当我徒儿的资格了。”
“看来是下了苦功夫。”行雪肯定谢清棋后,有些惊讶道:“你打算收她为徒?”
绿叶笑道:“随口一说罢了,她一个侯府世子,想学什么难道会缺高人教她吗?”
谢清棋到了军营,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刘大斧几人的嘲笑。
“世子爷,听说您跟着圣上狩猎,三天时间只打到了一只野鸡。”
“那半月后跟其他营比试,您要是拿出这样的实力,岂不是连累我们凤羽营……”
刘大斧反驳道:“诶,世子爷说了,如果打不过我们,就再也不踏进凤羽营半步,哪里还会连累我们呢,世子爷您说是吧?”
“是。”谢清棋淡淡一笑:“这不是还没打吗,我可没有不战而降的习惯。”
刘大斧凑近道:“也没几天了,世子爷您看什么时候跟兄弟们比试比试?”
谢清棋扫了一眼面前几人,一个个都跃跃欲试的样子,无语道:“急什么,军令状都立下了我还能耍赖不成?”又满脸笑意道:“今晚倒是有个其他活动,有没有人愿意来?”
他们从前也是听说过谢清棋那些事迹的,看她一脸坏笑又听到是在晚上,一时间便有些想歪了。
有人皱眉道:“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准去那种地方,违令者杖责五十。”
谢清棋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也不禁疑惑道:“哪种地方?”
“您最常去的……还问我们哪种地方?”
谢清棋深吸一口气,白了几人一眼:“心脏看什么都脏!总之,今晚的行动有危险,怕死的别来,不怕的就听我讲讲。”
——
有了上次受伤昏迷的教训,谢清棋回到家第一时间就让人去给黎淮音送了信,说自己可能会晚点过去,让她别担心。
接着,她再次将那盗贼放了出来。
盗贼身上有几道新的伤口,看向谢清棋不屑道:“上次是你运气好,这次又想找死?”
谢清棋踢给他一把剑,“上次是本世子大意了,这次放你出来前特意吩咐人将你打伤,带着伤不好发挥吧?”
“你还真是无耻。”盗贼捡起剑,环顾四周:“那个女人不来看着吗?我带着伤未必不能杀你。”
谢清棋道:“不光她不来,这些人也会退下。”
“老杨,带着所有人退出院外。”
“世子爷!”不止老杨,其余人也根本不敢听令,要是谢清棋真的死在这里,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别想活了。
“退下!”
无人敢动,所有人都半跪下来。
谢清棋:“你们都是我院内的护卫,还记得当初进府,承诺护卫的第一职责是什么吗?”
“绝对服从命令。”
“现在,我命令你们,退出院外。”谢清棋将老杨扶起来,“我已经留下书信,即便出事也绝不连累你们和你们的家人。”
她也是前段时间通过围场陷阱一事才知道,原来侯府里所用之人也都是有软肋被捏着的,借此来保证绝对的忠诚。
可是,这真的能保证吗?
萧瑞以家人威胁,让吴广在圣上眼底下做出这种杀头之罪的事,最后不还是被供出来了吗?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谢清棋再次露出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这样才足够刺激,你说是吧?”
盗贼眼见她真的把所有人都支开,连废话都懒得再说一句,直接就冲了过来。
这些富贵公子哥,享福的日子过多了过腻了,就开始找死。
盗贼这些天被欺辱打骂、被一次次耍弄的恨意全都爆发了出来,出手狠厉,招招致命。可打了几个回合,他发现自己完全占不了上风。
一定是身上的伤太重影响实力,否则眼前这家伙早就被他刺成筛子了!
盗贼眼珠一转,在谢清棋再次劈刀砍来的时候,借着格挡的劲飞速后退,一个转身跃出了院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机会不跑是傻子!
谢清棋在身后急得大喊:“快追,别让他跑了!”
老杨几人一听,暗道不好,急忙都追了出去。可那盗贼一心逃跑,天色又暗,几个跳跃后不知躲在了哪里,不见了踪迹。
老杨他们没追到,回来请罪道:“属下无用,被他给跑了。”
谢清棋却一改着急的样子,笑道:“我就是要让他跑。”
凤羽营一行人等在城外,眼见天黑了谢清棋还没过来,有人怀疑道:“世子爷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不会吧……说好有军功拿的。”
“要我说就不该信她,又不打仗哪来的军功?你看世子爷像是能带我们立功的样子吗?”
刘大斧不耐烦道:“别吵吵了,既然来了就给我等着,她要是不来,明天我第一个找她要个交代!”
“要什么交代?”谢清棋骑着一匹白马,身上穿着甲胄,只身前来。
刘大斧嘿嘿笑道:“没什么,既然您来了,快说说带我们去哪吧,整得神神秘秘的,兄弟们心里都没底。”
“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啊。”谢清棋惊讶道:“凤羽营的一百人几乎全到了吧?”
刘大斧得意:“那是,咱们凤羽营向来齐心,既然来就一起来,有功大家一起分。”
谢清棋点点头:“好!不过,具体去哪我也不知道。”眼看众人要急,她补充道:“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跟我来就是了。”
她沿着路边留下的标记一路赶去,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百骑,所过之处马蹄轰鸣,扬起大片烟尘,很是壮观。
等到了一处山林前,谢清棋慢了下来,一点点走向林子深处。
谢清棋下令不准点亮火把,里面一片漆黑,间或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古怪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她骑马走在最前面,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还不时安慰众人马上快到了,提醒大家小心周围野兽攻击。
刘大斧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咻——
一只暗器飞来,谢清棋反应很快,立刻将它用刀击飞,“小心!”
众人纷纷抽刀,紧张地盯着四周动静。刘大斧和另外几人急忙下马,跑到了谢清棋前面,后面的人跟上,默契地将谢清棋围在中间。
“反应挺快嘛。”
谢清棋听到声音,放下心来,激动道:“华姨!”
谢清棋下马,示意刘大斧他们不必紧张,这才跑上前道:“贼人的老巢就在这里了吗?”
华十安点头:“就在前面了,有一个寨子,具体人数不知道,但二三百总是有的。”
“华姨,这次辛苦您了!”谢清棋笑道:“接下来交给我们了。”
黎淮音自从收到信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谢清棋这人每次写信总要出点什么事,偏偏她还不在信里说清楚要去做什么。
眼看子时要过了,黎淮音毫无睡意,眉间浮着一层浓重的忧色,不管看书还是做其他事情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忽然,门外传来红莺焦急的声音,“小姐,姑爷受伤了!”
黎淮音打开门,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吓出声,就见谢清棋穿着一身军营中的装扮,满脸血迹,被落霜扶着才堪堪没有倒地。
看到她来,谢清棋露出了一个笑,“有事耽搁,来得有些晚了。”
第50章 “阿音,你是在担心我吗?”
谢清棋解释的语气轻松又随意,让人听起来觉得她只是错过了约好的饭点一般。
如果不是她浑身是血,被人搀扶着也难以站直身子的话。
黎淮音方才骤缩的瞳孔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焦距,可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却始终无法平复如常。她睫毛颤了颤,眉宇间是明显的不安和凝重。
“红……红莺,去请大夫。”黎淮音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得厉害,声音也带上了细微的颤音。
“别去。”谢清棋开口阻止了要出门的红莺,语气不容置喙。
以她和黎淮音的名气,今天请大夫,明天侯府世子和京城才女夜会的故事就能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倒是无所谓,可当初成婚时已经连累过黎淮音一次,现在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谢清棋还待说什么,就见到黎淮音如纸的面色又惨白了几分,眉头紧锁沉沉地看着自己。
她觉得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愧疚不已,暗怪自己不该这个样子过来,急忙安慰黎淮音道:“阿音,别怕,我脸上的血是别人的。你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黎淮音仔细看了看,发现谢清棋脸上确实没有伤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这才稍稍放下心,绷直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
可谢清棋微微弓起的背和她说话时不太畅快的喘息声做不得假,她肯定还是受伤了。黎淮音走上前,要从落霜手中接过搀扶谢清棋的任务。
落霜见状自觉收回了手后退一步。
黎淮音伸出手,几乎同时,谢清棋也后退了一步。
于是,一只凝脂白玉般的手就这么被晾在了空中。
谢清棋忍住了下意识想去牵起这只手的冲动,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视线,讷讷道:“脏。”
她身上的血不知道是杀哪些盗贼的时候溅上去的,怎么能让阿音沾染上呢?
“别动。”黎淮音语气冷然,向前走了一步,毫不犹豫地搀起谢清棋沾满血迹的手臂,白玉柔荑瞬间被染上了一抹斑驳鲜红。
谢清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背上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所有注意力都在黎淮音的被血迹污染的手上面,她忍不住皱眉,直到听到了身边人的下一句指令:“进去”。
谢清棋彷佛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地照做黎淮音的每个指令,进到房间后她自觉扶着桌子缓缓坐到椅子上,满含歉意道:“阿音,对不起,害你这么晚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黎淮音垂眸看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冷声道:“等下去洗澡。”
“好。”谢清棋着急起身,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黎淮音急忙伸出手让谢清棋借力站稳,蹙眉道:“急什么,盔甲都没卸下呢。”
她看着谢清棋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帮谢清棋先将肩屯和护臂摘下,再是护腰和皮甲,直到最后只剩下一身军服。
刚绕到谢清棋背后,黎淮音就愣住了。
军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肉,狰狞伤口令人触目惊心。
她伸出手,缓缓靠近,刚触碰到伤口边缘时谢清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阿音……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倒不是因为疼,只是谢清棋光是看她帮自己脱卸盔甲,就已经忍不住心怦怦狂跳,脸颊也不受控地烧了起来,要是脱衣服……
谢清棋急忙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暗自庆幸好在脸上的红晕可以被血迹很好地遮掩过去。
黎淮音没有再动,语气听不出起伏:“我去让人准备热水。”
谢清棋看着她出去后,才开始艰难地脱外衣,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后背的伤口也被扯动,开始缓缓渗出鲜血。
黎淮音回来时就见谢清棋双手撑在桌子上,胸口微微起伏,一点点平复着气息。背部的白色中衣被染红了大半,鲜红如血莲。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谢清棋的头发有些散乱,平日总是红润好看的薄唇此时变得有些苍白,清俊灵秀的脸上和线条流畅的下颌都涂满了血迹,有一种诡异又惊心动魄的美。
“可以去洗澡了。”黎淮音手里拿着一瓶药走了过来,眼神有一瞬的晦暗难明,又被她很好地掩盖过去。
“好。”谢清棋不再推脱,任由黎淮音搀她过去。好在沐浴的房间与黎淮音的卧房相邻,没几步就走到了。
谢清棋看着热气腾腾的浴盆,又看向站在原地的黎淮音,犹豫道:“阿音,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黎淮音蹙眉:“你打算直接泡进去吗?”
谢清棋:“没有,要脱了衣服再进去。”
“……我知道沐浴要脱衣服。”黎淮音捏着药瓶的手指微微用力,“我意思是……你难道不知道伤口碰到热水会怎么样吗?”
谢清棋自然知道热水会让局部血管扩张,导致伤口出血更加严重,还可能引发感染,可是……她目前好像只能这样洗了,大不了明日回去开副消炎的方子就是了。
“没事,伤口基本不流血了,沾了热水也不会有大问题的。”还有一个原因谢清棋没有说,她不想让黎淮音看到后背的伤口,一定很丑。
况且,黎淮音到现在也没有同意让她在背部针灸,说明心里还是挺介意与她“坦诚相见”的,她不想用受伤来道德绑架黎淮音做这样的事。
黎淮音见她手指用力地撑在浴桶边缘,嘴角挂着浅笑耐心等自己出去,只是那笑容越看越有些勉强,让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沉闷。
沉默片刻,黎淮音将手中的药瓶打开,药粉被尽数洒在了水里,“我在门外等你,有事叫我。”
“不用的,阿音你先回房间吧。”谢清棋手指轻轻搅了搅水面,让药粉溶化得更快,“外面天凉,你别冷着了。”
黎淮音脚步一顿,继而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外,没有回应谢清棋的话。
谢清棋知道她肯定会等在外面,心里又愧又暖,为了让黎淮音少等些时间,她急忙踏进了水中。
只是,背部伤口刚触碰到水面,谢清棋就忍不住站了起来,被热水冲洗到的伤口彷佛被灼热的烙铁烫过一般,让人无法忍受。
她抬头看向门外,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她就是知道黎淮音站在那里,等着她。
谢清棋咬牙沉入水中,水面与她锁骨位置平齐,将整个伤口都吞噬包围了进去。只一瞬间,她面容就变得煞白,额头冒出冷汗,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修长五指紧紧扒着木桶边缘,用力到彷佛要把木板掰碎。
温热的液体犹如野兽一般撕扯着最脆弱的血肉,血液也被疼得涌了出来,一团血雾在水中缓缓散开。
饶是如此,谢清棋还不忘赶紧洗净身上的血污,她将手指探到背后,沿着伤口边缘一点点擦拭着。
黎淮音站在门外,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一株风雨兰上,却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咯吱——
门被打开,她转身看去,就见谢清棋已经穿好衣服,露出了熟悉的笑容:“阿音久等了,我们快进屋吧。”
黎淮音忍不住微微皱眉,这才多久她就洗好了?可谢清棋如此着急的原因,她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两人坐在屋内,谢清棋主动讲起了今日之事,“阿音,你还记得之前被落霜抓到的那个贼人吗,他果然有团伙,就在城外几十里的一处山上,足足有三百余人。我故意放他逃走,然后追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聪明吧?”
黎淮音声音冷如寒冰:“嗯,为了一个盗贼差点连命都没了,真聪明。”
谢清棋见她似是生气了,忙解释道:“阿音,带兵要以身作则,我带着营中将士围剿山贼,自然不能缩在后面嘛。这次只是不小心才受伤的,下次肯定不会了!”
“下次?”黎淮音面色又沉了几分。
“没有下次!”谢清棋讨好道:“下次我肯定带上足够的人,再也不冒险行事了。”
黎淮音见她脸色尚好,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之前说带兵要以身作则是让你严守军令,不是让你冲锋陷阵。况且,不是非要亲自上阵杀敌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将领。”
“阿音,你是在担心我吗?”谢清棋眼睛亮亮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冲黎淮音眨了眨眼。
黎淮音一怔,错开了视线,“我……我只是不想大半夜看到一个血人站在院子里。”
“哦~”谢清棋故意道:“那我下次洗干净了再来?”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黎淮音脸上真的有了怒意,起身走开了,“再有下次就不要来了。”
谢清棋急忙追过去,讨饶道:“阿音,我错了,别生气嘛。”
黎淮音停在架格前,将一个小抽屉轻轻拉开,取出了一个瓷白药瓶。她皱眉看向谢清棋:“不要乱跑,你伤口不疼的吗?”
谢清棋刚才只顾着怕她生气,全然忘了背部的伤口,经黎淮音提醒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疼痛。可下一刻,她就又笑了出来,那点疼被心里冒出的丝丝甜意彻底冲淡了。
原来,阿音没有生她的气,是要给她拿药啊。
“不疼,一点都不疼了!”
黎淮音与她对视,不经意间就望进了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里,看着谢清棋傻笑的样子,她嘴角下意识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低柔嗔了句:“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