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话音落下,烛火燃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房间陷入黑暗。
——
翌日一早,黎淮音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谢清棋的身影了。
她心下微讶,自己竟然会睡得这么熟,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打开门,外面白茫茫一片,青砖黛瓦都被白色取代,倒是另一种景意。
下雪了。
“小姐,您醒了。”红莺笑着小跑过来:“不要在门口站着,小心冷着了。”
黎淮音退进房间,有些恋恋不舍地往外看了几眼。
等伺候她洗漱完,红莺跑到门边,打开门向外喊道:“可以拿进来了。”
黎淮音正疑惑,就见青榕端着一个琉璃盒子走进来,里面赫然是一个圆圆滚滚的小雪人。
青榕放在桌上,难得地对谢清棋没有不满,脸上带了些笑意:“那位世子爷早起做的雪人,特意吩咐我们等您醒了再拿进来。”
黎淮音盯着雪人,手指轻轻搁在琉璃盒子上,眸中满是笑意。
她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舍地收回手,道:“拿出去吧,放在屋里会化的。”屋内炭火很足,雪人下方已经有了一小滩水迹。
红莺:“小姐,姑爷特意吩咐将它放在房间给您看,说等您看完了就知道。”
黎淮音按下心中疑惑,没有再说什么。
青榕出去后又拿进来几支红梅,一并递到黎淮音面前。
黎淮音接下后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心思意趣,很好看。”
青榕:“奴婢哪有这个心思,这是世子爷折的。”补充道:“前院梅园里的。”
黎淮音看了眼梅枝上开得火红的小花骨朵,挑了一个青花白地瓷梅瓶,将几支红梅放进去,摆在了书案上。
雪人在琉璃盒一点点化掉,黎淮音的心情从最初的欣喜渐渐变得有些沉重。
美好的东西总是要消散的,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她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了。
雪人大半个身体都化成了一汪水,黎淮音正要转过视线,就注意到雪人下半截中插着一个小小的圆管,很像飞鸽传书用的。
她小心打开盒子上方,将东西拿了出来。
上面字迹丑丑的,却很工整,一笔一划写着——不用伤心于它的消散,来年下雪时它会再次回来。
落款处是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黎淮音轻轻一笑,手指抚过上面的字,小心将字条捏在手心。
医馆内于掌柜见谢清棋走来,忙急道:“东家,您总算来了,这几日每天都有人问您什么时候坐诊呢!”
“前几日有些事,老于,挂出牌子,之后我每周只来一次。”
“这……好的。”
谢清棋到二楼一个房间内,花云走来道:“东家,姑娘们都在给各位小姐做针灸,这是前几日攒下的册子。”
谢清棋一一翻过去,目光停在一处记录的信息,眉头紧皱。
萧明烛她知道吗?还是派人说一声吧。
校场上,凤羽营的人松松垮垮聚在一处聊天,只有几个人认真对待训练。
见到谢清棋过来,刘大斧冷笑一声:“本来以为世子爷每日来半天就很轻松了,没想到这几日竟然直接不来了!我们这军营成那饭馆酒楼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了!”
谢清棋走到他面前,扫视过众人,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配带领凤羽营。”
没人说话。
“凤羽营从建立以来,打过大小十几场仗,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在场的哪个没流过血拼过命!让你们听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的话,你们不服也正常。”
刘大斧:“既然世子爷知道,不如回禀了侯爷,兄弟们也好训练。”
谢清棋看他一眼,笑道:“既然觉得我没本事,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若输了,从此不踏进凤羽营半步。”
“什么赌?”
“两月后,我们就在此处摆下擂台,凤羽营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挑战我,若有人能打败我,就算我输。”
刘大斧与身后众人都大笑起来,“世子爷,您这小身板,我能打十个!”
“是啊,若是打伤了您,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吹牛皮说大话谁不会?”谢清棋远远看到周勇,喊道:“周校尉!”
周勇抱拳:“世子爷!”
谢清棋将左手拎着的昆吾刀拍在桌上,“今日,我与凤羽营诸位立下军令状,两月后在此比武,生死负伤不计,只较高下。”
周勇急道:“世子爷,这……是否要和侯爷商量一下?”
“不必,我喊你来就是做个见证人。”
刘大斧也放下豪言:“世子爷,别说我们欺负你,不需要你打败我们中最强之人,你只要能打败任何一人,就算我们输!”
谢清棋挑眉道:“哦?赌注呢?”
刘大斧:“我们输了,以后自愿跟在您麾下!”
“你们都同意?”谢清棋看向其余的人。
“同意。”
“……同意”
“我同意大斧说的。”
周勇拉谢清棋小声道:“世子爷,凤羽营骑射和步战都擅长,实力在整个武卫营都是很强的,您……再考虑一下?”
“好。”
周勇长吁一口气,没等放下心,就见谢清棋大步走过去,写下了比武的军令状。
谢清棋递到他手中,笑道:“临战生怯,兵家大忌。别哭丧着脸,本世子还没输呢,收好!”
谢清棋问众人:“那这训练?”
刘大斧拿起长刀:“不需要您操心,两月后您是要走了,我们可还要赢下其他营呢!”
“话说这么早,到时候被打脸可是很疼的。”
谢清棋下午在校场练完,回家后又用左手举了一个时辰的昆吾刀。
她习惯用右手,左手的力气相比之下小一些,所以这次比昨天更累,结束后她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廊下。
吓得竹月差点哭出来,赶忙将她扶进房间。
谢清棋看着天色有些黑了,只歇了片刻便赶忙去洗澡。
竹月送来晚膳时见到眼前一幕吓得差点丢了饭盒,“世子,您这是做什么?”
谢清棋左手拿着银针,将它颤颤巍巍地扎进了右臂,却在下一刻又拔了出来。
扎到的位置立刻冒出了一颗新的小血珠。
之所以说是新的,是因为她白净的右臂上不止一处,插着的十几根银针,每根周围都有一两处血迹。
谢清棋扎了最后一根,这才抬头看竹月,不以为意道:“右手太酸了,我让它恢复快些。”
看着就疼,竹月表情皱成一团:“您左手刚练完刀,好歹歇歇再扎啊!”
谢清棋试着活动了下右手,笑道:“有急用。”
第37章 “请老师教我。”
当晚,燕府外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人影矫健地翻过围墙,一路往后院卧房走去。
落霜往这边看了一眼,倚着栏杆继续闭上了眼,注意听着周围的动静。
谢清棋进来后第一眼看到了书案后的黎淮音,第二眼看到了她手边的红梅。
心想她插的花怎么这么好看?
不过,人更胜过花。
“阿音。”
黎淮音素白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将笔轻轻搁在了湖石笔架上。
红莺与青榕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悄悄退下。
黎淮音看见两人关了门,蹙眉道:“下次别这么叫了。”
谢清棋不解,发出了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叫?阿音不好听吗?难道叫——姐姐?”
黎淮音:“……随你吧。”
“多谢阿音。”
谢清棋走上前看她在写什么。
嗯……看不懂。
黎淮音见她望着桌面出神,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看不懂内容,但基本审美还是有的,谢清棋笑道:“阿音的字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不小心就看迷了。”
不仅字,人也是。
“油嘴滑舌。”黎淮音将写满的纸抽走,压在了书下。
谢清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字就太丑了,今日写军令状还有人偷偷嘲笑我呢。”
“你为何要写军令状?”黎淮音面露忧色。
谢清棋没想到她注意的是这个点,含混道:“啊……没什么,就是跟他们打了个赌,两个月后要比试一场,看谁更厉害。”
谢清棋站在黎淮音身侧,说话时眼睛却不敢看她,只盯着那几朵红梅。
黎淮音瞥了眼谢清棋,思索片刻拿了张空白的纸放在桌面,用镇纸抚平压在上方,“他们不听你的命令?”
谢清棋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这你都……知道。”
“你努力训练,是为了打败他们。”
“是。”
黎淮音沉默一息,站起身看向谢清棋的右手:“手还能用吗?”
这什么话!
说不如做,谢清棋当即拿起桌上的笔来了一套精彩的表演——转笔。表演结束,笔缓缓停下横在她掌心,谢清棋挑眉道:“怎么样?”这可是下到小学生、上到研究生的做题必备技能。
“挺灵活的。”
没等她得意,就听到黎淮音补上了后半句:“就是写字太丑,中看不中用。”
谢清棋:“……”
太侮辱人了!
黎淮音看她吃瘪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她让出位置:“坐下。”
谢清棋习惯了听她的话,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调换好了位置。
谢清棋坐在椅子上,黎淮音站在她身侧。
“写个字我看看。”
谢清棋这才反应过来黎淮音是要教她写字,问道:“写什么?”
“都可以。”
于是下一刻纸上出现了一个勉强算方方正正的“音”。
黎淮音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谢清棋只是写一个字而已,未必是黎淮音的音,可能是音律、音信、知音……有无数个词可以组,她不让写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了。
谢清棋写完后仰头看她。
黎淮音抿了抿唇,开口纠正道:“你执笔的姿势不对。”想了想,又解释道:“虽说执笔无定法,但是对于初学者而言,最好还是先以规范的姿势练习,我并非要求你……”
谢清棋见她教人还如此谦虚,笑着打断道:“我都听阿音的。”
黎淮音一顿,视线忍不住看向纸上的“音”。
阿音吗?
她轻轻吸口气,将纷杂的思绪摒弃掉,把注意力集中在谢清棋的手上:“拇指和食指指腹捏着笔杆。”
谢清棋照做。
“向上一些。”
“中指勾回。”
“……”
“小拇指抵在无名指上。”
黎淮音说一句,谢清棋便听话地摆出一个动作。
“*笔锋是正锋状态,垂于纸面。”
“手指实,掌心虚。”
谢清棋机械地拿着笔,整个右手连带着手腕都僵直在原地,费力道:“阿音,我怎么觉得这笔好重。”
“往下一些。”黎淮音顺着笔杆方向轻推谢清棋的中指,没推动。
她笑道:“放松。”
黎淮音站在她右后方,微微弯下身,手把手帮谢清棋调整握笔姿势,渐渐心生疑惑。
堂堂侯府世子,小时候总不至于没开蒙吧?
谢清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误会没上过小学了。
她坐在椅子上,任由手指被黎淮音摆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好香。”
她本以为那是衣服被熏香浸染的味道,可昨晚两人睡在一处,她发现黎淮音脱去外衣后香气竟然更浓了些,似乎是……体香。
“好了,你再写一个字看看。”黎淮音出声,打断了她乱飘的思绪。
“哦……好。”手上冰冷触感消散,谢清棋若有所失。
随着她一笔一划写完,“音”的下方出现了另一个字——“棋”。
黎淮音:“……”
最终还是选择给予了鼓励:“比方才写得好了些。”
谢清棋开心道:“真的吗?”
她端详几秒,点头道:“好像是哎,那我再写一个。”
于是,“棋”的下面又多了一个“音”。
确实比上面的好看些。
黎淮音:“……先写到这里吧,记住这个姿势,以后慢慢练习。”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谢清棋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
“还不起来吗?”黎淮音见她又在出神,忍不住开口提醒。
谢清棋连忙站起来,笑道:“黎老师请坐。”
黎淮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她确实要教给谢清棋一些东西。
谢清棋在她身侧将那张纸颤巍巍地卷好:“我拿回家让人裱起来。”
黎淮音刚想说没必要,就被另一件反常的事情夺走了注意力:“你这只手又怎么了?”
谢清棋随意道:“今日用左手练的。”
黎淮音皱眉:“两只手都不行了?”
谢清棋反驳道:“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而且右手哪里有不行?写出来的字多好啊!”
“没看出来。”
谢清棋:“……”
黎淮音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重新坐回椅子,问道:“你觉得打败了手下的士兵,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听命于你吗?”
谢清棋还没从刚才的话题转变过来,被猝不及防地问到,下意识回答:“应该……可以吧,毕竟军队中凭实力说话。”
“武力并不完全等于实力,否则古往今来的将帅们岂不都得是武状元才行?”
谢清棋若有所思,忽然退后两步行了个学生礼,笑道:“请老师教我。”
“别闹。”黎淮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道:“你还要不要听?”
“要听要听!”
黎淮音在纸上写下了三条带兵之策,谢清棋一一看过去,分别是:
第一,赏罚分明。
第二,令之以文,齐之以武。
第三,以身作则。
黎淮音问:“你都能做到了吗?”
“能。”谢清棋毫不犹豫。
黎淮音淡淡一笑,道:“先不说前两条,只看最后一个以身作则,你这几日去军营穿的是什么衣服?”
“就平时的衣服……”谢清棋突然顿住,其他人都身穿甲胄,就她一人锦衣玉带……难怪别人刚见她就阴阳怪气了。
谢清棋恍然道:“我明白了。”
她刚想问黎淮音是如何懂得带兵之事的,突然想到她的父亲黎望可是镇国大将军,原书中她更是能攘外安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首辅啊!
“多谢阿音!”
黎淮音抬眼看她:“不叫老师了?”
“多谢黎老师~”
“老师教完我,我也要回报老师才是。”
在黎淮音疑惑的目光中,谢清棋邪魅一笑:“该针灸了。”
……
三皇子府,萧姝嫣哭得伤心,抽泣着控诉道:“周昌玉就是个混蛋,我本以为他与旁人不同,是芝兰玉树、高风霁月般的人,没想到他……他不仅偷偷养外室,还生了孩子!”
楚云卿:“他本来也没成家,倒也算不得外室——”见萧姝嫣哭声更大了,她急忙安慰道:“是他没福气,配不上我们小妹,好啦不哭了,脸都花了。”
萧姝嫣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混蛋,不要脸,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他生的小杂种——”
“闭嘴!”
萧瑞突然吼她。
萧姝嫣一愣,紧紧闭着嘴唇,眼泪无声地啪嗒啪嗒掉。
楚云卿忙用一条新的帕子给她擦泪,责怪萧瑞道:“你这是做什么?妹妹不过是伤心了骂他几句,人也不在眼前,有什么的。”
萧瑞语气缓了些:“别哭了,你皇嫂在这里安慰你半天,我也替你骂过周昌玉了,你还要怎么样?”
萧姝嫣委屈道:“皇兄,你让他把那个女人连带着孩子都送走,以后再也不准他们回来。”
“不可能!”萧瑞冷声道:“父皇与母妃会为你挑选更好的驸马,不要再因此生事了,我和周昌玉还有正事要做。”
“来人,带公主下去休息。”
等人走后,萧瑞面对楚云卿完全换了一个态度,笑道:“夫人,前些日子都是我不对,还请夫人原谅。”
楚云卿扫他一眼,淡淡道:“殿下言重了,我出身商户,身份低微,哪里敢怪殿下?”
“夫人这就是还在怪我的意思了。”
萧瑞笑着起身,想给楚云卿揉捏肩颈,被她避开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半空中的手,叹息道:“夫人,现在萧明烛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你我夫妻若不同心,在夺嫡之争中岂不落于下风?”
楚云卿哼笑一声:“殿下这次又需要多少银子?”
“夫人这么说就有伤夫妻情分了。”萧瑞牵起她的手,靠近道:“夫人,今日能否让我留在这里?”
“我若是说不呢?”
萧瑞缓缓松了手,不舍道:“我尊重夫人的想法。”
他退到门外,本以为楚云卿会心软让他进去,却不想一刻钟后,里面灯熄了。
萧瑞气得锤了一下旁边的柱子,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第38章 “以身相许吧”
萧瑞在门外等了许久,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试着喊了声夫人,无人应答。
过了会儿,雁儿披着外衣出来,行礼后小心翼翼道:殿下,皇子妃已经睡下了,不然您……
萧瑞身为皇子,自小众星捧月,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他当即走上前,一把将雁儿推倒在地:“贱婢,你也敢指使本王?”
萧瑞抬脚就想踹开屋门,让楚云卿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殿下!”雁儿见他想强行闯进去,急忙大声喊道,想要提醒楚云卿。
萧瑞动作一顿。
不行,他还需要楚家的银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到这里,萧瑞退了回去,笑道:“告诉夫人,我明日再来。”
转过身后萧瑞的眼神渐渐阴毒,等他即位,一定要楚家好看,到时候要她楚云卿跪着求他!
“结束!”谢清棋拔掉最后一根针,轻轻呼了口气。
她习惯性地挽起袖子整理针灸包,没注意到右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黎淮音目光盯着她手臂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清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急忙放下袖子,将针灸包拿去架格抽屉里。
她装作整理东西忙碌的样子,背对着黎淮音道:“没事,可能近日换季,有些出疹子了。”
黎淮音怎么会信她这么拙劣的借口,坐在床边皱眉道:“过来让我看看。”
谢清棋露出为难的神色,但在黎淮音不容拒绝的眼神下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站在床边。
她不敢看黎淮音,眼神向下。
此时,黎淮音赤脚踩在床边的矮凳上,上面早已被谢清棋铺了一层绒毯,柔软暖和。
足背雪白似雪,脚踝曲线完美到让人直呼造物主的偏心,粉白脚趾陷在毛茸茸毯子中,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蜷起。
半刻钟前,谢清棋半跪在这里,小心地将银针一根根扎进去,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白腻足背。
每触碰一次,那粉嫩脚趾便忍不住蜷起一个弧度。
这时谢清棋便会抬头笑:“阿音,放松。”
黎淮音双颊粉红,带着羞意控制脚趾放平,手指却在袖中攥得更紧了。
见谢清棋出神,黎淮音忍不住提醒道:“手臂。”
“啊?”谢清棋一开口就觉得喉咙有些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阿音,你要喝水吗?”
经过方才近半个时辰的针灸,黎淮音有些微微出汗,此时被她这么一问,确实觉得有些渴了,“喝。”
谢清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后仍觉得不够,站在桌边又喝了一杯。
怎么房间这么热啊,谢清棋轻轻扇了几下空气。
她新拿一个杯子递给黎淮音,开玩笑道:“好久没针灸,我都感觉生疏了。”
黎淮音抿了一小口茶后看向她:“怪不得今日有些疼呢。”
“哪里疼?让我看看!”谢清棋立刻半蹲下去检查脚上是否有明显针眼。
黎淮音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脚后面就是床,此时她抵在床边,退无可退。
她忙将手挡在谢清棋眼前:“不用了,我刚才乱说的。”
脚趾在不被看见的角度瞬间绷紧,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视线被挡住,嗅觉会更灵敏。
一股香味自手上传入鼻腔,谢清棋忍不住轻吸一口气。
想把整个人埋进这种味道里,再也不出来。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谢清棋抬手握住了那只手。
黎淮音一惊,拿着杯子的手差点松开,“你……”
她想要抽回手,没成功。
因为担心另一只手中的茶水撒出来,她不敢有太大动作,就这么任由谢清棋握着。
谢清棋缓缓起身,挑眉道:“阿音方才说疼,是在逗我?”
黎淮音偏开视线:“你先开玩笑的。”
针灸时谢清棋下针飞快,哪有半点生疏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的错。”谢清棋看了眼杯子,笑道:“阿音,茶快凉了。”
黎淮音瞪她一眼,将茶饮尽,一下抽回了手。
谢清棋:“……”她乱提醒什么。
放下杯子后,黎淮音盯着她:“让我看看手臂。”
谢清棋:“……”
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谢清棋将手背在身后,试图蒙混过关:“阿音,这不好吧?非礼勿视!”
黎淮音冷笑:“非礼勿视?”
谢清棋暗道不好,她可是连手带脚都看过了,更别提针灸中还有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
要论什么非礼勿视,她这都得算礼乐崩坏了……
谢清棋缓缓伸出手,“真的没事……”
黎淮音一下将她袖子撸上去,待看清手臂上的东西后忍不住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普通针眼?明明就是扎的位置不对,留下的一个个血点!
“怎么弄的?”
谢清棋想要抽回手,被黎淮音摁住了。
“……”
顷刻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放下了袖子,随意笑道:“我自己扎的,最近有些上火,放点血。”
“那我也扎你几下,帮你降降火?”
谢清棋笑道:“好啊,我去给你拿银针。”
“哎哟!”
她话音刚落,手臂就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黎淮音撒开手,转过身不理她,眼中有热意涌上。
她猜到了谢清棋右手为何能恢复如此快,却忘记了谢清棋左手拿个东西都颤抖,需要尝试多少次才能将针扎进正确的位置?
“阿音?”谢清棋转到另一侧,刚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哄人,就猝不及防地看到黎淮音哭了。
一滴眼泪从她眼眶中滚出,顺着脸颊滑下,无声地砸在手背上。
谢清棋一下就慌了:“你别哭啊!我我……真的一点都不疼!”
这还是黎淮音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哭,谢清棋整颗心都揪起来,仿佛方才的那滴泪砸的是她的心。
黎淮音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将眼泪强忍回去:“谢清棋。”
“哎!”
“你这样,我欠你的太多了。”
谢清棋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怎么了呢,吓死我了!这又不是为你,我练左手刀是为了以后与人打架出其不意,给你针灸是拿你做试验呢。”
见黎淮音没反应,她收起开玩笑的态度,认真道:“什么欠不欠的,我又不要你回报。”
“我需要。”黎淮音低声道:“我不想欠你。”
谢清棋把这句话当做黎淮音在与她划分界限,把她当做外人,心情一下变得低落,闷声道:“那你就报答回来吧!”
黎淮音自嘲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宅子都是你送——”
“以身相许吧。”
第39章 不敢还是不想
黎淮音猛然抬头,方才哭过的眸中还蒙着一层轻薄水雾,眼底情绪复杂,不可置信道:“什么?”
谢清棋让她……以身相许?
“不,不是……”谢清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方才的那点低落感被吓得全收回去了,整张脸瞬间红起来,一路蔓延到脖颈。
她怎么敢的啊!
这可是原书女主的官配!
黎淮音见她只知道结结巴巴说不是,迟迟没有下一步的解释,看着谢清棋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说,要我以身相许?”
谢清棋急忙摇头:“不敢不敢!我……”
黎淮音皱眉打断她:“只是不敢吗?”
只是不敢吗?
谢清棋被问住了,她是因为原书设定不敢,还是不想呢?
如果不想,她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以身相许这种话,为什么每晚都要见到黎淮音才能安心?
谢清棋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黎淮音,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她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不知道黎淮音是如何想的,但,此刻,不想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她打心底里不愿意说。
谢清棋缓缓开口:“你对萧……”
咚咚——
“燕小姐,我们抓到了一个贼人。”
落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黎淮音看了眼门外便收回视线,仍盯着谢清棋:“萧什么?”
谢清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将想要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忙道:“没事,我们先出去看看吧。”
黎淮音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被她很好地掩盖了过去。
门被打开,落霜站在廊下,院子中跪着一个黑衣人。
他的面罩被揭下,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旧疤,右手掌心被一只翎羽箭穿透,正颤抖着滴血。
落霜将收来的那把刀拿出来,解释道:“此人不像是寻常盗贼,昨日就在府外徘徊,今日他按耐不住想要跳进来查看,被我射了一箭。”
谢清棋想起自己第一天就那么直愣愣地跳上了墙,不禁有些后怕,向落霜挤出一个笑:“多谢女侠手下留情。”
落霜面无表情:“你没什么威胁。”
谢清棋:“……”
一定要说的这么直白吗?
“可有问出什么吗?”黎淮音适时出声。
“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块令牌,估计是他们团伙确认身份用的。这人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落霜将一块画着符号的木牌递给黎淮音。
黎淮音拿到手正反看了眼,将它重新还给落霜,“明日将他交给你主人……”
“交给我吧。”
黎淮音看向谢清棋,疑惑道:“你要他做什么?”
“审出他背后团伙啊。”谢清棋浅笑着看向跪地的那人:“正好我最近需要一个——人。”
她缓缓走近那人,笑意更深了。
跪着的黑衣人满嘴是血,忍不住想往后退。
方才被那女子打碎牙齿他也不曾开口半句,此时看着面前的小白脸冲他发笑,他竟然莫名生出了一股寒意。
两人回到房间,心照不宣地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黎淮音已经躺上床,谢清棋站在床边,迟迟没有熄灯。
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觉得自己此时就是“心怀不轨”的色|狼,再没了之前上床时的坦然。
打着治病的名义与人同床共枕,趁人之危!
明明已经别有所图,却又不敢承认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情感,虚伪懦弱!
谢清棋正在心里将自己乱七八糟地骂着,黎淮音忽然开口:“还不睡吗?”
“睡,马上!”谢清棋熄了灯,蹑手蹑脚地掀起一只被角,轻轻躺在了黎淮音身旁。
谢清棋白天练刀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上晚上的针灸又费神费力,她刚沾了床就觉得困意滔天,眼皮都抬不起来。
昏睡过去前,她迷迷糊糊听到黎淮音在说什么诗会…
下意识含糊应了声好。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棋感觉下巴处有一些痒,像是被什么轻轻扫过。
与此同时,她鼻尖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梨香,很熟悉的味道。
谢清棋睁开眼,垂眸看去。!!!
眼前的情景差点让她滚下床!
黎淮音怎么躺在她怀里?
而且,她的一只胳膊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去,现在被黎淮音压在颈下。
另一只手,则绕过黎淮音腰侧,手掌紧紧贴合着她单薄的背部。
黎淮音脸埋在她胸口处,轻轻浅浅均匀地呼吸着。
两人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当然,此时只有谢清棋单方面能听到。
她心跳如鼓。
谢清棋看着怀中的人,认命地想:她心动了。
想到黎淮音平日里手脚总是冰凉的,谢清棋视线移向抵在自己胸口上方的手掌,仔细感受了一下。
得出结论:很温暖。
此时两人不仅呼吸同频,连体温也共享了。
似乎,已经一起睡了很久……
谢清棋一动也不敢动,大脑飞速运转,黎淮音醒了看到这一幕她要如何解释?
要怎么在不惊动黎淮音的情况下起床?
似乎是心有所感,窝在怀中的人适时抬起头,与谢清棋四目相对。
黎淮音反应了一会儿,看清眼前景象后露出震惊的神色:“你要干什么?”
“我……”不等谢清棋说完话。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黎淮音打完后立刻挣脱了她的怀抱,整个人退到了床的最里面,紧紧贴着墙。
她裹着被子,眸中渐渐有了湿意,“谢清棋,你混蛋!”
谢清棋一骨碌滚下床,慌乱道:“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才黎淮音离开她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红痕,非常明显地印在黎淮音锁骨处……
她们……发生什么了?
哐当一声,屋门被踹开。
萧明烛快步走了进来,着急道:“淮音,你没事吧?”
黎淮音缩在角落小声啜泣,并不说话。萧明烛冷下脸,看向床下的谢清棋,眼神阴狠得骇人。
萧明烛一字一句道:“来人,把谢清棋押入地牢,再将她双腿打断!”
谢清棋吓得一抖。
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啊。
屋外天还没有完全亮,她小心翼翼看向身侧的黎淮音,嗯,睡相很好。
两人也没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谢清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起床穿衣出门了。
——
华十安来到清风院,就见谢清棋正在咬牙用左手举着刀,疑惑道:“我记得你惯用右手,怎么练起来左手刀了?”
谢清棋艰难道:“出其不意,让对手,看不出,我实力。”
华十安皱眉:“你如果选定了,以后就要一直练左手刀,不要换来换去,最后哪个都不行。”
“好,谢谢,华姨。”
华十安见她实在辛苦,没继续讲话,先回去了。
谢清棋纳闷她怎么突然来了,但左手似有千斤之重,她咬着牙实在不想开口问。
没有让她疑惑太久,等她练完刚歇息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华十安便去而复返:“拔刀。”
谢清棋:“?”
没给谢清棋反应的机会,华十安说完后已经径直劈刀砍来,谢清棋急忙抽出昆吾格挡。
叮——
金属碰撞,发出让人耳鸣的巨大摩擦声。
谢清棋虎口被震得发麻,紧接着是巨大的撕裂感,疼得她差点松开了手。
华十安笑道:“还不错,我刚才用了三成力。”
谢清棋目瞪口呆:“才三成?”
华十安认真思索了一下:“不到三成。”
谢清棋:“……”
谢清棋结结实实地被华十安虐了一上午,“死”了几十上百次,深刻感受到了三脚猫功夫对上杀人技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华十安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明天继续。”
下午在军营训练时,谢清棋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上哪哪都疼。
华姨真的没有把她肋骨打折吗?
结束后,刘大斧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世子爷今日看起来很累啊,是这身甲胄太重的缘故吗?”
谢清棋将刀扛到肩膀上,差点划到刘大斧,吓得他猛地后撤一步,回笑道:“是挺重,不过我会一直穿着的,而且两月后,我还会穿着它挑翻你。”
“哈哈哈哈哈,我等着世子爷。”
谢清棋没回头看他,骑马一路奔回侯府。
她换好衣服去找黎淮音,远远就看到燕府外围了很多人。
谢清棋心下一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啊啊啊啊!”
谢清棋循声看去,一个男人鬼哭狼嚎地被扔出了墙外,摔了个嘴啃泥。
谢清棋:“……”
应该是落霜的手笔,女侠好力气!
人太多,大庭广众之下翻墙是不可能了。
她急忙取出怀中的银白面具,上面的药兽栩栩如生,是她坐诊时戴的那个。
翻墙的只是少数,尤其是见到翻墙之人的下场后,众人都默默打消了强闯的念头,大多数人都聚集在燕府大门外。
“燕小姐!”
“燕小姐!”
“这里,这是我的帖子。”
谢清棋走近后,发现黎淮音并不在人群里,暗暗松了口气。
一群人围着燕府两个嬷嬷,争先恐后地递着东西。
有人认出了谢清棋:“谢大夫?”
谢清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位小姐显然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你也是慕名来拜访燕小姐的吗?”
谢清棋一愣:“啊?啊对!你们也是啊。”
说话的小姐皱了皱眉,谢大夫怎么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与坐诊时完全不同。
她耐心解释道:“自然是啊!今日诗会,燕小姐拔得头筹,可惜结束时她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说上话,现在特意来送拜帖的。”
谢清棋看向门口的两个婆子,每个人手上都摞了高高的一沓拜帖,快要超过头顶。
是否太夸张了……
而且诗会是慕容淼之前要办的那个女子诗会吗?
为何人群里还有很多男人?
正疑惑时,谢清棋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高喊着:“家父李甫!家父李甫!”
“现特带黄金百两,只求见燕小姐一面!”
……
李业这厮没完了是吧!
第40章 可以抱去床上吗
谢清棋眯了眯眼睛,想起她第一次见黎淮音,李业那货让她把夫人让给他,害得她被打了一巴掌。
不过,这厮审美这么一致的吗?
黎淮音参加诗会肯定戴了面具,他居然还阴魂不散地追过来……
不对,女子诗会,李业连黎淮音戴着面具的脸都未必见得到。
所以他是敬仰黎淮音的才华?
在场的这么多人都是?
“谢大夫,您的拜帖呢?”
方才与谢清棋说话的小姐见她出神,忍不住提醒。
“我……”谢清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身上,尴尬笑道:“忘带了,哈哈。”
那小姐估计被无语到了,不再理她,自顾自往前挤着递帖子。
有一个家仆穿着的男人推开了谢清棋:“帖子都没带就别在这待着碍事了,一个大夫也来凑这个热闹!”
“还戴着面具,弄神弄鬼的。”
“或许是,面目丑陋不敢见人吧?”
那群人一边挤来挤去,一边大声说着谢清棋的坏话,丝毫不避讳她听见。
谢清棋:“……”
她怎么得罪这群陌生男人了?恶意这么大!
谢清棋皱眉看向第一个说话的人:“大夫怎么了?大夫就不能凑热闹了?”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搞职业歧视啊!
不对,这时候还没大清呢。
那人觑她一眼,不屑地哼道:“人家燕小姐才华出众,明年是要参加科举成为宰辅门生的。
你一个小小大夫,能跟她谈论诗词歌赋还是人生哲学啊?你也就会用点不入流的手段哄骗哄骗那些小姐们了!”
谢清棋上下打量他,问道:“我只是小小大夫,那你又是替何人来送拜帖?”
那男子立刻挺直了脊背,昂首挺胸道:“我主子乃当朝大学士之子,皇子伴读,翰林院侍讲学士,画家,诗人,书法家……”
“等等。”谢清棋掰了掰手指,疑惑道:“你有几个主子?”
“一个啊。”男人正慷慨激昂地介绍着,突然被她打断,颇有些不悦。
谢清棋:“他是不是叫某冰?”
“什么冰啊火啊的,我主子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昌玉周公子是也!”
谢清棋:“……”
李业的叫声还在从不远处传来,这边又来了个周昌玉,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无人注意到的墙上,有人悄悄探头看过来。
红莺踩在梯子上,在人群中搜寻着某个身影。
青榕在下方扶着梯子,催促道:“看到了没,别待会被人看见了。”
“别急,在找呢。”
片刻,她眼神锁定在一张银白面具上,激动道:“找到了!我们让张嬷嬷去门口喊人。”
门口的两位嬷嬷手里帖子已经快拿不下时,后面大门突然打开。
开了一条缝。
众人先是一激动,待看清门后出来的也是一位老嬷嬷后,气氛一下又低了下去。
张嬷嬷附耳与其中一位说了几句话,便掏出袋子将她们手中的帖子装走了。
还没成功送过去拜帖的人以为燕府要闭门谢客,停止收帖了,瞬间叫嚷着往前涌过去。
谢清棋被挤出了人群,孤零零站在一边,思索着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散。
体型略胖的嬷嬷大声道:“我们小姐说了,要是再这么吵,所有的帖子一概不收!”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众人不说话,仍在无声地作着斗争,你绊我一脚我给你一拳往前挤。
毕竟早一点送过去就能早一些见到燕小姐。
要是他们主子被安排到了一个月之后,还不是要怪他们办事不力。
谢清棋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里默默给黎淮音鼓掌。
“请问,谢红谢大夫是哪位呀?”嬷嬷无视递到面前的帖子,只往后看。
突然被点名的谢清棋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刚才那位小姐提醒她:“谢大夫,是在叫你吧?”
谢清棋急忙举手喊:“我就是!”
嬷嬷笑着做出请的动作:“我家小姐有请谢大夫入府一见。”
谢清棋心里一喜,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缓步走过去。
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待她经过后又迅速合拢。
谢清棋在众人羡煞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进了燕府。
有人不乐意了。
“凭什么她可以直接进入?”
“就是啊,她连拜帖都没带!”
“人家谢大夫有特别的本事你有吗?燕小姐才华再高,终究是个女子,还是爱美的。”
这话就有点明褒暗贬且带着性别歧视了。
有人立刻反驳道:“什么叫才华再高终究是个女子?看不起女子你来这里上赶着送什么拜帖?”
“就是啊!”一女子冷哼道:“女子找谢大夫就是为了变美?燕小姐难道不能是为了健康?再说就算真为了变美又关你什么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男人一瞬间被几名女子围攻,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怒道:“一张脸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女人就会计较皮囊这种无用之物,都像我这样大大方方展示不好吗?”
“您出门在外还是保护点个人隐私吧,免得吓到别人。”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胡子男叫嚷着要冲过去,被人拦了下来。
“人家谢大夫,手——艺——过人,没这个本事的就乖乖排队交帖子吧。”
“是啊是啊,别耽误时间了,我还要回禀老爷呢。”
人群又恢复到谢清棋来之前的状态,井然有序地拥挤着。
府内,谢清棋到了房间,摘下面具放在桌上,开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红莺:“……”
合着我蹲在梯子上张望半天,成了你们心有灵犀的证明?
黎淮音神色淡淡,不说话,也不看谢清棋,只是看书。
不对劲。
自诩十级黎淮音研究专家谢清棋觉得,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诗会?
“今日诗会还好吗?”
“还好。”
谢清棋:“……”
她问的什么废话?看门外场景,黎淮音在诗会上的表现甚至不是一般的好……
谢清棋看向桌上的一堆帖子,随手拿起一个打开,直接看向落款:户部侍郎王远。
又打开一个:国子监太学讲师。
……
黎淮音现在甚至连秀才都不是啊,更不要说举人了,就凭一场诗会,就能让朝中官员争相邀请?
谢清棋看向黎淮音,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帖子?”
黎淮音头也没抬:“扔了。”
谢清棋目瞪口呆:“啊?”
谢清棋合上嘴巴,眼看着红莺和青榕将东西拎出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直接扔掉太可惜了,送到厨房烧火用吧。”
“有道理!”
有道理个锤子啊……
二人走后,谢清棋坐在了黎淮音旁边,修长手指缓缓将她手中的书抽走:“不开心?”
黎淮音总算舍得给她一个眼神,语气平淡:“没有。”接着便伸开手掌要书:“别闹了。”
谢清棋将书拿到身后,迎着黎淮音越来越阴沉的神情,将手搭了上去。
黎淮音皱眉,立刻要抽回手,被谢清棋及时握住。
“松开。”黎淮音挣扎了两下,没成功。
谢清棋又靠近了一些:“我不,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
黎淮音卸了力气,任她握着:“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谢清棋一时还真回答不上来,试探道:“朋友……好朋友?”
黎淮音盯着二人的手,嘴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笑:“你与朋友相处便是这样拉拉扯扯的吗?”
谢清*棋一愣,松开了手。
她有些无措地将书递过来,那双墨黑的眸子悄悄看向黎淮音,无辜又可怜:“抱歉。”
黎淮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失落的情绪已经被她很好地掩盖过去,缓和道:“我没事,今日诗会见了太多人,身子有些乏了。”
“那我帮你按按放松一下吧!”
谢清棋当即起身站到她身后,手正要触到黎淮音时,她忽然想到方才那句“你跟朋友相处便是这样拉拉扯扯吗?”
又收回了手,进退两难。
黎淮音转头看她:“反悔了?”
“没有没有,求之不得!”谢清棋放下心,看着面前光滑白皙的皮肤,缓缓搭手上去。
触手便是凉意,谢清棋早已习惯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抬起手掌摩擦,直到手掌发烫才再次覆上。
谢清棋简单松解了几下肩颈肌肉,开始沿着黎淮音后颈经络缓缓推拿揉捏。
谢清棋作为中医圣手,对经络穴位这些再熟悉不过,她以前就想着要是她去开按摩店,那绝对能门庭若市,做大做强!
修长手指摸到某个位置时,她加重了力道。
“嗯——”黎淮音闷哼一声,瘦削背部瞬间挺直,脱离了谢清棋的“魔爪”。
谢清棋看不见的角度,黎淮音面上染上了一层绯意。
“魔爪”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
谢清棋拇指指腹按在方才的位置,温声解释道:“你这里经脉淤堵,需要好好按,忍一下。”
说着她再次加重了力度,黎淮音忍不住将手压在桌子上,好看的指节曲起,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微微发白。
谢清棋像个专业的按摩师傅,开始搭话:“之前说的那件事,你告诉萧明烛了吗?”
黎淮音轻咬了下嘴唇,开口道:“之后再说。”
“哦。”
黎淮音也没那么关心萧明烛嘛!谢清棋一开心,手下按得更起劲了。
黎淮音“艰难”地忍受着,生怕再发出某种声音。
渐渐地,不适的感觉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就好像整个身体躺在了柔软云朵中,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连大脑也放空起来。
黎淮音不知不觉地靠向椅背,有些昏昏欲睡。
谢清棋正尽职尽责地按着,忽然看到黎淮音头歪向一侧,她急忙用手托住。
“阿音?”
没有回应。
黎淮音这是,睡着了?
谢清棋站在原地,思索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朋友之间可以抱去床上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