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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女人也可以吗?”

记录在册的消息,除了夸赞哪家铺子的胭脂好看,谁家店里的布料新颖别致,就是谈论谢清棋如何如何。

无聊。

谢清棋翻完册子,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女孩,若无其事地将册子放到了桌上。

花云很是伶俐,立刻将下一本递到她桌案上。谢清棋将今日所有记录都看完后,突然发现第一页有一张女子的画像。

“这是,看病之人的画像?”谢清棋问道。

花云点头道:“是我画上去的。”

谢清棋随手翻了其中几本册子,果然每本第一页都有细细勾勒的小像,大多都有九分相似,十分传神,可见绘画之人细心。

“怎么想起来画小像了?”

“来看病的小姐夫人很多,我担心姑娘们记不住她们的样貌,记录错了册子就麻烦了。”

谢清棋抬眼打量她片刻。

在几人之中花云学习针灸是最认真的,不仅努力,还异常聪慧,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当真难得。

谢清棋浅笑道:“你很聪明。”

花云低头道:“我母亲前两日托人写信来,说现在吃的穿的住的样样都好,就连腿疾都轻了很多,我只是想为东家多做点什么。”

“不觉得我是在拿你母亲威胁你吗?你们签的做工契,说白了与卖身契没什么区别。”

花云大着胆子看向谢清棋戴着面具的脸,道:“当日我与母亲逃难来京城,母亲重病,多亏东家出手相救,又让人给我们母女安排了住处。我知道只要听东家的话,母亲自然可以平安,又何谈威胁呢?”

谢清棋点点头,花云带着册子下去了。

她收拾妥当,刚准备离开医馆,便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谢大夫。”

“陈小姐。”

陈芸现在已经不戴面纱,整个人看起来自信许多。她笑道:“谢大夫这是打算走吗?”

“嗯,今天坐诊结束了。”谢清棋说着走到了门口。

看着陈芸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清棋问道:“陈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陈芸:“不知能否耽误谢大夫片刻,再为我把脉看看?”

谢清棋丝毫没有转身回馆内的意思,走下台阶,道:“导致你脸上生暗斑的病根已除,不必再看了。况且,这已经过了晌午。”

陈芸自然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过了晌午,坐诊结束,不会为她破例。

她没有介意,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封请帖,递给谢清棋道:“府内过几日要办一场鉴香宴,不知谢大夫可愿参加?”

谢清棋没有接:“我是大夫,不懂香料,就不去叨扰贵府了。”

陈芸见她无意,言语间不禁有些着急:“谢大夫,您医术精湛,我母亲与哥哥早想亲自上门感谢,不瞒您说,这次相邀也是存了与您合作的念头。”

“合作?”

“我们家香料生意虽然遍布各省,但近些年都未能再扩大销路,我哥哥听说了您的悬壶堂,认为可以与您一起做养生的香料,一定会卖得很好。”

谢清棋知道她的哥哥是陈织,当时河灯宴会就是他出的钱。

不过她可没什么赚钱的想法,婉拒道:“承蒙贵府相邀,但我只是一个小小大夫,看顾好这间医馆就满足了,实在没精力做其他了。”

陈芸本以为谢清棋一定会同意与陈家合作,好将这医馆生意做得更大,却不想……

若是谢红只愿意守着面前这间医馆,母亲是不可能同意她与眼前之人在一起的。

“谢大夫。”陈芸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要是能研究出上佳的养生香料配方,后续制作等一应事情无需您操心,我们陈家的生意有当今二皇子殿下照顾,不愁卖不出去。”

面具下的谢清棋皱起了眉,二皇子萧晟?

原书中描写此人的笔墨不多,只知道他喜好游山玩水,并不参与朝堂争斗。

但,毕竟是皇室中人,这位二皇子若能够插手京城中大商大贾的生意,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务正业、醉心山水之人,那这无意于权力的名声……

“多谢陈小姐美意,但还是不必了。”谢清棋与陈织认识,哪怕她有意改变了声音,被认出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陈芸的心沉沉落了下去,正失意时,又听谢清棋道:“陈小姐若是有空,下次可以来试试我们的针灸,可调理身体、助眠安神。”

陈芸当即笑道:“一定。”

谢清棋见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对利用陈芸这件事她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回到清风院,谢清棋无事可做,便坐在桌边发呆。

片刻后,她进了黎淮音的房间,在黎淮音常坐的椅子上坐下了。

桌案一尘不染,上面还有黎淮音曾看过的几本书,曾用过的笔墨纸砚。谢清棋抬起手,指腹一一蹭过几支白玉紫毫毛笔,其中一支,她也用过。

想到这里,谢清棋不禁失笑。

那时,她被黎淮音用金簪抵着脖子,被迫答应写下那份和离书。

她一个现代人,哪知道和离书怎么写,只好黎淮音念一句,她跟着写一句。

她那时还不熟悉繁体字,总是写错,黎淮音就在一旁一笔一划地教她。

谢清棋转悠到梳妆台,看到梨花镜里玉冠束发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她前二十年都是女生装扮,哪里会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不止打扮成男人模样,还结了婚。

甚至又离了婚。

随手打开妆匣,里面的首饰有些黎淮音戴过,有些没有。谢清棋觉得黎淮音的眼光果然很好,她戴过的东西都更好看一些。

比如这两只款式一样的簪子,黎淮音戴过的那只青色的明显更好看。

谢清棋左看右看,有些疑惑,怎么没有刺破自己脖颈的那支金簪?

她叫来竹月,问道:“可有人动过这匣子?”

竹月回道:“您吩咐过不准闲杂人等动黎小姐房间的东西,这两日都是奴婢亲自打扫,没有碰过。”

谢清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黎淮*音带走了?

“谢清棋!”萧姝嫣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听说黎淮音跟人跑了?”

谢清棋此时听到她的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她关好房门走出去,冷笑道:“萧姝嫣,你是不是整日吃饱了没事干?”

萧姝嫣怒道:“你敢跟本公主这么说话?”

“说了又如何,你尽可以去圣上那里告状,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萧姝嫣听她这么讲,反而笑了:“黎淮音走后,你人都硬气不少嘛。有她在时你就不敢这么说,你也知道她是你的污点。”

“她不是!”谢清棋缓了口气,道:“是我配不上她。”

萧姝嫣:“人都走了你还维护她做什么?我当初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勾引昌玉哥哥在前,后来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你……”萧姝嫣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将脾气压了下去,闷声道:“既然她走了,你是不是可以和昌玉哥哥重新做朋友了?”

谢清棋有时候真想打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无语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周昌玉不喜欢你与黎淮音无关,更与我无关。”

“可是从前你都会带着我一起找昌玉哥哥的,现在他只说忙,见也不见我。”萧姝嫣说着,竟是要哭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清棋觉得萧姝嫣也蛮可怜的。在这本书里,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只能根据设定的感情想方设法地与那人产生联系。

等等——

如果原书中黎淮音与萧明烛是官配,她们是不是也只能产生设定好的感情呢?

谢清棋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我马上要去军营了,以后没时间带你玩,况且,我与周昌玉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不会再与他有什么联系了。”

哪怕不为黎淮音,只是为了活命,谢清棋也会成为大公主一派,而周家却是三皇子的一大助力。

萧姝嫣闻言真的大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

谢清棋一脸莫名:“谁欺负你了?”

萧姝嫣哭泣道:“他们说周府后院住了一个女人,还生了孩子,是不是昌玉哥哥的?”

“我怎么知道?你让三皇子殿下喊周昌玉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我找过三皇兄了,他将我训斥了一顿,说姑娘家家不要打听这些东西,传出去惹人笑话,让我今后不准再提。”

谢清棋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萧瑞明知道萧姝嫣有多喜欢周昌玉,竟然对此不管不问吗?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别哭了,以后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萧姝嫣可怜巴巴地止住眼泪,抽泣道:“真的?”

总算送走了萧姝嫣,谢清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想到明日就要去军营,谢清棋出门往萧婉华那里去。黎淮音离开,估计她这几天也不好受。

母女对坐,萧婉华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些,她拍了拍谢清棋肩膀,劝慰道:“市井流言不可信。”

谢清棋用力点头,又听她继续道:“即便音儿真的与人走了,你也不要怪她,你与她本来就有名无实,她能得到幸福是好事。”

“母亲,我——”谢清棋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与她解释,又不能说出黎淮音改名换姓参加科举的事。

萧婉华看着她,道:“将来你若有机会说出女儿身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母亲也为你高兴。”

谢清棋皱眉道:“我不要嫁人。”

萧婉华笑道:“那就让你的中意之人嫁到我们侯府。”

谢清棋想了想,问道:“谁都可以吗?”

“自然,只要我的女儿喜欢。”

“女人也可以吗?”

第32章 她是不被需要的吧

“女人?”萧婉华一怔,“棋儿,你……”

谢清棋一时嘴快,赶紧解释道:“孩儿随口一说,我先回去准备东西了,明日还要去军营。”

见谢清棋慌忙跑出去的背影,萧婉华看向一旁的华十安,摇头笑道:“这孩子,整日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也不知道像谁?”

华十安看着她,浅浅笑道:“像你。”

谢清棋回到房间呼出一口气,她脑子里想什么呢?这话问出来和当众出柜有什么区别?

出柜……自己会喜欢女人吗?谢清棋陷入了沉思。

前二十年她从没喜欢过谁,一时间还真不确定自己的取向。谢清棋甩甩头,不愿再想下去。

她回到房间,只有竹月在收拾东西,谢清棋又一次意识到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从前她只要回到清风院,总能看到黎淮音,或在看书,或在写字。哪怕黎淮音是在睡觉,谢清棋也觉得踏实不少。

写字?谢清棋眼睛一亮,去了黎淮音的房间。

谢清棋满意地看着写好的信,命人明日送去梦溪街燕府。之后她整个人像是有了什么盼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睡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上午的坐诊结束,谢清棋不敢耽误,急忙回府换衣服。

老杨早早在门外等她,两人骑马一路往武卫营赶去。

周勇等在帐外,他见到谢清棋一身锦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抱拳行礼道:“世子爷。”

“周校尉。”

周勇:“侯爷说您就不要去见他了,让属下今日先带您去兵营校场看看,平日里将士们都在那里训练。”

还未走到地方,谢清棋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声整齐的吼声。

校场上足有数千人,每个人都身穿甲胄,刀剑泛着冷冽寒光,被他们握在手中一下下挥舞着。

四周的兵器架上放着刀剑、弓弩、红缨枪各种武器,寒风起,架子上的旌旗迎风飘扬,哗哗作响。

周勇看到谢清棋在发愣,仰起头目视前方道:“世子爷,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谢清棋笑道:“挺好。”

“侯爷说,让您带一队人进行训练。”

谢清棋皱眉,她哪里懂得带兵?

只是,听周勇的意思,这事似乎已经定下了。

周勇喊道:“刘大斧。”

一个刀疤脸走了过来,抱拳道:“周校尉。”

“这位是世子爷,从今天起,你们凤羽营的一百人,听世子爷的指挥来训练。”

刘大斧脸上疤痕动了动,身子站得笔直,喊了声:“见过世子爷。”只是语气并不怎么尊重。

谢清棋察觉到了这人对她的轻视,也并未在意,道:“不必多礼。”

刘大斧转向周勇道:“周校尉,两月后我们几个营之间可是要大比一场的,您突然安排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就是因为要比试,你们凤羽营往年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所以侯爷安排了世子爷来带你们,这次你可要拿个第一名。”周勇拍了拍他肩。

刘大斧打量了下谢清棋,转过头道:“这分明是针对我们,看世子爷这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让她带我们,别说第一名了,倒数第一倒是有可能!”

周勇冷下声道:“刘大斧,这是侯爷的命令,你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下场吗?”

刘大斧不情愿道:“世子爷,跟我来吧,兄弟们都在校场东南侧呢。”

——

黎淮音看书久了,此时便想去花园中透透气。

红莺与青榕跟在她身后,两人时不时打闹拌嘴几句,黎淮音也并不阻止,只在两人闹得更凶前温声说几句。

红莺见自家小姐又望着那几簇红梅出神,忍不住道:“小姐,您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开心。”

黎淮音温声笑道:“有吗?”她神色看不出丝毫破绽,说话时右手食指却忍不住在手炉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若是两个丫头注意到,就知道这是她们小姐说谎时习惯的动作。

“有!”青榕语气笃定。

“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咳咳——”黎淮音话未说完,忽然掩唇剧烈咳起来,咳意将她上半身压得弓起一个弧度。

红莺连忙接过她的手炉,青榕一手扶她,一手帮她轻轻拍着背部,担忧道:“小姐,是不是被风吹着了?我们先进屋吧。”

黎淮音点点头,咳声止住,她脸上因为方才的缺氧染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粉色,便更显得薄唇苍白无血色。

红莺叹气道:“这才几日,您都已经咳了三次了。不然,还是让姑爷来给您接着针灸吧。”

“不行,我与她和离的事满城皆知,若是她来燕府,被有心人发现了肯定会带来麻烦。况且,她此时应该在军营了。”

正在此时,门外婆子走过来回禀道:“小姐,有人送信来。”

黎淮音抬眼便看到了那婆子手里熟悉的信封,接过后往房间走去。

“小姐,等等我们!”

许久,黎淮音看完信,状似不经意地端起茶来,小口喝着。

红莺问道:“是姑爷的信吗?”

青榕皱眉刚要反驳,但看到自家小姐的样子,默默选择了闭嘴。

小姐读书一目十行,且能过目不忘,什么时候看东西这么慢过,还不知道读了几遍呢。

黎淮音没有回答,红莺自言自语道:“您不说我也知道,小姐,想笑就笑吧,等下喝茶都要喝撑了。”

“越发放肆了。”黎淮音冷下声音道:“非得找个人家把你嫁出去,看还像不像这样整日没规矩。”

红莺撒娇道:“小姐~我错了嘛。”她嘴上认错,心里却半点不怕,小姐才不舍得。

况且,小姐装作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拿到信后嘴角就没下来过。

谢清棋回到家,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萧婉华担心了半天,见她总算回来,急忙道:“棋儿,今日在军营可还好吗?”

谢清棋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还好。”

整个下午,她带的凤羽营肉眼可见地懈怠了起来,还有人当着她的面直接抱怨道:“反正要输了,有什么好练的?”

营里除了刺头,就是默默看她笑话的人。谢清棋长到二十岁,还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备受打击。

萧婉华还想再问,谢清棋打断道:“母亲,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那母亲不打扰你了。”萧婉华走出院子后,对华十安道:“被你猜对了,她今日恐怕是受委屈了。”

华十安道:“军营里是这样的,只凭实力说话。”

竹月见谢清棋低落的样子,忙道:“今日有您一封信,好像是燕府送来的。”

谢清棋面色一喜,问道:“哪呢?”

“桌子上。”

谢清棋三步并两步跑到桌前,急忙拆开信封。

看到内容后她刚翘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心情像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

信的内容不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近日不便见面。

谢清棋自嘲一笑,或许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不习惯没了对方的生活吧。

黎淮音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除此之外即便有其他感情,也会按照原书设定全部倾注在萧明烛身上。

谢清棋将信整齐地叠好,连着信封一块放进了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盒子里。

信封下面是黎淮音从前的几封回信,每封内容都不长,全是谢清棋缠着她写的。

最下面,是两人的和离书。一式两份,这是谢清棋那份。

第二日谢清棋到了军营,刘大斧看到她过来,立马离得远了些,向众人笑道:“兄弟们要是能像世子爷这样,每日睡到晌午才起床,那该有多爽!”

有人附和道:“是啊。”

“咱们啊,没那个富贵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谢清棋面无表情,抬眼扫过众人。

有人被她看得心虚,收起了笑,也有人挑衅地回望,完全不怕她世子的身份。

谢清棋去武器架拿了一把刀,跟着旁边营队的人自顾自练了起来。

这些人训不训练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不属于她的责任?

她像是发泄一般,每一刀都劈得极重,一刀接着一刀,不断划破这凝滞般的空气。

谢清棋身后有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拿起刀也跟着训练。更多的人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比划几下。

刘大斧只在旁边环臂看着,不屑地哼了一声。

训练结束后,谢清棋脸上的汗不知流了多少,她随意一抹,将刀放到架子上,转身回去了,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周勇在远处看着这边的情况,扭头进了谢平远的营帐,问道:“侯爷,要不要属下去敲打敲打凤羽营那些人?”

谢平远头也没抬,“你不要插手,她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将来武卫营也只能假手他人了。”

回去的路上,老杨试探开口道:“世子爷,您不必介意那些人的话,他们哪里知道您的本事!”

谢清棋摇摇头,笑道:“我没介意。老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

“不用担心,这又不是城外,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很快就回去。”

老杨见这里离侯府路程不远,便由谢清棋去了。

一刻钟后,谢清棋看着面前的燕府,回过神后摇头笑道:“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她转身打算回去,走出几步路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反正没有人看到,不如偷偷翻进去看看吧。

想到黎淮音的回信,谢清棋又打起了退堂鼓,她应该不欢迎自己。

进退两难好一会儿,谢清棋下定决心,只要进去确认黎淮音身体无恙,她绝不多留。

谢清棋偷偷靠近燕府一处墙角,她刚跳上去,便有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在她脚边一寸处,入墙三分。

谢清棋冷汗都出来了,她低头看去,有一黑衣人正站在院中,拿着弓弩,搭上了第二支箭,威胁之意明显。

不止一个黑衣人,谢清棋视力很好,这边发出动静后,她看到又有三个黑衣人过来这边。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四个暗卫,除了那个人,谁还有这个实力?

或许,她本就是不被需要的吧,谢清棋转身跳下了墙。

第33章 “我想习武,您能不能教我?”

谢清棋刚走没多久,绿叶正好从屋里出来,打算在院子里逛逛。

看到几人都聚在这边,她问道:“怎么了?”

方才射箭的护卫回道:“没事,有个不知死活的小贼想翻墙进来,已经被赶走了。”

这宅子连个门外的小厮都没有,外人都以为容易进来呢,时不时便有贼人想强行闯入一探究竟。

绿叶没有在意,笑道:“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落霜,你陪我练练剑吧。”

“我们奉命保护燕小姐安全,不敢擅离职守。”落霜微微颌首,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那,横烟?”绿叶试探问道,视线转向方才落霜身后的一个护卫。

横烟也同样颔首:“抱歉。”在她说完后,其余两人也瞬间散开了。

绿叶:“……”那位公主殿下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冷面人的。

绿叶本以为有行雪在这边,住着不会无聊,谁知道偏偏有个该死的家伙把她家当全抄了,现在行雪整天待在屋子里做面具,跟她话都不说几句。

“音儿,你在忙吗?”绿叶敲了敲黎淮音房间的门。

黎淮音放下书,开门道:“叶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黎淮音迎她进屋,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叶姨,我知道您在这里是不放心,想保护我,现在既然有落霜她们了,您就可以多出去走走,不用整日闷在府里。”

“你还说我呢,你才是整日闷在房间里——”绿叶话说一半,突然想起现在初春,乍暖还寒,黎淮音的病还未痊愈,不能长时间出门。她及时转变了话题,笑道:“我来之前与落霜聊了几句,她说方才有个小贼想翻墙进来,被她们打走了。”

黎淮音微微蹙眉:“小贼?”

绿叶喝了口茶,道:“是啊,估计是看我们这里没什么戒备,以为好得手呢。”

“落霜可看见那人的样貌?”

“我没问,谁管她长什么样——”绿叶话音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我去叫落霜进来。”边往外走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忘了,看宅子时那家伙还特意翻了几次墙!”

落霜听黎淮音问完后恭敬回道:“没看太仔细,不过,似乎长得蛮清秀的,衣服也不像寻常小贼穿的,倒有些贵气。”

黎淮音问道:“那人有没有覆面?”

落霜摇头:“没有。说来奇怪,我射出一箭后她不但没有立刻逃走,反而向我这边看过来。”

“她受伤了?”黎淮音一下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担忧。

落霜没想到她如此大反应,急忙低头道:“没有,我那箭只是警告,并不想伤人。”

黎淮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察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她收敛神色慢慢坐下,温声道:“好,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落霜出去后,黎淮音看向绿叶,笃定道:“叶姨,是她。”

绿叶疑惑道:“要是那小子过来,可以直接敲门啊。再不然,被落霜她们发现后,也可以说明身份让人通报一声,她怎么悄无声音就离开了?”

“许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了吧。”黎淮音敛下眸子,若有所失。

——

萧婉华看着谢清棋匆匆离去的背影,担忧道:“棋儿最近状态很不对,她是不是受欺负了?”

一连好几天,谢清棋几乎不怎么说话,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萧婉华私下问老杨,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讲谢清棋在军营训练刻苦,许是累着了。

华十安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安慰萧婉华,反而附和道:“她最近是有些奇怪,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然还是让棋儿回来吧,这军营也不是非去不可!”

华十安:“刚开始不适应也正常,你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我……”萧婉华拭去眼角的泪,叹道:“我从前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侯爷会去边境,这偌大的侯府竟要压在棋儿身上。”

营帐内,谢平远让人都退出去,只留谢清棋一人,质问道:“我把凤羽营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带兵的?

身为一个将领,比试在即,一不制定战术,二不安排训练,三不关心下属,只顾着自己在那里比划几下刀枪,将来你一个人上战场吗?”

谢清棋目光平静:“我没有带兵的能力,请父亲收回成命。”

“好,好,好。”谢平远连说了三个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潇洒自在的世子爷。”

谢平远走到谢清棋面前:“你出生在侯府,生来便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你要知道,你能享受这些是因为你的母亲是长公主,你的父亲是定安侯,与你自己的能力无关!”

谢清棋垂下眼,道:“我会医术,不靠这些我也可以养活自己。”

“养活自己?”谢平远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做了二十年的世子,享了二十年的富贵,所追求的就只是养活自己?我问你,我和你母亲百年之后,府中诸人如何安身?他们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谢清棋:“我……”

谢平远打断她:“你想说他们与你无关吗?”

“……”

长久的沉默后,谢平远走出营帐,“你跟我来。”

谢清棋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路骑马跟在谢平远身后。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城门,又过了不知多久,谢平远停在了一处荒地前。

或者说,是墓地。

谢清棋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谢平远下了马,站在墓群前举目望去,只见每座墓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李风——玄甲营、陆卫安——**营、马东升——青翼营……

她忽然瞪大眼睛,目光停在某处,刘大斧——凤羽营。

谢清棋皱眉问道:“刘大斧?他不是……没有死吗?”

“刘大斧死了。”谢平远看着那个名字,平静地向谢清棋道:“你见到的是他弟弟。当年两人一块上战场,刘大斧替他挡下一刀,躺在了这里。之后他就改名为刘大斧了。”

谢平远没有理会她的沉默,指着另一侧道:“我带你来,是让你看这个。”

谢清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同于这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千墓碑,那里只有十几个,且上面名字并不常见,看起来更像代号。

“这是?”

“我方才说你生来就有享受荣华富贵的权力,但你可曾想过,你在享受时是否有人替你付出代价?”谢平远慢步走在那些墓碑前,不时抬手扫一扫碑上的灰尘,道:“你说你能养活自己,那他们呢?他们是为谁而死?”

谢清棋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是……因为我?”

“不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保护你而死,二十年来,共有十七人。”

谢平远走过一座尚且崭新的墓碑时,补上了最后一句:“车夫老张,是第十八个。”

轰的一声,谢清棋如遭雷击,耳中传来尖锐鸣声。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谢平远在说什么,脑海里只剩遇刺那天老杨与老张与刺客厮杀的场景。

——

谢清棋自那天回家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萧婉华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急得眼眶泛红。

她与谢平远大吵一架,怪他带谢清棋去墓地,“你将这些事一股脑压在棋儿身上,是想让她愧疚而死吗?”

谢平远眉头紧锁,好半天叹了口气:“军中还有事,棋儿醒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萧婉华不管他,只看着谢清棋,见一碗碗汤药下去谢清棋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萧婉华急得落泪:“棋儿会不会是被什么鬼魂附体了,我们要不要请高人来作法?”

华十安帮她擦去眼泪,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担心,相信我,棋儿她不会有事的。况且,那里就算真有鬼魂,他们还会害她不成?”

萧婉华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闭着眼握紧华十安的手,点了点头。

——

“小姐,您想什么呢?”

“我在想……”黎淮音回过神,看了眼红莺捂嘴偷笑的样子,将视线转回书上:“没想什么。”

红莺不信:“这都是您今天第几次出神了?”

黎淮音看向屋外:“我只是觉得,不该那样赶走她。”

红莺抿了抿嘴,将那句“我可没说您在想姑爷”憋了回去,劝慰道:“您当时又不知道姑爷来,落霜姐姐也不认识她,不让她进来才正常。再说,谁家好人翻墙拜访啊?”

她又道:“要我说姑爷也真是的,悄无声音来悄无声息走,连个信也不给。”

“是我让她近日别来的。”

红莺歪头问道:“那时候不行,现在是不是可以了?”

黎淮音还未说话,绿叶从门外走进来,说道:“我今日上街采买时,听人说谢清棋已经好几天没去医馆坐诊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黎淮音这几日一直有些不安,此刻更担心了,但她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绿叶问道:“音儿,那小子经常给你写信,她没说什么?”

黎淮音摇头,“没有。”不仅没说,她连信也没有再收到了。

绿叶:“不然,你写信问问?”

谢清棋昏迷了整整三日,她睁开眼时,就看到萧婉华坐在床边,正无声流泪。

“母亲。”她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又虚弱。

萧婉华听到她喊自己,先是有些错愕,然后是无法遏制的欣喜,哭道:“棋儿!你总算醒了,吓死母亲了。”

华十安端着汤药走进来,见谢清棋醒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再不醒,你母亲就要不顾欺君之罪,命人去请太医过来了。”

谢平远今日没去军营,萧婉华又不想见到他,他便一直守在屋外。听到里面声音,他急忙进屋,脸上罕见地带了些愧意。

“父亲。”谢清棋见他进来,开口道:“老张的家人安置好了吗?”

谢平远点点头,“你放心吧,那里每个人的家人,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谢清棋虚弱笑道:“以后我来照顾吧。”

——

绿叶轻轻一拍桌子,气道:“这小子居然信都不回了,这是打算以后都跟我们划清界限了?那日落霜又不是故意赶她走的。

黎淮音垂眸,道:“可能军中事务真的比较忙吧。”

“这又不是在战场上,忙得连回封信的空都没有?”

黎淮音沉默下来,看着窗台上的铜炉出神,袅袅香烟悠然升起,清淡梨香缓缓飘散。

谢清棋她,再不愿踏入这间宅子了吗?

谢清棋下床后的第二日便去找了华十安,恳求道:“华姨,我想习武,您能不能教我?”

华十安:“你有功夫的呀。”

“不够,我想像您和叶姨一样强。”

华十安挑眉,看着谢清棋神色认真的样子,惋惜道:“你根骨还不错,只是这个年龄,有些晚了。”

谢清棋没有放弃的意思,笑道:“那您就当我资质平庸,练到二十岁也只是三脚猫功夫。”

“过来吧。”华十安带谢清棋走到里间,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一柄刀,递给她:“此刀名昆吾,你每日右手持刀平举一个时辰,若能做到它就是你的了,若是不能趁早还给我。”

“多谢华姨。”

谢清棋立刻回到清风院,在院中空旷处站定,右手将昆吾从刀鞘中拔出,展臂平举。起初她还算轻松,但半个时辰后,她额头的汗不停落下,右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

初春的风呼啸而过,撩动谢清棋的衣摆和碎发,而她只是目光灼灼地平视前方,感觉右臂的筋肉和各个骨节在一寸寸裂开,手腕处更是折断一般,疼得她意识都有些模糊。

再后来,她已失去右臂知觉,残余的意识撑着她站稳脚跟,让她较着劲抓紧那刀,耳畔只余不远处树叶沙沙的声响。

一个时辰过去,谢清棋呼出一口气,带着些许血腥气味。她左手接下昆吾,右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全身衣服已被汗浸得湿透了。

她回到房间,竹月忙道:“您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谢清棋点点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竹月将换洗的衣物拿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转身取来一封信,嗫喏道:“黎小姐送来的信,当时您正在昏迷,奴婢就给忘了……”

谢清棋急忙将信接过去,待看清信中落款的日期是两天前时,着急道:“这都能忘,真被你害惨了。”

她将信一字一句看完,一点气恼也没有了,就连方才的疲惫也散去大半,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顾不得洗澡,谢清棋当即拿笔回信,但右手刚经历了一个时辰的摧残,此时酸软无力颤颤巍巍,竟是半个字也写不成。

谢清棋看了眼门外,命人道:“备马。”

“还是马车吧。”

她这手应该是握不住缰绳了。

第34章 “叫声姐姐听听”

谢清棋让马车停在人少的巷口,戴着面具一路飞奔向燕府,跑到墙边,纵身跳了上去。

几乎同一时间,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谢清棋有了上次的经验,没有任何迟疑地翻身跳下,稳稳落在了院内。她扭头看去,箭矢精准地钉在了她方才离开的位置,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下一刻,一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谢清棋回过头,视线先落在剑锋上,随后不紧不慢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在高束的马尾和锐利的眼神加持下更显英气,皱眉道:“又是你。”

谢清棋很乖地将左手举起来,笑道:“麻烦通禀一下你家小姐,就说有人来访。”

她本来是想举起双手的,但尝试动了动右手,里面肌肉彷佛石化一般,一点也举不起来,遂放弃。

落霜想起前几日燕小姐的反应,耐着性子没把人扔出去,她持剑的姿势未动,让横烟去传话。

片刻,横烟回来道:“燕小姐说让她进去。”

谢清棋小心将颈前的剑移开,摘下面具,笑道:“麻烦姐姐记住我的样子,我会经常来的。”

她走到黎淮音卧房门前,正要敲门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没洗澡!!!

谢清棋闻了闻衣袖,嫌弃地皱起眉头。

天色有些晚了,回去洗完再来恐怕来不及,但就这样出现在黎淮音面前……

犹豫半天,谢清棋实在不好意思见黎淮音,干巴巴说了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做,明日再来。”

她刚下台阶,就听到身后屋门打开的声音。

谢清棋转身,就见到黎淮音一袭红衣曳地,白皙瘦弱的手指扶着门框,双眸静静地望着她。

许是黎淮音一直在屋内,此时她没有穿毛茸茸的披肩,一张绝色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谢清棋眼前,带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往下,是白皙如玉的脖颈,纤细得有些脆弱,让人忍不住想小心呵护起来。

谢清棋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两人视线交汇,谢清棋在黎淮音眼中看到了一种分不清明的情绪,似是期待,似是欣喜,更似是……害怕?

谢清棋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生出一种想要上前抱住黎淮音的冲动。

一阵清风拂过,黎淮音身后的青丝飘动,彷佛牵带着无形的丝线透过红衣将谢清棋紧紧缠绕。

谢清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再也忍不住开口,语气轻了又轻:“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回来。”

她等不到明天再来了。

黎淮音的手指好像忽然失去了力气,沿着门框滑落,她声音中带了几分委屈:“谢清棋,我有些冷。”

谢清棋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僵住了。

丝丝电流从她的四肢百骸升起,起初缓慢,之后急促,接着摧枯拉朽地向着某处涌去,碰撞,燃烧。

心头一片滚烫,心跳不断加速。

黎淮音敛下眸子,这微小的动作使得谢清棋回过神来。

谢清棋急忙走近,挡在黎淮音面前,有些语无伦次道:“有没有冷着?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听到*黎淮音浅笑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傻气,她自己不就是大夫?

“谢大夫选择进来看看,还是让我继续被风吹着呢?”

谢清棋看着她眸中的笑意,完全无法移开目光,呆呆道:“进来。”

黎淮音让开了一个身位,等谢清棋踏进房间后亲手关上了门。

谢清棋嫌弃自己一身的汗味,走了几步便停下了,不愿再靠近里面,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黎淮音看出她的不自在,疑惑道:“怎么了?”

“我今日练刀,出了很多汗,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谢清棋抿了抿唇,身侧手指紧握成拳:“不然我还是先走吧。”她不想玷污了屋里的清香。

“就在这洗吧。”

“啊?”谢清棋脖子僵硬地看了看室内,不确定地问道:“这里?”

黎淮音脸色一红,错开谢清棋看向自己的视线,轻咳一声:“我是说,这个院子内也有沐浴的房间,你可以去里面洗。”

“哦,好。”谢清棋轻轻吸了口气,这院子是她亲自盯着装修的,专门将紧挨卧房的一间屋子改成了沐浴间。

只是……她没带换洗的衣服啊!

黎淮音见她不说话,轻声问道:“你介意穿我的衣服吗?”

谢清棋瞪大眼睛,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她自然不介意,倒是黎淮音介不介意衣服被自己穿了。

不过现在谢清棋不能也不想拒绝,她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了。”

婆子们往木桶里倒好热水,将沐浴用具准备好,自觉地退了出去。

府里的燕小姐从不让人伺候,她们早已熟悉规矩。

谢清棋站在浴房,抱着黎淮音方才给她的衣物,迟迟没有动作。

黎淮音就在隔壁,两人现在不过一墙之隔,待会儿可能连水声都听得到。想到这里,谢清棋的脸颊烧了起来,早知道她就不这样设计院子了。

犹豫半天,眼见桶中的水快凉了,谢清棋终于下定决心,脱下衣服踏进去了。

右臂的酸痛感在热水中逐渐消解,谢清棋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黎淮音坐着看书,书页好半天也没翻动一下,她时不时看向对面的房间。

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晕倒在里面了吧?

她正担心着,忽然门被推开,谢清棋走进来了。

黎淮音看她一眼,复低头去轻轻抚摸一旁的兔子,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眸中的惊艳。

谢清棋头发并未完全擦干,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身上衣服被她穿得莫名合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脸颊上还带着点点水滴,彷佛出水芙蓉一般。

她看到兔子,立刻快步走过来,弯下身道:“汤圆!”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兔子耳朵,忍不住又给兔子顺了顺光滑的毛发。

她没收住动作,手顺着兔子脊背一路下滑,碰到了黎淮音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

黎淮音收回手,看着兔子说道:“见到它这么着急,怎么见到我就要走?”

谢清棋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方才要回去洗澡的事,刚想解释,但想到黎淮音那封不便见面的信,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她一边给兔子撸毛一边道:“你在信中说汤圆想我了,我自然着急见它。”

谢清棋说完抬头看黎淮音,挑眉笑道:“我看它比之前更胖了些,不像你说的那样食欲不振啊?”

黎淮音蹙眉瞪着她:“那你跟它说话吧。”说完起身离开了。

谢清棋急忙追上去,认错道:“我开玩笑的,刚才给汤圆把脉,它确实得了病。”

黎淮音闻言转过身,疑惑道:“什么病?”

“跟你在信中说的一样。”谢清棋神秘一笑,缓缓道:“相思病。它太想我了。”

“你……”黎淮音反驳不了她,轻哼一声道:那你还不快去陪陪它,跟着我做什么?”

谢清棋真的走了,蹲在兔子面前,眼睛却看向黎淮音,幽幽道:“汤圆宝宝,你妈妈嫌弃我,只有你陪着我了。”

黎淮音听到她的称呼,眉头轻蹙,疑惑道:“你说我是它什么?”

谢清棋反应过来,古代的妈妈称呼与现代的含义可不同,赶紧改口道:“我说错了,姐姐,是姐姐。”

黎淮音款步走来,谢清棋不敢看她,低头牵住兔子粉嫩的前爪轻轻摇晃。

“把头发擦一下。”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清棋抬头,就见黎淮音手里拿着精致的棉巾,递到了她面前。

她心里一暖,刚想接过来时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下,落在了兔子的头顶,吓得它缩了一下圆滚滚的脑袋。

两人注意到兔子的反应,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清棋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拿毛巾,却只能将它抬到半空,右臂彷佛到了极限,控制不止地发抖。

她无奈笑道:“这手真是……”

黎淮音敛下神色,拒绝了谢清棋伸出的左手。她弯下腰,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将谢清棋颈侧的头发撩到身后,用棉巾轻轻吸着上面的水分。

黎淮音垂下的一缕发丝随着擦拭动作时不时扫过谢清棋的脖颈,谢清棋一动也不敢动。安静的房间里,她忍不住闭眼感受黎淮音手上轻轻摩挲的动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痒意顺着发丝蔓延到头顶,随之而来的便是抑制不住的颤栗。

谢清棋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向黎淮音道:“好像已经不滴水了。”

“嗯。”黎淮音将擦过的棉巾递给她,又取出一块手帕,给兔子拭去了头顶的那滴水。

谢清棋道:“你怎么还给她擦啊?”

黎淮音:“你不是说我是它姐姐吗,当然要好好照顾它。”

谢清棋笑道:“那你也是我的姐姐吗?”

谢清棋:“……”破嘴,你在说什么啊!

空气安静了一秒,两秒……一个世纪过去了。

谢清棋尴尬地往回找补:“我是说……是说……”可恶,找补不回来啊!

“说什么?”黎淮音挑眉看向她,没打算放过她这一次的“口不择言”。

“我记得……母亲说过她把你当做女儿!你看,你年龄也确实比我大了两三岁哈,是吧?”谢清棋为自己的记忆力默默鼓掌。

黎淮音点头道:“是啊。”

谢清棋如释重负:“所以我没说错。”

“哦~”黎淮音尾音上扬,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既然没错,叫声姐姐听听。”

第35章 “我这样叫,姐姐还满意吗?”

“叫声姐姐听听。”

带着慵懒笑意的清冷嗓音落在谢清棋耳中,如同勾魂摄魄的海妖。

她脑子里绷着的弦啪地断开了。

谢清棋看着黎淮音轻笑眼神中带了些促狭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被耍了,心念一转,缓缓开口道:“阿音——”

在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黎淮音错愕的神情后,恶作剧地补上了下半句:“姐姐。”

阿音姐姐。

一鼓作气,谢清棋不甘示弱的好胜心上来,清脆欢快地又喊了一声:“阿音姐姐。”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黎淮音心底升起,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她下意识蜷缩起手指,将发麻的指尖悄无声息地藏起来。

她开始后悔逗她了。

偏偏有人上了头,得寸进尺,“我这样叫,姐姐还满意吗?”

黎淮音早已经将视线偏过去,见谢清棋不依不饶地追问,忍不住转过头,眉头轻颦,红润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音节。

“姐姐?”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打趣调侃的样子,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带着羞意的脸色忽然冷下来,“叫得这么熟练,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世子爷。”

谢无辜躺枪清棋:“我……我那都是玩闹,万花丛中过,下半句是片叶不沾身!”中间省略了一万句骂原主的话。

她怕黎淮音不相信,摊开手展示身上的裙子,“阿音,你看我这个样子,能跟她们发生……什么事嘛?”

虽然知道谢清棋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女子身份,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黎淮音顺着她的话不加掩饰地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所以,你是有心无力了?”

“我没有心!”

“不是,我对她们没有心!”

“等下,我也没有无力……”

谢清棋急头白脸一顿掰扯后发现彻底解释不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闷声道:“明明是阿音让我叫的姐姐,现在反过来因为这个生气。”

黎始作俑者淮音自觉有些无理取闹了,清冷声音软下一些:“没有生气。”

“那阿音可还满意我叫的姐姐?”谢清棋叫阿音上了瘾,每说一句话都想带着这个称呼。

黎淮音:“……满意……别叫了。”

“哦~”很乖的一声。

不过黎淮音下一秒就意识到谢清棋的乖只是她的错觉。

谢清棋:“那阿音要喊我什么?”

黎淮音:“什么?”

“阿音让我叫姐姐,相应的,对我也该有一个称呼吧。”

“有啊。”黎淮音将精致的笼子拿到桌上,手指一下一下给兔子顺着毛,“我称呼你谢清棋。”

谢清棋不满道:“阿音,这不公平!”

见黎淮音不答,只顾着与兔子玩,她愤愤地提起笼子,拎着兔子一路走到了门边,小声警告道:“以后她不是你的姐姐,听到没!”

黎淮音不知道她在那边跟一只兔子能说什么话,只觉得手里空空的,无处安放很不自在,下了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你不说我就不走。”

她昂头阔步地走到黎淮音面前,语气很无赖,却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让黎淮音有种两人非常熟稔亲近的错觉。

“我说了,是你自己不满意。”

“那是名字,怎么是对应姐姐的称呼呢?”

黎淮音与她对峙,视线无意识扫过谢清棋隐约露出的锁骨,上方的发梢上重新凝聚了一颗水珠,欲落不落,晶莹剔透。

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黎淮音缓缓开口道:“阿棋。”一息过后,她声音低低的:“可以了吧?”

谢清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彷佛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脑海中只回荡着那一句柔声的“阿棋。”

除此之外,还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黎淮音站在她对面,明明是那样清淡疏离的人,偏偏生了一双惑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勾人而不自知,此刻还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谢清棋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声音微颤:“可以。”被黎淮音这样看着,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你该走了。”

谢清棋:“……”全都是套路!她什么都可以答应,这个不行。

“阿音,你要我这个样子出门吗?”

谢清棋此时穿的是长裙,头发还半湿着散在身后,如墨的眸子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的衣服……”黎淮音说不出让她继续穿换下的衣服,也无法接受别人看到现在的谢清棋。

除去谢清棋身份暴露会有危险的原因,其中还掺杂了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占有欲。

谢清棋道:“我换下的衣服不小心被弄湿了。况且,我还没给你针灸呢,已经耽误好几天了。”

黎淮音略略回想了一下谢清棋来时有没有拿东西,轻笑道:“谢大夫好像并没有带针灸用的东西?”

“是吗?”谢清棋笑着靠近,“阿音确定这房间里没有我要用的东西?”

黎淮音:“……”

她当日还以为是谢清棋不小心将放银针的盒子与生辰礼物混在了一起,毕竟足足有二十多件,她一个个打开看完就用了近半个时辰。

所以,谢清棋早就想着会再来这里了?

谢清棋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牵起了黎淮音的手腕,无名指有意无意划过了那颗小痣。

“你……”黎淮音冰冷的手腕忽然被覆上一层温暖,彷佛连带着动脉中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下意识想要躲开。

“阿音,别动。”谢清棋力道恰好地禁锢住她的手腕,多一分怕弄疼了她,少一分就被她抽回了手。

脉搏微弱地在她手下跳动,谢清棋很努力地静下心,才能排除胸腔内强烈跳动的心脏带来的干扰。

“好像比之前更差些了。”谢清棋皱眉下了诊断结论,却不愿放开牵着细腕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

黎淮音见她如此,反而笑着安慰道:“总比几个月前好吧。”

谢清棋心疼道:“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黎淮音可是在冰天雪地里被折磨了半个多月啊……

“你知不知道,这病治不好的话会折寿的,不是三年五年,是三十年五十年!”

谢清棋整个人都在发抖,方才只是几根手指搭在黎淮音手腕上,现在她用整个手掌包裹起来,手心紧紧地贴着冰凉肌肤,彷佛下一秒黎淮音就会碎掉,从她身边消失。

黎淮音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垂下眼帘,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谢清棋猛地抬头,眼眶在瞬间变红,双唇紧闭,死死压抑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良久才颤声道:“还有很久!”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阿音。”最后两个字,谢清棋说得珍重再珍重。

“早睡有利于养生吗?”黎淮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谢清棋不明所以,还是讷讷道:“有的。”

“那我要休息了,你……”黎淮音看了眼床,“你自便。”

“真的不要针灸吗?”谢清棋语气中带了些祈求。

黎淮音无奈一笑,看向她的右手:“你确定这手还能拿针?”

“我可以用左手!”

黎淮音走向床边坐下,带着手腕上另一只手的主人一起,轻声道:“阿棋,明日可以吗?我……有些害怕。”

害怕……

谢清棋心尖一颤,不禁想到了原书中描写的黎淮音。

惊才绝艳的新科状元,未来新朝的扶龙之臣。二十几岁便位极首辅,掌生杀予夺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内忧外患江山半颓之际,她身负病体,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撑起半壁江山。

在她死后,女皇悲痛欲绝,赐谥号文正,给了文官的最高赞誉仍觉不够,又亲书评语:争世夺天下,盛世守太平。

谢清棋自小也被夸医道天才,但跟黎淮音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完全不值一提,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现在天上的白云向她飘了下来,跟她说,她害怕。

谢清棋的心被撑得满满的,能够接触到黎淮音心里最柔软的深处,承担呵护她那些不为外人道的脆弱一面,她三生有幸。

她看向右手,心里嫌弃地啧了一声。

“阿音,你方才让我自便,那我今晚可以不走吗?”

“你穿这身衣服,明日怎么回去?”

“我写封信让人带去府里,送来一身新的就是了。”

谢清棋见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写了信当即就要出去。

“等下。”黎淮音嗔怪地看她一眼,从她手中抽了信,出门吩咐了红莺几句。

谢清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忘了我现在穿女装了。”

“转过去。”

“哦。”

听到身后衣物窸窣的声音,谢清棋意识到黎淮音在做什么,忍不住红了脸,即便是背对着她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听到黎淮音说:“好了。”

谢清棋转过身,看到黎淮音已经躺好,被子被拉到了最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秀挺的鼻子,仍然不影响她的好看。

旁边,留出了半个床位。

她轻笑一声,将房间内烛火熄了,只留下床尾落地灯上最后一盏。

见谢清棋毫无征兆地解开腰间系带,黎淮音立刻侧过头,面向墙壁,双颊渐渐染上一层粉色。

很快,床上另外半边被占满。

黎淮音感觉身后的人越贴越近,最后甚至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那人的轮廓。

“谢清棋!”

“阿音,我有些冷。”

黎淮音呼吸一滞,刚升起的气势弱了下去,她好像……忘记多拿一床被子了。

第36章 立下军令状

“你先下去……我让人再拿一床被子。”

黎淮音撑起一只胳膊,作势起身。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隔着厚厚的被子压了下去。

乌檀木似的发丝随着黎淮音的动作先垂在洁白的颈侧,又再次被压在身下,一起一落,发丝间的香气尽数溢出,盈满床室。

谢清棋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温声道:“阿音,你穿得单薄,下床小心着凉了。”

“那你……”

“我披个大氅,趴在桌子上睡一晚吧。”

谢清棋穿着中衣坐起了身,一条腿已经耷下床边,右手却突然被人牵住。

她本以为整条右臂除了酸痛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现在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覆在上面的那只手的冰凉、柔软。掌心麻麻的,好像有一只蚂蚁在爬。

房间昏暗,只剩了床尾的一盏小灯,上面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小节,缓缓燃烧着。

谢清棋低头看那只从被子中伸出的手,很凉,很瘦,连带着纤细手腕显得露出的一小截衣袖有些空荡。

黎淮音见她低头发呆,有些局促地收回了手,抿了抿唇问道:“你睡相好吗?”

“啊?”谢清棋反应过来后一喜,长腿收回到床上,“我睡相从小就好,保证不会乱动的!”

黎淮音默默让出了一半锦被,谢清棋见状忙小心翼翼掀起被角,快速躺了进去,生怕她反悔。

清淡梨香扑面而来,谢清棋目光直直地看向头顶床幔,一动也不敢动,两人手臂隔着薄薄的里衣轻轻挨着,一个冰冷,一个温暖。

良久,谢清棋缓缓开口道:“阿音,我想……”

“你不想!”

谢清棋噤声。

黎淮音轻轻皱了下眉头,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阖着的双眼睁开:“说吧。”

谢清棋侧脸看向她:“我想问,你方才说的害怕是指什么?”

这么昏暗的环境,黎淮音余光都能够感觉到谢清棋眼中的明亮,她不敢看她,垂眸看着拉到胸口上方的被子,轻声道:“没什么。”

“怕疼吗?”谢清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黎淮音没有说话,谢清棋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

她连针灸的疼都害怕,却在被原主打得遍体鳞伤之时一声不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谢清棋心口抽疼了一下,强笑道:“我虽更常用右手,但左手也是很好使的。”说着她便伸出来,修长手指在黎淮音眼前灵活地晃了晃。

“……冷。”

谢清棋急忙收回手,将被子掖好:“抱歉。”

黎淮音被她一直盯着,且那目光过于焦灼了,她想忽略都做不到,手指不自在地捏着床单,“我脸上有东西吗?”

换做平日,谢清棋肯定会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现在她却不躲不避:“我是在想,平日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淡然的模样,竟然也会害怕。”竟然会把害怕告诉我,后半句谢清棋没有说。

黎淮音轻笑道:“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怕疼、怕黑、怕——”

“还怕什么?”

“没什么,只是举个例子,并不是我自己怕黑。”

谢清棋笑道:“好好好,你不怕黑。”

黎淮音闭上眼:“……睡觉。”

谢清棋:“我明日还要来的。”

“你两边跑太麻烦了,还是——”

“不麻烦,我睡在这里,不用来回跑路。”

谢清棋看到黎淮音眉头轻轻拧了下,但仍没睁开眼。

好的,她默认了。

谢清棋嘴角噙笑,有些放肆地打量起黎淮音恬静的睡颜,鸦羽般的睫毛在昏暗灯光中投下一片阴影。

鬼使神差地,谢清棋小心伸出食指,指尖也在姣好容颜上落下一节影子,与睫毛的影子渐渐靠近、相触,最终融在了一起。

“阿音,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