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还明知故问呢,昨晚是谁把她折腾到求饶的。
好在陈璐没有继续为难她,只是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再陪我睡会儿。”
“嗯。”顾婉君轻声应着,却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
“顾婉君。”
“嗯?”
“姐姐?”
“”
顾婉君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小姑娘突然用昨晚情动之时的称呼叫她,有些哑的尾音微微上扬,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叫软了。
“抱抱我。”
“好。”
顾婉君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听话地收紧手臂,陈璐的腰线纤细柔韧,昨晚就是这看似柔弱的身躯将她牢牢掌控,让她丢盔卸甲,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想到这,顾婉君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怀里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然而这份安心之下,却也藏着无数担心。
今后该怎么面对黎飒,陈璐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吗,昨晚情动之时陈璐说她从来没有喝醉过是什么意思,她和陈璐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各种纷乱的问题在顾婉君脑海里盘旋,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第一次乱成这样。
纷乱的思绪让顾婉君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是心有灵犀,怀里那颗小脑袋不安分地蹭了蹭她,有些痒,像是无声的安慰。
再多的担忧都比不上此刻的心安。
陈璐在她身边。
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能和陈璐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后退了——
两人这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虽说请了假,可是一觉睡到午饭点儿多少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醒了之后,陈璐缠着顾婉君一起赖了好半天床,顾婉君也笑着由着她,要不是某人的手总是不安分地四处煽风点火、生怕场面随时失控,顾婉君是真不想起来。
看出怀里人就差把“警铃大作”四个字写在脸上了,陈璐咬了咬嘴唇,忍不住想笑。
昨晚她确实有点没节制了。
可那也不能怪她啊,谁让这人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呢。
下床时,陈璐倒是生龙活虎神清气爽的,可怜顾婉君被折腾了大半宿,这一起来是腰酸腿也软,下床第一时间她愣是没站起来,只能在床边坐着缓缓。
“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腰?”
带着明显的愉悦的声音从背后缠上来,连带着那只纤瘦有力的手也不老实地抚上了格外敏感的腰肢,顾婉君浑身一颤,想站结果没站起来,只好连忙往旁边躲了躲,好好一张白皙的脸涨了个通红,声音细若蚊呐:
“不用了”
床边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能跑到哪儿去。
陈璐轻而易举地将人圈进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像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怕什么呀,看你这架势,怎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
顾婉*君抿了抿唇,眼神含羞带媚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可怜巴巴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控诉意味:
“难道不是吗,你就是欺负我了”
“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呀?”
“”
这下好了,不止脸了,整个人都红透了。
“好啦,昨晚是我有点没节制了,下次注意。”
陈璐见好就收,一边说一边认真帮顾婉君揉着腰,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仿佛昨晚把人吃干抹净的那个小魔王不是她。
一听陈璐这样说,顾婉君心里一软,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和陈璐相差十岁,年轻人在这方面欲望强些很正常,而且昨晚全程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陈璐都非常照顾她,她刚才的反应会不会有些煞风景,伤了小姑娘的心?
顾婉君有些担忧,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时,陈璐突然凑近她,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顾老师今天还出门吗?”
“嗯?”
顾婉君有些不明所以,顺着小姑娘的视线低头一看,她两眼一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星星点点的红痕像是在自己胸前的皮肤上开了花,这让她怎么出门!
陈璐!
顾婉君又羞又恼。
亏得她刚刚还觉得愧疚,这人简直就喂不饱!
认真揉了一会腰,两人才像连体婴似地下床去洗漱。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走到浴室门口,顾婉君拉了拉陈璐的衣角,语气有些忐忑:
“陈璐,黎飒那边”
一句“黎飒”唤醒了陈璐心底所有的不安,看着顾婉君纠结复杂的表情,清冷的月牙眼瞬间眯出危险的弧度,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冷:
“顾婉君,你该不会想说你现在后悔了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没后悔!”
顾婉君有些着急,本就哑着的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我就是就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应该尽早和黎飒坦白,不能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哦,说到底,你是担心黎飒啊。”
陈璐故意拖长尾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惹得顾婉君一阵心疼,她立马拉住小姑娘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不好的事,我不想让你为难,所有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黎飒要是生气就冲我来,我——”
没说完的话被一个轻轻柔柔的吻堵在舌尖,陈璐捧着她的脸,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儿:
“好啦,都听你的,之后找个时间我约她出来,不过现在能先洗漱把我喂饱吗,昨晚消耗有点大。”
“”
陈璐一句饿了,顾婉君的洗漱速度再创新高。
然而还没等两人想好一会吃什么,昨晚被陈璐顺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江蓁蓁发来的视频请求。
陈璐一手接过顾婉君递来的温开水,一手按下接听键。
好友的德国留学生活很忙,平常几乎很少弹视频,这次视频来得这么突然,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喂,蓁蓁。”
“璐璐。”
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表情看起来却莫名有些凝重,看得陈璐心里不由得一紧:
“蓁蓁,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璐璐,你知道唐老师离婚了吗?”
“什,什么?”陈璐手一抖,水杯差点打翻:“你说什么?唐瑛离婚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
“”
陈璐瞳孔持续地震,还没等她跟一旁的顾婉君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视频里接着传来一声叹息,江蓁蓁语气听起来相当为难:
“唐老师今早来找我了,她问我知不知道傅小雯的下落。”
“璐璐,傅小雯是在躲着唐老师吗?她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是已经分开了吗?”
“”
第116章 “不管,就要抱。”
面对江蓁蓁的追问,陈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傅一雯和唐瑛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几句话说得清楚。
很快,视频那头传来导师催促的声音,陈璐听不懂德语,只听着江蓁蓁抬头应了一声,之后看着屏幕,语气无奈又着急:
“导师催我了,我们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再说吧。”
“嗯,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挂断电话后,陈璐第一时间跟顾婉君求证唐瑛离婚的消息。
“是,唐瑛离婚了,昨天她跟学校请了长假,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顾婉君没有隐瞒,她接过陈璐手里的水杯,没忍住叹了口气:
“但我没想到她会去德国找江蓁蓁。”
“她家里同意她离婚吗。”
“蒋家那边当然是不同意。”
顾婉君抬手帮陈璐把碎发勾到耳后,手指轻轻勾了勾小姑娘的掌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唐瑛的妈妈并没有阻拦,似乎还从中帮了忙,不过具体情况唐瑛没有说,我也不太清楚。”
事实上,不用顾婉君说,陈璐大概也能想象到像唐瑛那种家庭背景的人,离婚绝对不可能太容易。
沉默了一会,顾婉君歪着脑袋看着垂着眼睛的陈璐,轻声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陈璐捏了捏顾婉君的手指,在这人面前,她可以做到极度坦诚:“想傅一雯和唐瑛的事。”
闻言,顾婉君点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陈璐抬眼看着那双温柔到包容一切的眼睛,声音多了点温软的小鼻音:
“你不想问我知道不知道傅一雯的下落吗?”
顾婉君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她努力学着爱人的坦诚,实话实说:
“老实说,想问,因为毕竟我和唐瑛是朋友,我想帮她。”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顾婉君弯了弯嘴角:“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呀。”
陈璐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否认,而是眨眨眼睛,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傅一雯是你的朋友,你希望她幸福快乐,这种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那双漂亮眼睛就那么一直看着自己,温柔平静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或者不理解。
这人怎么这么好呀。
陈璐心头一热,直接拉着手指将人揽到怀里,下巴埋在对方颈窝里,深深吸气。
她始终认为,在一段稳定关系中,尊重比爱更重要。
她好庆幸,两者她都有。
厨房里。
准备食材煮面时,顾婉君说什么也不让陈璐沾手,看着爱人切菜的背影,挽起的发髻散落几绺碎发,居家服的领口露出后颈一小片泛着红痕的白皙皮肤,陈璐忍不住上前环住那截细腰,下巴搁在肩膀上。
“别闹”
顾婉君嗔怪着躲闪,耳尖却红了,陈璐趁机偷了个吻,手压根就不打算松开:
“就要抱。”
“一会菜都切烂了”
“不管,就要抱。”
“”
顾婉君失笑,任由身后人挂在自己身上。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啊。
两人仿佛连体婴似的,顾婉君走到哪儿,陈璐跟到哪儿。
很快,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蒸汽模糊了玻璃。
“你觉得”陈璐用下巴蹭了蹭怀里人的肩膀,突然开口:“唐瑛会坚持多久?”
搅面条的动作顿了顿,顾婉君想了想,说:“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会坚持到直到找到傅一雯为止。”
“她会吗。”
“会的。”顾婉君叹了口气,语气肯定:“不是我想替她说好话,但是她真的很爱傅一雯。”
“”
陈璐张了张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颤动的荷包蛋,最终还是把绕到无边的话咽了回去。
究竟是爱傅一雯,还是爱被傅一雯爱着的感觉,这点唐瑛自己能分得清吗——
国内和德国相差六个小时时差,陈璐和顾婉君迎着黄昏暮色吃面时,地球另一边的德国——
夏末余温中渗入一丝清冽,梧桐叶的边缘开始泛黄,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正午还算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光影斑驳,有轨电车叮当驶过石板路,惊起一片广场上争相啄食的灰色鸽子。
海德堡大学城区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面孔的学生,他们抱着书本走过,空气中飘散着黑麦发酵的微酸香气以及咖啡的苦香。
到饭点了。
江蓁蓁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
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了,刚刚收拾东西时,她就在盘算着是去街角那家越南米粉店解决午餐,还是回公寓自己煮面,毕竟那样就能早点给陈璐打视频电话。
然而天不遂人意,计划不如变化快,无论是吃饭还是打视频,恐怕都得往后放一放。
经过实验楼一楼大厅时,江蓁蓁脚步一顿,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坐在早上她来时就看到的位置。
黑色高定西装,三七分微卷长发,面白唇红,在德国严格的禁烟规定下,那人指间百无聊赖地转动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唐瑛还没走?
江蓁蓁两眼一黑,希望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视线隔空搭上线时,翘着二郎腿的唐瑛笑着冲她摆了下手。
完蛋,不是幻觉。
背包带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江蓁蓁眉毛纠结成一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上前去:“唐老师。”
“中午休息了?”
“唐老师”江蓁蓁语气相当为难:“我真的不知道傅小雯在哪儿。”
唐瑛站起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比穿着平底布鞋的江蓁蓁高出半个头,身上散发着的淡香水味不太像是平常惯用的浓香风格,反倒是像傅一雯会用的味道。
“听说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我请你吃午饭。”
“”
江蓁蓁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摆手拒绝,眼前人却已经自顾自地转身,轻飘飘地说了句“走吧”。
江蓁蓁:“”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瑛选的餐厅坐落于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巷深处,木质招牌上用花体德文写着【老海德堡】,之前江蓁蓁和同学来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
推门进餐厅,浓郁的烤肉香气扑面而来,穿着巴伐利亚传统服饰的服务生微笑着将两人引至靠窗的位置。
落座后,唐瑛把菜单递给江蓁蓁。
“想吃什么,随便点。”
捻了一路衣角的江蓁蓁连忙摆手:“我都行,老师您点吧。”
话刚一说出口,江蓁蓁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德国,到处都是德文,她刚想提出帮唐瑛翻译菜单,结果那人直接自行翻开菜单,对着服务生开口:
“两份招牌烤猪肘,黑啤酒,再要一份酸菜和土豆泥。”
唐瑛流利地用德语点餐,手指时不时地在菜单上轻点,往常贴着各种漂亮甲片的指甲此刻修剪得圆润干净,和江蓁蓁印象中的那个“唐瑛”大有出入,以至于在唐瑛用德语点单时,江蓁蓁都没忘了说她不喝酒。
唐老师和傅小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感觉眼前的唐老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服务生离开,注意到江蓁蓁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看,唐瑛指尖敲敲桌子:“怎么了。”
“啊没什么”江蓁蓁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没想到唐老师德语也这么好。”
“在飞机上突击学的。”
“啊?”
江蓁蓁明显有点被震惊到了。
突击学的吗?
德语可是公认的难学啊
似乎是没有看见江蓁蓁眼里的不可置信,唐瑛换了个话题:“读研累吗。”
谈到学习,江蓁蓁下意识坐正身体,宛若小学生汇报功课:“还行。”
“平常很忙?”
“还好。”
“之前傅一雯跟我提过你的留学生活”唐瑛有意顿了顿,瞥见正对面江蓁蓁恨不得凝固住的表情,女人眉头微挑,扯了扯嘴角:“怎么,跟我说话很紧张?”
“没”
牛仔裤布料被拧出褶皱,这话说出来江蓁蓁自己都不相信。
好吧,说不紧张是假的。
纵然听说唐瑛和自己的好朋友如何如何纠缠五年,爱恨交错,可江蓁蓁对唐瑛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高中时期那个阴阳怪气、嘴毒、一言不合就拧人耳朵的严厉老师形象上。
而现在这个严厉老师本人就坐在她正对面,还接二连三地问她一些根本没有标准答案的“送命题”
江蓁蓁突然很想陈璐和傅一雯。
“傅一雯之前经常跟我说你和陈璐的事”
唐瑛再次开口,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那双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渐渐凝了点笑意。
可这并没有让江蓁蓁感到轻松,反而更让她有种心里打鼓如坐针毡的感觉。
试着揣摩了半天眼前人的想法,江蓁蓁咬着嘴唇,轻声开口:
“唐老师我是真的不知道傅小雯的下落”
唐瑛抬眼看着她,突然笑了,不答反问了一句:“江蓁蓁,我这人是不是挺不好相处的?”
“”
“看来是了,这才没聊几句,瞧瞧,一脑门子冷汗。”
“”
江蓁蓁一时语塞。
话都让唐瑛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几秒后,服务员适时地端上食物,成功让江蓁蓁有了喘口气儿的机会。
总得让人先吃个饭吧。唐瑛没再继续刚才的问题。
巨大的烤猪肘表皮金黄酥脆,搭配的酸菜配菜散发着开胃的香气,让人不禁想起国内东北地道的冬季家常菜。
江蓁蓁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是真的饿了。
而反观唐瑛,她连看都没看菜一眼,直接拿起端上来的黑啤自顾自地喝起来。
碳酸气泡细腻顺滑,带着焦香的烘烤味儿在舌尖上短暂停留后迅速化开,徒留苦涩在舌根处无声蔓延。
好苦。
唐瑛不动,江蓁蓁也不好先吃,只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菜咽口水。
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唐瑛冲对方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不吃吗。”
“您不吃吗?”
“我没胃口。”
这菜的卖相照比傅一雯做的差远了。
唐瑛又灌了一口酒。
这顿饭几乎只有江蓁蓁一个人在吃,唐瑛偶尔用刀叉戳了戳面前的土豆泥,最后却也是一口未动。
临近尾声时,江蓁蓁不好意思让唐瑛请她,她刚想付钱,可对方已经把卡递出去了。
“吃饱了吗。”
“嗯,吃得很饱。”江蓁蓁点头:“谢谢唐老师。”
“吃饱了就行,现在我们能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
“”
第117章 “你说得对,唐瑛真的爱傅一雯。”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在日后桌面上,先前几乎吃空了的餐盘被换成了两杯咖啡,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各怀心思。
又要谈。
吃人嘴软的江蓁蓁有点欲哭无泪。
她甚至荒谬地想,刚刚吃进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吗
显然是不能。
江蓁蓁深吸一口气,瓷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的神色,她叹了口气,再度表态:
“唐老师,您就是再问一百遍,我也确实是不知道傅小雯在哪。”
这话今天江蓁蓁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唐瑛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
“我知道。”
唐瑛点头,耳垂上的双银圈耳环微微晃动:“我不是想问你这个,而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完,她从爱马仕包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轻轻推到江蓁蓁面前:
“如果傅一雯联系你,麻烦你告诉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
窗外,三三两两的梧桐叶被吹落,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江蓁蓁看了一眼名片,没有拿起来。
“这事您为什么不找璐璐呢,找她不是更快吗。”
闻言,唐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倒是想找,只是某人性子和她一样难搞,不愿意帮忙不说,旁边还有个一声不吭站岗的妻管严。
还不如不找。
“她不愿意帮忙。”
唐瑛实话实说,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江蓁蓁微微点头,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既然如此,恐怕我也不能帮您这个忙,抱歉。”
“”
虽然预料到了会得到这种答案,可唐瑛眼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失落:
“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
窗外阳光渐渐被时间推移,在两人面上的实木桌上划出一道分明的界线,江蓁蓁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发丝,语气格外认真:
“虽然不知道唐老师您和傅小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了解傅小雯的为人,她是我见过最执着的人,如果她选择消失”
指尖沿着咖啡杯沿儿画着圈,江蓁蓁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
“我觉得您应该尊重她的决定,毕竟如果她不想见您,就算您找到她,也无济于事。”
唐瑛眉心一跳,语气也冷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
江蓁蓁摇头,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我没法左右您的想法和做法,如果您执意要我回答,我只能说,作为傅小雯的朋友,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并不在意别人如何如何。”
“那要是我说,我会成为那个让她幸福的人呢。”
“让她幸福吗”
对上唐瑛格外认真的眼神,江蓁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唐瑛指尖点了点桌面,眼神示意:“有话直说。”
“老实说”江蓁蓁叹了口气:“我觉得您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
“”
这话兀地划破空气,分毫不差地刺中唐瑛的痛处。
换作之前,她早就掀桌子骂人了,可此时此刻并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眼前人平静的叙述。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过去五年,每次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傅小雯总是一个人,不是在等您就是在等您的路上,如果您真的能给她幸福的话,她又何苦过五年这样的日子。”
“早上的时候我说过了,我离婚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江蓁蓁再次轻轻摇头:“可您当真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
“”
不愧是能玩到一起的,江蓁蓁看着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却用最有礼貌的话说着最扎心的话,和陈璐简直就是一个路数的。
两人都是和傅一雯玩得好的,少女的心事总会说给闺中密友听,估计没有人比这两个人更了解傅一雯,如今两人对待自己抵触的态度如出一辙,可以见得傅一雯有多受伤。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苦涩从咖啡杯里爬满了唐瑛心头,她转头望向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很想抽烟。
看着她肉眼可见难看起来的脸色,愧疚涌上心头,江蓁蓁开口解释:
“抱歉唐老师,刚才那些话有些冒犯了”
“但是都是实话,是吧。”
唐瑛转回头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蓁蓁张了张嘴,没说话。
一阵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后,唐瑛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她惯有的阴阳怪气的冷笑,而是真实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
“现在跟我说话不紧张了吧。”
“”
江蓁蓁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是在活跃聊天气氛吗?
顶着这样一张权威的脸,就算是活跃气氛的话说出来也像是在下命令,很难让人真的放松。
况且谁愿意把别人的痛苦当作活跃氛围的谈资。
至少江蓁蓁绝对不愿意。
虽然她无条件站在好友这边,可一场谈话下来,不管迟不迟,她真的觉得唐瑛貌似有在努力改变什么。
倘若这份努力来得早一点,是不是两人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局面。
落在桌上的阳光默默又偏移了几分,那张迟迟没有拿起来的名片上,【唐瑛】两个字闪闪发光,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落寞。
一直主动挑起话题的唐瑛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不再说话了,谈话貌似陷入了死局之际,江蓁蓁的视频通话铃声打破了现有局面。
是陈璐。
大概是好友之间的默契,视频接通那一刻,没等江蓁蓁开口,两个人只是对了个眼神,陈璐就让她把手机给唐瑛,唐瑛倒也不拒绝,直接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
两张脸隔着屏幕打了个照面,陈璐语气冷淡:
“唐老师行动速度够快,这么快就到德国了。”
唐瑛挑眉,语气同样冷飕飕:“谢谢夸奖。”
“蓁蓁什么都不知道,你为难她也没有用。”
“”
唐瑛被噎了一下,她抬眼看了对面一脸惶恐的江蓁蓁一眼,蹙了蹙眉,接着没好气地瞪着屏幕里的那张脸:
“你就这么跟教过你的老师说话吗。”
“你现在又打算选老师身份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好像就没有聊下去了的必要。”
“”
妈的。小屁孩。
唐瑛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桌子另一边,看着唐瑛冷得快掉冰碴的脸色,江蓁蓁默默咽了咽口水,有些担心自己刚刚递过去、现在恐怕快被捏爆了的手机
哦,不对,比起担心手机的安全,她更应该担心的好像是她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才对
终究是不习惯兜圈子,唐瑛把手机换了个手,开门见山:“陈璐,我离婚了。”
“我知道。”
“顾婉君和你说的?”
“这很重要吗?”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陈璐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冷冽:“等会你是怕她不告诉我,所以故意让蓁蓁给我传话?”
“做事不就是要万无一失吗。”
唐瑛大方承认。
倒不是她不相信顾婉君,饶是那人能说会道,可现在在陈璐面前完全就像老鼠见了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全指着这人跟陈璐说,什么时候说,等她坟头草三尺高了再说吗。
当然,我们唐老师直到此刻还不知道她亲爱的朋友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陈璐,你我都不是绕弯子的人,傅一雯到底在哪。”
视频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璐这次没有怼人,但她也没有回答,而是语气相当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依照你对傅一雯的了解,你觉得她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
最想做的事吗。
唐瑛眸色微动,陷入思考。
最想做的事。
傅一雯最想做的事——
“你毕业以后打算干什么?”
“嗯开个餐厅吧,这样既可以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还能赚钱!”
“你喜欢做饭?”
“嗯确切来说,我喜欢看你吃饭,尤其是吃我做的饭!”
“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就好看!你吃饭的时候像个猫儿似的,特别可爱!”
“想说我嘴刁就直说。”
“啧!啥呀!人家都说了,漂亮女人都像猫!夸你漂亮还不行嘛!”
“又从哪学来的花言巧语,行了,晚上吃什么。”
“吃你昨天说想吃的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我都准备好啦!”
“”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人的音容笑貌,唐瑛有些恍惚,迟迟没有回应。
在江蓁蓁有些担忧的注视下,听筒里再次传来陈璐的声音:
“那她最想去的地方呢,你知道吗?”
最想去的地方
唐瑛皱了皱眉,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硬扯她的脑神经——
“寒假想去哪玩,我让人安排一下。”
“嗯你想去哪儿呀?”
“北海道吧,去滑雪,想去吗。”
“当然想去!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走喽,去北海道滑雪喽!”
“啧,别拽我,胳膊快拽掉了。”
“这不是能和你一起出去玩我高兴嘛!嘿嘿,我去搜搜攻略,收拾行李!”
“这还有快一个月呢,急什么。”
“我已经等不及了嘛!”
“”
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进唐瑛的脑海,此刻却显得格外残忍,痛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似乎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电话那头,陈璐叹了口气:“算了,我忘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傅一雯。”
“”
脑海深处某根神经被击中,痛得唐瑛差点把后槽牙咬碎,所有美好记忆仅仅一瞬间就破灭成沙,随风飘逝,只剩下傅一雯去医院找她说分开的那天——
“我们就这样吧。”
“我真的累了。”
“唐瑛,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不会再爱你了。”
“”
傅一雯这些话不断在唐瑛耳边盘旋回响,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她一个字都不敢忘。
注意到唐瑛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江蓁蓁试探着问了一句:“唐老师?你你没事吧?”
回忆终止,唐瑛眼底那抹痛苦随之隐藏,她抬眼看着江蓁蓁,摇头回应那一刻,脸上又戴上了先前的冰冷面具。
“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傅一雯的下落,那我们确实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一定会找到她。”
唐瑛说完,作势要把手机还给江蓁蓁。
“你去找过傅一雯父母吗。”
“”
听筒里,陈璐的声音叫停了递手机的动作,唐瑛和江蓁蓁对视了一眼,重新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
“傅一雯不在宁城。”
“这么说,你去找过她父母?”
陈璐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毕竟唐瑛连远在德国的江蓁蓁都找了,不可能没想到傅一雯的父母。
对此,唐瑛也没有否认:“是,我去了她父母的烧烤店,她不在那。”
“你跟他们说你和傅一雯的关系了?”
“没有。”唐瑛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试探过,他们以为傅一雯还在云江市开餐厅,根本不知道她最近发生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叔叔阿姨说傅一雯不在云江市,这样他们就会着急地主动联系女儿,傅一雯不至于连父母的电话都不接,这样你不就有机会了?”
“”
陈璐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得唐瑛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染着怒气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陈璐,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陈璐耸了耸肩,似笑非笑:“怎么了,我说错了,你不是很想找到傅一雯吗?”
“我是很想找到她,但我还没有卑劣到不惜利用她父母的程度!”
唐瑛明显动怒了,陡然拔高的声音引得餐厅其他客人不满,纷纷侧目望向这个方向,江蓁蓁有些不好意思,冲他们一一点头表示抱歉。
唐瑛压了压火,放低声音道:“陈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是因为傅一雯,所以我才一忍再忍,你最好不要蹬鼻子上——”
“傅一雯在美国。”陈璐打断了唐瑛的怒火中烧,语气听起来有些复杂。
“什,什么?”唐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傅一雯在美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能说这么多,至于能不能找到人,全凭天意吧。”
说完,视频电话显示挂断
视频电话结束时,国内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客厅沙发上,迅速被挂断的手机被扔在茶几桌上,仿佛是怕其主人后悔了一样,陈璐一改刚刚打电话时的冷淡模样,直接猫腰侧身躺在了一旁正给她削苹果的顾婉君的腿上,表情明显有些茫然:
“完了,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顾婉君低头轻轻啄了啄小姑娘无意识咬着的下唇,眉眼温柔地学着对方呢喃:
“是呀,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我不应该说的。”
“那为什么说了呢。”
“因为”陈璐伸出手指勾了勾顾婉君的掌心,声音有些发闷:“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对。”
“什么对?”
“唐瑛真的爱傅一雯。”
“”
第118章 “姐姐,你都不哄我。”
能说出来唐瑛是真的爱傅一雯这种话,这对陈璐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对唐瑛确实有所改观。
在陈璐印象里,唐瑛一直都是那种行事毫无顾忌、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可这次却没有。
在如此有执念的一件事上,唐瑛竟然罕见地瞻前顾后起来,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如果这都不算爱。
也是因为这个,虽然陈璐有些后悔自己透露了傅一雯的下落,可如果再来一次,当听到唐瑛表明态度那一刻,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有些人值得再给一次机会。
这话还是之前在医院时唐瑛跟她说过的话。
谁知道呢。
美国那么大,能不能找到人真的全凭天意,假如爱情自有天意,那能不能找到人就看唐瑛到底有多爱了。
有些答案,或许就应该让追寻的人自己去找——
距离上通视频通话结束的三个小时后,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来卧室拿睡衣的陈璐再次接到了好友江蓁蓁的视频请求。
“喂,蓁蓁?”
“璐璐,唐老师已经订了最近一班飞美国的机票。”
电话那头传来江蓁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电话这头,月牙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陈璐轻叹一声,点头道:“嗯,猜到了。”
“而且”江蓁蓁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有些复杂:“临走之前,唐老师还问了很多关于傅小雯的细节,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甚至连她睡觉时喜欢朝哪边侧身都问了。”
陈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临阵磨枪吗。”
江蓁蓁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璐璐,我有种感觉唐老师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表达出来。”
陈璐愣了一下:“是吗。”
“嗯。”江蓁蓁认真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担忧:“对了璐璐,傅小雯她真的没事*吧?”
“”
想到某两张令人不愉快的脸,陈璐下颌线条瞬间绷紧,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放心,她很好,有人照顾,事情发生的时候本来想告诉你的,但又怕你学业太忙没时间。”
“我明白。”江蓁蓁笑得温柔:“对了,那你呢,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我”
陈璐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干。
她该如何用三言两语概括这段时间的纠葛,从重逢到试探,从装醉到同居,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她该从哪说起呢。
就在陈璐纠结着该从哪开口时,浴室里不合时宜地飘来一阵温柔的声音:
“璐璐,洗澡水放好了,你要用哪个味道的精油沐浴球?还是木兰花的吗?”
“”
轻柔的话音就这么落了地,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陈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嗯,就木兰花。”
重新低头看向屏幕时,只见视频里的好友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璐:“”
江蓁蓁:“?!”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地愣好几秒,不知道的还以为视频卡了。
一股热流从脖颈窜上耳尖,烧红了陈璐整张脸,她压低声音,语速有点急: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和顾婉君和好了。”
“嗯”江蓁蓁眨了眨眼,慢半拍地点头:“我听见了”
原本温和的声音此刻有些飘忽,显然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不聋。
她听见了。
刚才那个隐约却有清晰的声音分明就是顾婉君。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比她读研这几年加起来都跌宕起伏。
江蓁蓁觉得自己大脑有点运行过载了。
然而比起震惊,她脸上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担忧,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陈璐心头一软。
“蓁蓁。”陈璐笑着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我现在很幸福。”
“嗯,我知道“江蓁蓁轻声回应。
作为见证过陈璐整个感情历程的挚友,她比谁都清楚顾婉君对陈璐意味着什么。
顾婉君就是陈璐的幸福啊。
可是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蓁蓁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五年前那个雨夜困住的不只是陈璐,还有陈璐身边这些人。
当初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大家天南海北地四处求学,陈璐去了加拿大,江蓁蓁清楚地记得,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打视频时,陈璐看人眼神都空洞得像个失去灵魂的破碎娃娃,后来她才知道她胃里经常反酸以至于吃不下饭、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时不时地自残、甚至有一次
江蓁蓁嘴唇有些发抖。
某次发起群视频时,接电话的人是陈璐的妈妈陈卿玉,起初江蓁蓁和傅一雯还纳闷这母女俩关系虽说有所缓和,却也没亲近到可以帮彼此接电话的程度吧,况且应该在美国的陈卿玉怎么会出现在加拿大?
结果下一秒陈卿玉说的话让当时视频里的江蓁蓁和傅一雯都吓了一大跳。
几个小时前,陈璐被房东从公寓天台拉了下来,房东是个老太太,被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事发之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陈卿玉,她们在陈璐的房间里找到一堆念珠佛珠十字架等等各种宗教信仰的饰品,以及一张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
原来刚到加拿大那段日子,陈璐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或许是治疗效果实在甚微,陈璐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寄托给了虚无缥缈的神。
无论是东方的菩萨还是西方的上帝,有没有哪一个神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她不爱顾婉君了,她认输了,她只是不想那么痛苦。
或许是求生无门,到头来只有死神冲陈璐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陈璐那次是真的想死的。
送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在她胃里发现了大量安眠药,再晚送来一会人就没命了。
那段可怕的记忆太过鲜明,以至于江蓁蓁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
《窄门》里这句话仿佛是陈璐和顾婉君之间的真实写照。
顾婉君放弃过陈璐,如果往事重来,江蓁蓁甚至都不用想,陈璐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
“蓁蓁?”陈璐清润的声音将江蓁蓁的思绪拉回现实。
江蓁蓁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璐璐,你真的想好了吗?”
听到这话,陈璐忽然笑了,她转头望向浴室方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嗯。”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音节,此刻听起来却重若千斤,当陈璐重新看向镜头时,江蓁蓁在好友眼中看到了少年时的那股子倔强和坚定。
“我相信她。”
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或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
视频通话结束后,陈璐刚放下手机,卫生间门就开了,顾婉君踩着情侣款拖鞋走出来,微卷的发梢沾着些许温热的水汽,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木兰香。
她刚刚专心调试水温,全然不知陈璐和江蓁蓁通过电话。
“怎么拿个睡衣这么久呀。”桃花眸里含着温柔的笑意,顾婉君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小姑娘:“一会水该凉了。”
陈璐将睡衣随意搭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环住那人纤细的腰肢,她将下巴搁在顾婉君肩头,鼻尖轻轻蹭着对方的耳垂:
“一起洗?嗯?”
“”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廓里,顾婉君浑身一颤,白皙的脸颊顿时染上一层绯色:
“不了,你先洗吧”
陈璐低笑,月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单纯的泡澡放松,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引得顾婉君没忍住抬眼瞪她,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尽是微微发烫的嗔意。
单纯泡澡放松?昨晚折腾得她大腿根儿到现在还酸着呢,这人压根喂不饱,她可不能再上当了。
被这样的柔中带媚的眼神盯着,陈璐忍不住心头发热,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脸红了个透的顾婉君已经转移话题,试图拿出当年当班主任时的强硬气势推着她往浴室走。
当年班主任时期她都不害怕,现在会怕吗。
陈璐心情大好地弯了弯眼睛,觉得某位老师方寸大乱的样子实在可爱。
当然,没人发现她藏在发丝下的耳尖也悄悄红了。
兵荒马乱的何止是顾婉君一人。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少女,撩拨的话看似熟稔轻松地说出口,可实际上陈璐心里却乱得像长了草一样。
不急,她们有一辈子时间,可以慢慢来。
看着浴室门关上,顾婉君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拿着吹风机坐在床边等着陈璐,轻轻摩挲着开关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确实是有顾虑。
黎飒的问题还没解决,她始终觉得不安。
她和陈璐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黎飒不接受她的道歉,又该如何呢?
她该怎么弥补黎飒?
万一事情闹大了,会不会影响陈璐的前途和未来?
吹风机线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乱七八糟永无尽头的人生。
顾婉君盯着地板出神,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双带着淡淡木兰香的手臂从背后环上来,她才猛然回神。
“在想什么呢。”
陈璐环着她的腰,原本清冷的声音被热汽泡得格外温软,顾婉君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扬起一个笑:
“没想什么,等你呢,我帮你吹头发吧。”
顾婉君这样说,结果刚一转身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脸,陈璐半跪在床上,眼睛格外明亮:
“明明就是有什么,别骗我。”
巴掌大的小脸素净漂亮,此刻认真起来显得有些凝重,顾婉君心尖一颤,指尖下意识抚上眼前人微蹙的眉头。
别皱眉。
她在心里默念。
没有什么值得她的小姑娘皱眉。
被顾婉君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看着,没人能不动容,紧绷不过两秒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陈璐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对方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顾婉君,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说了你会生气的。”
陈璐凑上前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声音闷闷的:“你不说我才会生气。”
顾婉君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约黎飒了吗?”
“”
陈璐眸色一暗,眼睛眯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你很想见她?”
顾婉君听得一愣:“不是”
陈璐突然松开手,语气有些酸溜溜:“你提她的次数比提我的次数都多。”
“”
小姑娘这是吃醋了?
这醋不应该她吃吗?
顾婉君眨眨眼睛,语气试探:“那我不提了?”
“晚了,你已经提完了。”陈璐别过脸,活像只闹脾气的小猫。
话都让这人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顾婉君心里一片酸软,她捧起陈璐的脸想亲,结果对方却往后躲了躲。
“你去洗澡吧。”
陈璐语气冷淡,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得人心痒痒的。
这是真生气了?
顾婉君抿了抿唇,心里打鼓。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煞风景地提黎飒。
可她做不到。
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情动之时她可以放纵自己,可天亮后,那些现实问题又像潮水般涌来,将她一点一点淹没。
甚至在昨晚那种情况,除了将自己完全交付,她压根什么都不敢对陈璐做。
黎飒是个现实存在的人,是陈璐的女朋友,她没法做到不在意,问题没解决之前,她永远也做不到坦然地享受和陈璐在一起的时光。
深深看了一眼情绪看不真切的陈璐,顾婉君默默起身走向浴室,她前脚刚踏入浴室,后脚瞬间被人从背后抱住。
门锁“咔哒”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浴室里格外清晰,两颗喧嚣的心脏紧紧相依。
“姐姐,你都不哄我。”
陈璐声音里带着委屈,wen/ruan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怀里人红到快要滴血的耳垂,最后落在后颈,激起一阵占戈栗。
一声姐姐叫得顾婉君半边身子都su了,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得快冒烟了,没等她出声,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她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
“姐姐,一起洗澡吧。”
“”
爱人的唇贴在耳畔,灼热的呼吸烫得顾婉君如临大敌,慌乱到有些颤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gan/se:
“你你刚才不是”
“我不介意再洗一遍呢。”
“”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急着为恨不得rong/wei/yi/ti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冰绡叠影月为邻,一霎天香破晓痕。
今夜,顾婉君注定要迷失在那双比月亮还美的眼睛里。
第119章 “顾婉君,你敢再放弃我一次试试看。”
昨天已经请过一天假了,今天再请假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压箱底的米色高领羊绒衫一大早被翻了出来,恰好能遮住锁骨和耳后的点点红痕。
好在现在入秋了,穿高领并不违和。
一直到进办公室,顾婉君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
“哎,顾老师今天又穿高领了啊。”
迎着同事八卦的目光,顾婉君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嗯,这不是入秋了吗。”
“确实。”同事点头,却依旧疑惑:“不过咱办公室挺暖和的啊。”
“我最近有点着凉了,怕冷。”顾老师说谎不打草稿。
“哦对对对,昨天主任开会的时候还说你是因为发烧请的假,那还是多穿点吧。”
“”
同事的八卦心思被顾婉君三言两语巧妙化解,没人看见打开教学笔记那一刻,某人悄悄泛红的耳尖。
她现在貌似又有点发烧——
晚上放学,陈璐开车来接顾婉君。
上车后,陈璐语气相当平静地说晚上约了黎飒见面。
消息来得太突然,顾婉君眼睛眨得飞快,足足愣了好几秒。
陈璐笑着问:“怎么啦,傻啦?”
顾婉君感觉胸口微微发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没准备好吗。
可她明明盼望着这样一场对话很久了。
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那未免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她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黎飒。
看着顾婉君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陈璐怎么会不明白这人的为难,她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放心,有我呢,你出个人就行。”
“不行。”顾婉君果断摇头,下意识反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语气坚定:“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
陈璐怔了怔,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儿,她倾身向前,吻上爱人的唇角:“好,我们一起。”
某个小乌龟进步了,没有再临阵脱逃。
这次真的不一样——
见面地点定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餐厅包厢。
进门之前,顾婉君反复深呼吸,紧张到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可她始终没有放开陈璐的手。
“别怕。”陈璐在她耳边低语,十指相扣。
门开的瞬间,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
黎飒一早就到了,看见两人牵着手进来的时候,这人眉开眼笑,高兴得就差没当场放礼花了。
“终于!终于啊!二位。”
黎飒眉飞色舞地边说边拍手,这话听得顾婉君一愣,直接僵在了原地,她下意识看向陈璐,后者却一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早有预料的从容,她牵着顾婉君落座,眼睛望着黎飒,语气真挚:
“这次谢谢你。”
“害,小意思。”黎飒潇洒地摆了摆手,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直往人眼睛里晃:“我这电灯泡的日子总算当到头喽。”
“我认识的几个作者工作室最近要出图,你的联系方式我已经给出去了,应该很快就有人找你对接。”
“啧,小陈璐,你这是干什么啊,跟我还讲什么人情往来啊,外道了是吧?”
黎飒象征性地皱了皱眉,表示不满,可不出一秒,态度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不过既然你费心推荐了,姐也就不推辞了哈,你放心,我工作室出图包客人满意,绝对不白费你的推荐。”
“”
听着两人有来有回的聊着天,这跟顾婉君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来之前她都做好彻底放弃尊严接受谴责谩骂甚至是挨耳光的打算了,结果怎么
有人分手分得这么愉快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看出顾婉君眼里的不解与茫然,黎飒扬眉轻笑,开口解释:
“顾老师,之前多有冒犯,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怎么样,我表现力还不错吧?”
“表现力?”
“是啊,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压根就不是什么陈璐的女朋友,她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
“”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顾婉君心脏重重一跳,脸色骤变,看出她的震惊,黎飒语气幽幽地继续添火:
“这么多年来,我身边倒是有很多朋友想认识陈璐,可她都——”
陈璐轻咳两声,表情不算好地瞪了黎飒一眼:“差不多行了。”
怎么还说起来没完没了啊。
收到眼神警告的黎飒撇撇嘴,有些委屈地耸了耸肩膀。
怎么了,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吗,确实有很多人喜欢陈璐啊。
果然啊,和好了就是不一样,看看,她这才多说一句话,这小陈璐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哎呦,这年头有对象的真是惹不起——
结束了这顿结果完全出乎意料的饭,餐厅门口,黎飒跟陈璐告别,临上车之前她跟陈璐开玩笑说到时候俩人结婚她得做主桌,陈璐同样以调侃的语气回说主桌估计坐不下,可以直接坐T台上。
回家路上,顾婉君始终都没说话。
事实上,从在饭桌上听到黎飒不是陈璐的女朋友那一刻,她就一直沉默着。
黎飒不是陈璐的女朋友。
陈璐从来没有别人。
五年来,小姑娘一直都是一个人。
顾婉君心脏隐隐作痛,她突然希望刚才在饭桌上的那些话都是黎飒的谎言,因为她不敢想象这些年陈璐是怎样独自熬过一个又一个夜不能寐的日子。
直到到家,顾婉君都没说一句话。
陈璐看出这人在闹别扭,就像高中时明明是她先说的保持距离,结果转头看见自己和秦浩阳一起吃饭时又要暗戳戳的吃闷醋生闷气。
哪有这样的人呢。
别扭鬼。
黎飒这事怪她吗,明明是某只小乌龟一直缩在壳里,从来没问过她,反而还因为总提黎飒让她气得胃疼了好几天。
现在小乌龟倒是先生起气来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晚饭结束后,两人跟平常一样进书房备课码字。
自打和好后,陈璐的桌子就搬回到了顾婉君对面,此刻那人犯着别扭不说话,陈璐索性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个赛一个地沉浸式工作,书房里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键盘敲击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敲键盘的手指如梦初醒般停下,月牙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得,敲了一晚上键盘,没有一个字儿能用。
果然,人都有心事的时候不适合工作。
陈璐摇摇头,索性直接把电脑推到一边,她单手托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对面人的轮廓。
微微蹙起的眉心,挺翘的鼻梁,饱满的唇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指针刚好指向晚上十点。
陈璐煞有介事地伸了个懒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对面的桌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我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原本算的上是行云流水的笔尖倏地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顾婉君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过分:
“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你自己先去睡吧。”
不冷不淡的语气。
果然还在生闷气。
陈璐眯起眼睛,她直接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对面,在顾婉君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撑在椅子扶手上,将人牢牢困在自己怀里。
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顾婉君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却也只是更深地陷入椅背,陈璐身上淡淡的柚子果酒味儿扑面压过来,她根本就无处可逃。
“我自己睡不着。”陈璐俯身,鼻尖几乎贴上怀里人的鼻尖,声音又轻又软:“你陪我。”
处在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看见顾婉君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果然,一提睡眠问题,这人立刻绷紧了身子,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先去洗澡吧,我一会就回去。”
“不要。”
陈璐得寸进尺地又往前贴了贴,故意将呼吸喷洒在怀里人的耳廓上:“我要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去。”
“我说了我一会回去。”顾婉君强作镇定,可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
啧,还犟。
小乌龟变小蚌壳了是吧。
陈璐眸色一暗,直接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顾婉君猝不及防,惊呼的声音还未落地就被人放到了桌面上,陈璐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桌面与自己之间。
这个高度正好让她们平视,陈璐能清晰看见那双桃花眸里闪过的慌乱和羞赧。
“你,你干什么?”对上那双近在咫尺亮得发烫的眼睛,顾婉君声音发颤,手指有些无措地揪住了身下的教案纸:“我备课呢。”
指尖挑起一缕怀里人的发丝轻轻缠绕,陈璐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顾老师有很多课要备吗?”
“嗯很多。”
顾婉君试图向后躲,却被陈璐另一只手扣住了后腰。
“多到舍得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
顾婉君不说话了,睫毛轻颤着垂下,她伸手推了推陈璐的肩膀,愣是没推动。
“陈璐。”顾婉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说过了,我要备课。”
“顾婉君。”陈璐寸步不让,圈在腰上的时候默默不自觉加大了力度:“我也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这次明明是你——”
话赶话说到这,自觉失言的顾婉君突然噤声,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终于撬开这蚌壳了。
陈璐眼睛一亮,倾身向前,几乎将顾婉君压在书桌上:“明明是我什么?”
“没什么——嘶!”
话还没过完,下唇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微末的刺痛!
陈璐又咬她!
顾婉君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攥紧了陈璐的衣领,好商好量道:
“别咬了,再咬明天没法讲课了”
“讲课也不是给我讲的。”
陈璐皱了皱鼻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好不容易跟我说句话还口是心非,净让人生气。”
说着说着,她故意在那看起来有些红肿的唇上又轻咬一下,语气幽幽:
“还不如咬肿,这样你就不用说了。”
“”
眼见陈璐貌似要来真的,顾婉君声音立马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别”
“那你说不说?
“”
顾婉君垂着脑袋,好半天之后,她默默将脸埋进眼前人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先骗我的”
终于肯说出来了。
陈璐弯了弯眼睛,下意识收紧了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臂,她亲了亲顾婉君的发顶,语气温柔:
“那你还背着我跟父母出柜了呢。”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怀里人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突然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一阵湿热的哽咽烫穿了她的心:
“这五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定很难过,对不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璐笑容停滞,心尖猛颤了一下。
原来这人不是在生闷气,而是在怪自己。
顾婉君抬起头来,双手捧住陈璐的脸,眼里的缱绻与温柔浓郁得快要溢出来了:
“璐璐。”
“当年拒绝你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样对不对,只是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真心为对方好,如果我真的爱你,就应该放你去追寻大好人生,而不是将你困在我身边”
拇指擦过陈璐有些湿润的眼角,顾婉君眨眨眼睛,声音很轻,这种话放在之前她打死也不会说,可此刻,她想给陈璐她能给的所有,包括那颗早就不属于她自己的心。
“后来听到你出国留学的消息,看到你发表的小说被越来越多人喜欢,看到你越来越好,我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看,你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陈璐本来就应该过这种大放异彩的人生啊。”
“一直到同学聚会的时候再次见到你,我才发现我自己是多么自私,我放不下你,我渴望着你,五年来我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奢求你的原谅呢。”
“后来黎飒出现了,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明明不应该,明明没有资格,可我却卑劣地吃着每一个接近你的人的醋,一看见你对其他人笑,和其他人说话,我就嫉妒得发疯,可这些自私的念头我又该怎么说出口呢。”
“你喝醉那天晚上,是我没坚守住底线,第二天我落荒而逃,我觉得是我毁了你的人生,倘若能重来一次,只要你能平安幸福,哪怕你的人生里没有我,我也——”
没说出口的话被一个炙热的吻封住,闷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痛苦:
“顾婉君,你敢再放弃我一次试试看。”
“我会死。”
“我真的会死。”
“”
这话听得顾婉君鼻腔愈发酸涩,圈在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怀里人揉进自己的骨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不安的爱人,只能捧着眼前人的脸,将自己献出去。
眼泪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可所有苦涩却都化成了甜。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庆幸的是,她们还是她们。
第120章 她有家了。
黎飒的事解决了,两人商量着周六假期去父母家看朵朵,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正式见一见顾婉君的父母。
虽然顾婉君已经和家里出柜成功了,可到底是吃人家姑娘嘴软,见家长的前一晚,陈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
周五晚上,投其所好送长辈的礼物摆满一客厅,陈璐却坐立难安。
想起顾父好像爱好下象棋,晚饭过后,陈璐拉着顾婉君请教象棋技术。
看着小姑娘正襟危坐仔细研究象棋的样子,顾婉君心里软成一片。
黎飒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象棋上。
陈璐低头扫视棋局,冥思苦想,认真程度不亚于码字工作的时候,她刚想问顾父擅长用马还是用炮时,一抬头却沉溺在一片似水温柔中,坐在棋盘对面的人俯身托着下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陈璐被看得心头一颤,嗓子莫名有些发干:“怎么了?”
“璐璐,明天周六。”
“是啊,不是说好明天要去看叔叔阿姨和朵朵吗,所以今天才要”
话说到一半,陈璐眼看着顾婉君摇头轻笑、起身、坐到自己身边来一气呵成。
陈璐咽了咽口水,感觉有点不妙。
“不是说好了研究象棋吗,你怎么”
“教你个必胜秘诀。”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烫得陈璐耳尖发麻,柔软的掌心覆上她手背,带着她移动棋子:
“要这样将。”
“”
盯着突然被将军的棋盘,陈璐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个圈套,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要理论时,鼻尖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唇瓣,顾婉君就着这个姿势把她困在沙发角落里,那双比世上所有真迹都要漂亮的桃花眸在灯光下摇曳着细碎的光晕。
陈璐眼睛眨得飞快:“明天就要见家长了,你”
“嘘——”纤长的食指抵住她唇瓣,顾婉君目光灼灼:“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或是被某只小乌龟传染了,或是此刻迎上的眼神太过灼热妩媚,陈璐也有点磕巴:“什,什么话?”
“饱,暖,思,淫,欲。”
顾婉君做了个口型,微弱的气声烫红了陈璐整张脸,她茫茫然错开视线:
“别闹了”
“宝贝,你亲亲姐姐好不好?”
“”
微微散开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颗小痣,底色恰好是陈璐的咬痕。
浑身的血液倒流到脸上,陈璐强撑着镇定,嗓子却哑得厉害:“先,先下象棋”
“那姐姐亲亲你”
话音一落,顾婉君忽然发力跨坐到陈璐身上,紧接着一个温柔却带着强势的吻直接压了上去,封住了陈璐的唇。
这还哪有心思学象棋了!
“等等等”像是想到了什么,陈璐突然睁开眼睛,喘息着别开脸:“礼物清单还没核对完”
刚刚别过去的脸被硬掰了回来,顾婉君咬着怀里人泛红的耳尖,轻笑着呢喃:
“我爸最喜欢的那家龙井,你托人从杭州带了明前特级,我妈的羊绒披肩是内蒙古定制的,朵朵的乐高是绝版迪士尼城堡,宝贝准备得这么周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那也不能——唔!”
“你现在要做的是想想为什么没有我的礼物。”
“”
“我不要礼物了,把你赔给我吧。”
“”
蜂儿不食人间仓,玉露为酒花为粮。
暖黄的台灯灯光犹如蜜般流淌蔓延,花丛中传来一阵轻柔的嗡鸣。
一只勤劳的小蜜蜂轻盈地掠过层层花瓣,最后停在那朵只为她盛开的花上,她动作格外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花的美梦。
作蜜不忙采花忙,蜜成犹带百花香。
不知过了多久,蜜蜂终于满载而归时,灯光给她镀了一层蜜色的光晕,一呼一吸间都是着淡淡的柚子果酒儿香。
什么花会有这样的香味呢。
当然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花。
“乖,别乱动。”
“”
以前我是让着你呢,以后我们各凭本事。”
“”
“宝贝,叫姐姐。”
“姐姐”
“宝贝,你只属于姐姐一个人,知道吗?”
“知道”
“宝贝,说你爱我。”
“我,我爱你”
“你爱谁?”
“爱,爱你”
“我是谁?”
“顾婉君”
“连起来说。”
“我我爱顾婉君”
“大点声。”
“我啊我爱顾婉君”
“真乖。”
“”
一夜fang/zong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见家长,穿高领的人变成了陈璐。
米色高领穿在小姑娘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怎么说呢,年纪轻轻,像个人妻。
顾婉君越看越喜欢。
两人拎着大包小裹站在顾家门前时,陈璐深呼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礼品袋的提绳。
察觉到她的紧张,顾婉君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语气温柔:“别怕,我妈昨天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菜呢。”
“嗯。”陈璐点点头,可小腿肚子还是忍不住发软。
门开得很快,朵朵是最先冲出来的。
“妈妈!璐璐姐姐!”
“朵朵乖,有没有想我们呀?”
“想啦!”
顾母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出来,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板起脸:“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老人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接过了陈璐手里的礼盒。
“阿姨,听说您肩颈不好,这*是给您选的羊绒披肩。”
陈璐拎起一个购物袋递过去,声音要多轻有多轻,话音一落,顾母眼睛亮了一下,当即解开围裙欢欢喜喜地试披肩。
镜子前,陈璐站在顾母身后小心地整理褶皱,顾婉君则贴心地为母亲拢起长发,三人倒映在镜中的画面出奇和谐,顾母左右转了转身子,披肩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珍珠光泽。
“真好看,真好看啊。”
顾母喃喃自语,陈璐跟顾婉君对了个眼神,瞬间心领神会,弯着眼睛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这颜色很衬您。”
与此同时,客厅里传来朵朵的欢呼声,小家伙正坐在地毯上拆乐高盒子,两眼放光,奶乎乎的小脸兴奋得通红;一旁的顾父戴着老花镜,正给茶几上整齐排列的茶叶礼盒拍照,陈璐瞥见老人笨拙地调整手机角度,朋友圈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格外响亮。
“爸。”
顾婉君失笑,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陈璐捏了捏手心拦了下来,发完朋友圈的顾父推了推眼镜,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却又很快挺直腰板:
“记录一下生活,人陈璐给我买的,我那帮朋友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
“”
见家长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除了朵朵这个一早就被陈璐收服的“小家长”,顾父顾母也格外喜欢陈璐,老两口非要留她和顾婉君在家吃晚饭。
厨房飘来香菇炖鸡的香气,陈璐挽起袖子要帮忙,却被顾母坚决地按回沙发,老人手劲大得惊人,陈璐踉跄着坐下,有点受宠若惊,顾婉君冲她眨眨眼,跟着母亲进了厨房,门缝儿里还探出朵朵狡黠天真的笑脸。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陈璐和顾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陈璐坐得那叫一个标板溜直,余光瞥见顾父正襟危坐的侧影,老人家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极了高中时最让学生发怵的教导主任。
还好早有准备。
陈璐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提议说要不要来一盘象棋,顾父却先她一步开口:
“听说你喜欢下棋?”
老人边说边弯腰从茶几底下拖出个塑料收纳箱,箱盖掀开的瞬间,陈璐的睫毛没忍住颤了颤。
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五颜六色的棋盒,五子棋,军棋,跳棋甚至最上面那盒飞行棋的包装还没拆封。
都是小孩玩的。
顾父扶了扶老花镜,轻咳两声:
“小区里孩子们说现在流行这些,我那天跟几个年轻人学了学,玩得不太好,你看看想玩哪个。”
“”
这话听得陈璐有些晃神,先前的紧张和不安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来自亲情的感动。
印象里,会迁就着她玩什么的长辈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姥姥。
可那也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璐眨眨眼睛,敛起情绪,她没有为难顾父,最后两人还是下起了象棋。
棋盘摆开时,陈璐故意走错一个马,顾父眼睛立刻亮起来,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算是在厨房也能听见:
“将军!”
下完这步棋之后,顾父推了推滑落的老花镜,抬头看了一眼陈璐:“这招是婉君教你的吧?”
“嗯。”陈璐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一招鲜吃遍天,她呀,从小到大就会这一招。”粗糙的手指在棋盘上划出凌厉的轨迹:“看好了孩子,这叫‘马后炮’!”
望着顾父得意的神情,仿佛古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陈璐在心里想着接话的措辞,却听见老人轻声继续道:
“以后常来,我还有很多招数可以教给你。”
“”
厨房里,顾婉君刚把葱花撒进咕嘟冒泡的汤锅,看着客厅里爷俩玩得不亦乐乎的画面,她悄悄松了口气,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跟她一起趴门缝儿。
“妈妈,姥爷笑得好大声!他跟朵朵一样,很喜欢璐璐姐姐呢!”
小家伙捂着嘴小声说,小拳头激动得手舞足蹈。
娘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击了个掌。
“你们娘俩啊。”一旁的顾母无奈摇头:“你们是来帮忙的吗?有那点儿心思都栓人家陈璐身上了。”
“”
一大一小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朵朵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拉着顾母的手晃了晃,声音又甜又软:“姥姥,我帮你洗青菜!”
“好,我们朵朵宝宝最乖了。”
小家伙忙着哄姥姥的同时,还不忘了给自家妈妈使了个眼神。
接收到女儿的眼神,顾婉君也上前挽住母亲的手,语气温顺:“妈,谢谢您。”
“嗯,瞧瞧,一大一小都是会哄人的机灵鬼,朵朵就是跟你学的。”
“那我还不都是跟您学的?”
“行了,别拿好话甜乎我了,赶紧忙你的。”
厨房不大,娘仨各忙各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母突然提了一句:“哎,对了,陈璐买那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闻言,顾婉君切姜的手顿了顿。
“这羊绒披肩不便宜,还有你爸那茶叶”顾母声音低了下去:“她写书能挣多少?回头你把钱”
“妈。”刀尖在砧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顾婉君打断母亲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急什么?”顾母瞪她一眼:“我是让你用这钱给她多买点补品,那孩子看着那么瘦,狼见了都掉眼泪,恨不得一阵风就能给刮跑了啧,什么眼神啊,都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吗。”
蒸锅的白雾弥漫开来,模糊了顾婉君盈满泪水的眼睛,朵朵好奇地仰头看她们,小手还在揉捏着面团,顾母看似无事发生地转身翻炒锅里的青菜,油花爆裂的声响却盖过了她吸鼻子的声音。
“姥姥,这个菜要放盐吗?”朵朵举起调料盒,天真地问。
顾母弯腰亲了亲外孙女沾着面粉的脸蛋,夸奖道:“宝贝真乖,帮姥姥拿个小勺子好不好?”
等小家伙蹦跳着离开,老人突然压低声音,长叹一口气:“婉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也该放心了。”
“”
顾婉君肩膀猛地一颤。
亲人的过世是一生的潮湿。
橱柜玻璃映出她咬唇强忍泪水的模样,与脑海中姐姐生前眉眼带笑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姐姐,我现在很幸福,你看到了吗。
客厅时不时传来爷俩讨论棋局的声音,陈璐爽朗中透着温柔的笑声隐隐传来,仿佛一缕阳光穿透累积的阴云。
晚饭时,顾父坚持要让陈璐尝他珍藏的茅台。
几轮下来,陈璐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桃花色。
桌下,顾婉君的手悄悄按在她大腿上,换来小姑娘一个带着酒气的狡黠微笑。
“叔叔,阿姨,我敬你们。”陈璐突然站起来,酒杯举得稳稳的,月牙眼里却晃动着细碎的水光:“谢谢你们接受我。”
老两口愣了一下,顾母以水代酒,顾父的酒杯在空中停顿片刻,眼睛望向女儿:“婉君小时候,每次下棋输了就哭鼻子”
老人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现在好了,总算有人能治她了。”
这话无疑是将女儿的终身托付出去的意思。
陈璐心头一热,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想再次举杯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着坐了下来。
不是顾婉君,而是顾母。
老人笑着给她夹了块鸡腿,嘱咐着她少喝酒,多吃菜。
看到姥姥给璐璐姐姐夹菜,朵朵也学着姥姥的样子,用儿童筷子费劲巴拉地给陈璐夹了一大块鸡肉,奶乎乎的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
窗外万家灯火,此刻终于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留,指尖所能触碰到的,不再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凉,而是归处。
她有家了。
陈璐在桌下悄悄勾住顾婉君的手指,对视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却也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氤氲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