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司机说话,沈行月已经绕到副驾驶拔了车钥匙。
在第三次撞击来临之际,闻彻已经一拳打晕了司机,与此同时沈行月翻身来到主驾驶重新开火起步,挂上倒档猛地一踩油门,反客为主撞上身后的车辆,势不可挡的把那辆车往后撞飞,随即换挡猛打方向盘,鸣笛飞速向前冲去!
时空回溯前的那场车祸还历历在目,沈行月罕见的掌心出了汗。
这个世界可以再次回溯,他也不会死。
但是闻彻不能再因为保护自己消失在火海中了。
这座桥不长,车头驶离桥面的一瞬间沈行月松了口气,车速慢慢降下来,这辆车已经开始漏油,狼狈高调的出场吸引得路人纷纷探出头。
他甚至听到有个小年轻大呼小叫的打电话:“亲爱的,我看到一辆迈巴赫62s被撞了,我的老天鹅,保险公司该破破产了吧!”
沈行月严肃的心情瞬间一松,他转头对闻彻笑道:“闻总,车被撞了,肉疼吗?”
闻彻还皱着眉:“你没事就好,车不重要。”
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能听到警车呜呜的往这边赶来,沈行月谨慎的把车慢慢停靠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瞬间,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挡风屏外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包车。
闻彻黑色衬衣袖口挽到小臂,沉着脸在和助理通话:“马上过来,先送行月离开,确保他——”
面包车毫无征兆的加速冲了过来!
没有反应的时间,沈行月第一时间抱住了闻彻。
砰——咣!
他眼前倏地一黑。
有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汩汩流出。
是血。
一如世界坍缩之前,他的全部意识陷入了黑暗。
——
沈行月再次醒来时世界一片黑暗,他的手被握着,指尖轻轻一动,头顶就传来了一道轻喊:“行月?”
他反应了两秒才听出来是闻彻的声音,和平日里冷淡的嗓音不同,这一声简直太嘶哑了。
沈行月鼻端嗅到消毒水的味道,但视线里一片黑暗。
他这是在半夜醒来了?
什么都看不清,他抬手习惯性的去摸眼睛,却被闻彻用了点力道压住了手背。
“别动,还在输水。”
“唔,我眼镜呢?”
“车祸中碎掉了,新镜片还没送到,再等等。”
“好吧。”
一时寂静。
绝对的黑暗中,除了视觉外的其他感官派上绝对用场,他能听得到身边人衣料磨蹭的细碎声响。
接着是颤抖、充满热意的呼吸声。
闻彻倾身,额头贴着他颈窝,沈行月僵住了身体,他没有聚焦的瞳孔轻颤,掌心蜷缩。
“沈行月,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知道吗?”
颈窝热意弥漫。
沈行月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血液奔流鼓噪,他觉得有什么很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唇角,一触即分。
闻彻好像离他特别特别近,声音又特别特别轻,说:“医生说你今晚不醒,可能就成植物人了。我守了你三天。”
“我这不是醒了吗。”
“是啊,”闻彻劫后余生般笑了一下,声音平静到诡异,“还好你醒了。你如果离开我,我会立刻选择去陪你。”
“……”
沈行月尽力不去想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翻了个身,长长的睫毛颤抖,半晌憋出一句:“闻彻,你把灯打开。”
太黑了,是死寂般深不见底的黑,闻彻的语气又极度幽深诡异,他害怕。
闻彻沉默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碰了碰他的眼睑:“乖,你看不到我吗?”
沈行月兵荒马乱的一颗心忽然坠入谷底。
他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天黑。
是失明。
第28章 生气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病患是由于车祸撞击导致的视神经损伤, 眼部神经复杂精密,如果损伤超过3天仍未恢复视力,恢复希望就比较小了。”
“就算恢复, 后续的康复修养时间也需要3-6个月。”
三天时间。
沈行月不确定自己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睛本来就带有基因病,上次去复查时医生还在强调,如果再这么高强度使用眼睛, 四十岁之后可能他就成半瞎了。
——这种话他在每个小世界都听过无数次,已经免疫了。
不过由于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他都没有到四十岁, 根本来不及体验半瞎状态——每次到达一个新世界, 他的身体数据会自动恢复成自己死亡当天时的样子, 孱弱、微死,但不会真死。
直到这次车祸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一直能钻漏子规避半瞎结局。
这有点像地狱笑话,其实谁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 他自顾自笑出了声。
正在说话的医生:“……”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闻彻, 犹豫着说:“患者家属也要及时关照患者心理, 积极的心态有助于病情好转。”
沈行月又笑了一声:“我就是心理医生。”
医生:“……”
果然,医者不自医。
闻彻看了一眼医生。
随后握了一把他的手腕, 低声交代:“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躺一会好吗?”
“嗯。”
走廊。
闻彻虚掩着病房的门, 视线通过缝隙看着床上瘦削的人,对医生交代:“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眼睛的事。”
“治疗方案和疗程和我商议。”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我们不能确保他的眼睛百分百恢复如常。”
“尽全力治,”闻彻沉默片刻, “治不好……我作他的眼睛。”
——
“哥,我打听过了,那个项目治疗方向确实和嫂子的情况吻合,但是五年前就已经中止了。”
“问清楚他们缺什么, 钱、设备、人脉,今晚我会送到,项目最好明天就重启。”
片刻后闻安回道:“哥,项目负责人竟然是隔壁市严大少,他家有矿!他真不缺资源,当时这个项目是给他弟弟做的,他弟弟不是还来过咱们江市做眼部手术吗,病恹恹的,金贵到我们全部人都没能近身瞅一眼……五年前他弟弟意外去世,严大少就把项目停了。”
闻彻皱眉:“严家?”
他听说过严大少的风采,倨傲冷漠,目下无人。两人的圈子鲜有交集,他只在某个慈善晚会上随意和严大少点头致意过。
“你去备礼,我走一趟。”
闻安是真佩服了:“哥,你绝对是闻家唯一的恋爱脑。”
闻彻伸手挂了电话。
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行月耳朵尖动了动,直起身:“你是不是很忙?忙的话你就先回公司,我这里只需要一个护工就可以了。”
“好,”闻彻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被纱布裹严实的脑袋,确认没有再渗血才起身,“左耳后面也有伤口,你侧躺时多注意。”
他答应的太干脆,沈行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过了会才慢慢点头:“你记得好清楚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伤口。”
“颈部有两道划痕,已经止血了;内脏轻微损伤,脊背有大片淤青,后脑偏左侧有淤血肿块。”
闻彻回答的很快,沈行月震惊了一下:“好详细。”
“那你呢,你有哪里受伤吗?”
闻彻走远了两步,背光站在桌前,手术剪咬开粘连血肉的绷带,止血药粉洒在翻卷皮肉上的瞬间,肩胛骨在黑色衬衣下骤然绷紧,声线却平稳得近乎温柔:"我没有受伤,当时你把我护在怀里。"
“是吗,”沈行月完全听不出来他在说谎,眯眼一笑,“那真好,我这个盾牌还挺有用。”
——
闻彻下午出去后,一直到深夜才赶回来。
他身上还沾染着湿冷潮气,沈行月睡的很不安稳,几乎是在房门关阖的第一时间就惊醒了。
他没有听到窗外有雨声,闻彻去哪里了?
他没出声,听到今天新来的护工恭敬起身,用气音事无巨细的汇报:“闻总,沈先生晚上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十一点钟睡的。”
“下午输了两瓶液,外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傍晚的时候又做了一次核磁共振,结果还没出。”
闻彻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黑暗中有手机消息送来,嗡嗡的震动。
闻彻大概在看消息,片刻后他推门出去,房门没有关严实,声音模糊传来,
“我明天去和眼科专家谈一下,你过来陪着他,暂时先不用给他说这个项目的事情。”
“……伤口没事,你明天别多嘴。”
沈行月忽然烦躁的翻了个身。
半分钟后闻彻进来,他让护工下了班,自己坐在陪护床上守夜。
护工关门离去的一瞬间,沈行月狠狠拍了一把被子。
闻彻猛地转头。
“闻彻,”沈行月尽力调整呼吸,“我很生气。”
轻微的台灯开关声响起,闻彻拉着凳子坐在他身边,隔壁市下暴雨,他现在体温有点低,但好在掌心热了一点,安抚性的握住沈行月的手指:“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沈行月抽回手:“你伤到哪里了?”
“……”
闻彻余光瞥向包扎严实的右手臂,谨慎开口:“手臂受了点擦伤,连缝针都用不上,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不应该瞒着我,”沈行月蹙眉,“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
闻彻一时哑然。
他抬起手,闻彻犹豫几秒,握住他的手附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很厚的纱布,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伤口有多深,是不是真的和男人所说的那样只是小擦伤。
“疼吗?”
青年眼眸无法聚焦,询问夹杂着关心,闻彻看的心尖一软:“不疼。”
下午和严大少交涉时牵连到了伤口,他故意没有去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行月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想法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促使他近乎自虐般忽略自己的伤情。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疼痛免疫,可是当青年手放到自己臂膀上的一瞬间,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原来被关心的时候,他连一丁点疼痛都觉得难以忍受。
闻彻放纵自己的自私和私欲蔓延,改口道:“还是有一点疼的。”
他看着青年瞬间蹙眉,胸腔里翻涌起怪异的情绪。
第一次觉得受伤也是好事。
“我明天会去找医生了解你的真实伤情,闻彻,你不要总想着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沈行月认真补充:“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闻彻几不可查的眸间一暗,话语间却分毫不显:“只是生死之交吗?”
沈行月卡壳:“……这分量还不够?”
闻彻把他的手从手臂上拿下,妥帖的塞进棉被,
声音融入夜色,像一声纯粹的叹息:“行月,我是商人。我很贪心的。”
——
第二日下午,沈行月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光彩。
三日期限已经过半,沈行月明显感到身边男人的焦虑。
可能131回来之后有办法修复他的眼睛,再不济可以去找祁明,让他假公济私一下,眼睛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是这样又不能告诉闻彻,他只能委婉安慰:“没事的闻彻,我不在乎能不能复明。”
闻彻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半晌,别过头去:“我在乎。”
严大少的团队行动迅速,闻彻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珍品打动了他,第二天他的顶尖团队就赶到了江市。
但并不是五年前的原班人马。
领头的经理语气不卑不亢:“项目里的多数专家都是为了小少爷提供的,小少爷去世后专家团队也就解散了,目前只有三名医生还在国内。”
闻彻把所有人的简历全部筛查了一遍,紧绷的唇角微微放松。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团队,但这些人加起来,比江市的医疗资源也强上很多了。
领头的医生四十出头,不耐烦地推开病房门,扒拉着沈行月的病历本看,神情从不屑慢慢凝固到呆滞。
他暗自嘶了一声,用胳膊肘捣了捣一旁的同事:“严大少真的没有诓咱们,这小子的病和少爷的病一样邪门。”
“放屁,这小子又不是严家人,他的眼球怎么会有基因病……”
对面的同事说着说着接过病历本,自动消音。
两人难得保持一致,齐刷刷起身往病房里面走。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暖阳从纯白窗帘下透过,洒在病床上。青年一头乌发,眼睛虚焦,靠在床头上静静听音乐。
苍白、瘦削,单薄脊背靠着床头,像是冬日温室精心呵护下才稍稍绽放的白玫瑰。
两个医生有片刻的失声。
这样冷清到高不可攀的青年,他们五年前也曾见过。
“……小严?”
为首的李志有些失态,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青年神情没有半分变化,音乐恬静继续流淌在病房中。
“……”
闻彻敏锐的投来视线:“李医生?”
李志慢慢平复下心情,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第29章 白珠 眼睛不重要了,我要他的灵魂
第三天晚上, 沈行月的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身体的各项机能逐渐恢复,住院已经没有意义了,沈行月委婉的和闻彻建议回庄园修养。
闻彻一言不发的把他的所有东西收拾好, 推来轮椅把他抱到上面,从头到尾没有用到护工一次。
输了三天液的手背留下几个难看的针孔,周围还有未消散的淤青。
闻彻这些天只要忙完回来, 就坐到他身边扯出他的手,拇指转着圈按摩。
“疼吗?”
“不疼。”
车内寂静, 男人继续拢着他的手, 一圈一圈细致按摩。
很久后他才又开口:“江市的医学能力一般, 我们下周出国做治疗,别担心。”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焦虑的要死。
沈行月犹豫着说:“出国挺麻烦的,其实看不见也挺好的……”
手背的按压有一瞬间的停滞,黑暗中他完全不清楚此刻闻彻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能听到男人克制压抑着呼吸, 冷声说:“沈行月, 我想要你看见。”
——
回去的路上,沈行月的右手一直被迫搭在闻彻的膝盖, 下车的时候闻彻把他的手塞到自己膝盖下的小毯子里面,随后才起身推着他的轮椅下车。
沈行月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攥紧了手掌心。
其实他手心出汗了QAQ。
好尴尬。
闻彻有发现吗?
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闻彻推着他身下的轮椅平稳的往家里走,夹杂着冰凉水汽的风飘到脸颊上, 压下他不合时宜的心悸。
——隔壁市的雨,一路吹到了江市。
沉闷的雷声在天边响起,沈行月收回万千思绪,侧耳听到闻彻开口,
“最近我陪你住在一楼,吃饭复诊都方便。”
一楼客房被收拾出来,一比一复刻了沈行月的卧室风格,只不过这个房间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每一处可能会绊倒的地方都密实的裹上了。
当然,目前的沈行月看不见,也摸不着,直到这天深夜他一个人摸索着去厕所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细节。
一路磕磕绊绊,却没受一点伤。
头顶的摄像头红点闪烁,一墙之隔的闻彻调大了耳机的声音,直到显示屏上的青年重新躺回床上,才收回视线。
知道沈行月不会允许自己和他住一个房间,所以他提前布置了沈行月的卧室。
——那个房间的所有边角、家具,全是他蒙上眼睛,独自一人反复行走无数遍摸索出来的最优位置。
——
知道自己不会一直看不到,所以沈行月的心情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很大的波动,因此在接到叶霁云电话的时候,他还有闲心去想晚上吃什么。
“行月哥,你怎么样?”
叶霁云的电话一直被闻彻拦截,他用了黑蛇的力量才拨通了沈行月的手机号。
对面的声音语气淡然,微微的电流声内含着他的轻浅呼吸:“不怎么样,没死成。”
叶霁云抬头就能看到属于沈行月的那间房,他站在别墅外深深的凝视着:“我帮你查凶手。”
“……”
“你用不着这么快自投罗网。”
叶霁云张了张嘴,刺骨寒风猛地刮进骨头缝,过了很久他才挤出一声笑:“你怀疑我?”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叶霁云呼吸骤停。
他望着窗帘紧闭的房间,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机。
黑蛇嘶嘶嘲笑他:“你现在还要去帮他治眼睛吗?”
“……”
手机屏粉碎,玻璃刺破掌心,血顺着指缝一滴滴淌下来,他像是一无所觉。
“我有了更好的想法,”他依旧看着那间房,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眼睛不重要了,我要他的灵魂。”
“囚禁穿越者的灵魂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叶霁云打断了他:“我拿闻彻一半的气运和你交换。”
一半的气运,足以他饱腹千年。
黑蛇定在了原地,贪婪的伸出獠牙,
猩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叶霁云,反复确认:“就为了一个穿越者,你这么慷慨?”
叶霁云很久才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他值得。”
黑蛇像是被震住了,过了一会他才嘶嘶的吐出一颗红珠子。
“喏,把这个让穿越者吞下,他就永远只能待在这个世界里了。”
叶霁云犹嫌不够:“就这?”
他要的是拘束灵魂的药,能让行月哥永远守在自己身边。
黑蛇把另一颗白珠子往前挪了挪,示意他看过来:“你吃掉这个白珠子,穿越者若是违背了你的命令将痛不欲生。”
黑蛇看着叶霁云果断吞下白珠,侧过头看向暴雨中的庄园。
他忽然想到了上一个宿主。
——那是一个吞下白珠的可怜人。
因为他的心上人被强制喂下红珠的第二天,亲手粉碎了灵魂,随风而逝。
——
李志带着团队给沈行月做了一个细致的眼部检查,结果自然不太理想。
他们在房门外低声交谈了许久,一个小时后云姨轻手轻脚的进来给他端来一碗小甜粥。
沈行月不需要别人喂饭,他自己能独立进食,只是速度慢了点。
云姨做饭真的很好吃,一碗只有大米、红枣、山药的小甜粥熬的浓稠香甜,沈行月喝着喝着就把鼻尖埋了进去。
真好哇,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感觉。
忽然,寂静的房间响起一声抽泣,沈行月喝粥的动作一顿。
云姨慌乱的擦了擦眼睛:“行月,我做饭呛到嗓子了,我先出去一会。”
凌乱的脚步声渐远,沈行月慢吞吞咽下粥,没滋没味的放下勺子。
闻彻紧跟着进来,抽出纸巾擦了擦他的唇角,平静的安抚他:“云姨年纪大了,情绪失调很正常。粥好喝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沈行月轻轻摇头,把粥推远了点。
碗里没剩几口粥,闻彻就着沈行月的勺子把剩下的喝光,自然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他轻轻把空碗放在一边,单膝下跪,自上而下的去看沈行月的脸色:“治疗需要时间,没什么大不了。”
“……”
大家都很关心自己。
这些NPC明明只是死板程序下的数据,竟也会为了他伤心、谨慎、小心翼翼。
等闻彻再次离开后,他抿唇联系了祁明。
第一次因为NPC主动去做些什么,他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不要让他们太伤心了。
——
“……沈行月,虽然我对你说的故事很感动,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对NPC产生感情。你只是穿越者,迟早会离开他们的。过多的感情会阻碍你的工作效率哦。”
“我知道,就这一次。”
“啧啧,那我去找你。”
已经恢复了视力正在和祁明通话的沈行月:“……”
“找我干嘛,副局能不能不要擅自离岗。”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忍心拒绝我吗?”
“忍心。”
“……”
祁明睁眼说瞎话:“我不管,我就要去,我不仅去,我还要去和你的男人说话,我要去问问你们的婚姻生活和谐不。”
沈行月怒挂通讯:“神经病啊。”
午夜十二点,穿着和上次分毫不差的祁明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管家冒雨匆匆赶来,举着伞迎接这位奇怪的先生。
暴雨下可视距离严重缩短,他看不清是谁把这位先生送过来的,马路上空无一物,但祁明身上的衣料没有沾湿一分一毫的雨水。
闻彻站在沈行月的房间门口,身形高大,身影阴沉,伸手淡漠的拦住了冒冒失失往里面闯的客人。
“已经很晚了,祁先生可以先休息,明天早上再和他见面。”
祁明瞪他:“我急啊。”
急着把沈行月摇醒陪他说话。
闻彻依旧垂着眼面无表情:“不要打扰他睡觉。”
祁明:“……”
要不是小世界削弱了他的力量,他早就穿墙而入给这个固执的土著居民一点点震撼了。
他盯着闻彻看,闻彻垂眼冷冷回视他。
下一刻,祁明娴熟的伸手准备搭上他的肩膀:“那我们聊聊。”
闻彻猛地后退一大半,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必。”
他根本不是开得起玩笑的性格,也没有和祁明多说一句话的打算。
祁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两人身后的门把手忽然转动,沈行月打开门,门外壁灯柔和照亮他瘦削的身形,涣散的瞳色在灯光下有着别样的色彩。
他此刻演技不是一般的好,无比自然的往虚空中摸索,随后扯了扯闻彻的袖子:“谁来了?”
祁明:“……”
闻彻:“……”
祁明转过身咬牙扶额,太刻意了,哪个小瞎子大半夜能精准的推开门问自己男人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刚刚恢复视力但被迫装瞎的沈行月还没意识到自己破绽百出,仍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中:“闻彻?”
闻彻回答很快,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我在。”
“你的朋友祁明来了,明天早上再和他聊天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不能熬夜。”
他微微张口惊讶的啊了一声:“祁明?你怎么来了?”
祁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闻彻,”沈行月复而再次扯他的袖子,“他可能有什么要紧事,我想和他聊一会,你先休息吧。”
闻彻皱眉,唇角抿的平直,随后深呼吸开口,仿佛做了很大牺牲,
“那祁先生不如和我商议,你是我爱人的朋友,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尽量帮。”
第30章 浴室 那我抱你去洗澡
祁明一笑:“我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闻总恐怕爱莫能助。”
“哎,我说实话,我失恋了。”
沈行月:“……”
沈行月:“…………”
祁明绝对是神经病。
他明天就押送祁明去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
闻彻看起来很不想和祁明说话, 但又出于待客的礼节和某些说不清的占有欲,迫不得已站在原地。
他当着客人的面抬起手看了看腕间价值不菲的表,片刻后他淡淡开口:“祁先生, 我们家的家规规定十二点之前所有人务必休息,你的感情问题必须要延顺到明天了。”
闻彻在祁明到来之前还在办公, 袖口挽到手肘, 露出的肌肉线条紧实强硬。他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站在沈行月门前, 大有“你敢进来我就敢动手”的态度,丝毫不顾及任何失恋人士的死活,祁明权衡片刻,遗憾退场。
“那我们明天见。”
他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管家愣了片刻后小跑跟上去:“祁先生, 等等我给您开房门。”
闻彻平静的收回视线, 他其实不是看不出来祁明和沈行月之间的纯友谊。
他只是无差别的讨厌每一个在沈行月身边喧嚣、抢走沈行月注意力的人。
无人在意的祁明拉开客房的灯,对着光仔细的研究手中的发丝。
这是他刚刚从闻彻身上扒拉出来的。
他变戏法般从衣襟里掏出另一缕头发, 是他上次走之前匆匆薅的叶霁云的。
起卦、推演、解卦。
“一念之差……什么意思?”
他嘀咕着,只见一缕头发支撑不住异时空的能量, 颤抖着自燃,不到三秒便化为一滩灰烬。
空气中留有刺鼻味道,祁明盯着灰烬看了看, 果断捏起剩余的那一缕。
这么坚强,肯定是气运之子的头发。
“就是你了,叶霁云!”
——
第二天,清晨。
闻彻把祁明关在门外, 慢条斯理的走进沈行月。
沈行月的新眼镜还在闻彻手里,裸眼视力属于半米之外人畜不分的那种睁眼瞎,他的先天条件太好,伪装真瞎子不在话下。
……主要是因为他恢复的太快了,不符合这个小世界的医学认知,只能在接下来的复诊中让祁明慢慢删改复诊数据。
闻彻先查看了一下他耳后的伤,血痂已经掉了,露出鲜红的伤痕,闻彻娴熟的挤出祛疤药膏,敷在他耳后。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道,沈行月舒心的闭目哼了一声。
暴雨过后的太阳光打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简直白的发光。
一片宁静祥和中,闻彻俯身问道:”身上的血痂都掉了吗?”
“嗯嗯。”
“那我抱你去洗澡。”
“嗯嗯?!”
躺椅上的青年唰的直起身,挠了下脸颊:“我自己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肃:“不可以。”
他俯身抄过沈行月的膝盖,另一只手从沈行月腰部横过,稳稳当当把人抱了起来。
一瞬间身体悬空,沈行月下意识揽住闻彻的脖子,呼吸声打在男人的颈窝,闻彻浓如墨的眸色又暗了一瞬。
为什么!又是闻彻给他洗澡!
沈行月内心的小人尖叫着跑来跑去,一头撞死在闻彻的胸大肌上,撞的鼻血横流,绝望哭泣。
前几天在病房,当时他什么都看不见,车祸后沾在身上的汽油和血渍味道难闻,他想去洗洗,可身上偏偏有伤,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事情。
是闻彻扒光了他的衣服,端了水盆,拧干毛巾一点点把他全身上下擦拭干净的。
闻彻明明是闻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但指腹却有着薄茧,擦过他身体的时候格外煎熬。
那天的兵荒马乱还历历在目,沈行月面色不显,实际上耳朵尖已经烫红,低声挣扎:“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闻彻再度拒绝:“不可以。”
沈行月:“……”
真想现在就坦白自己视力已经恢复,然后抢过自己的眼镜独自洗澡给闻彻看!
然而这种情节注定是不现实的,他被放入还没放水的浴缸中,闻彻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
沈行月轻轻吸气。
等到所有衣物都被褪下,闻彻抱起他的衣服挂在墙壁挂钩上。
闻彻在自己手背上试好水温,再开始放水。
浴室中说话有回音,闻彻的声音格外清晰:“躺好,先洗头发。”
平心而论闻彻的服务真的很细致,他会控制水温,会收着力道按摩他的头皮,会一只手轻轻捂着他的眼睛,避免水流进到他眼中不舒服。
并且自始至终说话声都很平静。
……只有他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不公平。
闻彻站在沈行月背后,他在帮青年擦头发。
垂眸就能看见大片晃眼的白,白色顺着滑腻流畅的腰没入水汽晃荡的浴缸,再下面的颜色就被遮住了。
他忽然俯身搅了一把池水,引得青年微微侧身,腰部与水线交接的地方绷紧,往上抬。
“怎么了?”
闻彻盯着看了很久,久到青年觉得侧身处微微发烫,才收回视线。
“没事,水凉了告诉我。”
……
洗完澡后闻彻抖开浴巾,把沈行月一整个裹起来,干脆利落的抱了出去。
睡衣已经被闻彻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叠的很整齐,乍一看没什么差错,但昨晚复明后沈行月才发现,
——这是一件印着白色可爱猫咪的睡衣。
闻彻光欺负老实人。
被水汽蒸的软白的青年认真的和他讨价还价:“我自己穿衣服。”
这点民主权还是要给的,不能太过独断专横,一向很尊重爱人意见的闻彻很纵容的往后退一步:“好的。”
可是闻彻只退了一步。
他蹲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专注看着失明的爱人独自穿衣。
呼吸声很淡,如果换做是一天前的沈行月,完全察觉不到闻彻在他身边。
沈行月尽力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只是在他提上裤子的时候,忽然想,
闻彻这样看过自己多久?
——
终于被允许进入沈行月卧室的祁明一进屋就注意到了天花板的摄像头,他若无其事的转了眼,心想夫妻俩玩的还挺花。
沈行月穿着白色猫咪睡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祁明瞬间笑嘻嘻:“你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沈行月对满嘴开火车的人无话可说,他竖了个中指,转头倒在床上蒙住了脸。
祁明绕到床尾薅他的被子:“起来了,你陪我说说话。”
被子里的青年没反应,祁明坐在床尾,安静了一会忽然重重叹气:“我真的失恋了。”
“……”
他果然该把祁明送进医院。
被子里的声音被压的闷闷的:“不相信。你哪来的对象?”
“很久了啊,”祁明转过腰睨了一眼鼓起的被子,“你自己记不住不能说我没有。”
停了一会,沈行月窸窸窣窣的从被子里出来,刚刚洗过的头发过于柔顺,被子一压翘起一个圆润的弧度。
他指了指门外:“出门左转直走十米,再左拐往前走三十米,你会看见个冰箱。”
“然后呢?”
“然后你去拿两瓶啤酒回来讲你的故事。”
祁明:“……”
他起身溜溜哒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撞见闻彻,男人冷淡的向他颔首,随即关上了书房的门。
祁明收回视线,满不在乎的继续找冰箱。
等到他拿着啤酒原路返回后,指尖微动,不着痕迹的帮忙把摄像头盖住了。
——说是盖住,其实他只是伪造出一个假象,闻彻那边的电子屏上只会看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行月对啤酒没什么偏爱,但是架不住最近的营养餐味道过于寡淡,他也浅浅啜了几口。
“我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NPC,”祁明侃侃而谈,“NPC长得又高又帅,性格还好,我就猛猛心动和人家谈恋爱,结果谈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NPC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对我的好,只是死板的程序框定!白瞎了我的感情。”
沈行月点头哦了一声:“这个NPC叫闻彻,你叫沈行月?”
祁明缓缓鼓掌:“聪明,聪明。”
沈行月平静的放下啤酒瓶:“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清楚。”
祁明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笑。
他在熟人面前并不能隐藏好情绪,也可能他故意要让沈行月看见,
总之他的语气中带着过来人般的劝诫,透过沈行月望向虚空的刹那,才真正有了点失恋的模样:“不要和NPC产生感情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
沈行月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上次说叶霁云身份存疑,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祁明组织了下语言,“你可以理解叶霁云为后天上位的小三。”
“……什么意思?”
“很好理解啊,他不算原配的气运之子,原配可能夭折、陨落……总之就是死翘翘了,另一个局子的同行就扶持了叶霁云上位,支撑这个小世界继续运转。”
沈行月皱眉:“原来的气运之子去世了?”
“当然,只有原配去世小三才能上位,小世界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哈。如果劈腿可是严重违反规定,后果很难承担哦。”
“那闻彻——”沈行月没有说完下面的话,
祁明笑着打断了他:“亲,闻彻只是NPC而已,不要再给他多余的关注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