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喜欢一个人呢?
宗凌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最后得出结论,对她好就行了吧。
这时,崔秀萱说话了,“你不是在忙吗,怎么过来找我了?”
宗凌哦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不是说画了幅画送我,我过来看看。”
崔秀萱身形猛然一僵。
她今日确实一直在画画,待她的画画好了,她就有理由继续骚扰宗凌,然后借机搜罗点情报出来。
不过,她画得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了。就这样拿给宗凌,他会觉得自己喜欢书画是在胡说吧。
而此时,宗凌似乎已经看见什么,松开她往桌案走去。
崔秀萱立刻拦住了他,拖住他的胳膊道:“等一下!”
宗凌回头望向她,似是在问她怎么了。
崔秀萱的唇张张合合迟疑半日,道:“别看了,我想去你的营帐里待着呢。”
“……”宗凌的眼神瞬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崔秀萱却没注意男人的异常,生怕他看见惨不忍睹的画面,拉着他的手往外跑,“快走吧快走吧。”
很快,两个人来到宗凌的营帐里。
忽而对视一眼,又莫名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手还彼此拉着,触感突然变得敏感,掌心交叠处灼热,微微汗湿。
这时,女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他们今日屏风后,倒入浴桶里,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营帐内,莫名很暧昧。
崔秀萱一顿,关心道:“你准备睡了吗?”
下一句“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还没说出口,宗凌却是神情晦涩地看她一眼,“行了,进去沐浴吧。”
“……”啊?
崔秀萱惊讶了片刻,他现在好主动啊,居然会要求她留下一起睡觉。这是个好现象,她很快接受了,一脸幸福地便走进了屏风后。
待女人进去之后,宗凌忍不住抬手解开一颗衣扣,似乎这样可以驱散身体的燥热。他面无表情地想什么人啊,一见到面就拉他过来睡觉?
那他勉为其难地满足她。
崔秀萱褪去衣服,坐入浴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她,只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脖颈,上面滴落水珠。
隔着一扇屏风,可以看见男人影影绰绰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什么事,开口柔声问道:“将军,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洗澡的时候还寻他说话?难不成还想邀请他一起啊!
宗凌唇线紧绷,盯着那扇若隐若现的屏风,又别开视线:“什么事?”
崔秀萱问道:“你还会在这处军营里待几日啊?”
为防止他怀疑,她立刻娇娇气气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马上就走的话,那、那你能不能多陪陪我,你根本不懂,一个人的深夜,我为你流过多少泪……呜呜呜!”
她哭着哭着觉得不对劲,略微停下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停在了她面前。
崔秀萱趴在浴桶边缘,手臂也架在上面,脸缓缓抬起,却见宗凌没看她,正垂眸解腰带。
“……你是要一起洗澡吗?”她眨了眨潮湿的双眼。
宗凌深吸一口气,受不了她了,哭哭啼啼地勾引他进来,然后进来了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总不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不可能。
但是,她既然喜欢这样,他可以配合一下,于是道:“嗯,一起洗吗?”
崔秀萱颔首,缓缓游走,给他让了一点位置,目光盈盈地邀请他,“快进来。”
“……”
宗凌进来后,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身前,让她坐在他身上。
崔秀萱转身,抱住他的脖颈,轻声问道:“所以什么时候走?”
宗凌顿了顿道:“七日后出发。”
见女人没说话,他抬手,有些生涩地抚摸她的头,说道:“不必担心,我尽快回。”
崔秀萱颔首,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娇滴滴道:“那你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水底的异样止了声音。
……
水的阻力太大,宗凌抱着她站了起来。
崔秀萱深深埋在他怀里,视野不断转动,她以为宗凌会抱着她去榻上,结果后背突然抵住了衣柜。
“……”
之后,男人抱着她在营帐内走动,过了很久,他们才又躺上了榻。
女使进来换热水,崔秀萱又被抱着过去清洗了一下,眼皮轻颤,昏昏欲睡。
她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叫了一句,“报告大将军,副将大人求见。”
宗凌出去了。
杨柏走进来,隔着几扇屏风,看不见里面。他却洋洋得意道:“我就猜到啊,你今天肯定是去陪你夫人了,哈哈哈,我可真了解你。”
宗凌坐在桌案后,抿了口茶,冷冷道:“不好意思,你猜错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杨柏不信但又不敢进去验证,窥宗凌不动如山的神色,又仿佛像真话。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低声道:“李从南联合牧游部落,欲图围剿我军这件事,我又继续深挖了挖。”
宗凌闻言,看了眼一旁的屏风。
商议这等机密本就低声密语,站得远了些都听不清楚杨柏说什么,况且她在睡觉……
他没制止,杨柏便继续道:“埋伏在云延等五个地方的皇军也已尽数击破。”
宗凌闻言,倒是笑了笑。
杨柏不解地看向他,男人勾唇冷笑道:“李从南,太弱。”
杨柏见不惯他这嚣张的模样,但他又的确有嚣张的资本,抿唇道:“所以还有吩咐吗?”
宗凌却道:“这事你不必管了,之后都交给我来。”
“知道了。”此时夜深,没什么可说,杨柏起身离开。
宗凌往屏风后走,看见背对着他睡觉的女人。
她蜷缩着身体,小小一只,很没安全感的样子,背影似乎还很僵硬。
宗凌心里莫名很不舒服,上榻,自后方抱住她,声音放轻,“吵醒你了?”
崔秀萱却猛然战栗了一下,背对着他,还是没说话。
宗凌唇线紧绷,这是这个女人对他前所未有的抵触。
他猛然把她翻转过来,将她揽入宽大的怀抱中,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低声问道:“害怕?”
太久的沉默,宗凌拧眉,突然有些无措,他思忖片刻,正准备再次说话时,崔秀萱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
宗凌愣住。
事已至此,崔秀萱只好压下心底的惊慌失措,而是顺势小声问:“你别这样做好不好?我怕你死掉。”
见她终于有了回应,宗凌松了一口气,猜到她听见了什么。
那她害怕是正常的,他顿时懊恼在营帐里和杨柏谈论这些事,竟然让她吓成这样。
“不会。”他尽量用比较温柔的声音说道,“别怕,睡吧。”
崔秀萱颔首,埋在他胸口,没再说话。
安静的午夜,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她的确想从宗凌这里探出点消息,却不想得到这种结果。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吗?
陛下的计策几乎透明地被呈现在宗凌的面前,那他们还有胜算吗?
她在做的事还有意义吗?
崔秀萱茫然地看着黑夜,她还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
次日清晨,宗凌已经不在了。
崔秀萱起身,靠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多看看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时,秋池走了进来,她一脸神秘,说道:“夫人,你快出来,侯爷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
崔秀萱毫无兴趣,但秉持着能多看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思,她穿好衣服出门了。
秋池领着她走向草场,却见到草场旁那本枯涸的池塘被灌满了水,清澈的水池中央,飘浮着一朵朵清秀的荷花。
崔秀萱这几日苦功作画,自然感觉得到这个荷花池的构景之巧妙。
此时秋池道:“这个是侯爷特地命人一比一复刻的南觉山上那汪闻名遐迩的荷花池,用以夫人作画。”
崔秀萱忽然想到什么。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将南觉山上的景色搬下来。
崔秀萱望着这片池塘,沉默许久。
直到秋池将纸笔拿过来,说道:“夫人请。”
崔秀萱顿了顿,走过去坐下,认真描绘起来,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画出来的内容倒是有点像样了。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天色将暗,崔秀萱毫无知觉,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嗤笑。
崔秀萱动作一顿,放下画笔,转头过去。
却见宗凌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方才那句嗤笑不是他发出来的。
崔秀萱耳根有些烫,他一定是在嘲笑她。
她将宣纸取走,起身就要走。
宗凌一把拉住她,问道:“怎么不画了?”
崔秀萱瞪他一眼,“不想画了!”
宗凌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垂眸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觉得画很好。”
“……”
宗凌抱住她,看向那片池塘,问道:“你觉得这片荷花池如何?”
崔秀萱也看过去,颔首道:“好看。”
宗凌抱她抱得更紧,低声道:“以后无论是何时,只要是我向你做出的承诺,我一定会兑现。”
崔秀萱抬眸,身躯一震,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还以及那些她没有在意的细节,此刻频频在脑海中复现出来。
原来所做这些,都是他在认真兑现自己的承诺。
夜色静谧撩人,荷花池飘来柔和清新的香味,撩起彼此的碎发,粘腻暧昧。
直到宗凌突然道:“你很高兴?”
崔秀萱才发现她的唇角已经不知上扬了多久。
她一愣,缓缓压平了唇角,有些茫然地回顾刚才怪异的反应。
仿佛是她这副模样取悦到了宗凌,他淡淡道:“趁着我心情好,十息之内,你说出的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愿望吗?
崔秀萱一时没说话。
想逃离这里,离开生风门,去往一个安全又宁静的地方,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
这就是她的愿望,可是显然,她不能对他说出口。
宗凌对她来说,更是绝对危险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不会实现她的愿望,只会摧毁她的愿望。
他们是敌人。
思忖间,十息已经过去了。
崔秀萱缓缓回过神,对于这个机会的流逝,没有感到太多的遗憾。
她侧目望向宗凌,正要表演出懊恼的情绪时,却见男人正定定看着她,一刻不离,似乎还在等她的回答。
可是十息已经过去了。崔秀萱不解地看着他,男人却催促道:“你快说啊。”
崔秀萱颤了颤睫毛,原来时间并不重要,他会一直等她说出口。
夜晚太沉静,只能听见彼此近距离的呼吸,炙热而缠绵。
如果说,目前她的情况是个死局。
那向宗凌这个对她来说无比危险的人物索要爱意,能不能改变这个局势呢?
是会让事态有转机,还是陷入更糟糕的境遇?
她心如鼓噪,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诉求,最终只弯唇道:“要亲亲。”
宗凌一愣,低声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可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好认真,他突然觉得这次的请求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真挚。
宗凌突然有些慌乱,紧紧盯着她,然后抱住她,莫名附耳道:“你有这么喜欢我吗?”
崔秀萱顿了顿,从善如流道:“嗯,喜欢你。”
宗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宗凌抚摸她冰冷的胳膊,把她抱起来,“天凉,我们回去吧。”
回去后,二人安顿下来,崔秀萱闭目睡过去了。
宗凌静静看着她的脸,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宗凌!你在吗?”
是杨柏。宗凌无语,没老婆的人晚上都这么清闲吗?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出去,就见杨柏被人拦着,正站在营帐外死死盯着他。
杨柏咬牙道:“那个女人呢?在哪?”
宗凌冷冷道:“你说谁?”
杨柏似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不断摇头,紧盯着宗凌,“方才,我在外巡时,意外救下一名男人,那个男人被打得半死,临死前塞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着大学士柳城遗书,定远侯亲启!”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就擅自拆开了。”
宗凌眸色闪了闪,便见杨柏将那封用鲜血写的遗书摆在他眼前,一字一句道:“上面居然写着,这个柳姝姗是假的!”
第47章 昨晚消耗太多水分与子尧的争执
宗凌接过那封遗书,鼻端钻入一股血腥味。
上面写清楚了皇帝是如何偷天换日,劫持真正的柳娘子,又将假的塞进去。
柳父让宗凌不要相信那个假的嘴里说得任何一句话,都是接近他的手段而已。而且此女武功高强,万万不可叫她近身,非常危险!
最后说明,告诉他的真相原因是自己的女儿已被皇帝软禁,希望他看在这份密信的面子上,在事成之后可以将真正的柳娘子救出来。
宗凌还没说话,杨柏就从剑鞘抽出一把剑,拔腿就往营帐里走,“我现在就把那个女人抓出来,先严刑拷问一番。”
“等等。”宗凌出声制止。
杨柏回头,紧紧盯着他,道:“怎么?难不成你心软了?”
宗凌却平淡无波地望着这封书信,冷静道:“怎么证明信是柳城写的?”
“上面有官印!”
“可是他已经死了。”宗凌平静道,“这枚官印究竟落入何人之手,还未可说清。”
杨柏沉默片刻,“守在京城的探子此刻来不及递消息过来,那你就不查了,任由她留在你身边??”
宗凌将书信折叠好,交给一旁的容腾,道:“查,要查。”
杨柏松一口气,眯眸道:“如果真如柳学士所言,那就先将她关押起来,不然随时可能伤害人。”
宗凌顿了顿,说道:“不必,她要伤我早就伤我了。”
杨柏再欲劝阻,宗凌道:“况且她也伤不了我,不必担心,这几日我会看守住她。”
“……”
杨柏咬紧后槽牙,冷哼一声,阔步离开了这里。
宗凌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起身往营帐中走去。
掀开门帘,泄出一丝柔和的灯光。床榻上躺着一个姿态娇媚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在枕头上铺开,双眸紧闭,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道阴影,宁静而美好。
宗凌没靠近,脚步停在屏风旁,远远注视她。
男人目光缓缓移动,自上到下,似是要将她的每一寸都打量到清楚彻底。
他不知看了多久,唇线紧紧绷住,眼眸里风起云涌,似是有无形的压力在挤压这个空间,低沉而压抑。
这时,崔秀萱发出一声呓语,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两下。
宗凌一顿,这才看见她不知何时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如今天气变化莫测,时冷时热,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他冷着脸,看上去不为所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因为太使劲,手背青筋鼓起。
崔秀萱再次蹙了蹙眉,他抿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被褥给她盖好。
*
清晨微凉,荷花池里的荷花悄然绽放,娇艳欲滴。
崔秀萱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没等来秋池喊她起床。
“秋池,秋池?”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什么事?”
崔秀萱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下意识认为对方就是秋池,撒娇道:“我要喝水!”
过了一会儿,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床榻。宗凌高大的身影自屏风后出现,冷漠的双眸望向她,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只水杯。
崔秀萱缓缓瞪圆双眼,魂都要吓没了。
“你怎么没走啊?”
宗凌淡淡道:“今日休息,养精蓄锐。”
崔秀萱没有怀疑,接过水杯,将水喝完了。她认真道:“都是因为晚上消耗了太多水,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水。”
宗凌:“……”为什么能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
男人不说话,崔秀萱也不在意,蹦入他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肩头,思忖着今日要去干什么。
宗凌缓缓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崔秀萱想好了。
但是今日宗凌休沐,不会跟她一起去吧?
她眨了眨眼,说道:“我想上后面那座南觉山看一看。”
宗凌立刻道:“不行,想都别想。”
崔秀萱叹口气,说道:“好吧,那我就站在下面远远望一眼好了。”
宗凌没说话,应该是默认的意思。
崔秀萱亲了他一口,跳下床,走到衣架前穿衣服。
这时,宗凌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我今日不出门,你自己去?”
崔秀萱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勉为其难地答应他,立马听男人道:“要我调派几个士兵跟着你吗?”
那一瞬间,崔秀萱突然后背一阵发凉,裸。露的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凭借一种直觉,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便不敢贸然回答,转移话题道:“我的女使呢?”
宗凌嗓音低缓:“她似乎是腹痛,便告假了。”
崔秀萱颔首,语气担忧,“一会儿我叫人给她送点补品。”
就这么顺势略过了士兵的话题。
她若无其事地换好衣服,转身回头,而宗凌似乎是刚好收回视线,黑浓的睫毛遮蔽隐晦不明的眸色,他起身往桌案走去,“好好玩。”
崔秀萱眨了眨眼,离开了营帐,往后山走去。
巍峨高大的山脉隐蔽在稀薄的云雾之后。
后山处有两排重兵把守,看上去无法突破重围。
不过崔秀萱不打算放弃,其一她隐藏了真实的身份,没人知道她武功不错,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再者,在逃亡之前,她会先瞒住子尧,假装配合他执行任务。届时宗凌出兵离开,二人一齐逃跑,彼此借力,他们有逃跑成功的概率。
似乎是某种心灵感应,视野里飞来一只鸟,落在了枝头,鸟尾艳红,正是她与子尧联络的小鸟羽,它嘴里叽叽喳喳嚷嚷了半天,传递出今夜子尧要与她见面的信息。
崔秀萱移开视线,再度望向眼前的南觉山。
此处似云似雾,将山峰笼罩,不明方向,前路迷茫。
*
那边,一名身手矫健的暗卫越入宗凌的营帐内,自桌案之后跪下,低声道:“主上,夫人去了后山,张望了会儿,现在回帐篷休息了。”
她没有过来这里,那便是回自己的帐篷了。
所以为什么突然回避他??
宗凌眸色沉下来,捏着书的手指陷入纸面,手背浮现的青筋隐没在一丝不苟的衣袖内。
就在这时,一名女使掀帘走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夫人说她今夜不过来了。”
此话一出,营帐内骤然冷了几度,女使的肩膀不断的抖动,脸色发白。便听宗凌轻声道:“为什么?”
女使哆哆嗦嗦道:“夫人说昨晚将军太使劲,她腰很痛,今夜一定要休息一下。”
宗凌:“……”
就在女使摇摇晃晃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宗凌淡淡道:“出去。”
女使忙不迭跑了。
*
崔秀萱回去的时候,眼眸猛然一转,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她缓缓收回视线,微微蹙眉。
回去后,她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
听说荷花在清晨绽开,又在午后闭合。
她昨天画得不好,也许是因为荷花已经闭合了,本身就不好看。
如果现在过去,将盛放中的荷花画下来,一定会达到很不错的效果。
这么想着,她起身往那片荷花池走去。
上午阳光正盛,崔秀萱躲在树荫底下作画。
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静止不动,娇俏的侧颜灵动而美好。
画了一会儿,崔秀萱动作一顿,突然回头,那道存在感强烈的炙热视线瞬间消失,身后空无一人。
刚才明明有人在看她。
她蹙眉,罢了,这并不是什么带有敌意的视线,便转回头,没再深究。
看着面前像模像样的画作,她居然遗憾起来。
宗凌今日居然不出门,不然马上就可以拿给他看了。
自上午画到午时,荷花闭合。
崔秀萱起身回去营帐内休息,之后一整天都在琢磨这副画,没时间没去见宗凌。
很快,夜晚降临,她悄然换上女使的衣服,偷偷溜出去。
夜间只有士兵在外巡逻,见到一个女使在外奔波,并不会觉得奇怪。
崔秀萱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马厩处,长吐了一口气。
马厩前,子尧背对着她,正蹲在地上喂马。
“我来了。”崔秀萱小声道,她看着子尧,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将自己知道的那些近乎绝望的信息告诉他。
无论如何,等他们离开后再商议。万一此刻突然和子尧闹内讧,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子尧却一改往日的急切和简洁,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来了。”
崔秀萱蹙眉,“你在说什么?”她想了想,在脑子里加加减减一番,“宗凌五日后出发,你们可以斟酌着早些出兵,这样——”
“你少假惺惺了!”子尧猛然站起来,他转身,冷冷看着她,低声道:“那药,你没有给他喂,对吧?不然,他现在已经卧病不起了。”
崔秀萱脑子嗡一声响,支支吾吾道:“你听我说,我、我……”
子尧道:“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这么失望!”
崔秀萱抿唇,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给他喂这个药,会有多危险?”
子尧却显然不信,继续逼问她,“别找借口了。你爱上他了,对不对?”
……
夜风簌簌吹过,月色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此处。
另一个人也脚步匆匆,朝这里跑来,似是看见了宗凌,他停下脚步,拍了拍胸口,“原来你知道了啊,我正准备通知你过来呢。”
宗凌没理他,他神色冷峻,望着眼前的草场,那处依稀有低低的交谈声,在深夜中回响。
男人周身的氛围太阴沉太可怕,跟在他身边的小士兵们通通佝偻着脑袋,不敢说一句话。
似是见宗凌还不过去,另一人试探问道:“你不过去的话,那我替你去抓人?”
宗凌蓦然回首,冷冷看他一眼,似有冰刃刺出。他勾唇笑了笑,终于抬腿往草场走去。
不等他走太近,便听见崔秀萱气恼的声音,“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啊,他那么无聊,脾气还大,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才懒得应付他!”
第48章 会等我回来吗?当然
夜色浓黑,月亮自薄雾之后出现,明亮清晰。
听完她说话,子尧不语,也不看她,不知信了没信。
崔秀萱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他,“我们逃吧。”
子尧猛然转过头,瞳孔振动,“你要逃?你要离开这里?”
崔秀萱颔首,语气认真:“再过五日,宗凌就会走,不趁此机会逃走就没机会了。你想把命留在这里吗?”
子尧垂眸,过了会儿,他搓了把脸,低声道:“行,我信你,你最好别
骗我。”
崔秀萱悬着的心落下来,弯唇道:“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给你买桃脯啊。”
子尧嘟囔道:“我自己不会买吗,要你给我买?行了赶紧回去,在外面待太久的话,会被他发现。”
崔秀萱了解子尧,他这是不生气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夜路昏黑,崔秀萱坐在路上,莫名心悸,后背一阵凉意,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可惜这是在军营里,不能直接过去把人揪出来。她只好脚步加快,掀开门帘,走入自己的营帐里。
先要将衣服换下来,她走到屏风后面,快速解下腰带。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正靠近这里。
她的衣服还没换好。
崔秀萱立刻抬头,细长的腰带自掌心甩出,灯烛熄灭。
她在黑暗中将寝衣穿好,刚转身,就被人猛然握住肩膀。
崔秀萱吓了一跳,男人立在她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不明,更有压迫感。他抬腿,逼近她。她不得不往后退,直到腰撞到了桌案,退无可退。
她发出一声惊呼,“怎、怎么了?”
光线太暗淡,她看不见男人脸色阴沉,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
因此她不明所以,但耳边充斥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剐蹭她的耳膜,握住她肩膀的力道很大。
他整个人立在她身前,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暗示。
崔秀萱心如鼓噪,突然想到了上一次。她也是一整天没去见他,然后男人晚上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她。
于是她的手探向身后的桌案,不断摸索着。
宗凌根本没管她在干什么,冷冷盯着她许久,突然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唇动了动,正要开口,怀里突然被塞了一个东西。
“我送你的画画好了,你要看看吗?”她小心翼翼道。
宗凌的冷笑凝固在唇角。
崔秀萱继续道:“对不起,今天一整天都没去找你。其实我一直在为你画这幅画,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喜欢这副画吗?”
营帐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微风自外涌入,吹动垂落的长发,暗潮涌动。
崔秀萱瑟缩了一下,很快她感到营帐内的氛围更加低沉的可怕,他的呼吸更加沉重,握住她肩膀的手力道更大,甚至颤动。
室内愈发焦灼的氛围令她呼吸渐渐不畅,她瞳孔颤动,刚才不该这么说话……
她迟钝麻木的大脑缓缓浮现诸多猜想,有一个猜测一闪而过,她正要拿来琢磨,下一刻,宗凌突然压上来,猛然堵住了她的唇。
他炙热的气息铺撒在脸上,有力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腰,冷冽的气味填。满了她,压抑的氛围添上几分暗火暧昧。
崔秀萱一脸茫然,很快她发现她的寝衣白穿了。
营帐的缝隙里泄入几丝微光,投射在绣工精巧的屏风上,印出交叠的人影。
崔秀萱都没有说话的机会,大脑很快就被挤空了,那潮湿的大掌握住她的腰。
虽然不懂他今日的异常,以及莫名其妙的进展。但这比平时强横许多的动作,让她很喜欢,因此起初非常兴奋地配合。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宗凌的不知疲倦,便微弱地拒绝。
但她的拒绝惹来了严重的后果。
她狼狈地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营帐内灯烛摇曳,透过门帘的缝隙,室外光线微弱。
她尚且迟钝的大脑思索片刻,终于意识到这是第二天晚上。
她突然一阵心慌意乱,然而不等她多想,一只修长的手指掀开了门帘,宗凌抬腿走了进来。
抬头,望向面无表情,双眸晦暗的男人,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行至她身前,伸手扣住她的后脖颈,弯腰用力堵上了唇的唇。
营帐内的声响旖旎缥缈,很快,她再次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
又一次醒过来,仍然是夜晚。
崔秀萱望着眼前安静摇曳地灯烛,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没多久,宗凌再次出现在她的营帐里。
他行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隐晦不明,抬手,指尖挑开了她脖颈处的细带。
崔秀萱睫毛颤了颤,几次三番想和他说话,但都被他适时地打断,她只好暂且顺从地躺下。
终于有一次结束,在二人此即彼伏的呼吸声中,她抱住他潮湿的脖颈,柔声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宗凌一顿,贴着她的耳朵,嗓音冷沉,缓缓道:“你不喜欢?”
这饱含深意、犹如拷问般的问题,阴魂不散地环绕在她耳畔,崔秀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凭借一种直觉,立马道:“喜欢,特别喜欢,就是,就是……我好累啊。”
她蹭了蹭他的脖颈,可怜地看着他。
……
崔秀萱终于在接近黄昏时就醒过来。
此时还早,宗凌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猛然坐起身,不顾及酸软的腿,下榻往外走去。
她掀开门帘,一位面孔陌生的女使便转身看向她,朝她走过来,脚步轻盈,此人会武功。
“夫人,有什么事吗?”那女使问道。
崔秀萱的目光轻轻扫过营帐外站着两排士兵,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困惑道:“我的女使呢?”
那人回答:“秋池身体不适,之后由我来侍奉你。夫人可以叫我当歌。”
崔秀萱认真道:“噢噢。”
她好奇地看一眼外面,抬腿往外走去。
当歌立马挡在她身前,那十几个士兵也转身,面容冷肃地看着她。
当歌低声道:“夫人,这几日不太安宁,夫人还是不要外出为妙。
崔秀萱一愣,很快满脸信任地看着她,担忧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弯唇,乖顺地转身走了回去。
身后,数道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背影上,存在感极强。
崔秀萱不敢回头,刚一进入营帐,脸色骤变。
她被软禁了!
为什么要软禁她?
她死咬住唇,瞳孔振动,一个猜测浮出水面。
她的身份被发现了?
她猛然跌坐在床榻上,回顾这几日发生的事,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她想象过很多次被发现身份的场景。
被宗凌一掌拍死或者拖去牢狱严刑拷打,最后惨死在牢狱内。
可是现在她面临的情况和她想象的处境一个都对不上。
这让她不知所措又莫名其妙,毫无应对之策。
她心慌意乱之时,营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宗凌的身影出现在营帐内。
崔秀萱满脸镇定,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指尖陷入掌心,抬眸看向他。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碰撞,暗火涌动,她的心突突直跳。
宗凌放下手臂,他俊容棱角分明,锋利冷漠。
此刻眸色沉沉,抬腿朝她走来。
崔秀萱几乎立刻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是,此刻他们身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他知道她的身份,也许也知道她所有的伪装与谎言。他们是敌人。
因此,她好像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接受、享受这件事情。
宗凌缓步行至她身前,垂眸看着她,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低头吻过来。
崔秀萱一惊,猛然往后躲了躲。
营帐内的气氛徒然变得压抑逼仄,叫人透不过气。男人脸色阴沉,轻声问:“为什么躲?”
崔秀萱额外冒出细密的冷汗,眼眸闪躲。她突然想着不如假装不知道她已暴露,先维持现状好了,如今想不到解决办法,维持现状起码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她立刻起身,抱住他的腰,垫脚亲了上去。
宗凌任由她亲了一会儿,没有给出回应,像根木头。
直到她微微分开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清浅的呼吸铺撒在他的唇上,男人猛然扣住了她的后脑,吻了下来。
房间内有一面妆镜,崔秀萱可以在镜子里看见此刻完整的自己。
她看见她通红的双眸,湿透的脸颊,唇角也有晶莹滑落。与一个随时会杀死自己的人,她居然也沉湎与此。
这一幕对她来说无比荒唐,她不忍看下去,闭上了双眼。
然而男人很快发现,他自后方紧靠着她,唇贴住她的耳朵,炙热的呼吸铺撒在他的脖颈处,嗓音低冷,质问道:“为什么不睁眼?”
下一刻,他自己作下结论,轻声道:“因为你讨厌。”
“……“崔秀萱深吸几口气,缓了缓,艰难地睁开湿透的双眼,颤声吐出几个字,“……不讨厌。”
然而男人似乎已然笃定她就是讨厌,目光阴鸷,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给我看着。”
……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崔秀萱疲惫地蜷缩在他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她的腰被宗凌结实的手臂紧紧扣住,一道视线始终落在她的头顶,一寸一寸地打量她,一刻也未曾离开。
她突然意识到,在过去这几日的同床共枕中,就在她毫无戒备安心入睡时,他或许从来没有睡过,而是这样冰冷地注视她,从夜里到清晨。
这么想着,她也睡不着了。
在诡异的静谧中,一缕晨光透过门帘照射进来。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悦耳动听。
崔秀萱缓缓睁开双眼,宗凌已经坐起身,在衣架前换衣服。
崔秀萱才想起来,今日是他出发的日子。
她侧躺在床上,看见男人结实的背影,布满了她的抓痕。她的脑子回忆起她画的那张军营构造图,暗自思忖起来。
或许宗凌贪恋她的身。体等原因,被侥幸留下了性命,但保不准他哪天腻了。她的命不过就在他一念之间。
她一定要离开。
彼此沉默,各怀心事,宗凌始终背对着她,没有看她一眼。
在他抬腿欲离开时,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会等我回来吗?”
他的嗓音很轻,须臾间便融化在空气里,叫人捉摸不透意味。
清晨,营帐内还未燃灯。暗沉沉的光线迷糊着彼此的轮廓。
他不戳破她摇摇欲坠的伪装,她也无意坦白,故作不知。
他们似一对普通的夫妻,在安静空旷的晨间各自忙碌,没有任何对话却能随时感知对方的存在。
而现在,丈夫外出狩猎,妻子该温柔的道别了。
崔秀萱愣住,抿了抿唇,缓缓弯唇,“当然会啊,不在这里等你,我还能去哪啊?”
第49章 陷入旖旎之梦一连好几日
耳边的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宗凌带着人马走了,留下一小部分士兵守在此要地。
崔秀萱穿好衣服起床,照常用膳睡觉。
她花了一天时间试探出了她的活动范围。
结果并不理想,除了去如厕,她不可离开这个帐篷。
崔秀萱心情低沉,她行至桌案后坐下,抽出来那张军营构造图,垂眸分析片刻。
如果要跑,后面那座山是最佳逃匿地点。
将图纸放好,她又不由陷入沉思。
宗凌到底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子尧现在在哪?
心中的困惑太多了,崔秀萱内心怅然不已。一切发生得好突然,她明明马上就要走了……
不过她没有放弃,目前来说她并不是全然处于劣势之中。
虽然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他们不知道她知道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她可以利用这项信息差,拿捏他们。
就这么在军营里待了几日,照例吃饭睡觉。
日暮时分,天际染上绚丽的橘红,余晖落在错落有致的帐篷上。
“当歌,你进来一下。”一只营帐内突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
当歌抿唇,抬腿走过去,抬手撩起门帘一角,露出崔秀萱那张精致妩媚的面容,红润的唇勾起蛊惑人心的笑容。
当歌默了默,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崔秀萱蹙眉,苦恼道:“这几日夜里有些睡不着,可否为我拿一些安神香过来?”
当歌紧紧盯着她许久,低声道:“遵命,夫人。”
不多时,她拿着安神香走进去,行至香炉前点燃。
烟雾袅袅,模糊了彼此的面孔,崔秀萱望向她,弯唇道:“谢谢。”
当歌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崔秀萱的视线收回,落在那精致秀美的香炉上,隐约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她神情闪烁,躺下闭上了双眼。
又过了几日,她什么都没做。
夜里,她趴在桌案上画画。这几日无所事事,只能通过画画找些乐趣。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交谈声:“我一会儿就回来,看护好夫人。”是当歌的声音。
随之传来几道雄厚的嗓音,“遵命!”
当歌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营帐。
她是要去给宗凌寄信,崔秀萱在这几日已然了解清楚,每隔几日,当歌就会给宗凌寄信,汇报她的情况。
她不作声,又等待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有人在吗?”
不多时,营帐外传来有一名士兵的声音:“属下在,夫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崔秀萱清了清嗓子,嗓音激动,“我方才不小心滑倒,腿似乎崴了,可否进来扶我一下?”
下一刻,门帘被撩起,那士兵面露恐慌,忙不迭走过来,伸手将她扶起来。
士兵在崔秀萱面前弓腰,后脑勺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她。
下一刻,一只细白的手猛然拍在士兵的后脖颈。
男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崔秀萱动作利落地起身,把士兵的盔甲扒下来穿到身上,又将士兵搬到床榻上躺好,盖好被褥。然后走过去,猛然推翻了香炉。
滚烫的香炉砸向帐篷,迅速燃起大火。
不多时,外面传来惊呼声,“不好了,走水了!”
“快救人,夫人还在里面!”
女使们、士兵们、伙夫们手忙脚乱,跑向小溪舀水,一个接着一个,奋力浇灭大火。
混乱不堪的人群中,一个动作灵巧的士兵也正提着水桶往外跑去。
此人正是崔秀萱。
她完美地融入了救火的队伍,目标明确,往南觉山上跑去。
身后隐约传来声音,“不对,这不是夫人,这不是小郭吗,衣服怎么被扒了?”
“对啊,所以夫人去哪了?”
“再找找,快啊!!若是人不见了,我们怎么向将军交代?”
崔秀萱咬牙,眉眼低垂,神色冷静,脚步不停。
距离南觉山越来越近,她一脚迈出军营领地之外,缓缓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有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住了她的行动。
崔秀萱顿时汗毛倒立,一道迟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你去哪?”
她猛然抬眸看过去,动作干脆地抬腿,一脚将那人踹飞。
她转身,逃跑的脚步更是迅速。
突然,她的脖颈一凉。
崔秀萱浑身一僵,舞刀弄剑惯了,不用看就知道抵住她的是一把匕首。
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眼眸缓缓顺着脖颈处的刀刃看过去。
当歌正立于她身侧,神情凝重的盯着她。
瞧那模样,倒像是特地守在这里等她一般。
“夫人,冒犯了,和奴婢回去吧。”她缓缓道。
崔秀萱瞳孔振动,喉咙滚了滚,没有做任何反抗,转身同她回去。
当歌默默收回了刀刃,反扣住她的手腕。
二人回到营地,崔秀萱的营帐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当歌脚步一转,朝宗凌的营帐走去。
崔秀萱脚步放慢,语气迟疑,“我住这儿?”
当歌嗓音平缓:“将军亲口吩咐,如果出了意外,就让夫人住去他那里。”
这话说得,简直就像他知道她会逃跑一样。
崔秀萱猛然胎眸,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只和一个人说过她会逃跑!
就在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她与子尧相约一起逃跑,回去后就宗凌就变得不太正常。
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的吧。
崔秀萱死死咬住唇,她怎么也
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总不可能宗凌那日恰巧也去草场,然后撞上了他们?
沉默间,她被领入了宗凌的营帐内。
“夫人,得罪了。”当歌拿了一根麻绳将崔秀萱的手腕绑住,她低声道,“夫人不要再想着跑了,否则下一次要用更严苛的手段约束你。我们也不想,只是你实在太难控制了……”
崔秀萱坐在床榻上,双手垂落在腿间,抬眸,看着当歌的身影消失营帐内。
外面传来稀碎的声音,很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靠近这里,最终停在营帐外,严防死守地守在门外。
她没有逃跑成功,反而彻底地暴露了刺客的身份。
崔秀萱颓靡了几日,手动弹不得,每日会有人进来给她喂饭。
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屋内死气沉沉,一丝动静也无。
直到那日。
女使们正侍奉着她起居用膳,营帐内人来人往,掀起的门帘外吹来一阵风,将桌案上的那支画卷吹开,画卷的一端跌落在地上,将那副平平无奇的画展露在面前。
是她送给宗凌的画。
居然已经被装裱好,这几日一直放在宗凌的桌案上,只是她没心思看。
十几日不见它,曾经在她眼里精美绝伦的荷花图,褪去了新奇的滤镜。
原来她的画工并没有在短短几日突飞猛进,这仍旧是一副颇为劣质的画作。
此刻,被装裱完善,保存在此处。
这么丑的画都能被装裱保存,那还有什么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崔秀萱双眸瞬间亮起,重新燃起了希望。
起码她还活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偷摸干了很多事,损害过宗凌一些利益,他仍旧留着她的命,一定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也许是想从她身上知道些什么辛密,得到什么东西。
也对,她参与了这场权利斗争的整个过程,的确知道不少东西。
如果宗凌肯放她走,她愿意全部告诉他。
这么想着,她浑身充满了斗志。
每天吃饱喝足,等待宗凌回来。
日复一日,天气越来越热,女使将冰盆搬进来去暑气。
在一个烈日炎炎的日子,宗凌回来了。
崔秀萱坐在营帐内,听见外面疯狂的欢呼喝彩声,“打胜仗啦,将军太厉害了!!”
“将军凯旋而归,一定要和尔等喝酒庆祝,快哉快哉!”
崔秀萱忍不住坐直身子,探头过去,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既然留着她的命,那他会过来找她的。
她四肢微微发麻,心如鼓噪。
她很紧张。
除却对宗凌模糊不明的态度的猜测,还有一点。
她脆弱的身份薄膜被彻底捅破。
这意味着,一会儿再见面,她没必要如往常那样,作出任何伪装。
用真实的身份,彼此坦诚相见。
此刻崔秀萱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不适合现在他们的身份。于是转移了地点,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等他。
日头西沉,昳丽的霞光染红天际。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宗凌都没有来找过她。
昏暗的夜色挤入有限的视野中,崔秀萱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是他今日才回来,有诸多事情需要料理,所以才忘记过来找她吧。
此刻天色已晚,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回床上躺好,缓缓闭上双眼。
她陷入了一个颇为旖旎的梦。
她任人摆布,于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张唇,不断发出声音。
直到热潮冲刷过来,她不断摆头,失控地又哭又叫。
她沉沦又挣扎着。
……
次日,温和的阳光洒落进来,崔秀萱猛然睁开双眼,表情扭捏地坐起身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她低头摸索自己的身体,但是浑身干爽找不到一丝痕迹。
她搓了把脸。
她疯了吗?
她可以梦见宗凌拿刀抵住自己的脖颈,但不应该梦见宗凌和自己上床。
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她小命要不保了!
崔秀萱觉得好奇怪啊,虽然宗凌以前是把她弄得挺舒服畅快的,但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做春。梦吧?
她快速将那些奇怪的画面清空大脑,然后又开始了一天的等待。
今天,宗凌还是没有过来。
崔秀萱疑窦丛生,他既然将她的命留着,必然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再怎么样都不会将她扔在这里不管,白养着她。
他一定会过来找她。
这么坚信着,夜里,她洗漱完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再度神情复杂地醒过来。
到底是怎么了?
她认真复盘如今的处境,刻在脑海中,又看了眼手上的麻绳。
什么意思?她快怀疑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一连几日,宗凌没来找她,但她不停地做与宗凌的春。梦。越来越香。艳,姿势越来越放肆。
她搓了把脸,要疯了。
崔秀萱耳根微微泛红,宗凌要是知道,肯定会耻笑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她扭头,坚定地望向门外。
“来人啊!”
一道声音在营帐内响起。
很快,门帘被掀起,当歌走了进来。她面色诡异又古怪,看着她,问道,“夫人,何事找奴婢?”
还夫人?怪客气的。
今天她必须见到宗凌。崔秀萱正儿八经道:“草民求见宗大人!”
第50章 对峙(修)把你当成强劲的对手……
“知道了,我会和将军说明。”当歌放下门帘,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秀萱觉得这句话饱含深意,当歌只说了会向将军说明,并没有保证宗凌一定会过来。
因此她惴惴不安地等待,从上午等到了下午,仍然不见宗凌的身影。
他应该不会来了。
她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门帘被掀起,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挤进来。多日不见,宗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但崔秀萱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男人面容俊美冷硬,神情晦暗。他走进来后,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支着侧脸,神色淡淡,用一种审视、疏离的冷漠态度看着她。
这和他之前的眼神大不相同,他已然将她视做了囚犯吧。
崔秀萱本紧张到浑身僵硬,但看见他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眼神却飘忽起来,瞬间忘记了此时此刻的境地。
她记得他们在这张太师椅上做过。
宗凌为什么要坐在这张椅子上审问她,这样不合适吧?
她随之又想起了这几日的梦。
按照梦里的进展,在他们审问的过程中,宗凌会突然起身走过来,低头吻住她然后把她压倒。
就在她屁股下的这张床榻上。
崔秀萱耳根发烫,咬唇好半天没说话。
此时,宗凌微微眯眸,开口问道:“你不是找我,为何不说话?”
崔秀萱立刻正了正色,认真询问道:“感谢宗大人留我一命,大人留着我的命,一定是想知道一点什么吧?”
宗凌却道:“宗大人?这是你新想的称呼吗?”
她叫过他侯爷、将军。
可是现在身份有别,而且她要和这个与自己处于对立面的男人进行一场谈判,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过分正式的称呼。
崔秀萱道:“这表示对大人的尊敬,宗大人,感谢你留我一命。”
宗凌默了默,轻声道:“你的行为哪一点尊重我了?”
崔秀萱抬眸,望向他眸色沉沉的脸
庞,语气认真:“怎么会呢,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强劲的对手。”
对手。
这就是从始至终,她对待她的态度吗?
宗凌反复品咂这个词汇,眸色越来越冷漠,搭在椅子的手背瞬间鼓起凌厉的青筋。
男人缓缓端上冷漠疏离的表情,上身从容地往后靠,双腿交叠,不为所动道:“你都替李从南做过些什么,从实招来,别试图撒谎,否则决不轻饶。”
崔秀萱眨了眨眼,耍小心机,“我做过什么,大人都很清楚吧?”
宗凌冷冷扫一眼过来,无形之中带来一股压迫感,叫人透不过气,“我要你说。”
崔秀萱顿时打了个寒颤,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不近人情的宗凌了。
心里异样的感受一闪而过,她谨慎道:“我们这一路上的消息都是我传递的……”
宗凌神情冷肃,眼皮都没动一下,“还有呢?”
“还有上次那个太医……”
宗凌冷然道:“继续说。”
崔秀萱越说越绝望,似乎下一秒她就要一命呜呼了,她紧闭双眼,视死如归道:“之前那本账本是我偷的。”
“……”
她心如死灰地等待宗凌冷酷的判决。
许久过去,坐在对面的男人都没出声,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他垂眸沉吟,不知在想什么。
宗凌神情复杂,缓缓出声道:“李从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崔秀萱道:“他是我的主人,我当然得替他办事。”
宗凌眸色沉沉,盯着她,“他让你去做什么,你都愿意?”
崔秀萱一顿,“理论上,是这样的。”
宗凌表情突然变了变,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圆桌,突然问道:“你似乎对李从南并不太忠诚。理论上该对他肝脑涂地,但你其实并不是,对吗?”
崔秀萱也道:“他的确不值得我为他肝脑涂地。”
宗凌轻声道:“那你对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他逼你的,其实你也不愿意?”
崔秀萱一脸奇怪,坦然道:“没有逼啊。受人恩惠,为人办事罢了。我都是自愿的。”
宗凌下颌一绷。
许久,他冷嗤一声,稍微温和一些的神情再度冷下来,甚至比刚才更冷漠桀骜,居高临下地看着崔秀萱,厉声道:“你犯的罪,条条都是死罪,知道吗?”
崔秀萱咬唇,心如鼓噪。
她当然知道,原本她早该死了。
可是,她抬眸,认真问道:“可是大人留住了我的命,那一定还有别的用处,对吧?”
宗凌唇线紧绷,神色莫测。
崔秀萱道:“是什么,我愿意倾囊相告。”
宗凌垂眸不语,许久,他出声,嗓音淡淡:“池塘的荷花如今开得不错。”
崔秀萱:“嗯?噢噢。”
宗凌抿了抿唇,轻声道:“你说喜欢荷花,是真心的吗?”
崔秀萱道:“是,荷花很漂亮。”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那你对我——”
崔秀萱认真看着他,等待许久,都不听宗凌将后半句话说出口。男人俊容紧绷,神色别扭,似是分外挣扎。
她蹙眉,有些着急,对他?
是想知道这些日子对付他的策略吧。
这个可以说。虽然她这些日子对宗凌百般纠缠,但男人始终嗤之以鼻不为所动,所以他不会把这件事放心上吧。
崔秀萱立马坦白:“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平时都是在装傻。大婚那日我才第一次见到你,表现得那么爱都是因为我嫁给你之前特地背了很多情诗,都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而且我还——”
“我问你了?”宗凌徒然打断她。
他阴冷地盯着她,缓缓起身走过来。
那一瞬间,崔秀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滔天寒意,蔓延到她的全身,她如坠寒窖,双目瞪圆,惶恐地看着他走向自己。
就在他伸手过来时,崔秀萱简直像是看见死神逼近自己,她凭借本能说出一句话,嗓音发颤:“其实,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喜欢你的……”
宗凌动作一顿,紧紧盯着她,仿佛在等她接着说下去。
她诚实道:“我挺喜欢和你上床的。”
“……”
她怎么敢这么和他说话?
自第一次见面起便满嘴谗言,招摇撞骗,借故偷走军营账本,趁乱递送行程的情报,每一次都把他往死里整。
罪行不计其数,现在人被他软禁在此,毫无还手之力。
居然还觊觎他的身体?!
宗凌瞳孔振动,双目泛红,咬牙道:“就只有这个……”
崔秀萱颤了颤睫毛,不解道:“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宗凌深吸一口气,很平淡地道:“所以,李从南让你潜伏在我身侧,是为了窃取情报,没让你干别的?”
“对。”
宗凌垂眸,若无其事道:“那你每天纠缠我,是因为喜欢亲近我,和我上床?”
崔秀萱想了想道:“顺便和你上个床。”
室内稍微缓和一些的温度再次降入冰点。宗凌握着茶杯的手指不断抖动,那可怜的茶杯就这么被捏碎了,一滴滴鲜血落在地面上。他脖颈的青筋凸起,喉结滚动,不断吞咽着什么。像是马上把她也活吞了似的。
崔秀萱的呼吸急促起来,惶恐地盯着他。
她视线缓缓下移,瞳孔骤缩,看见男人掌心的鲜血滴落而下,他却视若无睹,双眸泛红,似乎除了生气还有那么一丝别的情愫。
崔秀萱神情复杂,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男人猛然起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只余飘荡的门帘,和只剩下她一人的空荡荡的营帐。
她沉默片刻,突然喊了一声:“回来,继续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