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过度忧思撒娇
那日不欢而散后,崔秀萱再也没见过宗凌。
她似乎被遗忘在了这里。
她手腕上的麻绳被摘掉,换成了另一种材质特殊的束绳。这种束绳没有麻绳那么磨手,但是绑得更紧,并且越挣扎越紧。
崔秀萱无可奈何,偶尔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大家有条不紊的生活。
而她只能被迫待在帐篷里,孤立无援,子尧也不知所踪。
最重要的,她最近睡得不太好。
每次睡着后,就呼吸不通畅,好似有人压住自己,抱住自己,不断挤压,力气大到她都快窒息了。
之前做春。梦,现在倒好,每天梦见鬼压床。
这地风水太差,完全不利好她。自打来了这里就霉运缠身,连连败落,如今沦落到被软禁的下场。
她必须得离开这里,或许离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化悲愤为食欲,吃了三碗饭,又躺到床上休息。
“我最近老是梦见鬼压床。”崔秀萱仰头看着帐篷尖尖,自言自语。
进来打理卫生的当歌身形一僵,表情颇为古怪,好半天才道:“可能是安神香份量不够,奴婢再加量。”
崔秀萱眨了眨眼,蹙眉,没有说话。
夜里,她沐浴过后,往床榻走去,走到一半转了个身,行至香炉前,将点燃的熏香扑灭了。
她笃定,就是这个香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崔秀萱上榻入睡,很快睡过去。
半夜,她似有所感,提前睁开了双眼。
眼前闪过一个模糊不明的东西,她猛然一震,顺着那东西看过去。
黑暗中,一个人坐在她床边。
“什么人?”她脸色骤变,当即扑过去擒住对方,可她忘了手被束绳绑住,失去重心,狼狈地栽倒下去。
下一刻,对方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她勉强控制住了身形。
对方沉默着,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彼此呼吸交错,炙热缠绵,崔秀萱闻到了宗凌身上冷冽的气味,大为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他白天不见踪影,大半夜出现在她的帐篷里?
宗凌的声音响起,颇为严肃:“我特地过来监视你,毕竟你一向最喜欢在晚上耍一些小手段。不过好在今夜你比较老实,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哦。”他说得也对,崔秀萱信了。
宗凌说完这话,再度陷入沉默。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崔秀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问道:“你还要监督多久啊?”
“走了。”宗凌立马起身,他抬腿往外走去。
“等一下。”崔秀萱叫住他。
好不容易来了,肯定不能放他走。
她这几天想过了,单凭自己偷偷溜出去难如登天,必须得从宗凌这里下手。
“宗大人,我们商量个事好不好?”想到一会儿要说的话,崔秀萱刻意软声软语,有些讨好的意味。
在这静谧的深夜,像
一片柔软的羽毛挠着宗凌的心窝。
宗凌喉结滚了滚,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什么事?”他嗓音沙哑。
崔秀萱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我把你想要的给你,你放我走行吗?”
宗凌脸色骤变,阴鸷地盯着她,唇线紧绷。
她想走?
犯了这么大的错,她还妄想离开,真可笑。
男人死死盯着她许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弧:“你做梦,这辈子都别想走。”
崔秀萱瞪圆双眼,顿感惊恐。
她缓了缓,又重整旗鼓,询问起动机:“那你留着我,想做什么?”
宗凌冷笑,慢条斯理道:“你犯下这如此多罪行,我留着你,当然是为了折磨你。”
崔秀萱颤声道:“……要怎么折磨?”
宗凌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她细腻的脸肉,附耳威胁道:“我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你就等着吧。”
崔秀萱心底腾升一股恐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没说话,喉咙里突然泛起酸水,她猛然低头,呕吐了起来。
宗凌动作僵住。
崔秀萱捂住嘴,弯腰不停干呕,眼眶湿润泛红。
掌心下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宗凌不由放轻动作,猛然站起身,“来人!”
当歌的身影快速出现在营帐内,很快,灯烛点燃,室内被照亮。当歌朝这里看了一眼,抿唇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两个字似当头一棒,营帐内二人动作皆是一顿。
崔秀萱抬眸看向她,嘴里吐出一句“有喜”没说完又干呕了起来。
宗凌瞳孔剧烈振动,紧紧盯着崔秀萱的脸,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顿时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崔秀萱虚弱道:“好难受……”
宗凌立刻抱住她,“那你靠着我。”
很快,徐军医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整个人僵硬不动的宗凌,动了动唇,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给崔秀萱诊脉。
“夫人最近是不是暴饮暴食了?”徐军医问。
崔秀萱点头,“嗯……”
徐军医道:“暴饮暴食,加之最近心情时常大起大落,过度思虑,导致肝气犯胃。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心情通畅。”
“好。”
徐军医又叮嘱了几句。
整个过程,宗凌始终没有说话。
他垂眸,颤了颤睫毛。右手紧紧握拳,骨节泛白。
他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他缓缓抬眸,双眸泛红,看向脸色苍白的崔秀萱,心口像塞了一块浸透水的棉花,要窒息了。
便听她说道:“所以不是有喜了?”
徐军医道:“不是。”
崔秀萱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像是扔掉了一个沉重的负累。
这再度成为她丝毫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证明,宗凌的神情瞬变,阴冷地盯着她,喉结直滚。
崔秀萱本和徐军医说这话,宗凌猛然站起身,下颚线紧绷,快步往外走去,似乎厌烦至极,完全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崔秀萱不解地看着宗凌的背影,而徐军医面露担忧地看男人一眼,叹了口气,“老夫也走了。”
崔秀萱目送二人离开,心里舒了一口气,吓死她了,怀着孩子逃跑多不方便啊。
*
崔秀萱又好几日没见到宗凌,但是秋池回到了她的身边。
秋池先是很激动地抱住了她,诉说了这几日发生的破事,然后满脸懵懂地看着她:“夫人,你的手为什么被绑住了啊?”
崔秀萱张了张嘴,无法和她提及。她想了想,认真说道:“因为将军喜欢。”
秋池面露困惑,“喜欢?”
崔秀萱点头,“对,他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秋池似乎听懂了,脸刷一下红透了,从此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崔秀萱又等了几日,有些着急,因为她要找韩颜拿蛊毒的解药。
而且,她很忧心子尧的下落。
于是今日当歌进来照顾她的时候,崔秀萱多问一嘴:“最近宗凌有来监视我吗?”
当歌的脸一绷,“夫人,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秀萱失落不已。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办法。
她可以干点坏事把宗凌引过来。
当晚,夜深人静时,她缓缓睁开双眼,准备溜出去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
结果她起身,就看见宗凌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冷冷盯着她。
他有这么喜欢这把椅子吗?
崔秀萱缓缓别开视线,一时间没说话。
沉默的空气存在感极强,宗凌突然问:“名字。”
“……嗯?”
“你的名字,不然我怎么称呼你?”他淡淡道。
崔秀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叫王铁柱。”
“……”宗凌道,“说实话!”
崔秀萱抿了抿唇,“……李狗蛋。”
宗凌眸色沉沉,在崔秀萱那句富贵说出口之前,他猛然道:“你闭嘴。”
她居然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
这个骗子,演技浮夸的骗子!居然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宗凌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他冷嗤道:“你还敢差人来找我?难道不怕我想起你后,把你杀了吗?”
崔秀萱的视线不断落在那张太师椅上,神情怪异,她蹙眉道:“那我也不能一直被关在此处。”
宗凌身子后仰,懒散地靠着太师椅,唇角笑意冷淡而残酷:“你想走?行,过来讨好我。”
听见这话,眼前的一切和她的梦镜彻底重合。崔秀萱紧紧盯着他,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坐那把椅子上和我说话?”
宗凌愣住,缓缓出声,质问道:“为什么?”
崔秀萱咬唇,别开视线,道:“反正就是不太好。”
她会做春。梦的。
宗凌缓缓拧眉:“什么不太好?”
崔秀萱着急了:“哎呀,你别坐那里了好不好!”
她一急,语气就含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嗔。
宗凌脸色微变,眸色沉沉盯着她。
崔秀萱垂眸,命令道:“你坐过来!”
宗凌缓缓收了腿,居然起身,坐到她身侧。
崔秀萱猛然抬眸,诧异地盯着他。
宗凌过来后,目光忽然却落在她的手腕上,拧眉道:“你的手怎么了?”
崔秀萱垂眸看过去,手腕上被勒出一道紫痕,她道:“今天和我的女使玩时,忘记手被绑起来,使劲后就被勒成这样了。”
宗凌道:“为什么不说?”
“啊,可以说吗?”她不是囚犯吗。
宗凌哼一声:“你怎么这么蠢?”
很快,徐军医又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一把老骨头了,每天晚上来吵我。”
他走过去,为崔秀萱上了药。
她手腕上的束绳终于被摘下来了。
她活动着手腕,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宗凌。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心如鼓噪,她也许可以离开了,但前提是不能再被绑着手。
她看向宗凌,抬起自己的手臂,将伤口给他看,“真的好痛哦。”
宗凌猛然抬眸,神情冷厉,微微眯眸,“你又想做什么?”
崔秀萱有一刻退缩,但她刚才发现了一件事。
宗凌好像挺吃撒娇这一套的。
于是她迎上男人冷漠的眼眸,靠过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娇声道:“我就不绑了吧,好不好啊?”
第52章 发簪以前的事我不——
宗凌缓缓道:“你一个囚犯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崔秀萱动作一僵。
“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演技很差吗?”宗凌道:“又在盘算些什么?”
“想逃了?”他眸色沉沉。
崔秀萱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没有。”
“你主动亲近我,除了想逃还能干什么?”宗凌唇线紧绷。
她手臂触碰到男人的脖颈,上面骤然浮现凌厉的青筋,从下颚线到衣领处,展现男人隐隐待发的怒意。
崔秀萱蓦然把手收回来,瞳孔振动,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骤然收回的动作,男人的脸色更是冰冷。
“老实在这里待着,别再动些小心思。”他猛然起身,离开了这里。
崔秀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咬唇叹息一声。
之后,宗凌偶然过来询问她一些中规中矩的问题,态度冷漠而疏离。
每当她想和他说点别的,他就会冷漠地打断她,不给她任何机会。
崔秀萱终于得出结论,只要她想动歪脑筋,宗凌永远一眼看穿。
她很困惑,以前都骗得到他,现在怎么骗不到了呢?
不过好在因为手腕受伤,暂时没有绑住她的手。
但只是暂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再试图做什么,一直乖乖的待在这里,手腕上的伤渐渐好了。
宗凌又过来了。
崔秀萱正在午睡,蓬头垢面地坐起来,困惑地看着他。
宗凌又坐在那张椅子上,嘲讽道:“吃了睡,睡了吃,你日子过得挺滋润。”
崔秀萱立刻道:“没有没有,其实我每天都过得特别不好。”
宗凌看向她,刻意问她,“哪里过得不好?”
崔秀萱道:“我内心很痛苦,每天被关在这里,蓬头垢面的,也不能和别人说话,我有苦说不出啊。”
宗凌挑眉,慢条斯理道:“这还是过得很好吗?”
崔秀萱幽怨地看着他。
他又想干什么?
宗凌勾了一下唇,正要说话,女使端着膳食走了进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齐走向圆桌坐下。
看向一旁的宗凌,崔秀萱面露诧异。
他居然要和自己一起吃饭吗?
不怕她下毒啊?
崔秀萱拿起筷子,动作突然一僵,缓缓看一眼宗凌。
对方也看过来,好像在问她怎么了。
没有要求将她的手腕绑起来的意思。崔秀萱松了一口气,低头吃了几口饭。
由于头发披散着,老是掉下来,她只好不停地去拨弄自己的头发。
宗凌拧眉道:“为什么不绑起来?”
崔秀萱默默道:“没有发钗固定。”
宗凌没说话了。
二人用完晚膳,宗凌立刻起身,崔秀萱突然道:“你要走了啊?”
宗凌脚步一顿,淡淡道:“不想我走?”
崔秀萱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说出口了,在她迟疑的时候,宗凌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了。
夜色已经暗下来,森林里的萤火虫在营帐周围转圈。
宗凌坐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崔秀萱被宗凌这种眼神注视着,脸隐隐发烫。
她愤愤想,他怎么能这么看着她?
相顾无言之间,宗凌问道:“想和我说什么?”
崔秀萱抿唇。
她的确不想他走。但和他说想离开又不可以,那说点什么好?
“你最近睡得好吗?”她随口说道。
宗凌一顿,说道:“不太好。”
崔秀萱蹙眉:“为什么?”
宗凌道:“想你。”
“……啊?”
宗凌补充完整道:“想你的事。”
崔秀萱慢吞吞哦一声,“我这几天不是乖乖待在这里了吗?”
宗凌道:“不想逃了?”
崔秀萱哪敢说真话啊?她立刻点头:“嗯嗯。”
宗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秀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突然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折磨我,我凭什么不想逃?”
宗凌一愣。
他缓缓道:“那不折磨你,你就不想逃了吗?”
崔秀萱看着他,不说话。
她一脸怅然的模样,眼底还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宗凌定定看着,突然起身,离开了这里。
崔秀萱莫名其妙。
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底突然有点难过。
次日早起,她一睁眼,就看见宗凌又坐在她对面。
她都快习惯了,很淡定地坐起身。
秋池走进来,朝她说:“夫人我为你绾发吧。”
崔秀萱顿了顿,走向妆镜,瞧见上面放了一只精致的木盒,里面放着一只白玉兰簪。
她看了眼一旁的宗凌,男人没看这边一眼,就好像这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崔秀萱睫毛颤了颤,在妆镜前坐下,秋池站在身后给她绾发。
等到要用发簪的时候,一只手比她先一步拿起来,握在掌心。
崔秀萱抬眸,宗凌站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将发簪戴在她的发髻里。
“以后可以戴着它。”他道。
崔秀萱干巴巴道:“哦。”
做完这一切的宗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问道:“一般上午都会干些什么?”
崔秀萱道:“看会儿书,画一会儿画。”
宗凌道:“给我看看。”
两个人来到桌案前,崔秀萱拿起自己画的茉莉花,是她对照营帐内圆桌上摆的那一只。
她忍不住道:“是不是有进步?”
宗凌缓缓勾唇,故作思索片刻。
崔秀萱一脸紧张。
最终他道:“有一点。”
崔秀萱松了一口气,然后兴奋道:“那你把这副画装裱起来吧!”
宗凌一顿,“什么?”
崔秀萱道:“上次我送你的那幅画你也装起来了啊,这幅画的更好了为什么不能装起来?”
宗凌脸色猛然一变,瞳孔震动,唇线紧绷,耳根莫名染上薄红。
他脑子飞速转动,正准备说话,但是崔秀萱已经继续画画,没有再管他。
宗凌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
崔秀萱认真画画,从早上画到中午,准备起身用膳时,发现宗凌还在。
他坐在一旁,正专注地看着她。
崔秀萱脸有烫起来,她发现她有点受不了这种眼神。
这让她很想走过去,对宗凌做些什么。
但是不行,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她板着脸道:“去吃饭。”
两个人吃完饭,宗凌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崔秀萱狐疑地看向他,宗凌顺势问道:“你下午一般都干些什么?”
她想了想,“睡觉。”
宗凌一顿,“哦。”
崔秀萱起身走去床榻,脱得只剩中衣,躺在床上。
她突然想,宗凌不会在睡觉的时候也看着她吧?
这样不行,万一做春梦喊出他的名字岂不是很丢脸。
这么想着,她立刻背对着外面,脸朝墙壁,紧闭双眼。
她很快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睁眼,突然觉得腰被什么勒住了,回头看去,看见宗凌那张冷硬俊美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处,双眸紧闭着。
崔秀萱蹙眉,想推开他,但又舍不得推开,很喜欢这种被紧紧抱住的感觉。
于是她怪在了宗凌的头上,他怎么能这样呢?
她苦恼地想着,一动不动。
不多时,宗凌也醒来了。
他一愣,缓缓坐直身来。
两个人坐在床上四目对视,没说话。
这真是她和宗凌在床上最安静最纯洁的时刻啊。
“吃饭吧。”崔秀萱下床,往圆桌走去,宗凌跟在她身后。
饭菜已经盛上来了,崔秀萱吃了几口,伸手去舀汤,舀到一半,汤勺突然掉下来,她痛叫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腕,“啊。”
宗凌脸色一变,起身去叫徐军医。
很快,徐军医过来了。他替崔秀萱包扎好手腕上轻微的烫伤,忍不住说道:“这种小伤,非要叫我?”
宗凌不说话,徐军医吹胡子瞪眼地走了。
二人慢慢吃完饭,放下碗筷,又陷入了沉默。
在宗凌开口前,崔秀萱已经抢先回答,“晚上什么也不干。”
宗凌却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崔秀萱愣住了。
她想了想,缓缓道:“想出去抓萤火虫。”
宗凌抿唇,没说话。
崔秀萱苦恼道:“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又撒娇。宗凌啧一声,沉默片刻,起身将衣服穿好,回头对看向她,“走吧,我带你去。”
崔秀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在外忙碌的女使、士兵、伙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夫人,这几日去干什么了,好久没看见你了。”
“我们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崔秀萱有一霎那的愣怔,一一回答他们。
她惊讶于这些人对她毫无敌意,原本她以为她的身份人尽皆知。
萤火虫点亮了黑暗森林,宗凌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怕她跑了。
身后有数十个士兵跟着他们。
崔秀萱手上拿着一只扑萤网,在森林里蹦蹦跳跳。
她身手不错,很快抓住了几只,全被被放在了玻璃罐里。
她乐呵呵地走到宗凌身侧,“看,漂亮吗?”
宗凌缓缓道:“好看。”
他眼底满是女人开心的笑容,“只要你不走,我以后每天都可以带你出来。”
崔秀萱抿唇,“好啊。”
宗凌突然伸手,缓缓抱住了她。
崔秀萱将脸埋在他怀里,神情隐晦而复杂。
宗凌忍不住道:“留下不好吗,之前的事我不——”
话还没说完,他脖颈一凉。
男人瞳孔一震,垂眸看过去。
今早他亲手戴上的发簪,此刻架在他的喉咙处。
崔秀萱道:“放我走。”
第53章 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玻璃罐失去桎梏后,滚落在草地上。萤火虫立刻顺着瓶口钻出来,明亮璀璨,围绕着对峙的二人,再往漆黑的森林里飞去。
细白的手指握住那只发簪,稳稳抵在男人的致命处。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彻底消失,崔秀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轰鸣。
她手指更是用力,用力到细微抖动,缓缓抬眸,看见一双阴冷且浮起血丝的双目。
“大胆!”守在远处的士兵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动作迅速,围了上来,“立刻放下手中利器!”
崔秀萱看一眼他们,“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宗凌瞳孔振颤,死死盯着她,脖颈处浮现凌厉的青筋脉络,骇人不已。
士兵们果然不敢动了,警惕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崔秀萱又侧目,看向宗凌,轻声道:“我的同伴呢?”
宗凌冷冷盯着她,“死了。”
崔秀萱蹙眉,坚定道:“不可能。”
宗凌唇角浮起一抹冷弧:“为什么不可能?”
崔秀萱道:“你都没杀我,也不会杀他。”
宗凌:“……”白痴。
崔秀萱问:“他在哪?”
被人抵住致命处,宗凌姿态仍是冷静,眉眼沉静,淡淡道:“我说了,死了。”
崔秀萱不信,她问了无数遍,但宗凌就是不告诉她。
她终于有些动摇,双目泛红,“他真的死了?”
原来她也会有真心吗?
宗凌看着眼前双目泛着水光的女人,心中恨意更甚,他残酷道:“对,早在抓到他那日,我就把他杀了。”
下一刻,他在她眼底看见清晰翻涌的恨意。
宗凌死死盯着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甚至从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味。
崔秀萱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嗓音冷静道:“给我拿一根绳子,还有一匹马——”
她话还没说完,握住发簪的手指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
她猛然看过去,宗凌正抬腿往前走,那支发簪就这样陷入他的喉咙,飞快划破了皮肉。
崔秀萱大惊失色,快速缩了一下手,然而来不及了,男人的脖颈处涌出了一滴血珠,缓缓沿着脖颈滚落而下。
她呼吸急促,瞳孔振动,视线僵硬地缓缓上移,撞入那双沉静漠然的双眸,正因为他的神情过于冷静,显得他的行为更是偏执而疯狂。
崔秀萱难以置信:“你——”
宗凌垂眸看着她,却缓缓移开视线,黑硬的长睫遮住漆黑深邃的双眸,不知他在想什么。
崔秀萱缓了缓,对士兵说道:“给我一根绳子还有一匹马。”
士兵咬牙,试探般看了一眼宗凌,“将军?”
宗凌道:“给她。”
士兵往营地跑去,很快牵了一匹马过来。
就在他准备靠近他们的时候,崔秀萱制止了他,“不准过来,把绳子扔给我。”
士兵瞪她一眼,将绳子扔给了她。
崔秀萱用麻绳将宗凌捆住,她本以为会很艰难,但过程出奇的顺利,很快,宗凌就被五花大绑的站在她面前。
她忍不住看了眼他被紧紧勒住的胸肌,轮廓分明,深深吸引她,她克制地移开目光。
崔秀萱一手挟持宗凌,一手拉着马,往南觉山走去。
士兵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们。
夜晚的树林安静而神秘,偶尔有野狼嗷叫,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树林里,树叶簌簌落下,崔秀萱一脚踩上树叶,往里走去。
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她就安全了。
二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男人的脚步不慌不乱,始终沉稳而镇定。崔秀萱心里涌上一股慌乱,他为什么不害怕?
于是,她回头,很凶地吼了一句,“你快点!”
以此壮胆。
宗凌:“……”
约莫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身后的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
崔秀萱缓缓回头,警惕道:“怎么了?”
宗凌淡淡道:“绳子绑得太紧,有点痛。”
崔秀萱凑过去看了一眼,脖颈处似乎确实擦破了点皮。
莫名其妙,他可是那种骨折了都不会说一句话的男人,现在擦破了点皮就喊痛?
于是她冷冷道:“不绑紧一点你溜走了怎么办,动作快点!”
宗凌下颌一紧,忍不住道:“以前我擦破了点皮就嘘寒问暖半天,你怎么这么能装?”
崔秀萱:“……”
她转移话题,“我们快到了。”
宗凌却没有放弃,眼神执拗,自后方紧盯着她,“当时你为什么要送我那幅画?”
事到如今,直接告诉他也不是不行。崔秀萱道:“因为当时我在偷偷画军营构造图,差点被你发现,所以谎称我在画画,讨你开心。”
宗凌恍然大悟,心里猛然一堵,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咬牙,深吸一口气,低声问:“我当时问你你想要什么,你说一个吻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回崔秀萱多想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有点烦了,他不是对此厌恶至极吗,为什么要以此质问她?
这种问题的答案,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理智。她烦躁道:“因为我希望你爱上我,这样东窗事发的时候就不会死的那么快。”
她猜对了!宗凌唇线紧绷,都快气笑了。
全都是她的刻意接近,根本没有动过一丝真情。
宗凌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东西在脑子里撞。
“好了,走吧——”崔秀萱没说完,宗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嗓音低哑:“你平时没事就抱着我亲,你亲的太频繁了吧,真的只是因为任务吗?”
他的声音很越发沉了。
崔秀萱脚步一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亲的挺频繁的。
但这和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吗?
喜欢亲他和喜欢他,也没什么必然联系吧?
正要说话时,宗凌却飞快打断她,不想听见答案,立刻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
崔秀萱却也不想听他说了,回头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你不是一向对我的纠缠很厌恶吗?你为什么要问?”
宗凌死死盯着她,眼眶泛红,许久,他冷声道:“对,我是很厌恶,你难道以为我很喜欢?”
崔秀萱垂眸不语,转头往前走,“那就快一点。”
宗凌垂眸跟着她,低声缓缓道:“你不爱一个人也可以和他上床吗?”
崔秀萱猛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
冷冷反问:“你不也是吗?”
宗凌看着她,动了动唇,没说话。
崔秀萱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她咬唇,气喘吁吁。
烦死了,就不该回答这些问题!
眼看就要到尽头了,宗凌的心如钝刀慢剐,他咬牙,再次出声问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烦,真烦!崔秀萱觉得好烦啊,他说他厌恶不在意,为什么还要不停问问问。
真想一巴掌摔到他脸上。
这么想,她就这么做了。
“啪”,树林里传来清脆一响,不断回荡。
崔秀萱呆滞住了,掌心发麻,缓缓看向宗凌。
男人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瞳孔振动,回过神,看向她,神情阴冷,警告她。
崔秀萱僵站在原地,不知怎么的立马脑补了很多未来宗凌找到她抓住她的可怕场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下一秒就伸手抚摸了上去,落在那个巴掌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刚才你脸上有一个虫子,我替你打掉了……”
她的掌心柔软而温暖,宗凌眼底的痞气缓缓散去,将脸颊放在她的掌心,紧紧贴住,垂眸不语,不愿松开。
许久之后,崔秀萱松开手,道:“走吧。”
就在这时,从森林中冲出来一只健硕的野猪,对着他们咆哮。
宗凌脸色一变,正要出手,崔秀萱自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它。
野猪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宗凌静静看着那只虚弱的野猪,突然就想起之前她怯懦躲在他怀里流泪瑟缩的画面。
把他耍得团团转!
宗凌冷冷盯着她的背影。
很快,二人即将走出树林,崔秀萱松开了宗凌,起身正要上马,那只拿住发簪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宗凌不知何时已经将绳子解开,此刻牢牢扣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缓缓道:“不准走。”
崔秀萱瞳孔震动。
他是什么时候把绳子解开的?
下一刻,宗凌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马就听话的往回跑去,很快就消失了。
崔秀萱呼吸急促起来,脑子也嗡嗡直响,浑身开始发抖。
宗凌一把将她拉过来,垂眸道:“和我回去。”
崔秀萱抿唇,一掌拍向他,两个人缠打起来。
然而,那批跟随他们的士兵就要赶到了。
崔秀萱咬唇,就在这时,宗凌脸色骤变,膝盖一软,倒在地上,“砰”一声。
软骨散。
是用晚膳的时候吗?
中途,他出去叫了一次徐军医。
宗凌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崔秀萱盯着他,不断往后退,然后转身往外跑,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否则——。”
崔秀萱停住了脚步,虽然情况紧急,但想听他把这句话说完。
男人冷冷吐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崔秀萱身子晃了晃,突然脚步也沉重起来。
她的掌心牢牢握住那只带血的白玉兰簪,没有松开。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跑来一匹高大的俊马,子尧坐在上方,朝她伸手,“萱,快过来。”
原来他没死!
崔秀萱的眼睛飞快亮起,没再管宗凌,快速朝他跑过去。
宗凌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瞳孔中都是她的倒影。
看见她满脸笑容,握住那个男人的手,上了马,然后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冷笑,一字一句道:“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54章 惠南县来了一尊大佛我要学烧菜!
三年后。
江南有一处县城,四季如春,偏安一隅,名为惠南县。
昨日天气晴朗,今日便寒潮骤临。早上出门时,崔秀萱抱着侥幸的心态,没有带油纸伞。
此刻,望着雷声阵阵的阴沉天空,她脸上愁云密布。
“崔娘子,今日客人多,可得辛苦你一些了!”
崔秀萱回头,“知道了。”
她拿起手边的薄利的刀,走向那头倒挂起来、白花花的猪,手起刀落。
一年前来到这个县城安顿下来后,她为自己寻了个差事做。
她不想做刺客,那这身功法该用于何处呢?
刺客和屠夫有一定共通性。别人一天杀两只猪已是力竭,她能杀四只还不带喘气,刀法利落,连骨头的切面都不留一丝残渣。
酒楼的掌柜的对她很满意,当场将她留下。她包揽后院杀猪的活。
不用抛头露面,日子又足够安稳,崔秀萱对这份差事还算满意。
杀完两只猪,约莫申时,她将切好的猪肉端入厨房里,此时里面烟火四起,快要到饭点了。她放下猪肉,没有走,而是站在王厨子旁边观摩他炒菜烧饭。
“小崔,又来学习了?”王厨子对她笑笑。
崔秀萱点头,看着厨子炒东坡肉。
很快,那碗东坡肉炒好了,王厨子擦了擦手,问她:“这回学会了吗?”
崔秀萱道:“这回一定学会了。”
比起屠夫,她更想当一个厨子。她抬眸,试探地问道:“那下一回我来炒——”
王厨子和蔼的脸色一变,转头背对她,嘴里叭叭着,“还早呢,你再学一会儿吧!”
他不信任她。崔秀萱很生气,虽然上一次她差点把厨房炸了,但这次肯定有进步了啊。
“你就在一旁盯着,我这次绝对会成功。”她坚持道。
王厨子面无表情道:“盯着哪里有用,你力气比我大那么多,我根本制止不了你。”
他似是想转移话题,看向一旁的生猪肉,猪肉轻薄整齐地排在盘子里,他道:“小崔你切肉的手法倒是特别哈,我活了三十几年都没见过你这样切肉的。”
崔秀萱道:“这样不好吗?”这个形状很符合她的美学。
王厨子抿唇,再度暗自觉得崔娘子不是当厨子的料,他抬手改刀,“你寻思寻思,客人得多大的嘴能吃下这么一大片肉。”
崔秀萱板着脸,心里不甚同意。
饭点已至,食客陆续进入酒楼,很是热闹。
她今日的活干完了,王厨子不让她掌厨,待在这里也没意思,她换好衣服,从后院走出去。
外面瓢泼大雨,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雨势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色愈发暗沉,昏暗的街道陷入水雾般的神秘之中,她不由叹息一声。
“阿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崔秀萱扭头望去,子尧撑着伞,快步走到她身侧,“今日出门让你带伞了吧?”
崔秀萱眨了眨眼,“因为我猜到你会给我送伞。”
子尧切一声,“把我当牛马使?下回看我送不送。”
崔秀萱弯唇,走到他的伞下,二人没入雨雾之中。
她很庆幸子尧没有死。当时宗凌不欲打草惊蛇,没有将子尧抓住。
她被软禁后,子尧很快发现她情况不对劲,埋伏在附近,在她逃离时救下了她。
雨实在太大,走着走着,积留的雨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小腿。
“先停下休息一会儿。”不知谁说了一句,他们转身,走入一家酒肆,叫了两碗小菜。
酒肆里人满为患,都是赶路时被迫留下的人,声音嘈杂。
坐下没多久,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啧啧啧,这谁能想到宗凌那大奸臣自北部边境回来后,直接逼宫篡位称帝了。”
另一个人道:“喂,小声点,这话被人听了去,可得掉脑袋。”
那人嗯一声,刻意放低的声音仍然不小,反而更明显了,“此人名不正言不顺,又心狠手辣,比不得先皇宽厚,居然叫他登上了皇位,可恶,真希望先帝死而复生,把他从皇位上拽下来!”
大家沉默,不敢多说一句。
那边,子尧抬眸看向崔秀萱,打量她的眉眼。
崔秀萱神情平静地抿了一口茶,似是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又像是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趣。
此时,雨势小了下来,崔秀萱起身,同子尧往外走去。
他们家住墨巷,很快,二人来到一处宅院前。
“回来了?过来正堂,颜公子在等。“康管事迎上来,说道。
子尧惊讶道:“这么晚了,他还在等吗?”
康管家道:“是呢,说是你们不回来,他就不动筷子。”
子尧抿唇,看了一眼崔秀萱。
崔秀萱表情淡然。
宗凌在三年前篡位登基称帝,皇帝李从南落败后,与皇后等人自尽于皇宫内。
这本来也是韩颜的命运,不过当时她与子尧寻韩颜要解药,见他欲图自尽,立刻将他救下来,带离了皇宫。之后,他们三人东躲西藏,最后在留在惠南县一起生活。
崔秀萱道:“我已经吃过,就不过去吃了。”
说罢,转身欲走,子尧拉住了她,嗓音莫名,“他一直在等你,你好歹过去看一眼。”
“等我?”崔秀萱不这么觉得。
子尧似乎有点无语,拉进她,低声说道:“你还没看出来?韩颜他对你——那个啊!”
崔秀萱问:“哪个?”
子尧嘶一声,“你是白痴吗?”
他脸莫名红了,附耳对她小声说了一句话。
崔秀萱瞪圆双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子尧用手指戳她的脑门,“你这个呆头鹅。”
说罢,不欲理她,转身往正堂走去。
崔秀萱还在为刚才子尧的话震惊不已,韩颜喜欢她?
怎么可能?!
在她心里,韩颜是她的哥哥,老师,上级,他怎么会对她产生那种情愫!
她脚步迟钝地往正堂走去,心里怪异至极。
很快,她在正堂的圆桌前看见了轮椅上的韩颜。
他在那次宫变中伤了腿脚,平时都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面具,遮住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也是那次宫变的杰作。
“阿宣,过来吃饭。”他对她笑道,嗓音温柔。
因为子尧方才的话,此刻崔秀萱无法坦然面对韩颜,表情怪异地移开视线。
韩颜眸色闪了闪。
晚膳稀里糊涂地吃完,崔秀萱起身欲走,韩颜叫住了她,“阿宣留下,子尧你走。”
子尧猛然起身,拔腿就跑,简直像是在给他们互诉心意腾位置。
崔秀萱坐直身子,紧张地看着韩颜。
韩颜看着她,笑道:“阿宣年纪也不小,该嫁人了吧?”
崔秀萱身躯僵硬,这么直接?
“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太早了……”她支支吾吾道。
韩颜道:“不早啊,我给你相好了,是自小就认识的,我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这是在说他自己吗……
崔秀萱死死咬唇,突然做下决定。
必须在他开口前制止他,绝对不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变质!
韩颜已经道:“今年挑个日子,你与子尧成婚吧。”
“……”
她和子尧?
崔秀萱缓缓抬眸看向他,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把你交给子尧,我很放心。”
崔秀萱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道子尧才是傻子呢,自作聪明,韩颜怎么可能对她有那种心思?
“韩颜,我现在不想考虑成婚的事。”她直接拒绝。
韩颜垂眸不说话,崔秀萱也起身道:“那我回去了。”
“是因为他吗?”韩颜突然出声。
崔秀萱脚步一顿,“谁啊?”
韩颜不语,崔秀萱突然脑子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是啊。”
韩颜道:“你怎么知道我说谁?”
崔秀萱瞳孔骤缩,心忽然一阵慌乱。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韩颜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崔秀萱往外走去,猛然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是为了这没有变质的亲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与此同时,县令府。
徐县令满头大汗地站在房门口,低声道:“他为何突然过来了这里?”
另一人欲哭无泪道:“小的不知啊。”
徐县令抬眸看着天空,合掌作揖道:“老天保佑,这几日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求求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容腾走了出来,说道:“徐大人,有请。”
徐县令腿又开始软了,他活了四十几年才见过几次圣上?他颤巍巍走进去,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陛、陛下……”
珠帘之后,一玄袍男子身量修长挺拔,盘腿坐于矮桌之后。
珠帘遮蔽住他的脸庞,却窥见他举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矜贵与从容。
男人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抵在薄唇之下,冷声吩咐:“不要叫我陛下。”
徐县令立刻躬身道:“是,遵旨。”
他又问道:“不知公子光临敝舍,有何要事?”
*
天气反复无常,次日烈日当头,灼烧大地。
崔秀萱早早去了酒楼干活。
才进入厨房,便听他们说县令的府上来了一名贵客,要请他们酒楼的厨子去府上烧菜。
“我们酒楼在惠南县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声,我们说第二,谁敢说第一?来我们县游玩的人都得过来尝尝鲜。”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掌柜的愁眉不展。
这几日生意正好呢,哪里忙得过来?
他望向厨房,问道:“你们这几个伙夫,小厮,今日谁有空帮忙烧菜?”
崔秀萱故作不经意地路过掌柜的面前。
掌柜昂了昂头,似是没看见她,“今日多干了活,都会加月钱。”
崔秀萱又一次很刻意地路过掌柜的面前。
掌柜不为所动,继续道:“少说会烧一两个菜才可以哦。”
崔秀萱举起手,“我!”
掌柜的低头看账本,沉默拒绝。
崔秀萱靠过去,“掌柜的~”
掌柜的唉一声,低声命令道:“好好好,你今日就站在一旁帮忙,一定不可以碰锅铲哈,切切菜就行了。”
崔秀萱快速点头,“嗯嗯。”
掌柜的合上账本,“那行,你马上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县令府。”
崔秀萱脸色一变:“去县令府?”
第55章 阿宣的刀工好终于有欣赏她厨艺的人了……
崔秀萱不爱抛头露面。
刚从宗凌身边逃走时,她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她。
彼时正值乱世,战火纷飞。
她与子尧打算先去京城寻韩颜要解药。回京的路途中,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她走进去,刚给掌柜的付了银子,身后顿时射来几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崔秀萱动作一僵,但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照常与子尧说说笑笑。
到了夜里,与子尧道别,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立刻有人从身后擒住了她。
她嚷嚷了一会儿,子尧便破门而入,他们二人将其反杀。
“居然真的有人跟踪我们?”子尧松了一口气,“好在你反应快,让我一直站在外面。”
“所以……是他的人?”
崔秀萱不语,低头给自己的脸蛋抹了两团灰。
之后,他们带着韩颜离开京城,一路南下,在惠南县安顿下来。
崔秀萱没有再撞见行径可疑的人。
她想,宗凌应该已经放弃找她了吧。
毕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宅院内不出门,她渐渐开始尝试接触外人,找了份差事过普通人的生活。
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出任何差错。
原本松懈的防备之心在听见县令府这几个字骤然提上心头。
虽然知道与宗凌无关,但崔秀萱呼吸急促了起来,掌柜的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崔秀萱想了想,说道:“掌柜的,我就留在酒楼里帮忙,可以吗?”
掌柜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你和王厨关系不错吧?”
崔秀萱道:“是。”
掌柜的道:“王厨今日会去县令府上,你跟他过去就好了。”
崔秀萱理所当然道:“我也可以跟别人啊。”
掌柜的吹一口凉茶,轻描淡写道:“你问问他们,谁敢用你?”
“……”
崔秀萱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
此时,县令府的马车停在玉成楼门口。
准备去县令府的王厨子站在厨房里,东张西望,问道:“
崔娘子呢?”
伙夫说:“她说她不过去了。”
王厨子大为吃惊:“她真这么说?奇了怪了。”
他嘀咕着,往后院走去。
崔秀萱正在挥刀杀猪,她背影劲瘦挺拔,刀花甩得极漂亮,像一场颇有观赏性的表演。
王厨子轻咳一声,上前道:“崔娘子,昨日看过你切菜,竟然激发了我的灵感,你那刀法确实漂亮,最重要的是很特别。我寻思着我们可以发明一道新菜式,就叫王崔粉肉,你觉得如何?”
崔秀萱感兴趣了,“也有我的份儿?”
王厨子点头道:“对,今日县令大人邀我去为贵客做菜,我想借机为这道菜打出响亮的名声,你同我一起过去吧。”
崔秀萱蠢蠢欲动。
她想了想,已经许久没有宗凌的消息,他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吧。
去一趟县令府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她点头道:“那走吧。”
王厨子双眼冒光,摩拳擦掌,崔娘子这刀法闻所未闻,令人见之不忘。
他一定可以因这道菜一举成名,事业攀上更高峰。
二人收拾准备了片刻,坐上马车,前去县令府。
*
此时,县令府正堂内。
歌舞升平,筹光交错。
徐县令含笑,敬位于上首的男人,说道:“凌公子光临敝舍,那鄙人必然拿出十万分的用心,将公子服侍周到。”
宗凌神色淡淡。
三年的时光,他的轮廓更加深刻,眉眼愈发深邃,眼底郁气沉沉,似乎对什么都提不上来兴趣似的,一团死气。
他变得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更难揣摩应对。
“这样。”他淡声道。
徐县令抬起帕子擦了擦冷汗,继续道:“公子昨日说,来惠南县找人,不知是要找什么人,鄙人能不能帮助一二?”
宗凌道:“一个女的。”
徐县令哦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找女人。
众所周知,圣上登基后,没有采纳秀女,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娘娘,无人见过,据说是待在观子里与青灯古佛做伴,为百姓祈福。
而这样清心寡欲的圣上,居然来他们小小的惠南县找一个女人,这真是天大的事儿啊。
徐县令心中暗自窃喜,若是帮助圣上找到那个女人,再巴结巴结,他这把年纪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啊!
他殷勤道:“不知圣上喜爱的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征,鄙人——”
坐于上首的男人直接打断道:“谁说我喜欢她?”
宗凌眸色阴沉,冷冷望过来,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徐县令虚伪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啊?不是喜欢的女人,那找她干什么呢?
难不成是仇人啊?
他欲再问,宗凌的神情却越来越可怕,整个正堂都置于他的压迫感中。
徐县令腿又软了起来,罢了罢了,可能他天生没有发财的命,先保住小命再说。
他猛然起身,朝外面颤声叫道:“上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