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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悖论 仙芙 27620 字 2天前

第81章 Butterfly“人这一辈子不会……

一月中旬,天气回温了些,不过外面还在飘着细碎的小雪。

应粟八点钟便开车去了一家常去的花店,买了一束最鲜亮的向日葵,然后驱车驶向西郊墓园。

雪天的清晨,墓园一片清寂。

应粟撑了把红伞,抱着向日葵,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穿梭在一排排墓碑之间。

终于,在靠近一棵松柏的安静角落,看到了熟悉的两张面孔。

墓碑上的人和席则那张全家福别无二致。

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和席则很像,仿佛被莫大的幸福包裹着。

这一刻,漫天的雪花好像化为了片片刀刃,一寸寸地割着她的血肉和心脏。

可她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杀人者,是不配在受害者面前,流露出丝毫哀伤的。

应粟弯腰,用手心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花,然后将向日葵放在最干净的地方。

她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席则父母的笑眼,在这两双已经长眠的眼睛里,她说不出一句话。

对不起三个字,的确太轻了。

她只是有些遗憾,自己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鼓起勇气走到他们面前。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自私,那么懦弱,也许今日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平白苟活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她这小半生,还真是不值。

应粟微微仰头,闭眼吸了口气。

很快,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不知是不是下雪的缘故,他的脚步声没有以往沉稳,连同身上那股如影随形的沉香味道也变淡了许多。

脚步声在她身侧停止,男人宽阔的肩膀微微贴上她。

“为什么约我来这里见面?”

他的嗓音很虚浮,应粟睁开眼,侧头看向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皱起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傅斯礼穿了件她曾经买给他的大衣。

当时版型是挺阔的,他宽肩窄腰穿起来非常合身,今天竟有些撑不起来了。

“最近工作有些累。”

“你把我也当三岁小孩吗?”应粟直截了当地问,“你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住院?”

傅斯礼看着她,笑了声:“可能是急火攻心吧。”

“粟粟,我不是百毒不侵的,你当众逃婚对我打击很大。”

如果是别人她就信了,可他是傅斯礼。

傅斯礼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一蹶不振。

她语气严肃了些,“傅斯礼,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傅斯礼也敛了笑,轻叹一声,几分无奈地凝视她,“你确定要问我的身体吗。”

“如果我回答了你,你今天想对我说的话,还说得出口吗?”

他话落的瞬间,忽然刮起一阵风,傅斯礼下意识往她身边靠近了半分,雨伞随之向下倾斜。

正好覆盖住了身后缓步走来的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应粟发丝被风吹乱了些,傅斯礼抬起手,停顿了半秒,又收了回去。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耳骨上,“你打耳洞了?”

“嗯。”

她今天还特意戴上了席则名字首字母的那副耳骨钉。

傅斯礼别开视线,唇边牵起一抹苦笑,“你真的爱上他了?”

应粟点头,坦然承认:“是,爱到想把我的命赔给他。”

傅斯礼面色微微一变,须臾,他转过头,漆黑的眼睛深沉地盯着她,嗓音近乎哑然:“可你也爱过我。”

应粟迎上他的视线,平静道:“人这一辈子不会只爱一个人。”

“可我这辈子只爱过你。”

“……”

应粟瞳孔睁大,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这是傅斯礼第一次对她说爱。

男人上前半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周身的风雪,他在寂寂的天地中,终于放下所有克制和伪装,深热地望着她,眼里深情万顷。

“粟粟,爱也分很多种。”傅斯礼垂眸,循循善诱地问,“你能分清你对席则究竟是爱还是愧疚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和目的,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走进他的陷阱?”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补偿他吗?”

“你放纵他的接近,放纵自己的沉沦,难道不是因为你心理在暗示自己,必须爱他,必须让他得到想要的,只有这样你才会心安吗?”

“因为愧疚而产生的感情,不过是一种错觉。”傅斯礼盯着她眼睛,似要望进她心底,然后缓缓启唇,落下最后一句判词,“这根本不是爱。”

应粟眼神微动,但很快,她就直直地看向他,冷声道:“傅斯礼,你以为你很懂我吗?”

傅斯礼笑了笑,“也许我不懂现在的你,但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

他说着又往前逼近了半步,眼神很深地盯着她,不肯让她躲半分,然后犹如罗列证据似的,一句句温柔道来。

“你27岁时,因为我跟别的女人订婚,酗了两个月酒。”

“26岁那年,我爽约没有陪你去北海道看樱花,你搬出明樾馆和我分居了三个月,却每晚都督促我按时吃饭。”

“25岁时,因为我生了场病,你不眠不休照顾了我三天三夜。”

“24岁时,我们一起去伦敦跨年,那一夜你第一次对我说,希望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23岁时,你为我调制出了一款酒,命名为Bluemoon,后来它成了你的最爱。”

“22岁时,你买下你家对面的公寓送给我,说可以假装一直离我很近。”

“21岁时,你在国外留学心情抑郁,我每周飞去一次看你,离开时你都会抱住我哭很久。”

“20岁时,你误以为我坐的飞机失事,发了疯般地赶往机场,途中不止一次想开车自杀。”

“19岁时,我去学校看望你遭遇暗杀,你替我挡了颗子弹,就在右胸口靠左的位置。”傅斯礼咽了咽喉咙,声调已经有些涩哑,他伸手缓缓抚上她胸口的位置,低声说,“你怕我内疚,后来偷偷祛掉了那个疤。”

应粟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收缩,她仓皇地退后半步,嗓音颤抖,“别说了……”

傅斯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喉咙渐渐发紧,几秒后,仍继续道:

“18岁时,你生日那天走进了我的房间,向我索要生日礼物。我问你想要什么,你的回答是——想留在我身边。”

傅斯礼又向前走了半步,应粟不敢再直视他,她也无法再面对自己的内心,只能一再后退。

傅斯礼一把揽住她的腰,用劲道掌箍着她,没让她再退。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睛,声音彻底沉下来,还有点发狠的意味。

“17岁时,你为了我,不惜杀父弑母。”

“……”应粟猛地抬头,手中的雨伞坠落在地。

万籁无声,风雪俱寂。

“你——”她嘴唇止不住的打颤,却因惊惧太过,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傅斯礼温和地摸上她煞白的脸颊,轻声说:“粟粟,这才是爱。”

“爱会让人奋不顾身,也会让人拿起屠刀。”

“而这些,你为席则做过吗?”

应粟全身筛糠般地颤抖起来,她愤恨而悲哀地盯着他,没有反驳前面的话,只是咬着牙强调最后一句:“我不是为了你,才想——”

傅斯礼打断她的话,不疾不徐地反问道:“那他们之前

虐待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要在遇见我的第二年,才想让他们死呢?”

应粟嘴唇咬出了血,无声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敢承认。”傅斯礼虎口捏住她下巴,迫她松开嘴唇,然后指腹摩挲了下她嘴角渗出来的血丝,笑着说,“那我来回答你。”

“因为你喜欢我,而我在你17岁那年无意间撞破过你母亲的不堪。”

“当时我把你从储藏间解救出来时,你望向我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耻辱、不堪、绝望、还有某种想要毁掉一切的狠绝。”

“你那时在想什么呢?”傅斯礼语气温柔,每个字却都如一把刀,直直刺进应粟心口。

“是不是在想被我撞破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后,会不会就此厌恶你?”

“会不会因为你母亲是那样浪荡的人,而对你也怀有偏见?”

应粟艰难地出声:“够了,别说了……”

“这些话你敢告诉席则吗?”傅斯礼偏不肯放过她,“你敢让他知道,你决定杀掉自己的父母,是为了抹除你身上的阴影和肮脏,从而有机会干干净净地走到我身边吗?”

“我说够了!别说了!”

应粟用力推开他,眼睛红得充血,她眸底流露出无限绝望和哀情,“傅斯礼,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拿我过去对你的爱,当成利器来屠杀我。”

傅斯礼眉心轻皱,嗓音透出浓浓的心疼,“粟粟,我只想让你分清楚,你对我和他,到底哪个才是爱。”

“我自己的心,我看得清楚。”应粟抬眸望向他,“而且我是不是真的爱他,跟你无关。”

“傅斯礼,你质问我这么多。”应粟顷刻间恢复镇静,然后逼近他,夺回主动权,“现在我也想问你一句。”

他垂眸,平和地迎上她目光,有种坦然接受一切审判的意思。

应粟深吸了一口气,分毫未退地直视着他眼睛,沉声问:“当年那场车祸,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是傅斯雯还是——你?”

第82章 Butterfly“我没有像爱你一……

伴随着应粟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落下,周遭的风雪好像一瞬间更大了。

应粟全身温度都在急速流失,但心脏的剧痛已经覆盖住了身体上的所有冰寒刺骨。

她孤注一掷地望着傅斯礼,眼神在他的沉默中寸寸成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应粟率先无法忍受这种凌迟,她一把攥住傅斯礼胳膊将他甩向了墓碑,“我要你当着席则父母的面,告诉我——杀人凶手是你还是她?!”

傅斯礼看到眼前这两张陌生面孔时,面容没有分毫变化,只是他在侧头看向应粟的时候,终究红了眼眶,声音沙哑不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应粟骤然松开他胳膊,身体剧烈摇晃了一瞬。

傅斯礼下意识想伸手扶她,被她用力甩开,“别碰我!”

“粟粟……”

“也别叫我。”

她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胸口起伏了好几次试图平复情绪,然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就如喷薄的浪潮,全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莫大的痛楚直顶上咽喉,让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发不出声。

“我早该猜到的。”应粟麻木地缓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当年充其量不过是诱导他们在车上吵了个架,即使警察问责,也会当我年幼无知,我本来就可以全身而退。”

“那个行车记录仪也根本构不成威胁。”

“何况那时候你对我想必也没有心思。”应粟终于抬眸望向他,眼底一片死寂,“可你却大费周章,不惜动用人脉关系,又是销毁行车记录仪,又是控制云蔚和周璨十年。”

“这是为什么呢?我当时在你心里没有这么大的分量吧?”

傅斯礼沉痛地看着她,眸中第一次涌出了类似后悔的情绪。

应粟缓缓笑了一声,替他作了回答,“因为只有真正的谋杀,真正的证据确凿,才值得你花费十年时间去抹平真相。”

“云蔚临死前,多次对我欲言又止,但因察觉到房间的摄像头,最终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就连她交给我的行车记录仪都是删除过后的,里面只保存了车子驶上公路后的记录。”应粟说,“之前的记录一概全无。”

她喘息一声,用尽所有力气逼问道:“完整的行车记录仪到底保存了什么证据?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刹车。”

傅斯礼紧了紧喉咙,终于出声,“是傅斯雯命人损坏了你父亲车上的刹车弹片。”

他说完目光一直注视着应粟的反应,眼底越来越红。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永永远远地失去她了。

应粟所有情绪都空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满她全身,像是祭奠死亡的白纸。

她这十年,原来一直……真的活在一场虚假的梦里。

“所以,”应粟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悲痛,冷静地继续问,“傅斯雯是主犯对吗?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顺水推舟。”

事已至此,傅斯礼也不敢再对她有任何隐瞒了,他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垂落眼睫,将当年那件事的始末全盘托出:“傅斯雯当年察觉出了你母亲遭遇的不幸和家暴,所以命手下制造了你父亲集团的财政危机并引诱他经济犯罪,她想将应致远送进监狱解救赵慧兰。”

“只是后来,她和我一样,无意间撞破了赵慧兰的不堪和堕落。”

傅斯礼抬眼看她,神情有些于心不忍,这个真相对于她来说太肮脏了。

“你应该察觉出傅斯雯对赵慧兰的感情了吧?”

应粟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她那为数不多的真心,想必都洒在赵慧兰身上了吧。”

“大概吧。”傅斯礼说,“所以她对你母亲因爱生恨。”

“恨到……想亲手杀了她。”

赵慧兰对傅斯雯而言,无疑是年少时最纯洁的那轮白月光。

她站在世俗的对立面,无望地爱了她那么多年,直到某一天她发现——她原来早就面目全非了。

她早已被婚姻磋磨成了一个庸俗的烂人,和她心中的白月光相去甚远。

而傅斯雯无法忍受心上月的陨落,更无法忍受自己所爱非人。

所以——她宁肯毁掉那轮月光。

从而让少年时的赵慧兰长长久久地活在她记忆里。

“她一早就知道你们的逃亡路线,也从一开始就让人在应致远车上动了手脚。”傅斯礼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但她身居高位,行事诸多不便,参与那场计划的所有人,是……我帮她料理的。”

“所以,”应粟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做了她帮凶,对吗?”

“……对。”傅斯礼声音至此已轻不可闻。

“真是精彩。”应粟忍不住拍手叫好,她不受控制地笑起来,眼角却有泪雾浮现,“我爸妈真是荣幸,能让你们这两个金字塔尖上的大人物,费尽心思除掉他们。”

“而我更是荣幸,顺水推舟地做了你们的替罪羊,替您二位承揽了一切罪孽。”

傅斯礼的神色悔不当初,他哑着嗓子,试图解释:“粟粟,我当时……”

“傅斯礼,我当时也在那辆车上。”应粟根本不想听他辩解,只是不动声色地按下外

套兜里录音笔的暂停键。

她无意在此时追责傅斯雯的罪过,她自始至终最在意的都是,“你也想……杀死我吗?”

“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会下车的。”

“这世上没什么是‘一定’!”

应粟情绪彻底崩溃,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傅斯礼,你不过是在考验我!”

真可悲,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她最先不是感到震惊和绝望,而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傅斯礼所有意图。

这十年,她远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了解他。

前面他剖析了自己那么多内心,现在该轮到她了。

“你最爱看恐怖系列的动物纪录片,你喜欢看同类之间的相互残杀和弱肉强食。”

“你更喜欢驯兽的过程,你曾经跟我讲过,你十岁时养了只钟爱的狐狸,却因为它性格过于温顺,不对心,便将它和三只猎犬放在了一个大型囚笼里,三天三夜。”

“后来笼子打开,三只猎犬血肉模糊横尸当场,而小狐狸却瘸着腿走到了你面前,从此成为你最爱的宠物。”

“虽然一年后,它还是死了,至少,它向你证明了自己。”

“傅斯礼,这就是你真正的样子——冷漠、嗜血、残忍。”

应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因为你生来孤独,没有得到过爱,不懂正常人的感情和冷暖。”

“你的心和血液都是冰冷扭曲的,从未对生命有过敬畏。”

傅斯礼皱了下眉,出声阻断,素来沉静的嗓音有些不稳,“粟粟。”

应粟没有理会,加重语气,继续道:“你一直活得像个怪物、异类,没有人懂你,没有人走进你的世界,直到你遇见了我。”

“直到你看穿我所有的绝望、挣扎、痛苦,以及超乎常人的冷漠。”

“直到你发现——我也许是你的同类。”

“所以,我成了你死去的那只小狐狸。”应粟顿了顿,嗓音沉到发涩,“那场车祸就是你的囚笼考验,只要我足够狠,只要我泯灭人性,真的敢对自己亲生父母动手,只要我能活着走到你面前。”

“我就有资格,留在你身边,对吗?”

傅斯礼眼皮颤抖,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不过他向来敢做敢当,而且事到如今,他承认与否,应粟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对。”

应粟抹了一把眼睛上凝结的雪花,但随之涌出更多潮湿的泪雾,她视线越来越模糊。

心脏也好似千疮百孔,万蛊噬心。

她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余光死寂地扫了眼身旁的墓碑,然后又望了眼漫天的雪花。

她恍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

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序的、错误的。

“粟粟,”傅斯礼上前一步,试探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她,“对不起。”

应粟拍掉他的胳膊,反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傅斯礼丝毫没躲,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无可言说的悔恨和痛苦。

应粟手腕垂在身侧,颤抖不已,她缓了许久,才麻木而绝望地看向他,苦笑了两声,“傅斯礼,我16岁那年遇到你的第一眼,以为遇到了救赎。没成想,你是我的另一个深渊。”

她目光陡然变狠,眸底是刺入骨髓的怒火和恨意,“你让我背负四条人命,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里,被愧疚和罪恶感折磨了整整十年!!”

傅斯礼眼角也无声无息地淌下了一滴泪,这是他记忆以来第一次落泪。

“我当时没想到……我会真的爱上你。”

“爱?”应粟讽刺地笑了声,“你懂什么是爱吗?”

傅斯礼深深地看着她,眼尾很红,“我不懂,但我一直在学。”

“粟粟,你相信我,这十年,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

应粟眼底情绪再无波动,她漠然地注视着他,冷声道:“你的爱我可消受不起。”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爱上席则吗?你不是质疑我和他之间短短三个月是怎么抵消我们的九年的吗?”

“现在我就回答你。”

应粟提起席则的时候,神色终于展露一丝温柔。

“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由。”

“傅斯礼,我在你身边九年,你给我荣华富贵、金钱名利,自以为把世上最珍贵的一切都捧给了我,却从来都不懂,我最想要的——其实是自由。”

“而席则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读懂了我。无论他前面是不是在做戏,但当他在体育馆里迎着上千人的视线吻向我时,当他在音乐节上牵起我的手,带着我雨中狂奔时,我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后来,真相大白,我以为他对我恨之入骨。所以我想将他送出国,彻底远离他的生命。这七天是我私心给自己的一场梦,也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你嘴里答应我送他走,可如果不是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恐怕一下飞机就会客死异乡。”

“你让阿泰一直跟着我们,应该拍到了不少照片吧?”应粟冷笑了声,“你一门心思想弄死他的时候,看到他在为我做什么吗?”

傅斯礼沉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应粟笑了笑,继续道:“他在带我感受世界,体悟人生,教我自在地活着。”

“傅斯礼,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你不惜花费十年用谎言编织一座囚笼,以救赎之名,剪断我的羽翼,将我终生豢养在里面。”

“而他愿意背弃过去,背弃仇恨,甚至背弃自己,拼尽全力,放我自由。”

应粟最后一句带着颤抖的哭腔,“你说,我该不该爱他?”

第83章 Butterfly“我要再跟你赌一……

傅斯礼听完应粟的话后,心脏好像被一刀刀割开般,有一瞬间叫他疼到无法呼吸。

可他,竟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应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他自己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她了若指掌他温润表象下所有的卑劣、残忍、绝情和疯魔。

所以,她是唯一一个能走进他心里的女人。

可偏偏,也是因为太过了解,他弄丢了她。

傅斯礼忍痛闭了下眼,重新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眼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悲哀,“粟粟,对于过去,我无可辩驳。是我伤了你。”

“但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

“我也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没有经验,也许用错了方式,”傅斯礼艰难地滚了滚喉咙,喑哑道,“对不起。”

“我不接受。”

应粟决绝道:“傅斯礼,你的对不起太廉价了,抵消不了我对你付出的十年真心。”

“更抵消不了我这么多年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那你想要什么?”傅斯礼近乎祈求地望着她,“我还能做什么,才能补偿你?”

应粟抬起通红的眼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右手伸进外套兜里,将里面的录音笔拿出来,举到傅斯礼面前,最后一次抱有期待地对他开口,“我要你亲自把这支录音笔还有完整的行车记录仪递交给公安局,要求重审十年前的车祸案,还席则和他父母一个公道。”

“我要傅斯雯偿命,”应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调冷沉,“你能做到吗?”

傅斯礼怔在原地,视线从那只录音笔缓缓移到应粟脸上,第一次感觉到她有些陌生。

因为从前望向他时满眼柔情的女孩如今只剩决绝和冷漠。

他终究……是把她逼到这一步了吗。

傅斯礼心脏剧疼,他吃痛地闭了闭眼,良久无言。

他一生纵横捭阖,权衡利弊,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唯独应粟。

如果早知在后来漫长无望的时光里,他会爱上她甚过爱自己,他当年一定不会那样对她。

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救出深渊,带她走进阳光里,真心呵护她,珍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

那样的话,他们之间一定会是另一种结局。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可惜,他注定要让她失望到底了。

“对不起。”傅斯礼嗓音发哑也发苦,“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

果然。

应粟对他最后的期望也烟消云散了。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眼神失望透顶,“傅斯礼,你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只是想要你还无辜者一个公道,怎么就这么难?”应粟逼问他,“是不是我父母和席则父母四条人命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傅斯雯?”

“是不是你们傅家人的命,就注定比普通人高贵?!”

“粟粟,这个世

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傅斯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看向她,“你跟我要公道,可这世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权势和财富就是一切的法则,而出身卑微就是原罪。”

“席则的父母死就死了,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底层人死于意外,他们没什么不同。”傅斯礼淡声说,“我也不会为了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赔进傅斯雯去。”

“好。”应粟连连冷笑,她发狠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就跟你再赌一局。”

她话音刚落地,视线往傅斯礼身后一扫,瞳孔猛地睁大。

风雪之中,一个黑衣少年戴着兜帽,大步走过来,面色冷沉似罗刹。

有一瞬间,应粟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随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的心脏也顷刻提到了嗓子眼。

“……席则?”

傅斯礼应声回头,席则疾步走到他身后,直接抡起拳头照着他脸砸了下来。

傅斯礼猝不及防,没躲过这一拳。

席则用了十分的狠劲,直接将傅斯礼抡到了墓碑上,哐的一声响,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

顷刻间,鲜红的血丝顺着傅斯礼的额角滑落到墓碑上,再一滴一滴渗进凹刻的碑文上,染红了逝者的名字。

风雪也瞬间变得更猛烈了。

仿佛是冥冥之中,来自天堂的回音。

至此,掩埋于世的真相终于彻底浮出水面。

无辜受难者,在天之灵,终可得一丝安慰。

而作恶者却依旧心无愧怍。

傅斯礼丝毫不屑于掩饰,他的冷血和无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从未将任何人的命放在眼里。

他伸手抹了下嘴角血滴,而后漠然地抬起眼皮,深黑色的瞳孔里无波无澜,甚至带着一丝平静而残忍的笑意。

席则被他这一眼彻底激怒。

手背青筋全部凸起,再次抡起拳头砸了过去。

模样像是失了理智,浑身涌动出一种要杀人的暴戾感。

“老子今天就让你偿命!”

傅斯礼这次没有坐以待毙,他撑住地面迅速起身,躲过了席则这一拳,然后朝他腹部踹了一脚。

席则躲闪不及,也好似感知不到疼,他直接抓住傅斯礼的衣领,用力一扯,提起膝盖撞向他的肚子。

傅斯礼咬牙嘶了声,眼神变暗,开始毫不留情地还击。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拳拳到肉。

巨大的碰撞声,让人心惊肉跳。

应粟站在不远处,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恨不得将对方往死里打的男人。

她没有出手制止,心脏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湮灭般的绝望。

真是够荒唐的。

她这一生中唯二爱过的两个男人,竟然隔着血海深仇,注定你死我活。

应粟惨淡地扯了下唇角,轻轻闭上眼睛。

命运对她向来残忍无情,或许从最初安排他们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时候,就已经为今天这一幕埋下了伏笔。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无法独善其身。

甚至——她必须要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

应粟缓缓睁开眼,猛烈的灼痛从心口开始撕裂蔓延,很快遍及全身。她疼得抽气,艰难捂住胸口,在几要晕倒的同时,身后终于传来熟悉的警笛声。

和十七岁那年的深夜,如出一辙。

像是一种宿命般的轮回。

傅斯礼听到警笛时,身形微微一僵,他反应了半秒,随后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望向应粟,眼里只剩震惊和悲哀。

应粟不动声色地回视他,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此刻破碎的眼神。

他仿佛在问——你要亲手,将我交给警察吗?

应粟无视他浑身伤痕和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傅斯礼,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才是天经地义。”

傅斯礼静静地看了她须臾,苦笑一声,低下眼睛,声音极其虚浮,“粟粟,你还是太天真。”

话落,身后率先走上来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比警察先赶至。

领头的阿泰走到应粟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应小姐,把录音笔交出来吧。您即使把证据交给警察,我们也有办法毁掉,何必白费功夫。”

应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径直望向傅斯礼,嘲讽地说:“你还真是,一次都没让我失望。”

傅斯礼无言以对,慢慢别开了视线,不敢再与她对视。

而两人气氛紧绷之际,同样浑身是伤的席则从身后站了起来,他用手背狠狠抹了把嘴角的血,目眦欲裂地朝应粟喊了声,“姐姐,让开。”

应粟浑身一震,只见席则发了疯似地再次朝傅斯礼撞了过去,手里刀锋一闪,刺目的白。

阿泰迅速掏出了手枪,还未来得及上膛,席则已经将刀刃抵在了傅斯礼脖颈,就在他举起手臂用力往下刺的时候,应粟反应过来,疾步冲上前用力撞开他,徒手接住了刀刃。

她娇嫩白皙的掌心瞬间皮开肉绽,身体也随之重重摔倒在地。

傅斯礼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接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捧住她手心,那鲜血刺红了他的眼。

席则踉跄了两步,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猛地回头,错愕地看向应粟,眼里有不解,有慌乱,有愤怒,更有懊悔和心疼。

他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僵直地看着她,还有她掌心不断溢出来的血丝。

应粟一点都没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反而冲席则笑了声,安慰解释道:“席则,你的双手是用来弹琴的,别让它沾染上鲜血。”

席则死死咬住唇角,刚刚还暴虐的像头狮子,此刻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无措又自责地垂眼看着她,眼底渐渐泛起一层雾。

应粟还想再说什么,喉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随后她偏头咳出了一口血。

傅斯礼和席则的眼神同时变了。

“怎么回事?”傅斯礼捧住她苍白的脸,双手和嘴唇都在颤抖。

应粟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俯首在她身前。

胸口和心脏都在绞痛,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应粟勉强支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望着他眼睛,轻声说:“我说过,我要再跟你赌一局。”

“论权,我永远赢不过你。所以,我只能拿我的命来赌。”

话落,身后的周璨带着一众警察疾步走上来。

在纷乱的脚步声里,应粟将那只录音笔缓缓放到傅斯礼掌心里,然后凑近他耳朵,极轻地笑了声。

“如果再添上我这条人命,够不够分量,让你把这只录音笔亲自交到警察手里?”

傅斯礼骤然抬眸,惊骇仓皇地看向她,眼里情绪翻滚。

应粟还在笑着,只是眼角忽而滑落一滴泪,用最温柔的语气给了傅斯礼最后的致命一击。

“如果我和傅斯雯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第84章 Butterfly他们三个,谁都不……

傅斯礼和应粟几乎是同时倒下的。

而他在昏迷之前,将那只录音笔亲手交给了警察。

应粟这一局,赌赢了。

他们之后被拉上了两辆救护车,同时进行抢救。

席则和周璨乘坐警车,跟着救护车,驶入最近的颍山医院。

途中,警察问了席则许多问题,都是关于十年前的那场旧案。

席则神情空洞地望着窗外,一字一句如实回答。

他身上也有很多淤青和伤口,细看下来也挺触目惊心的,警察有些不忍,剩下的问题留待以后,下车时先叫了几个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而应粟和傅斯礼都被推进了手术室。

应粟是服用了过量的抗抑郁药物,需进行洗胃。

傅斯礼情况比她更严重。

他是——心脏病复发。

两间手术室一南一北,同时亮起了灯。

周璨站在漫长的走廊中间,血色的残阳斜斜一缕照了进来,跳跃出将死未死的金芒。

宛若一场盛大的落幕。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怆,捂住脸靠着墙根蹲在地上。

这场跨越十年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终于还是以鲜血为祭,画上了一个惨烈的终止符。

他们三个,谁都不是赢家。

命运何以会残忍至斯呢!

“你为什么没有拦下她?”

蓦然间,一道极嘶哑的嗓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周璨肩膀微微抽动了下,她沉默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对上席则那张一夕间仿佛饱经沧桑的脸。

“……这是她的选择。”周璨抽泣着回答他。

席则神态有种极致压抑过后的平静:“她选择去死,你也让她死吗?”

周璨狠狠掐了下自己手心,哑声说:“席则,她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你心里明白。”

席则缓慢别开视线,苦笑了声,“如果这个真相的代价是她的命,我宁愿一辈子活在深渊里。”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知道。”周璨叹了口气,“她把你护照拿走就是想把你困在国外一段时间,等你回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你想要的一切——真相、公道还有光明的未来,都会摆在你面前。”

“而她也永远退出你生命了。”

席则无力地扯了下唇角,喉结颤动,“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周璨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是,她就是这么决绝的一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会一条路走到黑,哪怕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席则望了眼手术室紧闭的门,没再说话。

很快,又走来一队刑警,将周璨带去了一旁问话。

刑警队长则亲自询问席则,“你原名叫靳阳,对吗?”

席则依旧望着手术室,机械似地点了下头。

队长听完了录音笔里的内容,对这个男孩极为同情,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你放心,关于十年前九华山那起车祸事故,我们会重新立案调查,一定会还你和你父母一个公道。”

……公道?

席则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感到一丝欣喜。

这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也是他汲汲营营花费了十年时间才得到的真相。

可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公道,他们所有人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为什么云蔚死了?

为什么应粟此刻躺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活得生不如死?

世人总爱说,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可若迟来的正义,是累积在无数人的鲜血和无数光阴的痛苦折磨上,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他父母在天之灵能得到告慰吗?

他从今往后还能做回那个阳光善良的靳阳吗?

他和应粟还能……和好如初吗?

不能。

都不能。

一切都回不去了。

席则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泪。

他身体里某一根绷紧的弦像是突然断了,他失去了浑身力气瘫倒在应粟的手术室门口,双手抱住脑袋放声哭了出来。

卸去一切坚强的伪装,像个年幼稚嫩的孩童般,蜷缩成一团,哭声越来越大,几乎笼罩整个医院。

旁边的警察闻者皆悲。

一向心比较硬的周璨也因为他的哭声,而落了泪。

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席则不过是个18岁的男孩。

他在人生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承受了太多坎坷苦痛。

爱他的,他所爱的,都被命运剥夺了。

而他被命运的洪流裹挟至今,抗争至今,最终还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周璨即使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他这模样,也实在不忍。

可她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她也双亲尽丧,一无所有啊……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最爱的人。

何其可悲,何其讽刺。

她早知傅斯雯并非善类,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竟然狠辣到可以视人命如草芥。

更没想到,她全部的真心早已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她爱她爱到疯魔。

多么荒谬的事实。

这十年的悲剧,这四条人命,他们三个家庭的不幸,仅仅是源于——傅斯雯对另一个女人的因爱生恨。

周璨思及此,狠狠抹了把脸,她仰起头,任泛滥的泪水流回眼眶。

这个女人,不值得她再流一滴泪。

“周女士。”刑警队长挂断一个电话后,走了过来,对周璨说,“傅斯雯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带回警局了,鉴于你和她关系特殊,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做个详细笔录。”

周璨点了下头,又望了眼手术室,“我能等她手术结束,再跟你们走吗?”

“恐怕不行。这个案子关联甚广,你和应女士我们需要分别询问调查。”

“好。”

周璨又看了眼席则,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直接转身随着警察走了-

应粟手术进行了整整七个小时。

夜间十二点左右,她才脱离生命危险,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守在医院的两个警察出去吃宵夜了。

席则也早已重新收拾好情绪,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就一直坐在应粟床头,借着窗外凄白的月光,静静地看着她。

她现在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像是一触即碎的泡沫,随时都会消散在世间。

席则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生怕会惊扰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右手,上面有一道长达三四公分的刀痕。

日后估计也会落下永久的疤痕。

席则心疼地皱起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她手掌上移至她胸口。

傅斯礼那番话就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如魔咒般摧残着他每根神经。

他早就见证过他们的相爱,也早就麻痹自己,不要再妄想取代傅斯礼在她心中的位置。

那九年,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所以,他已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

没关系,只要她此刻爱的是他就好。

只要她爱过他,就够了。

可是他在心里垒起的所有城墙,还是在今日听到傅斯礼那番话时轰然倒塌。

在他不曾出现的那些岁月里,在只属于她和傅斯礼的过往里。

她为他痛哭过,为他挡过子弹,为了他不惜想要杀父弑母。

她所有偏激的、极致的、暴烈的爱,都给了傅斯礼。

他们吻过风月,共过生死,相依十余年。

哪怕中间隔着阴谋,哪怕他们已经走向决裂。

可这样的爱,这样的刻骨铭心。

他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抹除这个男人在她心上的烙印了。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席则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放下她右手,动作轻柔地给她掖好被角,刚准备起身离开,应粟手指动了下,指尖勾了勾他掌心。

席则一僵。

他迟缓地回过身,垂眸。

应粟慢慢睁开眼,浅淡的瞳仁映出两人相望的轮廓。

席则仿佛被钉在原地般,与她对视了良久。彼此眼里都饱含了太多情绪,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应粟眼睛撑不住,她干涩地眨了下眼,手掌也无力地滑下去时,席则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反手握住应粟,渐渐收紧掌心,因克制着几分力度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她眼前,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法开口,便只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还疼吗?”

应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睛,摇头。

顿了几秒后,她哑声开口:“对不起。”

席则手指僵了僵,眼睫微垂,“你已经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了。”

从应粟决定以命做赌,去偿还他公道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恩怨相抵,互不相欠了。

席则抚了抚她湿润的眼角,轻声说:“以后好好爱惜自己,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决定放你自由,是为了让你求生,不是求死。”

“……那你呢?”应粟握住他的手,因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你为什么去墓园的时候,随身带着把刀?”

“今天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我们,你打算……做什么?”

席则喉结滚了滚,没出声。

应粟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一片哀痛,“你是不是打算……在你父母墓前……自杀?”

“你想要用你的命,来偿还我造的孽吗?”

席则抬起眼皮,嗓音有些哑,“姐姐,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结局。”

他没法将对她的爱和对父母的愧疚抵消。

他唯一能做的,就

是杀掉自己。

就当他也死在十年前那场车祸里好了。

正好一家团圆。

应粟眼角倏地滚下泪来,她泣不成声地说:“你真是个傻子。”

席则状似无谓地笑了笑,“你要跟我比比,谁更傻吗?”

她何尝不是也想把命抵给他。

应粟哑口无言,只默默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流。

“席则,”良久后,她忽然喊了他一声,余光望向窗外,轻不可闻地说:“天快亮了。”

席则随着她视线望过去,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他目光凝在远处的那点熹微,喃喃道:“是啊,天快亮了。”

应粟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沉下嗓音,“明天带我去警局吧,我会亲自指证傅斯雯。”

这场被掩埋十年的真相,她要和席则一起,拨开云雾。

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好。”

席则应声后,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地张口:“你不想……问问他吗?”

应粟眼睫动了动,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他这个人,从今往后,都与我无关了。”

“那他的死活,你还在意吗?”

应粟猛地掀眸,思及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体的异常,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直冲脑海。

她到底没忍住问:“他……怎么了?”

席则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心头泛起苦笑。

“他把录音笔交给警察后就晕倒了。”

“现在还在抢救。”

“他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

第85章 Butterfly一切都结束了。……

应粟在普通病房观察了两天,才被准许出院。

期间周璨和席则轮番照顾她,再轮番被带去警局做口供。

傅斯礼被抢救了一天一夜,后转入了ICU,目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完整的行车记录仪,他昏迷前示意阿泰交给了警方。

这是唯一的铁证,一旦移交警方,傅斯雯的故意谋杀罪,必定成立。

再无回天之力。

而她作为被傅斯礼弃掉的棋子,各方势力和律师团队也都不会再费心营救她。

何况她身居高位,政治身份本就极其敏感,如今又被卷入谋杀案,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上面还专门派了人下来调查。

她这些年利用职权之便,做过的所有违法事,都将无所遁形,公然于众。

数罪并罚,断送的不止是她的政治生涯,还有……性命。

应粟出院后,配合警方详细交代了当年车祸始末,还有傅斯雯和赵慧兰的所有感情纠葛。

她和周璨都会作为重要人证,在一个月后出庭作证。

这段时间,她们来回往返于警局,不断补充口供和案件细节。

席则作为受害者家属,也被传唤了几次,之后他就重新回到学校了。

他开始和以往一样,照常上课,弹吉他,做音乐,和蒋聿他们准备专辑发行。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如今都梦醒了。

他似乎真正回归了正常的大学生活。

外人看不出他的异常,蒋聿和焦时嘉也从最近沸沸扬扬的新闻中,隐约猜到了几分席则的过往和真实身份。

只是他们太过震惊,以至根本不敢找他求证。

如果那些传言和猜测都是真的,那席则这些年承受的磨难和痛苦,将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所以他们不敢再揭他伤疤,只是尽可能多陪伴他,用男孩子间幼稚且笨拙的方式给他关心,逗他开心。

至于他和应粟的那些风月过往,还有他的抢婚壮举,他们也没再多问。

他们之间无论是恨海情天,还是铭心镂骨,都足够轰轰烈烈。

这种极致且轰烈的感情,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

他尽情体验就够了。

外人无需多言。

席则也没再特意提起应粟,他现在又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音乐和专辑上面。

而另一边,应粟身体好转后就一直忙于案件的事,无暇分神。

他们二人从医院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即使这块压在他们心头十年的重石,终于快落下了。

即使真相大白,他们之间没有横亘着无法逾越的血海深仇。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流过这么多血和泪,他们早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也许谈不上从前。

因为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始于风月的阴谋。

在国外的那七日,是他们唯一坦诚纯粹地拥有彼此的时候。

不过那场美梦,早就醒了。

谁都不能妄想一直活在梦中。

他们两人,都必须清醒地面对现实。

而这个现实,除了他们之间悲喜参半的过往和十年的错过空白外,还有……傅斯礼。

应粟醒来后,一直刻意回避自己去想他。

可离开医院的前夜,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他病房外,站了一夜。

她想不通。

他这样一个冷血狠戾,将人命玩弄于鼓掌间的男人,此刻怎么会奄奄一息地躺在ICU的病床上。

浑身插满的管子,心跳检测仪上接近于直线的微弱起伏,还有形销骨立的身架,似乎都在昭示着这个强大如神明的男人,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恍惚间,应粟忆起了从前的许多细节。

为什么他从来不去爬山,为什么他的常备药里总有一种没有贴任何标签的白色盒子,为什么他明明健身养生却还是总三天两头生病,为什么他一年里总有段时间出差杳无音讯,为什么他的情绪从来都没有过大的起伏……

整整九年,三千多个日夜。

无数个被她忽视的细节,终于拼凑出来——傅斯礼最不为人知的这一面。

应粟开始有些疑惑。

她过去真的爱他吗?如果足够爱,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生病。

她现在又是真的恨他吗?如果恨,怎么会看到他生命垂危时心如刀绞。

应粟都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爱与恨都不能尽兴?

为什么在这个男人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后,还要因为他饱受折磨?!

她到底欠了他什么啊!

应粟在他门外站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她只知道,她可以活着去恨他一辈子,但绝不允许——他死。

所以,那段时间,应粟在网上查了许多关于先心病的资料,也咨询了国内外许多名医的治疗方案。

然而无济于事。

应粟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依傅家的权势和人脉资源,这么多年估计能用的药、能做的手术方案都尝试了,可依旧没能使傅斯礼痊愈,他在ICU的这段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好几次心脏骤停。

全世界在心外领域权威的专家都汇聚在颍山医院,无数次与死神殊死搏斗,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

可所有人都知道,傅斯礼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是尽可能地将他生命延长至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最长不会超过半年了。

应粟在听到医生宣判傅斯礼生命倒计时的那一刻,脑袋空白了许久。

很多人在跟她说话,叽叽喳喳的,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只是朝主治医师点了点头,分外平静地问了一句:“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医生说:“他目前还有生命体征,至于能不能苏醒过来,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嗯。”

应粟又点了下头,然后直接转身,离开医院了。

她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个男人的死活。

然而她转身的那一霎,整个脊背无声弯了下去。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进棉絮里。

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半-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转眼间,就到了傅斯雯的案子开庭那天。

当日晴空万里。

应粟和周璨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法院。

而席则是作为原告出庭的,他们在走廊里只短暂打了个照面。

蒋聿和焦时嘉陪他一起来的,坐在了旁听席。

所有人和媒体都落座

后,傅斯雯被法警押解上庭,她没有穿囚服,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穿着飒爽的西服套装,而是着了套再普通不过的红色长裙,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肩膀挺得笔直,眼睛还是炯炯有神。

此刻的她不像是个囚犯,也不像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省委副书记。

褪去所有身份、光环、枷锁。

她终于做回了从前那个骄傲明媚的傅家大小姐。

她自进来后,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被告席。

她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

应粟坐在证人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曾经是她最亲近的雯姨,是她少女时期的英雄梦想。

她们之间也拥有过很多温馨快乐的回忆。

只是命运弄人。

傅斯雯一念之差,葬送了四条人命,也使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而十年后的今天,应粟又亲手将她送上了法庭。

她们之间,还真是互为因果。

应粟心底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原告席的席则。

他今天穿得也很正式,连留了许久的长发都剪了,一头利落的板寸极其清爽,将他五官刻画的更为深刻立体。

他整个人气质也不似从前那般总带着几分阴郁,而是由内而外的阳光,仿佛被风晒过,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应粟看到他这副摸样,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恍惚。

直到主审法官敲击法槌,宣布开庭。

席则作为原告核对当事人身份时,他凑近话筒,沉默了几秒后,一字一顿道:“我叫靳阳。”

短短四个字,宛若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应粟心上。

她全身都在战栗。

别人不知道,但她再清楚不过了。

席则花了多少年时间,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走到今天,向世人重新介绍他自己。

——以靳阳的身份。

这一路……他一个人走得太不容易了。

席则话落的那瞬间,他侧过头,和应粟默默对视了一秒。

两人眼里都有一闪而过的泪光。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

“现在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法官敲下法槌后,一名检察官站了起来,义正词严道:

“东霖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xx号。被告人傅斯雯,女,1980年10月7日出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25年3月15日被东霖市公安局榆安分局刑事拘留……”

“经依法审查查明,2014年11月7日22时许,被告人傅斯雯指使其司机王路,故意损坏致远集团董事长所驾驶轿车的刹车弹片,致使车主在行驶过程中导致操作失误,于九华山公路路段与迎面驶来的轿车发生冲撞时未能刹车,导致重大车祸的发生,两车内四人皆当场死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检察官宣读完起诉书后,庭审正式拉开了序幕。

公诉人和辩护人依次举证质证、发表辩护意见。

法庭内的气氛始终严肃而紧绷。

应粟和席则也相继发完言,最后是周璨。

她亲口指认了自己和傅斯雯的不正当关系,以及傅斯雯威胁控制她母亲致其抑郁而终的恶劣事迹。

傅斯雯全程没有反驳,对他们指控的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甚至在最后致关重要的陈述中,她也没有再辩解一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认罪。”

话落,厅内一片喧哗。

数十家媒体齐齐将镜头对准她,她捋了捋头发,抬头望向镜头,保持优雅地微笑了一声。

从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个令人钦佩的女人。

恶便恶得坦荡。

输也输得从容。

所以整个庭审过程进展得十分顺利。

不知不觉间,便迎来了它毫无悬念的尾声。

“东霖市中级人民法院当庭宣判,判决被告人傅斯雯犯故意杀人罪,致四人死亡,犯罪后果极其严重,依法应以严惩。判决如下——”

“全体起立。”

应粟心脏一震,恍然几秒后,缓慢地站起来。

席则此时正好将视线投过来。

他眼里含着泪,里面浸满他十年悲苦还有此时此刻的百感交集。

应粟忍住哽咽,朝他笑了笑,无声做了个口型,“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被告人傅斯雯,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第86章 Butterfly“你是他憎恶的世……

傅斯雯的判决结果一出,全城哗然。

此事牵连甚广,不仅造成了省市政。治。局势的极大动荡,就连傅氏集团的股价也一再暴跌。

傅氏作为百年世族,繁荣至今,从未遭遇今日之危机。

如今傅斯雯锒铛入狱,傅斯礼又命悬一线,偌大一个家族一下失去了两个主心骨,内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傅家都是明哲保身的主,现在都急忙与傅斯雯撇清关系,切断他们的利益往来。

其中一部分人开始蠢蠢欲动,准备瓜分家产,抢夺股权,斗得十分厉害。

唯一还能主事的傅宗赫,因痛惜自己的女儿结局,整日酗酒闭门不出。

傅斯礼的心腹宗绍阁,近日也一直守在医院,偶尔往返于集团,替傅斯礼处理一些公务,应付媒体,稳住公司。

至于傅家这个烂摊子,他作为一个外人,还是无权干涉。

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很快便让人钻了空子。

傅宗年东山再起,依靠残存的势力和紫荆宫,重新入主傅家老宅,在威吓利诱下坐上了家主之位。

他掌权后第一件事,不是解决眼下危局,振兴家族,而是声势浩大地开始为傅斯礼准备后事。

他又是请风水大师计算傅斯礼的陵墓方位和埋葬时间,又是花重金给他打造楠木棺材,准备丧葬品。

更甚至,他还请了媒体,配合他去医院作秀。

不过颍山医院是傅斯礼的私人财产,阿泰和宗绍阁都守在那里,自然不会让他进门。

傅宗年连同媒体被扫地出门时,正好碰上刚赶来的应粟。

傅宗年顿住脚步,摘下墨镜,笑容可掬地跟应粟打了个招呼,“应小姐,别来无恙啊。”

应粟不屑理会他,直接越过他。

不料,傅宗年当众喊住了她。他走上前几步,脸上收了虚伪的笑容,阴沉地瞪向她,“应粟,听说过一句话吗——风水轮流转。”

应粟烦不胜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傅宗年得意地笑起来,“傅斯礼作孽无数,今天就是他的报应。”

“他没几天好活了,等他死了,谁还能为你撑腰?”

“应小姐,”傅宗年意有所指地敲了下手中的拐杖,双眼微眯,语气充满威胁意味,“到时候,咱俩的帐,可得好好清算一下。”

应粟双手插在兜里,不以为意地低嗤了声,“拭目以待。”

傅宗年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应粟压下怒火,朝电梯间走去。

这时,迎面走上来一个人,看到她时,怯怯地喊了一声“应姐”。

应粟心里正一团乱麻,没在意这道声音,直接低着头,和那人擦肩而过了。

滕凡手里攥着一叠药单,默默地看着她背影,直至她坐上专属于顶楼高级病房的电梯时,他才黯淡地

抽回视线,抓紧手中单子,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

傅斯礼今天依旧没有醒,情况还在持续恶化。

应粟在主任办公室和专家们商量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不多时,宗绍阁敲门走了进来。

他俯身在应粟面前,压低音量道:“大小姐在行刑前,想见你一面。”

应粟一怔,淡淡地点头,“知道了。”

“我已经安排好车了。”

应粟问:“现在?”

“对,她怕时间来不及。”

应粟沉默几秒,合上手中病例,“嗯。”

随后,宗绍阁安排的车直接将她送至了榆安区监狱。

应粟坐在探监室里等了几分钟,傅斯雯就被狱警带了进来。

她模样没有太大变化,虽然穿着一身囚服,但面容很干净,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

身上少了以往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整个人更显温和。

和她小时候记忆里,那个温柔和蔼的雯姨很像。

应粟颇为感慨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电话。

傅斯雯同样目光复杂。

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

傅斯雯轻叹一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和你妈妈真的越来越像了。”

“可我不是她。”应粟语气沉笃,“也永远不可能步她后尘。”

“也是,她没你这么幸运。”

应粟自嘲地勾了下唇,“幸运?”

“我被父母虐待多年,又家破人亡,备受折磨至今,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是幸运?”

“你幸运的是遇见了斯礼。”

应粟沉声问:“可我后面的所有不幸,不都是拜你和他所赐吗?”

“粟粟。”傅斯雯平和地看着她,“你不能因为故事的开头不够圆满,就否定这么多年你们之间的一切,更不能否定他对你付出的真心。”

“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遇到爱情。所以,你和他都很幸运。”

傅斯雯语气多了几分惆怅和道不出的羡慕:“因为你们曾经完整地拥有过彼此。”

应粟挑眉,定定地看着她,“你也遇到过,只是你没珍惜。”

傅斯雯愣了下,淡淡地叹了口气,“我是对不住她。”

应粟真为周璨感到不值。

她多年青春,最终只得到了一声叹息和轻描淡写的‘对不住’三字。

“你有很多方法可以控制她,为什么偏偏要利用她的感情?”应粟终究没忍住替璨璨问出口。

“我最初没想利用她,是她混淆了恩情和其她感情。至于后来——”

傅斯雯话音顿住,闭了闭眼。

至于后来,也是一年大雪纷飞夜,她升任省委副书记。庆功晚宴结束后,她莫名其妙地带着一箱啤酒去了赵慧兰墓地——那是她死后,自己第一次去看她。

她不记得那晚自己跟她说了什么,只记得戒酒许多年的她,大醉了一场。

后来司机将她送回家。

外面下着大雪,屋里却亮着灯。

昏黄的,温暖的,一盏照亮她回家的灯。

她抬起醉意昏沉的眼,一个短发英气的小姑娘,穿着很潮很酷的黑色卫衣,从厨房内走出来,给她端了一碗蜂蜜水。

傅斯雯已经无法描述那一刻的心情。

她只知道,在赵慧兰死后,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周璨和赵慧兰明明哪里都不同,甚至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可她依旧卑劣的、可耻的、无药可救的将周璨当成了赵慧兰的影子。

因为周璨望向她的眼神,是她永远无法在赵慧兰身上看到的。

也是直到那刻,她才终于敢直面自己丑陋扭曲的心——她之所以那么恨赵慧兰,恨来恨去,不过是恨她从未爱过自己。

“雯姨,这么多年,你对得起谁呢?”应粟见她一直沉默,冷声开口。

傅斯雯止住思绪,慢慢睁开眼,坦诚道:“我的确辜负了很多人,也毁了很多人,但我唯一对得起的就是……斯礼。”

她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为了你,背叛了我。”

应粟淡漠地说:“可能这就是你的报应。”

“是,所以我不怪他。”傅斯雯笑了下,“从他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早晚有这么一天。”

某种程度上,她和傅斯礼何其相似。

同样天性冷漠,不易动情,可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走火入魔,不死不休。

“我今天跟你见面,也是想跟你说一下斯礼。”傅斯雯大概对自己这个弟弟是有真感情的,提起他时眉宇间都是心疼之色,“他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一人生活在傅家这种豺狼环伺的境地下,老太太沉湎于丧子之痛无暇顾及他。老宅中也没几人把他当回事,三叔还一直视他为祸害,几次三番示意族中的小辈们暗害他。”

“你一定想象不到,他自小活得有多艰难。”傅斯雯重重叹了口气,“可命运从未善待过他一丝一毫,他六岁时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一年总有半年都在住院。后来几场手术下来,医生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家里人都觉得他晦气,没人愿意照顾他,也没人愿多看他一眼,就把他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应粟心脏紧了紧。

她从来不知道,傅斯礼竟有这么悲惨的过去。

“我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就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了,可能是看他实在太可怜了。”傅斯雯顿了顿,放缓声音,“所以,那时候我经常去院子里看他,给他买些那个年纪男孩喜欢的玩具和零食,陪他一起玩乐高看电影。”

“他当时表现得和寻常小孩无异,每次看到我来都会很开心。”

“直到他十岁那年,我去挪威游玩时给他买了只罕见的白金狐当生日礼物,一心想要送给他哄他开心,可你知道当我推开那个院子大门,看到了什么吗?”

应粟不由屏住呼吸,声音很轻地问:“什么?”

傅斯雯到现在想起那副场景还是一身战栗。

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小侄子,骗他玩捉迷藏,结果一边戏耍他一边骂他‘丧门星’‘短命鬼’,还想联手把他关在储藏间里锁上一天一夜。”

应粟听到储藏间时猛地掀睫。

“可那几个笨蛋竟被斯礼反锁在了储藏间里。”

“……然后呢?”

“我当时并没在意,想着那群捣蛋鬼欺负了斯礼那么久,他偶尔反击报复一下也没什么,至少不是那么逆来顺受。”

“可等我刚要踏进院子的时候,”傅斯雯话音颤了下,“我看到斯礼从他房间里拿了两个酒精瓶,用白布包住口,然后、然后——”她惊恐地看向应粟,“然后他想用打火机点燃,扔进去!”

“他想——纵火烧死那几个小孩,还有他自己!”

应粟瞳孔猛地放大,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当时吓坏了,急忙拦下了他,”傅斯雯稍稍平复语气,“结果他回过头,冲我笑着说,他不过是在恶作剧。”

“可我眼没瞎。他当时的眼神就像一个恶魔,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进地狱。”

“那绝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我惊骇太过,直接把那只狐狸塞给他,急忙跑出了院子,回去后接连做了几夜噩梦。”

“之后我越想越心悸,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他并没什么异常,相反还很喜欢那只小狐狸,每天和她在院子里玩乐,看起来比以前更开心了。”

“我渐渐放下心,以为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认清了斯礼。”

应粟缓缓舒出一口气,已经猜出几分,“是不是他把小狐狸和三只猎犬关在一个囚笼里,让它们厮杀?”

“是。”傅斯雯神色骇然,“而且他还专门请我去当观众!”

“你能想象那场面有多血腥吗?我根本看不下去,一直蹲在一旁呕吐,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很兴奋。”

“直到小狐狸胜出,浑身是血

地走到他身边,他才放过我。”

“然后他对我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太弱的东西都活不久。’”

“第二句是……堂姐,你愿意跟我一起当强者,赢到最后吗?”

傅斯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又震撼又好笑。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句有些中二的话,竟直接颠覆了她的人生。

“我答应了。”傅斯雯感叹地说,“但我最初是出于恐惧,我害怕他,不敢逆着他。”

一个披着羊皮,极擅伪装的小狼崽,远远比一个恶毒的大人,更恐怖。

“后来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了一起。”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步一步坐上傅家家主之位,排除所有异己,只给我了优待,助我平步青云。”

傅斯雯笑了笑,“人生还真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啊。”

应粟不置一词,沉默片刻,消化完傅斯雯所说的事后,犹疑地问道:“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傅斯雯说,“斯礼不是正常人,也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傅家,也憎恨他自己。”

“而你,”傅斯雯抬起眼皮,“是他所憎恶的世界里,唯一爱上的人。”

“是你,让他长出了人的血肉。”

“所以,请对他包容一点吧。哪怕他辜负过你,伤害过你,就看在他真心爱你的份上,别让他……遗憾而终。”

傅斯雯放软姿态,几分祈求地看着她,“好好陪他走完生命里最后一段路,可以吗?”

应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里,闭上眼睛,感觉心脏都在抽痛。

“祸害遗千年,他不会死的。何况他欠的债还没还完,死太便宜了。”

“粟粟,别再自欺欺人了。”傅斯雯无声地叹口气,“他去年病情恶化,三次休克两次抢救,医院也下达过病危通知书。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德国那边的医院说他的心脏配型成功,可以做移植手术。”

“心脏移植手术风险很高,而且术后他的存活率也只有一至三年。”

“我们只能赌一场。”

“所以,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香港宣家订婚了吗?”

应粟死死咬住唇角,忍住泪意。

“他想让你死心,放你自由。”傅斯雯轻叹,“接受他对你的背叛,应该比接受他死亡,要容易一些。”

“而你对此一无所知。”说到此,傅斯雯语气难掩起伏,“你在国内和那个小男朋友风流快活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一线!唯一清醒的时刻,是在立遗书!”

“立——将你作为他遗产继承人的……遗书!”

“应粟,用你的心去看看吧,他对你的爱,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又如何?”应粟沉默许久,云淡风轻地反问,“我应该感谢他吗?”

“如果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国外,你们以为我会感动吗?!”

“不会的!”应粟再也难以维持住镇静,她近乎低吼道,“那样的话,我会恨他一辈子!”

“凭什么,他一个人,就擅自决定我们故事的开头和结局!”

他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一切。

却从来都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应粟眼尾红得像滴血,声音哽咽,“他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陪着他……”

去死呢。

“粟粟……”

“我不会让他如愿的,也不会让你痛快的。”应粟抹了把泪,眼神渐冷,“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们也不值得原谅。”

“从你们被欲望和私心蒙蔽,妄图操控和审判他人人生以及性命的时候,就不配得到宽恕了。”

否则被他们毁掉的那些家庭和冤魂,如何能安息?

“雯姨,今天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应粟慢慢站起身,隔着玻璃望向牢狱里的傅斯雯,一字一顿道,

“此时此刻,你肯承认你错了吗?”

傅斯雯没想到兜来转去,应粟会将这场谈话回落到自己身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我对我做过的任何事都不曾后悔过。这一生我恣意过,辉煌过,呼风唤雨过,值得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迷失在了欲望里,但我不认为自己追寻更高的权利有什么错。”

傅斯雯顿了顿,恍惚地看着眼前和那人越来越像的应粟,声音低下去,“若说错,我也许是错在……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应粟再也无话可说。

她最后看了傅斯雯一眼,挂断电话,转身离开。

走出探监室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

应粟站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感受身体和心脏的寒冷一点一点被驱散。

她知道,笼罩在她生命里的黑暗,将随着傅斯雯的离去消散一半。

至于另一半。

应粟睁开眼,恰好兜里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后,那头传来宗绍阁激动难抑的声音——

“应小姐,傅先生醒了!”

第87章 Butterfly“我会为你坚持到……

四月初,凌晨零点整,诱杀蓝蝶乐队的首张专辑《万物生》正式全网上线。

不出一个小时,该专辑和乐队就占据了社交平台的热搜前排,其中的主打歌曲《坠溺她的海》和《长夜无尽》更是迅速霸占了各大音乐平台的新歌榜和飙升榜榜首,销量持续突破。

前几个月音乐节的热度卷土重来。

而席则作为主唱和原创词曲,更是一夜间风靡全网,被冠上了“音乐鬼才”“神级作曲家”的盛名。

加上他身上的传奇色彩和风月传闻,也为他蒙上了层神秘面纱,吸引了粉丝无数。

专辑发行一周,销量成功突破百万。

这对于一个未出道的地下乐队来说,已经是非常出色的成绩了,堪称奇迹。

“我靠靠靠!我没做梦吧?!”

蒋聿看到销量数字突破一百万的时候,直接从排练室桌子上跳下来,跑到焦时嘉身旁,撞了撞他肩,“你看看这数字,我没有多看一个零吧?”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一百万!”

焦时嘉也很激动。

“啊!老子光宗耀祖,红遍大江南北了!”蒋聿发疯似地大叫了一会儿。

焦时嘉笑着朝席则抬了下下巴,提醒他,“最大的功臣在那呢。”

“用得着你说,我能不知道谁是我爷爷吗?”

蒋聿和焦时嘉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席则的词曲和唱功,还有围绕他身上的热度,这张专辑绝不可能创造销量奇迹。

蒋聿蹦跶着跳到席则身后,摘下他的耳机,兴奋道:“大神,咱们销量破百万了!”

席则正在做音轨,听到蒋聿的话,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地点了下头,“嗯。”

蒋聿绝倒,朝焦时嘉吹了个口哨:“瞧瞧咱席神这境界。”

功名利禄,声望财富对他来说,简直都是浮云。

焦时嘉配合着笑了声,“我等凡人比不了啊。”

蒋聿扭回头,推开席则的键盘,“今晚我安排庆功宴,咱们也忙了这些日子,该好好庆贺一番了。”

最主要的是,席则自从国外回来后,整个人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也是该玩玩该喝喝,但身上总笼着一股抹不开的沉重和压抑。

如今傅斯雯的案子也终结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该尝试着走出来了。

庆功不是目的,蒋聿想要席则融入正常的社交,感受欢乐的氛围。

他想要席则知道,他还有他们这群朋友。

“你们去吧——”

席则没什么兴趣,刚要开口拒绝,蒋聿就堵住了他的话,“这张专辑咱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啊,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还有了这样的辉煌成就,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这可是咱们青春的见证啊!”焦时嘉补充道,“而且席神,你可是头号功臣,如果庆功宴你不

来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就来嘛~”蒋聿开启撒娇模式。

席则不耐烦地打断,“时间,地点。”

蒋聿立即和焦时嘉击了个掌,语气轻快道:“专辑是我爹公司发行的,他老早就想给我庆贺了,不如就在我家别墅吧,我叫一些朋友过来。”

“席神,你有想叫的人吗?”

席则短暂沉默了几秒,摇头,“没有。”

他最想与之庆祝的那个人,此刻恐怕正守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蒋聿和焦时嘉对视一眼,大概也猜到了他沉默的那几秒钟在想谁。

蒋聿灵机一动,“不如叫上滕凡吧,你不是跟他关系好吗。”

席则说:“他应该没时间。”

“你打电话问问呀。”蒋聿这次表现的很积极,“好歹咱们一个宿舍的,别总觉得我们孤立他。”

席则还在犹豫间,蒋聿已经拍板,“就这么定了,你叫上滕凡,我招呼些咱们同学还有玩音乐的朋友。焦焦,你去东霖大学接上悦悦。晚上七点,我家见,到时好酒随便喝!”

焦时嘉:“OK!”-

席则迫于无奈,走出工作室的时候,还是给滕凡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的很慢,四周还有嘈杂音,“喂?席则?”

“你在哪呢?”

“我在……医院。”

席则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滕凡连忙说:“我没事,是我弟弟在住院,刚做了个手术。”

“在哪家医院?”

“颍山医院。”

“……”席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怔。

“你找我有事吗?”滕凡问。

“我们专辑销量不错,蒋聿要开个庆功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来玩。”

滕凡思索了几秒,说:“我就不去了吧,蒋聿他们看到我不会高兴的。”

“这次是他邀请的你。”席则说,“他欢迎你来。”

滕凡有些震惊,一时没说出话。

“你弟弟现在情况如何,需要你在旁边一直照顾吗?”席则问。

滕凡回过神来,“他手术很成功,目前没什么大碍了。我妹妹也在这守着呢。”

“那就来吧,当放松一下也行。”席则顿了顿,“正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滕凡呼吸紧了紧,嗓音透着一丝紧张,“……好。”

“你在医院等我,我去接你。”

席则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开车驶去颍山医院。

滕凡做了半晌心理建设,嘱咐了妹妹一些注意事项,就提前去医院门口等着席则了。

他来的很快,开了辆黑色宾利,停到距离医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远远地打了下双闪。

滕凡一开始纳闷他怎么将车停到那么远的地方,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小跑着过去。

算起来,他们两人也许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加上滕凡有些心虚,不免生分了很多,上车后也只是坐在后座,手指无措地扣着自己衣服。

席则在他上车后没有急着离开,他点了支烟,隔着车前玻璃远远地望着医院正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也好像在寻找什么。

滕凡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没有说话。

车厢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低调的白色奔驰缓缓驶进医院,畅通无阻地停在了它的专属停车位,与一辆显赫非凡的迈巴赫并肩。

席则指尖微顿。

须臾,他降下车窗,手伸向窗外掸了掸烟灰。

滕凡的目光也凝住了。

而两人视线聚集处,一个纤瘦窈窕的女人从主驾上迈出来,疾步朝住院楼走去,步伐焦灼而迫切。

她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席则却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他碾了碾指尖沾染的烟灰,淡声开口:“看到了吗?”

滕凡一愣,“……什么?”

席则自嘲地扯了下唇,“她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

滕凡猛地僵住,面色煞白。

“我赌上我的命,也没能赢回她完整的心。”席则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是我低估了时间的力量,也低估了那个男人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

“有时候,我们必须得承认,人生中的出场顺序永远不可逆转。”

滕凡听懂了他的弦外音,嘴唇抖了抖,“你……知道了?”

“喜欢上一个注定没结果的人,挺绝望的。”席则余光扫了滕凡一眼,“所以,趁你还没弥足深陷,到此为止吧。”

滕凡虽已猜到几分,但听席则亲口戳破的这一秒,他还是顿感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脸窘得通红,嗫嚅半晌后,艰难地迸出一句,“对……对不起。”

席则拧眉看他,“对不起什么,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需要道歉的事。”

“可我……明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但你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做背叛我的事,喜欢本身是没错的。”席则说,“何况应粟那样的女人,喜欢上她太容易了。”

是啊,她那么耀眼,那么完美。

喜欢上她的确太容易了。

可……

滕凡黯然地垂下目光,“被我这样平庸的人喜欢,对她应该是一种侮辱吧。”

“滕凡,你不比任何人差。”席则深沉地看着他,“别让你的光芒永远掩于自卑之下,抬起头来做人。”

滕凡猛地抬头,顿感心脏被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