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蝴蝶悖论 仙芙 19491 字 5天前

第71章 Butterfly“玩够了记得回家……

阿泰停在了一步之外的位置,瞳孔剧缩,而他此刻背在身后的手掌也露了出来,他拿着的东西不是刀,也不是枪,而是——两张红色的,类似符纸的东西。

“你……”应粟震惊地转动眼珠,不可思议地望向傅斯礼,“你在诈我?”

傅斯礼缓缓垂眸,轻轻呼吸了一下,冷风穿透他的身躯,砭骨锥心。

应粟清晰地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

那个素来沉稳强大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如此哀伤无望的情绪,他原来并非坚不可摧。

露台上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站在正对面的席则也被眼前情形惊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应粟竟然会……

“我只是想赌一把。”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斯礼终于抬起头,余光扫向那柄死死抵住他后腰的枪口,缓且慢地笑了声,既而无声望向应粟,眼里情绪深浓。

“粟粟,你原来真的会为了他,将枪口指向我。”

一句平静至极的话,叫他说出了肝肠寸断的滋味。

应粟手腕颤抖了下,眼眶瞬间被逼红,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兵戎相见的这一步的。

这把枪是他送给她用来防身的,她的枪法也是他亲身授予的。

如今,她却举起枪,对向了他。

他们两人都知道,应粟不可能扣动扳机,可她拿起枪的那一刻,无形的子弹就已经穿透他们二人的心脏。

傅斯礼侧头,温柔地凝视她,“我说过,拿枪的手要稳。”

应粟极力稳住情绪,定定地回视他,“傅斯礼,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枪,是吗?”

“你没有什么是能瞒过我的。”傅斯礼眼神很平和,“如果不是我,这一枪你原本打算指向谁,傅斯雯吗?”

傅斯雯是这里地位最高之人,敏感的身份和政治背景让她本来就备受瞩目,同时也如履薄冰,如果她在宴会上遇袭必定引起腥风血雨,今夜别墅里的所有人都会被调查传唤,傅家更是难脱干系。

这一举动,最好的结果,是她趁乱逃出去,远走高飞。

最坏的结果,是败露后被警方抓走按罪判刑。

无论哪一种,婚礼都不可能再继续,她也绝不会再入傅家大门半步。

这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生死,都由她。

傅斯礼眉眼浸在月色里,冰冷得近乎透明,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应粟,一字一句地继续问道:“你拼个玉石俱焚,也要毁掉这场婚礼是吗?”

“是!”

应粟稳住握枪的手,惨淡地看着他,“傅斯礼,你算无遗策,怎么就看不明白,我们之间回不到过去了!”

“我以前有多爱你,被你强迫囚禁的这些日子就有多恨你。”应粟眼眶越来越红,嗓音微微发抖,“可你清楚,这个世上我最不想恨的就是你!”

“所以……别再逼我了……”应粟深深呼吸了一下,加重语气,“放我们走!”

傅斯礼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只是看了她许久后,哑声道:“你还是选了他。”

应粟忽然红着眼笑了声,“我选的是自由。”

自由。

真是个极好的托辞。

傅斯礼缓缓抬眸,望向了院内满树的红灯笼,大红囍字在风中摇曳着,一楼的萨克斯和欢笑声隐约可闻,一切都是那么喜庆又热闹。

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也用尽了手段,只为给她一场亏欠许久的婚礼。

而今,都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外面宾朋尽欢。

可在无人知晓的这方露台中,他们两个婚礼的主角竟然都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傅斯礼失笑一声,重新将视线移向应粟,“粟粟,这辈子,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

也是第一次,尝到痛苦的滋味。

“我可以放你走,让你去见见外面的天地。”傅斯礼余光淡漠地扫视了席则一眼,“等你什么时候撞到南墙了,你就会知道,谁才能给你真正的自由,谁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

“阿泰。”

一直处在警惕状态随时准备对应粟拔枪的男人,闻声立刻走了过来,恭敬道:“傅先生。”

傅斯礼朝他伸出手,阿泰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将手中的两张符纸递给他。

傅斯礼接过后,长指摩挲了两下,而此刻近距离一看,应粟才发现这两张符是什么——一张是平安符,一张是姻缘符。

“听闻洛寒寺香火旺盛,极其灵验,能全众生所愿。”傅斯礼笑着看向应粟,“所以婚前,我便亲自上山求了两张符。”

一张是平安符,祝她顺遂无虞。

一张是姻缘符,愿佑他们朝朝暮暮,生死相依。

傅斯礼此前从不信

神佛,一个满手鲜血、杀伐无情的人,要是信奉神灵,他恐怕早就死千万次了。

他没有慈悲为怀的心,也没有靠自己达不成的愿。

唯有应粟一桩,人力不可为,他只能信一回天。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虚妄。

只是傅斯礼,还是将那张他一步一叩首爬上两千多个台阶才求来的平安符,塞到了她握着枪的手里。

“走吧。”傅斯礼朝她笑了声,“玩够了记得回家。”

“傅先生!”阿泰一向少言,从不插手任何不该他干涉的,只是这一次,他实在没忍住。

傅斯礼这等地位的人,如果自己未婚妻当众逃婚,对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您——”

傅斯礼径直打断他,不容置喙道:“吩咐宗绍阁,放他们离开,所有警卫让行。”

阿泰忍耐着应下:“是。”

随即他便转身离开,去传达指令。

应粟看了傅斯礼几秒,手里的平安符比子弹更有重量,将她本来已无波澜的心又撞起了涟漪。

傅斯礼永远这么会拿捏人心。

让她恨都恨不痛快。

但事已至此,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应粟缓缓放下持枪的手,收下了平安符,却褪下了她肩上的外套和中指上的戒指,一并还给他。

“这一次,我们谁都不欠谁了。”

话落,她径直朝席则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席则刚观望了一出他们二人感人肺腑的决裂戏,心中情绪一时间难以言喻,因为他再一次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无论应粟现在爱的人是谁,她和傅斯礼的过去永远无法代替。

在他们的故事里,他从来都是一个旁观的第三者角色。

无论是十年前,三年前,还是今夜,一直如此。

原来比爱上一个仇人更可悲的是,爱上一个早已将自己热烈燃烧过的人。

可席则还能如何呢?

他放不下,舍不掉。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这一刻,她选的是他。

席则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反手握住应粟,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正大光明地带她走出去。

宴会厅众人看到他们携手的身影,瞬间寂静无声,全都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惊呼声四起。

而应粟和席则顶着众目睽睽和流言蜚语,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迎着外面凛冽的夜风,一往无前。

和那次音乐节场景惊人的相似。

不过这一次,是真正的逃亡。

纵使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太多鲜血和仇恨,至少这一刻,他们的双手仍然紧紧相握-

宗绍阁接到命令后,立刻急冲冲地上了二楼。

傅斯礼还站在方才的位置,一动不动,脚下散落着外套还有一叠资料,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下,脸色苍白不堪,长指不断摩挲着戒指。

宗绍阁在他身后沉默了一秒,才走上前,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目光扫到旁边那张公墓经营证的时候,脸色一变。

“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宗绍阁站到身后,匪夷所思道。

傅斯礼看着楼下两道相携离开的背影,眉眼沉寂,“这一局,我输了。”

“我留不住她。”

宗绍阁不理解,“您明明都部署好了一切,大小姐虽然被周璨牵绊住,一直处在应小姐的狙击范围里,但枪里子弹早就被调换了,大小姐必然毫发无损,婚礼可以照常举行的。”

傅斯礼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几分,“她今晚,拿枪口指向了我。”

“……”宗绍阁骇然。

“她比我狠。”傅斯礼捏紧戒指,心脏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疼得他眼前发昏了一瞬,差点倒下。

傅斯礼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稳住心绪,用力捂住心口撑在栏杆上,近乎自虐地看着应粟和席则上了周璨的车,在他的视线里疾驰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宗绍阁见他有异,急忙上前一步搀住他,待看到他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嘴唇时,惊道:“您情绪不能起伏太大,进屋吧,我去给您拿药。”

“还死不了。”傅斯礼越疼越痛快,他得记住今晚这滋味。

很快,傅斯雯也上来了,她脸色惊怒交加。

傅斯礼眼下没心情跟她多做解释,冲宗绍阁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上前一步拦住了盛怒的傅斯雯。

而楼下的宴会厅也早已鸡飞狗跳,满目狼藉。

傅斯礼缓缓闭目,在这场闹剧里冷笑了一声。

第72章 Butterfly“我们换个方式……

周璨开着车,一路飙出明樾馆。

车上的三个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曾经亲密的朋友、恋人,经历那么多事后,即使还能站在统一战线,也都物是人非了。

周璨穿过一道道关闸,顺利驶入盘山公路后,才稍微松出一口气,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没人跟上来,他应该是真的放我们走。”

应粟这时才敢抬头看向周璨,一个多月未见,她变化很大,原来一头漂亮的狼尾也剪断了,剃了个寸头,很帅也很冷,气质沉淀许多。

应粟心里极不是滋味,许多话到了嘴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略显生疏地说:“璨璨,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周璨在后视镜里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余光扫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席则,“姐,席则把真相告诉我的时候,我的确恨过你,也恨过他。”

应粟没有意外。

云蔚死亡的真相,如果有一人会主动对周璨提起,只能是席则。

他最初的计划,应该就是让她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吧。

席则也抬头看了周璨一眼,但他神色冷淡,没有任何愧疚。

磋磨她们母女的,从来不是他。

“但我在日本这些日子,走了很多路,看了很多风景,也想通了很多。”周璨将视线移回前方,“易地而处,你受父母虐待多年,想要亲手终结那场噩梦不是你的错。席则的父母遭受无妄之灾,一夕间家破人亡,他想要复仇也不是他的错。我妈为了我的平安掩盖了车祸真相,也不是她的错。”

“站在每个人的角度,似乎谁都没有错,有些事就是蝴蝶效应,我们站在悲剧的结尾,试图追根溯源,去寻找那根引发飓风的翅膀,没有任何意义。”周璨说,“因为结果已经不能更改了,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但活着的人必须要继续。”

应粟眼睫一颤,她没想到周璨能说出这番话。

可下一秒,周璨偏头看向她,眼神很沉,“姐,我能想明白这些道理,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但不代表我能释怀。”

“我今晚愿意冒着彻底得罪傅家的风险来救你,不止是我们之间的情分,也是因为在整件事情里,我摘除了所有不想去恨的人,唯独剩下傅先生和……傅斯雯,我没法替他们开脱。”

“我相信当年不会是你的授意去威胁我母亲。”周璨眼尾有些红,“所以,让我母亲愧疚痛苦一生,含恨而终的,我最该恨的人,是他们。”

周璨自嘲一笑,“枉我一直把他们当恩人,甚至还——”

她倏地用力咬住下唇,止住了差点脱嘴而出的话。

其实有一点她没敢告诉应粟,今晚她来这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傅斯雯。

距离那个女人第一次来筒子楼将自己带走,已经过去七八年了。

在她最迷惘浑噩,甚至有些叛逆的青春里,她一直仰望着这个站在云端上的女人。

甚至一度将她奉为拯救自己人生的神祗,敬她,重她,爱戴她。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注视一个人太久,所有的感情都会变得不可言说。

她很明白自己和傅斯雯之间的云泥之别,即使撇去世俗的偏见,她依然够不到她一片衣角。

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贪恋上了她偶尔施舍的几丝温暖。

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她咎由自取。

可悲的是,她还不甘心地想要亲口问她一句——过去那些年,有没有过不是利用的时刻。

“璨璨。”应粟的声音将周璨思绪拉了回来,“谢谢你能对我说出这些话,但不管怎么样,我对你和云姨都难辞其咎,我也不奢求你们的原谅。”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可以过你想要的任何生活。”

“我知道你一直向往自由,现在……”

“姐,”周璨忽然问,“你想带我一起离开吗?”

应粟:“难道你还愿意留在这里?”

“我不会走的。”周璨斩钉截铁,“我还有一笔账要算。”

“璨璨!”应粟刚张口,就

被她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求你,姐,别劝我,也别问我。”

“我答应你绝不找死,只是剩下的路,我们不能同行了。”

应粟眉头越皱越深,她知道周璨现在有多痛苦,也知道她的痛苦有大半都源于傅斯雯。

从之前她说的那句‘她是我想爱又不敢爱的人’就知道周璨用情有多深,而从头到尾那个人都是利用和变相控制,更别说傅斯雯心里的人是——

应粟到现在还震惊不已。

真是冤孽。

可周璨何其无辜,如果她知道,情何以堪呀。

应粟头疼地抚了抚额角,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还一直和席则牵着。

自上车后,他一直很安静,眼睛望着外面忽明忽暗的霓虹,神情莫辨。

这个晚上实在太混乱了,她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来婚礼,还会带她离开。

他是……原谅她了吗?

可怎么可能呢?

“我直接送你们去机场。”周璨说,“姐,你的护照签证我都给你收好了,行李在后备箱里。”

应粟懵了,怔愣地看向席则,“我们?”

席则终于侧过头来与她对视,眼底情绪不明,“如果今晚我不来,你打算一个人远走高飞?”

应粟沉默几秒,才直言道:“我一开始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逃出来,但如果侥幸的话,我本来就打算去找你的,然后……然后跟你一起飞往法国。”

“我研学的事,果然是你安排的。”席则捏了下她指尖,“你求的他?”

“不重要了。”应粟看着他,“我只想确保你万无一失。”

“那你今晚就不该跟我走。”席则挑唇淡淡一笑,“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应粟,这下我和他,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席则漆黑的眼睛盯紧她,“你希望我们两人,谁能活下来?”

“……”应粟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咬了咬唇角,声音夹杂着无可奈何,“席则,如果我愿意一直陪你留在国外,你可以尽情地折磨我,把所有恨都报复到我一个人身上……你能不能,就此收手?”

“不能。”

“……”应粟眼帘黯淡地垂下去,她就知道席则没那么容易放下。

“我为什么要折磨你呢?”

应粟迟缓地抬眼,席则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低着头,脸颊贴上她的脸颊,贪恋地摩挲着,声调也不再冷硬,而是和以往一样带着隐隐的撒娇意味,“姐姐,我们换个方式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应粟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们之间,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对你表白了很多次,但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现在我问你最后一遍,”席则嘴唇贴近她耳廓,“应粟,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应粟心脏一震,她想了无数种他们再次相遇后的情景,也想过无数种他们的结局,唯独眼下这种她想都不敢想。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人命,怎么可能还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呢?

“你……是认真的吗?”

“从没这么认真过。”席则吻了吻她耳垂,低声说,“就当给我一场美梦吧,和我谈七日恋爱,忘掉所有不愉快,忘掉所有仇恨,在没人认识的国度,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不好?”

原来是限时恋爱。

应粟将头埋低了一寸,深深地闭上眼睛,回答他,“好。”

“我愿意。”

即使美梦终会醒来,至少他们曾真正拥有过。

未来的路尚未可知,留下一点回忆也是好的。

“机场到了。”

周璨轻声提醒他们。

席则紧紧握住她的手,“走吧。”

“嗯。”

周璨送他们进去了机场大厅,席则办理值机时,应粟单独和周璨说了几句话。

“蓝爆的转让手续已经快走完了,还有你喜欢的几个国家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你随时都可以过去,无论是生活还是散心都可以,我保证不会有人去打扰你。”

“但如果你执意留下,发生任何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那把枪我也留给你,保护好自己。”

周璨看了她片刻,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强撑的坚强泄露了一丝软弱,“姐,我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迈过这个坎,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但我清楚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了。”

“所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周璨声音有些哽咽,“无论你和席则最后怎么选,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

周璨加重语气,“我们都不要倒在黎明前。”

应粟回抱住她,眼眶湿润,“好。”

周璨将从她家里拿来的那部旧手机塞到她口袋里,看了眼不远处安静等待的身影,笑着松开她,“他在等你安检,快去吧,再见。”

应粟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再次叮嘱道:“如果他们为难你,一定要告诉我。”

傅斯礼答应过她会放周璨自由,他一向言而有信,应该不会再找周璨麻烦。

她唯一担心的是……傅斯雯。

“放心吧。”周璨眼神冷了冷,“现在她是即将升任的关键期,不敢再搞出人命。”

“璨璨,”应粟隐晦地提醒她,“有的人生来就没心,不值得你浪费感情。”

“……我知道。”

周璨呼出一口气,冲她挥了挥手,笑容真挚。

“一路平安,祝你们都能找到心中的答案。”

第73章 Butterfly情侣必做的一百……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抵达巴黎的时候已经次日中午了。

外面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气温比国内要高好几度,连风都是温暖的。

应粟推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的时候,闭目呼吸了下新鲜的空气,有种错觉般的恍惚。

好像那个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在这个陌生而又浪漫的国度,仿佛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席则挂断一个电话后,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牵起她手,在飞机上他一直没松开过她的手。

应粟因为之前精神高度紧张,坐在舒适的头等舱后,实在没撑住,睡了过去,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席则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皮底下一层淡淡的青灰。

应粟和他默默对视了片刻,然后伸出胳膊搂住了他。

席则什么话都没说,眼睛却霎那红了,他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狗,用力回抱住她,疲惫而安心地靠着她肩窝闭上了眼睛。

应粟心疼地摸了摸他头发,忍住鼻尖的酸意。

他们之后一直拥抱着,两颗渐行渐远的心脏重新走近彼此,紧紧靠在一起,频率共振。

所有说得出口的和无法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个拥抱里。

从下飞机那一刻,他们就默契地忘掉前尘旧事。

没有仇恨,没有阴谋,没有鲜血,

他们只是俗世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恋人。

席则拦了辆车,报出国立音乐学院附近的一个酒店地址。

应粟虽然什么都没问,但她猜到了,席则应该早就和周璨有联系,可能在她之前,席则就计划让周璨帮忙,带她一起来法国。

毕竟应粟以往出差,所有证件都在周璨那里,她对自己的家也了如指掌。

至于,周璨为什么答应,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应粟不想再深究了。

他们三个人的恩恩怨怨,牵扯太多,千丝万缕根本理不清。

还不如糊涂地活一次,好好享受最后一段时光-

“饿不饿?”

席则刷房卡进门,将两人的行李箱推进去,然后偏头问她。

应粟摇了摇头,坐飞机太久了,根本没食欲。

“我先去洗个澡。”她还穿着婚礼上的晚礼服,十分不舒服。

“嗯,我收拾一下行李。”

应粟拿出睡衣后,四顾扫视了下房间,席则订的是套房,很宽敞,但只有一张大床。

估计他登记的是情侣居住,所以床上还铺满了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床头燃着橘调的香薰,灯影昏黄晕沉,即使不是黑夜,也很有浪漫氛围。

应粟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视线,飞速迈进了浴室。

她把水温特意调低了些,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也趁机把大脑里那些沉重冗杂的东西都清空出去。

她心里清楚,这段时间也许是她和席则最后平静的时光了,是命运给他们的恩赐。

她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尽全力做好他的女朋友,将自己连人带心完完整整交给他,将过去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都表达出来。

这样至少日后回忆起来时,他们还可以拥有一段纯粹而美好的时光。

应粟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着镜面里的自己,自觉彻底调整好身份和心情后,就捞起浴巾擦干身体,套上衣服出去了。

席则已经收拾好了两人的行李箱,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应粟拿着吹飞机走过去,从身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屏幕。

备忘录: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

1.一起看歌舞剧

2.一起看演奏会

3.一起看日出日落

4.一起去迪士尼

5.一起逛美术馆

6.拍一组情侣写真

7.一起体验跳伞

8.一起烹饪

9.一起滑雪

10.一起看极光

……

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好几页,被他用不同颜色的高亮标记出来,应该是知道他们时间有限,无法都做到,所以根据难易程度和兴趣爱好排了个序。

他这个计划表一看就很细致,费了很多心思。

应粟愣了愣,心脏发软,没忍住,弯腰从身后搂住了他脖子。

湿漉漉的长发携着洗发露的玫瑰香味扑进他鼻端,席则喉咙一紧,侧过头来,嘴唇蹭了蹭她软腻的脸蛋。

应粟迟缓了两秒,试探性地将唇迎了上去,想吻他。

席则却笑着偏开脸,应粟僵住。

察觉到她的尴尬,席则捏了捏她的下巴,解释道:“跟你接吻容易出事,我待会儿要去学校。”

“……喔。”应粟耳根一时有些热。

她并不是急色之人,只是她跟席则太久没见了,她是真的很想他。

席则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应粟身边,二话不说地勾着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拿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插上床头插销,自然而然地给她吹起头发,“今天坐飞机太累了,你先睡会儿,我去学校报个到,回来带你出去吃晚饭。”

“好。”应粟仰着脸看他,点头。

本来以为研学的事是她和傅斯礼安排的,席则知道后肯定不会接受,现下她倒放心了。

席则恩怨分明,从不会拿自己学业和梦想置气,他很清楚什么是重要的。

吹完头发后,席则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他好像又一次把她当成了小女孩哄着。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应粟心尖一阵阵泛酸,在他走后很长时间,她都没回过神来。

意外的是,她躺在床上时,脑海中除了席则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慢慢地,她沉浸在过去两人的回忆里,睡了过去。

等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落地窗外一缕斜阳幽幽照进房间,应粟睁开眼,在昏黄色的暮影里看到窗边站着的少年。

他戴着棒球帽,眉眼温柔,手边举着手机,正对电话那边的人用法语说:“好,我们半小时左右到。”

黄昏,落日,她喜欢的少年。

看到这三者同处在一个画框里时,应粟有种做梦般的恍惚。

只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她忽然心动得不行,掀开被子,赤脚跑过去,从身后圈住他腰,紧紧抱住了他。

席则第一时间握住她双手,指腹摩挲了两下她手背,然后笑着挂断电话,回过身,捏起她下巴,“姐姐,你变黏人了。”

应粟仰着头,坦诚地嗯了声。

她承认,她现在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席则。

席则眼神一下变得很深,他慢慢低下头,鼻尖擦过她鼻尖,几点斑驳的光影晕在两人眉眼间,随着他们距离的接近,逐渐缩小成圆点。

席则蹭了蹭她的鼻尖,在光晕消失的瞬间,吻向她唇畔。

应粟闭上眼睛,心脏跟着一滞。

他们接过那么多次的吻,唯独这一次,最痛苦也最甜蜜。

席则捧住她脸颊,没有闭眼,也没有再加深这个吻,只是垂眸看着她,与她唇齿相贴,深刻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温度。

“应粟。”不知过了多久,席则嘴唇稍稍退离一分,哑着嗓子唤她。

应粟朦胧地睁开眼,眸色潋滟,“嗯?”

“我现在是你什么人?”

应粟没有迟疑,“男朋友。”

席则嘴角立刻上扬,咧开一个笑,但眼底却流露出一抹极深的痛色。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少年,承受了多少痛苦,走了多远的路,才站到她身边——以光明正大的男朋友的身份。

席则没忍住,低头啄吻了下她唇瓣。

然后牵住她手腕,笑道:“走吧,男朋友带你去塞纳河游船。”-

巴黎的黄昏很美。

席则时间掐的恰到好处,他们坐到船上的时候,夕阳染红铁塔,塞纳河畔铺了一层淡淡的粉橘色,河水映着黄昏的光影,像铺开的画布。

两人惬意地靠着窗,坐在最佳观景位置的船头,任晚风轻轻拂过,手上轻晃着杯香槟,两岸风光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在眼前一一展开。

整个世界静谧又温柔。

“饭菜合不合胃口?”席则为她切好一盘牛肉,递过来。

应粟下飞机后一直没食欲,但刚吃了几口鹅肝,有些开了胃,不吝称赞:“这的法餐味道很好。”

“你胃里空了太久,先吃饭垫垫,少喝点酒。”席则收回胳膊的时候顺手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应粟笑笑,拿起叉子,叉了块牛肉,“好。”

船上有女歌手在唱歌,歌声慵懒轻柔,船行驶至埃菲尔铁塔时,恰逢整点,塔上灯光亮起,将浪漫氛围推向了极致。

应粟抓起手机,喊了声:“席则。”

席则抬起脸,‘咔嚓’一声,应粟按下拍照键,将微微怔愣的男孩和身后的埃菲尔铁塔、塞纳河一同定格进镜头。

只是她没想到,她在拍席则的时候,身后也有人在拍他们。

“抱歉,刚才画面实在太惊艳了,我没忍住拍了一张你们的照片。”身后走过来一个华人摄影师,他礼貌地致歉,并将相机里的照片展示给他们看,“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会立刻删掉。”

席则脑袋凑了过来,和应粟一起端详着他手里的照片。

男人应该是个很专业的摄影师,无论构图、取景、意境都堪称完美。

他镜头下的席则和应粟嘴角都噙着笑意,背后是流光溢彩的铁塔和塞纳河,他们侧脸被光影勾勒出柔和的弧度,相视时的神情,甜蜜到溢出镜头,极具感染力。

“不介意。”应粟和席则对视了一眼,笑着看向摄影师,“这张照片能麻烦你导出来,传给我吗?”

“当然可以呀。”摄影师很开心,“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多拍几张。”

他们两人的颜值和气质,简直就是摄影师的天赐灵感缪斯。

应粟是真的很喜欢他拍出来的感觉,所以笑说:“我问一下我男朋友。”

“好的。”

应粟刚扭过头去,席则已经起身走到了她身后,手指自然而然地捏了捏她耳垂,垂眸笑看她,“我听女朋友的。”

摄影师快速举起相机,抓拍到这一幕。

第74章 Butterfly“我是真的想和你……

应粟和席则玩到了深夜十一点才回到酒店。

应粟一点睡意都没有,那个摄影师给他们拍了几十张照片,全传给了席则。

她拿着他手机,窝在沙发上欣赏照片,席则去了浴室洗澡。

十分钟出来后,看到应粟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照片,他低

笑一声,边擦头发边走过去,“这些照片都快翻烂了。”

“他拍照技术真的不错。”

应粟把照片都传到了自己微信上,一一点击了保存,然后将手机还给席则,“刚好像有老师给你发消息。”

“嗯,今晚学校布置了点任务,要读几篇文献并分析一部经典电影里的配乐。”

“那你怎么不早说?”应粟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皱皱眉,“早知道你有事,我们可以提前回来。”

他们游完船没有尽兴,还在岸上慢悠悠地散了会儿步。

“这些都不如你重要。”席则比应粟更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你去洗个澡,早点睡吧。”席则走到她身后,揉了揉她头发,“不用等我。”

应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床头旁边的小书柜,她随手拿起一本《百年孤独》,又走回来,坐到沙发上,“我陪你。”

席则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也没有拒绝,“好,那我快点。”

“我反正不困。”应粟翻开书页,认真地看起来。

席则拿出自己电脑放到茶几上,他盘腿坐在应粟脚边的地毯上,开始看文献。

《百年孤独》应粟已经读了两遍了,她翻开第一页,视线就从书上移到了眼前的少年上。

他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些,都盖过锁骨了,漂染的蓝色也淡了些,有点接近透明的质地,像蝴蝶的翅膀,很梦幻很漂亮。

然后视线继续上移,落到他白皙耳垂上,上面布满了三个耳洞,耳骨上还戴着枚银色圆钉。

应粟忽然想起,她似乎曾经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戴耳骨钉。

“姐姐,你这么一直看着我,我怎么学习。”

应粟失神之际,席则已经撂下鼠标,双腿懒散地抻开,脑袋往后一仰,枕在她腿上。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应粟摸了摸他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她拿起一旁的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等我给你擦干头发,我就上床了。”

席则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睛。

应粟顺着他柔软的发丝,轻声问:“怎么了?”

席则眼里情绪很深,注视她良久,才忽而开口:“你想我吗?”

应粟指尖一顿,垂眸迎向他灼热的视线,眼睛莫名有些潮湿,“……想。”

话音落地,席则扔掉她手中的毛巾,一把攥住她手腕,从地毯上坐起来将应粟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沿途他将房间所有灯都关上了,只留床头一盏暧昧昏黄的壁灯。

席则单膝跪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自己浴袍,然后顶开她双腿,倾身覆下来吻住她。

不同于上午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这次他吻得汹涌又强势,舌头如入无人之境地搅进口腔,近乎疯狂地含咬住她唇舌,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冲破禁锢的猛兽。

应粟几乎立时就仰起脖颈,缠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和心一样渴望他。

过去无数次的抵死缠绵在两人身体相贴的一瞬间,全都涌向脑海。

复苏的记忆催发着更激烈的情绪。

席则迫不及待地解开她内衣,顺着她锁骨一路吻下去,应粟分出一缕意识,喘息着问:“你……不是还有作业吗?”

“先办正事。”席则埋首在她肩窝,声音低哑模糊,“完事我再熬夜。”

应粟笑了笑,终究抵抗不住,放纵自己沉沦在这场久违的情事里。

他们对彼此太熟悉了,无需太多前戏。

体温交融时,那种充盈感,让他们麻木冰冷的心脏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

身体和精神的满足感也在顷刻间攀至顶峰,于是本能地想要索取更多。

爱,欲,焦渴,痛苦,无数种情感交织着,如倾泻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动情,更激烈。

最后两人甚至滚到了床下,幸亏下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毯,但应粟还是疼得颤抖了一下。

席则单手托住她的腰,似乎被刺激到,他眼眶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猩红,吻也愈发残暴,两人嘴角都咬出了血。

但谁都没喊停。

疼痛,也是爱的一种触觉。

“应粟,”席则俯首,汗水滴到她滚烫的心口,“说你爱我。”

应粟四肢发颤,大脑接近宕机,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紧紧抱住他肩膀,专注地望着他眼睛,一字一顿:“我爱你。”

席则在她这句话里流了一滴泪,混着汗水,滑落嘴角,味道涩到发苦。

然后他埋首在她胸前,声音哽咽颤抖,犹如脆弱的孩童。

“我也爱你。”席则抽泣着说,“我真的爱你。”

“我对你说的每句喜欢都是真的,应粟,我真的……想和你有以后。”

应粟心脏骤然翻起沸腾般的痛楚,眸中隐忍的泪水也顷刻间夺眶而出。

可她只能收紧双臂,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什么都回答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

他们没有以后了。

……

一夜浮沉。

应粟最后累昏了过去,醒来后身体却很舒爽,席则应该为她仔细清理过。

但通宵纵欲造成的身体疲乏感一时半会很难消解。

她缓了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屋内窗帘半掩,外面露出了微弱的霞光。

他们住的是酒店顶层套房,这个高度和方位还能看到一点埃菲尔铁塔的塔尖。

应粟昨夜流了太多泪,眼睛酸涩不已,她望着远方出了会神,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一抬眼就看到席则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电脑,他戴着耳机正专注地看文献写赏析。

茶几上还放着杯冷掉的咖啡。

应粟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背影。

昨天下了飞机后他就立刻赶去了学校,下午回来又陪她去游塞纳河,晚上……两人又疯了一宿。

他这两天,一时一刻都没休息过。

即使再年轻,身体也不可能熬得住。

应粟真后悔昨晚没守住底线。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然后披上睡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见他要端起那杯冷咖啡灌进去,她一把拦住,蹙眉道:“空腹喝冷咖啡对身体不好。”

席则摘掉一侧耳机,偏头看她,“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应粟看到他眼底浓重的乌青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经常熬夜,没事。”

应粟问:“几点去学校?”

“九点。”

应粟朝电脑抬了下下巴,“那你一个小时能弄完吗?”

“能。”

“那就先睡一个小时,我七点半叫你。”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闭上眼休息会。”应粟摸了摸他眼尾,放柔声音哄道:“听话,好不好?”

“好。”席则不可能拒绝她这么温柔的关心。

“那你陪我。”

“好。”

于是席则拉着她坐在沙发上,然后他脑袋枕在她大腿上,塞到她耳朵里一只耳机,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应粟听到熟悉的旋律时怔了一瞬。

他正在单曲循环《坠溺她的海》。

此时歌词刚好唱到——

“遇见你像命中错落的伏笔。”

经历那么多事后,此情此景再听到这句歌词,有种触及灵魂之感。

应粟呼吸不由放慢,缓缓垂眸,凝视着席则安静的睡颜。

他还这样年轻,他的人生明明刚开始,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磨难。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车祸,他的父母不会死,他们也不会相遇。

如果没有相遇,席则的人生一定会鲜花锦簇,一路朝阳,也就不必经受这么多的坎坷苦痛。

其实,从得知真相后,应粟就一直想问他。

有没有后悔过……遇见她?

“如果有一天,万物飘摇,世界只剩一枚月光,我也会拥抱着她,坠溺你的海。”

席则的歌声就在这时传入耳里,直击心脏,每个字好像都在对她说——不后悔。

于是应粟闭上眼睛,俯下身去,轻轻亲了下他耳朵,无声地说:“我

也不后悔。”

席则眼皮颤了颤,嘴角勾起,直接揽过应粟脖子,对准她的唇,和她接了个深吻。

“姐姐,你猜我花了多长时间才写出这首歌?”

“一个星期?”

席则摇头。

“一个月?”

他还是摇头。

“……三个月?”

“不对。”席则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眸中似乎藏着千山万水,“是十年。”

应粟遽然一震。

席则似乎毫无所觉这句话带给应粟多大的撼动,他弯起眼尾,弹了下她额头,风轻云淡地说:“今天我带你去学校转转。”

“正好有个爵士乐团的演奏会。”

第75章 Butterfly“她也是我活着的……

席则上午只有一堂作曲理论的课。

应粟没有陪他去上课,而是在图书馆待了半天。

等他下课后,两人在学校里逛了逛,然简单在食堂里吃了个午饭,然后应粟拉着席则回酒店,让他睡了一个小时。

下午,两人去学校的音乐厅听了场爵士乐团的演奏会,其中吹萨克斯的就是席则大师班里的教授之一,叫查尔斯,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眼睛明亮,充满无限活力。

“我其实是为他而来的。”席则低声对应粟说,“他是我的忘年交,三年前在美国参加吉他大赛时,他是主评委,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应粟很少听他提及有关自己的事情,遂认真地看着他。

“当时我弹的那首吉他曲激情恣意,评委席一致给我扣上了不负少年狂的赞誉,但只有他听出了曲子冷却后的绝望悲凉,只有他读懂了我的音乐和内心。”

应粟将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然后呢?”

席则笑了笑,“然后他就给我打出了全场最高分。”

“离开之际,他还送给我一句话。”

“什么话?”

“人生总会受困于无数囚笼中,愿我永不丢失挣脱枷锁的勇气。”

话落的一霎,偌大的音乐厅内掌声雷动。

应粟鼓噪震动的心跳声被掌声淹没。

她视线缓慢地从席则身上移到台上——查尔斯教授头发花白,正优雅从容地向台下鞠躬,脸上的每道褶皱都被笑容抚平,以最完美的姿态回馈岁月的洗礼。

她好像懂了,席则为何要带她来看这场演奏会。

因为这场音乐,因为查尔斯教授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昂扬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是她和席则都不曾拥有的。

谢幕之后,查尔斯教授没有随乐团其他人一同离开,而是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席则起身迎上前,和他拥抱了一下。

查尔斯教授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温柔地落在应粟身上,对席则说:“孩子,你好像找到挣脱枷锁的勇气了。”

席则向后伸出胳膊,握住了应粟的手心,笑着说:“她也是我活着的勇气。”

两人是用法语交流的,应粟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觉得教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种温和却悲悯的重量。

她微笑着颔首致意了下。

之后席则又和教授简单交谈了几句。

离开学校时已经下午四点左右了,席则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应粟担心他身体,“你累吗?我们可以回酒店休息。”

席则玩味地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酒店我可能会更累。”

应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锤了下他胳膊,“我说的是……休息。”

“和你躺在一张床上,我只想做——”

应粟一把捂住他的嘴,扯住他往前走,“那就陪我去逛街吧。”

巴黎是个很有氛围感和艺术气息的城市,随处可见街头涂鸦和花店书摊,加之奥斯曼风格的法式建筑,每条街都像是一座博物馆。

这里的生活节奏也很慢,街上的行人匆匆,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独特的‘chic’感,悠闲而自由,应粟和席则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街头巷尾间,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路过一家装潢浪漫的街角花店,席则走进去为她买了十束厄尔多瓜蓝玫瑰。

颜色是极其妖冶的克莱因蓝,像星空也像大海,应粟很喜欢,她捧着玫瑰站在街角布满鲜花的遮阳棚下,笑容明媚,比玫瑰更美。

席则忽然揽住她的腰,将人拥进怀里,应粟惊讶抬头时,他滚烫的热吻落下来。

周围有路人经过,耳边传来友好的笑声和起哄声,混着冬日里微微鼓噪的风声。

应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场浪漫的法国电影里。

而她和席则就是故事中唯一的男女主人公。

他们在巴黎街头旁若无人地甜蜜拥吻。

整个世界都为他们的爱情祝颂。

应粟产生了种幸福的眩晕感,她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他。

漫长的一吻后,他呼吸不稳地贴着她唇畔哑声:“姐姐,回酒店吗?”

应粟笑着轻咬了口他下嘴唇,“我还有件事想做。”

他指腹抹了下她唇角晕开的口红,“什么事?”

应粟直接牵起他手,顺着来时路,往回走了几十米,找到一家复古装潢的小店走进去。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这是家中古风的纯手工饰品店。

店主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奶奶,她正坐在窗边摇椅上串珠,见两人走进来,她热情地扬起笑,似乎用法语说了句你们好。

应粟担心老奶奶听不懂英语,便让席则去和她交涉,“你问问老奶奶,这里可不可以穿耳骨钉?”

席则挑了下眉,眼尾漫开笑意,“你原来还记得?”

是啊,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应粟说:“快去。”

“遵命。”

席则走过去,弯腰和老奶奶说了句什么,老奶奶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席则对应粟说:“可以穿。”

“她问你要穿几个?”

应粟看了眼席则的耳骨,他左边一个,右边两个,于是应粟说:“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席则低头笑起来。

应粟捏了下他胳膊,小声警告,“不许笑。”

虽然她都这个年纪了,为了个小自己九岁的男孩,打情侣耳骨钉确实有些幼稚。

不过,她很乐意。

“没笑你,我是开心。”席则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时,眼睛很亮,能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子。

应粟被晃了下神,她将怀里的玫瑰递给他,脸颊微红地走向那个老奶奶。

“放心,不会疼的。”老奶奶温柔地安抚她。

应粟抬眼看席则,席则翻译,“她问你脸为什么红了?”

“……”应粟有些窘,不好意思再看老奶奶。

席则被她的反应惊喜到,“姐姐,你原来谈起恋爱来,这

么纯情啊。”

应粟嗔了他一眼,神态是席则从未见过的娇媚。

席则被她瞥来的这一眼看得有些心痒,不敢再逗她,拉住她手腕,捏了捏她掌背,“别怕,不疼。”

应粟失笑,“我不是小孩。”

何况比这更疼百倍千倍的她都承受过。

老奶奶也在一旁笑起来,用法语对席则说:“会疼老婆的才是好小伙。”

席则笑着点头:“我晓得。”

老奶奶:“你是个有福气的,老婆比女明星还漂亮。”

“是啊,几辈子修来的漂亮老婆。”

“你也长得好看,你们很般配。”

“谢谢。

“你们小夫妻是来这边游玩的?”

“来度蜜月。”

应粟被这两人一来一往,笑得有些脸热,她挠了下席则掌心,“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夸你长得漂亮呢。”

应粟蹙了蹙眉,明显不信。

但来不及多问,老奶奶已经用碘伏给她耳朵消好毒,动作利落地在标记好的位置上穿孔、戴钉。

应粟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老奶奶非常利索。

她拿过一柄铜镜,让应粟照一下,随后她又细心地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例如每天用生理盐水清洁2次,三天内最好不要沾水,忌口两周,未恢复前禁止侧睡之类的。

席则都悉数记下了。

等他再回过头时,才发现应粟已经兴致冲冲地去橱柜前挑选饰品了。

她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亮了亮,果断挑中一副耳骨钉拿了出来。

席则走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是银色的珐琅字母耳钉,设计简约精致。

的确符合她审美,只是看清那字母的时候,席则挑了下眉,“X,Z。姐姐,你要把我名字戴到耳朵上?”

应粟口是心非,“只是这两个字母设计的最好看。”

“好吧。”席则叹了口气,佯装失落,“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应粟无奈,笑着瞥他一眼,“宝贝,别演了好吗。”

这是应粟第二次喊他宝贝,席则依然遭不住,他差点想当着老奶奶的面亲她了。

不过他忍住了,然后视线向后面一扫,伸长胳膊取出橱柜里另一副字母钉,是Y和S,他冲应粟晃了晃,“你的宝贝想要这副耳骨钉,姐姐给不给买?”

“……”应粟快笑喷,“给。”

“你喜欢什么,都给买。”

“姐姐真大方。”

席则也没有客气,他其实从进来时就看上了一样饰品。

在应粟的注视下,他走过去,将东西取出来——是一对六芒星的镂空情侣戒。

复古做旧风格,镶嵌蓝宝石,很有质感。

只是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席则才发现戒环里面刻了一行法文小字。

翻译过来是——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似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

他们走进这家店,遇到这对戒指。

席则之后查过这句完整的话是出自《加缪日记》。

其中写道:“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席则心脏狠狠一颤。

他拿着那对戒指,一步一步朝应粟走过去。

她正想迎上前,席则已经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应粟,我爱你。”

“……我知道。”她抬起手环住他的腰,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席则忍耐着闭上眼,在心里摇头。

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更不知道——

我爱你爱的有多痛苦。

第76章 Butterfly“一起去世界尽头……

应粟知道即使他们伪装的再天衣无缝,也不可能真的忘怀过去心无芥蒂地相爱,除非两人被洗去记忆。

这就是命运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地方。

给他们造了一场美梦,却时刻提醒着梦终会醒。

一切都是徒劳。

应粟那个午后和席则拥抱了很久,她能感受到他突然涌起的悲痛,她甚至知道这悲痛缘何而来。

可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他,因为自己才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应粟,”许久后,席则从她怀里抬起脸,红着眼看向她,举起手里那枚女戒,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买下这枚戒指送给你,你愿意为我戴上吗?”

“……”应粟眼神震惊。

她看了看席则,又看了看那枚戒指,明明是很普通的戒指,但席则孤注一掷的神色和语气,仿佛为它赋予了最为神圣的意义。

——她有种席则正在跟她求婚的感觉。

如果我买下这枚戒指送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吗?”席则紧紧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应粟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有重量,她心脏不断下沉,身体却仿佛飘在了云端。

她脑袋有些发昏,轻轻闭了下眼,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我……愿意。”

既然是在梦中,疯狂一次又如何。

他们之间只有七天,是做情人,还是夫妻,没什么区别。

相爱,就应该爱得毫无保留,轰轰烈烈。

她话音落地的一霎,席则似乎抽了下鼻子,然后将那枚戒指缓缓推进了她的无名指。

严丝合缝,尺寸完美嵌合。

那一瞬,真是天意。

而应粟也笑着将那枚男款戒指戴进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玻璃窗外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缤纷得像童话故事。

而他们在老奶奶的见证下,走进了梦的城堡,迎来happyending-

那天是席则结的账。

拎着首饰、红酒和鲜花,他们迫不及待地飞奔回了酒店。

“今晚就当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了。”席则取出两只高脚杯,倒满后递给她一杯,笑着问,“要不要先喝个交杯酒?”

应粟笑了句幼稚,却还是纵容地勾过他胳膊,在彼此距离逐渐贴近至鼻息可闻时,仰起颈子将红酒饮尽。

屋内灯光朦胧,床头燃着香薰,窗外夜色正浓。

席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唱片机,一段慵懒迷醉的旋律静静流淌出来。

浪漫氛围是爱情的催化剂。

一切的一切都注定这是个美好而难忘的夜晚。

于是,那瓶美酒只喝了不到一半,两人就将唇吻向了对方。

席则可能真的将今晚当作了洞房花烛夜,动作温柔至极。

和第一次一样,有种稚嫩的青涩感,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探入都带着无限怜惜。

应粟虽然很难耐他的节奏,却没有催促他。

而是放松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他对她的称呼也和第一晚一样,还是那副黏人腔调的‘姐姐’,好几次她都差点交代了。

“姐姐,你亲亲我,好不好?”

好。

“姐姐,你自己动一会儿,好不好?”

好。

“姐姐,我有点疼,你摸摸我,好不好?”

好。

“姐姐,你再说句爱我,好不好?”

好。

应粟与他十指紧握,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碰撞在一起。

她涣散的视线从戒指移到他脸上,然后咬了咬唇,红着脸小声说——

“宝贝,我爱你。”

这一夜,你赢过了全世界。

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席则之后的课程并不多,两人有大把闲暇时间可以出去玩。

他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第二日去了罗丹美术馆。

第三日去了巴黎歌剧院,两人观赏了出歌舞剧《吉赛尔》,基调有些悲,于是走出歌剧院后他们去了迪士尼,玩了七八个项目,最喜欢惊魂电梯和料理鼠王。

晚上正好遇上烟花秀,他们在绚丽的城堡里,在喧嚣的人群中,拥抱了很久。

然后第四日一起去了蒙马特看日出。

零下四度的冬日清晨有些凉,不过站在圣心大教堂前,能俯瞰整个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