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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悖论 仙芙 22567 字 4天前

第61章 Butterfly他们吻了多久,席……

席则15岁那年,由傅氏集团主办的四年一度的金融峰会在东霖市举办,此次峰会汇聚了全国数百个财政政要、商界领袖、经济专家还有数不清的上市企业、央国企代表和媒体代表等。

声势浩大,空前隆重。

席家的中岭集团也在受邀之列,而席则当年刚好获得了一个国际吉他赛事的大奖,含金量非常高。

很多媒体蜂拥而至,皆在采访席家如何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未来是否能超越母亲在钢琴领域的成就。

席岭和尤蔓非常高兴,在媒体面前上演了场慈父慈母的戏码。

席则也由此在一众二代公子哥里脱颖而出,席岭面上有光,将他当成一张名片带去了峰会晚宴。

一路上收获了众多同行和媒体的称赞夸耀,“席总教子有方,令公子前途无量啊。”

席则从容大方地跟在席岭身后,不失礼节地微笑问好,全程配合席岭的秀儿子大戏。

那个女人就是在他推杯换盏中,如一个意外惊喜突然降临的。

偌大的宴会厅引发了一阵规模不小的骚动。

全场之人都似有所觉地回头张望,停止私聊,正襟以待。

动作整齐划一。

这样的阵仗,必是大人物出场。

席则端着香槟杯,漫不经心回头望去。

戴白手套的侍者将宴会厅的厚重软包门向两旁敞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中间的男女进场。

平静的宴会厅霎时涌起暗流。

席则看清远处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手中的香槟杯晃了一瞬,几滴冰凉的酒液洒在他绷起血管的手背上。

七年未见,她的皮相和骨相没有变化,依旧美艳动人。

只是比起幼年初遇时的冷淡疏离,气质浑然不同。

而今她染了头张扬红发,和黑丝绒抹胸长裙相得益彰,纤细白腻的脖颈上戴着古董蓝钻项链,在水晶吊灯下葳蕤璀璨,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优雅。

像一株盛开在荒野里的罂粟花,耀眼,诱惑,充满了危险却难以言喻的魅力。

人群中,永远都能让人第一眼就望见她。

但在场之人,除了席则,没一个敢把视线坦荡直接地放在她身上。

因为……她身旁的那个男人。

这是席则第一次见到傅斯礼的正脸。

那个时常出现在席岭口中的讳莫如深的存在,那个全国顶级金融盛会的主办人,那个站在金字塔尖的权势之最。

他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慢,反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噙着一抹笑,气质温润谦和。

比起传闻中行事低调却杀伐决断的权贵大佬,他更像一个风度翩翩、年轻儒雅的大学教授。

可端看其他人对他敬畏的态度,就知这人温和内敛的外表下敛藏的气势和威严依旧令人望尘莫及。

今夜晚宴的受邀嘉宾皆是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纵横商政两界的大人物,但他们见到傅斯礼也只有敬酒的份,态度谦恭热切。

席则倚靠着一侧的长桌,仰头饮尽香槟,极力压下心脏疯狂的震颤。

席岭这时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和几个好友一同加入了敬酒的行列。

众人簇拥的名利场中心,男人穿一身黑色高定,一手持酒,一手从容慵懒地揽着身侧女人的腰。

前来敬酒的人每一个都需低于他,男人根本无需弯腰,他旁边的女人自然也不需要。

傅斯礼偶尔拍下她的腰,将她引荐给几个值得在他面前露脸的人,应粟默契地露出营业式笑容,简单招呼互换名片,啜一口酒。

在此之前,席则以为她根本不会笑。

不过,她还不如不笑,太假了。

也就偶尔她偏头对傅斯礼耳语的时候,会展露几个真心的笑容。

在外人眼里,他们耳鬓厮磨时,像极了一双璧人。

席则距离他们的位置

较远,全程都能将他们的互动尽揽眼底,身后还隐有窃窃私语传来。

“这种级别的晚宴,那位竟然都带着她出席,看来真是宝贝得紧。”

“这女人手段不一般啊,能在傅先生身边待这么多年,嫁入豪门指日可待。”

有人不屑:“再宠也不过是个小情妇,傅家是容不下她的,门不当户不对。”

“听说她以前也是个出身名门的千金大小姐,后来家里出事落魄了。”

“我怎么听说她父母是出车祸死了,然后寄养在了傅家。”

“要不说人这命数天注定呢,前脚死了富豪爹妈,后脚就踏入了一个更大的豪门。这女人天生就是富贵命啊。”

“……”

席则呼吸顿了下。

他眯起眼打量着远处那对瞩目的男女。

应粟好像不喜傅斯礼多喝酒,替他挡下了两杯,然后男人摸了摸她头发,无奈地垂眸一笑,拒绝了之后来敬的酒,其余人拿捏分寸地笑了两声。

应粟也偏头望他,眼波流转,顾盼生情。

他们站在人声鼎沸的金粉浮华中,却好像尘世里最平凡的一对恩爱恋人。

席则捏紧高脚杯,收回视线,垂落的眼眸翻滚着浓烈的情绪。

猜测得以印证,当年那个抱住她的男人就是傅斯礼,曾经他以为这个男人是她的亲人,原来是情人。

席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他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像个阴暗的怪物,独自舔祗了这么多年的伤口,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唯独把应粟当作自己的同伴拉了进来。

无数个难眠的深夜,无数被痛苦绝望吞噬的时刻,无数个想死的瞬间。

他都是靠想着应粟,挺过来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物种。

可只有他和应粟,在同一天,同一个夜晚,同一个时刻,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那场意外带走了他们的挚爱与光明,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孑然一身地留在黑暗深渊里。

所以,她理所当然是他的同行者,他的精神支柱,他唯一的救赎。

也许他到现在都无法解释自己对应粟的这种感情,但不妨碍在日复一日的幻想中,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强烈,强到他想把她变成自己枕边的蝴蝶标本,时刻都能呼吸她的呼吸,感受她的感受。

共享彼此的体温和心脏。

分担他们残缺的生命和无望的人生。

永恒的、长久的,陪伴着彼此。

他惊觉自己对她似乎产生了某种病态的依恋,乃至畸形的渴望。

这种依恋和渴望无声地滋长了他的占有欲。

他想——让她彻底属于他。

或者,他属于她。

他为此逼迫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到有足够的资本站到她面前。

可长久以来的渴望与臆想,在亲眼看到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逐颜开时,彻底粉碎成灰。

她脸上洋溢的幸福如一柄钢刀击穿了他的心脏。

原来,这世上的可怜虫从来只有他一个。

他被过去与现实不断撕扯的时候,她早已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心安理得地迈向她崭新光亮的人生,她的脚下没有一点阴影,她也从来没有深陷过深渊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她更不需要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有人陪她一起挨着,痛着,煎熬着。

她永远高悬明月,遥不可及。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席则咬紧牙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席,回家将那个标本画框摔了粉碎。

那天之后,他不再挣扎。

同样的命运洪流下,有人选择放下过去拥抱新生,就有人选择溺于过去拥抱死亡。

席则是后者。

他已经在绝望中挣扎犹豫太久了,他的爸妈也在天堂等他太久了。

八岁之前的记忆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藏,他永远无法将那些爱遗留在过去,独自迈向荒芜的未来。

他多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对父母的背叛。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痛苦了……

11月7日,他像往常一样捧着束向日葵去了父母墓地,怀中怀揣着一把折叠刀。

正当他准备用刀割断自己的大动脉时,云蔚从身后冲出来,动作迅速地制止了他,然后将刀子甩掉,跪在墓前歇斯底里地抱住他痛哭,“阳阳,我已经对不起你父母了,如果你再出事,我的罪孽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

席则麻木浑噩的大脑抽出一缕意识,他茫然地愣住两秒,随后反应过来什么,瞳孔猛地放大,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揪住云蔚的衣领,身体和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栗,“你……什么意思?”

云蔚神色挣扎地望着他,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眼里只有无可奈何的悲痛。

而席则却从她的这个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为什么只是邻居,她却每年风雨无阻地来祭奠他父母。

为什么当年处理完那场交通事故后,她卸去了交警支队队长一职,屈居后勤。

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眼含躲闪和愧疚……

席则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质问:“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对不对?”

云蔚沉默了很久,终于掩面哭出声,声调苍哑,“我没有办法,阳阳,我还有女儿。”

这一句话已经是最隐晦的答案了。

席则顿感浑身的骨头都被抽空了,他无声地闭了闭眼,整个世界都在下沉,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拖拽进了一望无尽的漩涡。

耳畔只有凛冽的风声和云蔚声泪俱下的忏悔声,在诉说着命运的荒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侧头望向墓碑上温澜和靳子明温暖的笑容,心底苦笑一声,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要晚点才能去陪你们了。

他抹了下眼角湿润,不敢再多看一眼,探手拿起那把刀子,站起身,面色阴冷地往外走,背影一股子肃杀之气。

云蔚还狼狈跪在原地,她惊惶地喊了一声,“阳阳!”

席则没有回头,步伐加快。

云蔚爬着从地上站起来,跑了几步,用力抓住他,“你别冲动——啊——”

“滚开!”席则直接用手中的刀子划过她掌心,鲜血冒出来,皮开肉绽,云蔚却死死握住刀刃,深望着他,语气分外沉重,“阳阳,这个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身不由己的,我们就算拼尽性命也改变不了结果,别去以卵击石。”

“你爸妈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没资格提他们。”席则狠声打断她,反手将她推开,侧眸冷笑,“你欠他们的公道,我会亲手讨回来。”

他没再多说半个字,大步流星往前走。

长风迎面,刚刚空白的大脑以最快的速度将过去所有蛛丝马迹一一捋清。

如果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凶手只可能是另一方司机,但对方已经车毁人亡。

不会有凶手为了谋杀他人将自己的命也葬送进去,何况他父母与那家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

所以,幕后一定还有个推手,在操纵着这场车祸。

那个人是谁?

他想杀死谁?

席则父母只是平凡百姓,从未与人结怨,排除这边的仇家,只能是冲应家来的。

他当时看过车祸事故的通

告,应致远属于畏罪潜逃,在警察追捕中过度惊慌导致操作失误,未能及时刹车。

他曾经一度恨过应致远,但他已经死了,再恨也无济于事,平白透支自己情感。

他甚至还恨过警察,为什么在追捕过程中要把逃犯逼上绝路,为什么没有事先做好所有的风险评估,为什么能允许那样的意外发生?

但他知道,这些恨,除了让自己更痛苦外,什么用都没有。

他爸妈已经死了,他就算恨上全世界,他们也回不来了。

何况——

人如果只靠恨活着,那这一生该多无望啊。

所以,他早就说服自己,接受这场车祸是意外,不要怨恨任何人,就当命运不公吧。

可没想到,磋磨数年,真相浮出水面,命运竟甩给了他这么狠的一巴掌。

席则用力抹了把僵硬的脸。

算了,去他妈的吧。

这操淡的命运既然没有搞死他,那就再重开一局,看谁能赢到最后。

公平和正义还原不了真相,洗不清冤屈,他就自己来做审判者。

席则下山的脚步越来越快,头脑也越来越清晰。

云蔚守口如瓶这么多年,她的嘴不可能撬开,但她那句‘以卵击石’已经给了他线索。

这个凶手,必定权势滔天。

在东霖市,究竟有谁能无声无息地制造一场车祸,事后还能渗入公安系统,抹杀掉所有痕迹?

席则脚步猛然一顿,目光冷冽地望向前方崎岖的山路。

那张脸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场车祸吗?

她既然是傅斯礼的情人,依傍他的权势,轻而易举就能查出当年真相,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动静?

她默认那场车祸是意外?

还是,她知道隐情却故意隐瞒?

可什么样的隐情能让她罔顾自己父母的死亡真相呢?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席则浑身一颤,周遭的冷风像是从地狱里刮来的,阴冷无比。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毛骨悚然。

等他再度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乘车去了市里另一处墓园。

然后在山脚泊车场看到了一辆车牌连号是1的黑色迈巴赫。

女人倚在车头慢条斯理地吸着烟,红发被风吹乱,眼神飘渺地望向远方,神色和七年前在警局大厅时一样冷漠麻木。

席则坐在出租车里,平静地望着她,心脏不断下沉。

几分钟过后,后座迈出一条长腿,里面走出一个英俊儒雅的男人,他臂弯上挂着件外套,沉默地走到应粟身后为她披上,抚了抚她凌乱的发,女人顺势掐灭手中的烟,扭身扑进他怀里。

再之后,他们站在落日熔金里,自然亲密地接吻。

他们吻了多久,席则就看了多久。

看到眼眶涨疼,心脏钝痛。

就那一刻,他似乎已经无需再验证什么。

即使那个猜测再不可思议,再惊世骇俗,它都是最接近的真相。

——应粟与这场车祸脱不了干系。

第62章 Butterfly“宝贝,别抖。”……

风吹起地上的积雪,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席则从纷乱的过往里收回思绪,眼睫眨了眨,雪痕似晶莹的泪珠顺着他侧颊滴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一柄伞罩在了他头顶。

来人弯腰将一簇矢车菊放到了墓碑前,“不知道你父母喜欢什么花,还望不要介意。”

“谢谢。”席则还半跪在地上,他敛尽眼底所有情绪,不冷不淡地抬头望向身侧的女人,“你找我有事?”

“我马上回港岛了,来见你一面。”宣青垂眸,平静地与他对视。

“是婚事在即吗?抱歉,我还没给你准备好新婚礼物。”

宣青沉默须臾,轻叹了口气,“对不起,席则……我失败了。”

“音乐节那晚,他去接我,正式和我提出了解除婚约。”

席则眼神微怔。

宣青笑了声,语气平淡,仿佛被悔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当初他同意联姻,是我央父亲用了两个港口做交换,正中他欲开拓香港市场的野心,而我父亲也早有进军内地的打算,这于我们而言都是一本万利的合作。我也以为在永恒的利益上,我和他也许真能相敬如宾一辈子。”

“但他让我知道了,自古君王要美人不要江山,从不是虚言。”

宣青轻笑,“可惜,我不是他想要的美人。”

席则沉默了很久,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情绪晦暗不明。

“席则。”宣青定定地看着他,是提醒也是忠告,“应粟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你我想象的要重得多。”

“这几个月,你没动手,现在他回来了,你未必还有机会。”宣青说,“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她的。”

席则撑了下麻木僵硬的膝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宣青一怔,疑道:“你想要的不是应粟以命偿命吗?”

席则不作声,眼神沉了几分。

宣青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席则唇线绷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心脏猛然一阵针扎般的紧缩。

他不由想起初悦曾说的话,他们或许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寻找真相的方式有千万种,他却偏偏剑走偏锋,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他为什么要以身做饵,为什么要赔上自己,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是为了踩踏她的心吗?

不是的。

他可以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七年的妄想与渴望,得知真相后的恨之入骨,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拥吻时的妒火中烧。

每种感情都来得浓烈又汹涌,就算他再不敢承认,他还是输给了她。

或许从八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就注定是他命里的劫数。

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终于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毒刺,蚀骨入髓,连着血肉,拔不掉斩不断。

所以,他用了之后三年的时间,瓦解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联系,取代他的位置,站到了她身边。

那夜酒吧里,电音鼎沸,灯影摇晃。

人山人海里,她风情万种地向他走来的那一刻,是他十年魂牵梦萦,夙愿得偿。

谁走进了谁的圈套?

谁成为了谁的猎物?

和她在一起的这两个多月,有多少次恨不得失去记忆,放纵自己沉溺在和她的欢愉里?

看到她深陷泥沼绝望哭泣时,他到底是痛快还是心疼?

他又是怀揣什么心情写出了《坠溺她的海》?

那晚回到她的公寓,看到她为自己留门时,他真的没幻想过和她的一辈子吗?

以及,他对她说的每一句喜欢和在意,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如果不是动了真心,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死很多次了。

为什么下不去手呢?为什么始终不敢再深查下去?

为什么宁肯推翻自己所有猜测,都要无数次为她开脱,也许车祸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为什么——在他亲耳听到她对周璨说‘倘若我不无辜’时,他会有万念俱灰之感?

席则,到现在,你还不敢承认对她的感情吗!

“不,”席则用力吸了口气,红着眼望向面前父母的墓碑,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嗓音低哑,“我恨她。”

果然——

承认恨,比承认爱容易得多。

宣青忍不住别开眼,心脏随着他的话颤了下,她第一次听人说恨说得如此绝望和痛苦。

爱一个人,何至于此呢?

她喉咙有些哽塞,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站在风雪里很久。

直到宣青口袋里手机震动,司机提醒她该走了,她才侧身看向席则,将伞递给他,温声道:“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为难自己,也别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人生路还很长,你还有很多选择。”

她顿了顿,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快乐,就如三年前初遇你时一样,永远意气风发。”

席则没有接伞,而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我。”

宣青摇了摇头,“你所有样子,都是你的一部分。”

席则喉咙哽了下,垂下睫,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拉你入局。”

“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用说对不起。”宣青说,“当年你救了我,我帮你一个忙,很公平。”

“……那些围堵你的人,是我安排的。”

宣青一怔,但又很快笑了笑,“我知道。”

席则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

“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宣青沉默须臾,缓缓出声,“我在牛津大学念书时,傅斯礼曾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回校做过一次金融讲座。”

“我这个人比较慕强,他是我生平见到过的最优秀的男人。”宣青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所以我喜欢他,很多年。”

在席则一脸错愕中,宣青偏头看他,莞尔一笑,“席则,是我该谢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明目张胆走近他的理由。”

违背道德,背弃原则,押上所有赌注,孤注一掷地豪赌一场。

她一生循规蹈矩,唯一的一次离经叛道,也不过是为了圆少女时代的梦。

所以即使赌输了,她也不后悔。

至少,她曾经作为傅斯礼的未婚妻存在过。

“这些……他知道吗?”席则问。

宣青摇头,“如果他知道,我根本没机会成为他未婚妻。”

他不会允许利益中,掺杂感情。

“对……”

“别。”宣青急忙打断他,“再说对不起显得我很可怜。”

“我心甘情愿,也有输的底气。”宣青很洒脱,“这样正好,以后我就不会再回头看了。”

她不会倒在一个男人身上,她还有事业和前程。

席则不再多说,只道,“总之,谢谢。”

宣青冲他摆了下手,撑伞往前走,没走两步她停下来,偏头说:“席则,我帮你,不止是为了我的私心,也是因为你的音乐打动了我。”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席则回望她,笑了声:“我知道。”

“我也是。”-

应粟从噩梦中惊醒后,才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山顶别墅的卧室里,右手插着输液管。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挣扎着坐起身,用左手从床头捞起自己手机,还没来得及开机,门被推开,随后一道脚步声走近,挺拔身影覆盖下来,手中的手机被夺走。

“想找谁?”男人沉冽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还我。”应粟嗓子沙哑不堪,恼怒地望着眼前男人,“把手机还我。”

傅斯礼直接将她手机甩到床尾对面的沙发上,应粟起身要下床去拿,他伸出胳膊按住她肩膀,把人推回床上,动作算不得温柔。

手臂收回来的时候,在她额头上探了下,温度倒是降下来了,他心中火气消减几分。

应粟大病初愈,实在没力气跟他横,无力地靠在床头,“你又想做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傅斯礼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面容冷肃,“你把行车记录仪给他,你想做什么?”

“你果然派人跟踪我了。”应粟讽笑。

傅斯礼语气发沉,“我放你离开,不是让你去找死的。”

应粟沉默了一秒,说:“……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

“我欠他两条命!”

应粟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傅斯礼的逼问下爆发,她通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他妈欠他两条命!我死都还不清!”

“我说过了,你谁都不欠,那场车祸是意外。”傅斯礼皱了皱眉,刚想上前一步安抚一下她,应粟突然望着他冷笑了声,眼神森寒,“是吗?如果车祸是意外,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销毁行车记录仪,逼迫云蔚作伪证。”

傅斯礼眯了眯眼,嗓音沉到极致,“我是为了谁?”

“你在我的羽翼下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现在反过来质问我当初为什么庇护你。”他淡淡地笑了声,凉薄的声线透着一丝失望,“粟粟,你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应粟直白地看着他,眼尾越来越红,“我恶毒,自私,阴狠,恩将仇报,我这么一个烂人哪值得傅总您一次次动怒,你若不爽快大可弄死我出气。”

“弄死你?”傅斯礼轻挑了下唇,“我怎么舍得。”

“那我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行吗?!”

“如果不是你上赶着去找死,我也许会考虑放过你。”傅斯礼整理了下袖扣,面无表情地说,“但现在,不可能了。”

应粟冷冷地看着他,“你想继续囚禁我?”

傅斯礼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反问,“你在这里住了九年,之前怎么不说是囚禁?”

“之前是因为我爱你。”应粟眼神分毫不退,但声音里带着令人心颤的哭腔,她苦笑着问,“傅斯礼,你一定要逼我,后悔爱过你吗?”

傅斯礼呼吸停滞一拍,睫毛覆盖下的眼眸划过一缕难以捕捉的暗色,他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问:“那现在呢?”

……不爱了吗?

应粟掷地有声:“我从不回头。”

一个不敢直问,一个不敢明确回答。

但答案已经摆在两人中间了。

傅斯礼注视她良久,喉结干涩地吞咽了下,嗓音有些沉哑,“可我……后悔了。”

应粟簌然一惊。

“我不该放开你。”

傅斯礼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蛋,应粟震惊过后欲躲开他的触碰,被他使了劲道钳住下颌。

应粟挣脱不得,只能抬起头,与他四目相视,周遭被他压迫感极强的气息填满。

四面都是牢笼,她仿佛沦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她眼圈蓦地被逼红了。

凭什么!他凭什么想扔就扔,想要就要!凭什么对她这么为所欲为!

应粟彻底崩溃了,说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绝望更多,她理智决堤,直接拔掉自己右手上的针头,发狠地抵在他脖颈血管,咬着牙道:“要么放我走,要么死。”

傅斯礼自幼经历过不少暗杀,以他的反应速度和警惕性,不至于躲不开这根小小的针头。

这世上,没人能伤得了他,除非他甘愿。

他侧头看了眼已经刺进他皮肤的针头,轻轻闭了下眼。

他的小蝴蝶,真是翅膀硬了,学会反扑了。

“我教过你的,将匕首刺向敌人时,手一定要稳。”傅斯礼纹丝不动,甚至耐心细致地握住了她发抖的手腕,帮助她控制住力度,往皮肉里刺进了几分,顿时鲜血顺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蜿蜒下来,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染红了应粟的眼。

她瞳孔剧烈缩了下,双手筛糠似地颤抖起来,而傅斯礼却笑着偏过头看她,声线平稳温柔,“宝贝,别抖。”

“……”

应粟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刺破他的血管,一击致命,在这种境地下,他竟然还能这么镇定。

他就是在赌她不敢下手,或者……下不去手。

“你他妈就是疯子!”僵持良久后,应粟手腕终于松了力度,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傅斯礼赌赢了,他扔掉她手上染血的针头,丝毫没顾忌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反而将浑身发抖的应粟慢慢拥入怀里,声音很沉,也很热,“有些错只犯过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傅斯礼,覆水难收的道理你懂不懂!我们回不去了……”

“那就重新开始。”傅斯礼偏过

脸来,薄唇轻柔地吻了吻她脖颈。

“粟粟,这一次,我死都不会放开你了。”

应粟沉沉地闭上眼睛,“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第63章 Butterfly“她愿不愿意,都……

傅斯礼在应粟说完那句话后,手指不经意抖了下,但很快,他就当作没听到一样,起身离开。

“我让医生重新来给你挂水,先好好休息。”

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傅斯雯和私人医生正站在门口,准备敲门。

傅斯雯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流的血,眉眼骤沉,“她干的?”

傅斯礼没说话,冲医生扬了下下巴,示意让他进去。

傅斯雯攥了下拳,也想跟着进去,傅斯礼拉住了她,“她现在情绪不稳,别刺激她。”

“她竟然敢对你动手!”

傅斯雯随着他去了一楼客厅,佣人小心翼翼地泡好两盏茶端上来,她接过一盏呷了口,脸色还是极其难看。

傅斯礼简单处理完伤口,命医生和佣人都下去,之后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点了支雪茄,慢条斯理地吸着,蓝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情绪。

傅斯雯实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不得不劝道:“斯礼,以她现在这样子,你留她在身边太危险了。”

傅斯礼云淡风轻道:“让她出出气,没什么。”

“你心疼她,她心疼过你吗?”傅斯雯沉着脸,皱眉看他,眼神都是疼惜,“你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情绪波动。”

“我没事。”傅斯礼偏头,对她笑了下。

傅斯雯知道谁都劝不了他,深叹一口气,别开眼,“你决定了是吗?”

傅斯礼沉默地吸了口雪茄,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决定下得有些晚了。”

见状,傅斯雯已无力再多说什么,回归正题,“宣青这两天就准备回香港了,虽然我们悔婚在先,但给他们宣家的利益已经足够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所以那姑娘跟我提了个要求,我替你答应了。”

“她想要什么?”

“她想单独见应粟一面。”

傅斯礼思索片刻,说,“明天约她来明樾馆吧。”

“行。”傅斯雯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试探地问,“还有……你打算怎么处理三叔和斯洋?”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傅斯礼不温不淡地掸了掸烟灰。

傅斯雯一听他这语气,就知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她站在傅家后辈的立场上,有些话不得不说:“斯洋还年轻,真让他坐20年的牢,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而且他毕竟是我们的……骨肉兄弟。”

傅斯礼这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没有分毫温度,“你觉得我在乎?”

傅斯雯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冷血,他的字典里也从来没有亲情二字,对谁都凉薄得很,可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容忍,他对应粟的特殊感情。

无论是怜惜,喜欢,甚至是……爱,都不该存在在他身上。

他不应有软肋。

只是这么多年,她在这件事上,始终无能为力。

她在他那里的优待经不得一次次插手他的私人问题。

“如果你是来替他们当说客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傅斯礼担心应粟的状态,无意浪费时间,把雪茄摁灭在雪茄缸里,就准备起身。

“斯礼,如果我是为了我自己呢?”傅斯雯也站起身,叫住了他。

傅斯礼脚步定住,回头看着她,示意她说。

“我现在在考察期,如果我们家族的事闹大,傅斯洋和三叔的丑闻传播出去,会对我十分不利。”

“这段日子有些敏感,能不能先压下来,等风头过了,再料理他们。”

傅斯礼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想往上升?”

傅斯雯笑了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头上还顶着个副字呢。”

傅斯礼看了她几秒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这件事等后天家宴的时候,我给你结果。”

傅斯雯望着他的背影,松出一口气。

至少她赢得了个转圜的机会-

应粟的身体本无大碍,只是精神受创太大,傅斯礼吩咐医生给她注射了点镇静安眠的药物。

她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傅斯礼已经回集团了,走前安排好了她的午餐,佣人们在他示意下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顾着她,宗绍阁甚至亲自跑了一趟,来传达傅斯礼的话,“下午宣小姐会过来,想见您一面。如果您不愿意见的话,可以待在房内不出去,我直接送她回去。”

应粟麻木地靠坐在床头,整个人显而易见的萎靡。

她看着窗外,有气无力地问:“她见我干什么?”

“应该去见傅斯礼,让她未婚夫放我离开。”

宗绍阁说:“先生是不是还没告诉您?他和宣小姐取消婚约了。”

应粟一怔,随后十分荒谬地看向宗绍阁,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傅斯礼到底想做什么?!

她一直都将傅斯礼的发疯行为当作了控制欲和占有欲在作祟,可他那样的利己主义者,竟然取消了这场能给他带来极大利益的婚约,他是为了什么!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一无所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宗绍阁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错愕,点到为止地说了句:“有些事当局者迷,眼见也未必未实。你不敢相信的那个可能,或许就是唯一的答案。”

应粟在他离开后失神了许久。

有些事,她一丝一毫都不敢深想,越想越荒谬。

可她还是想要一个结果,于是她下午见了宣青。

两人就坐在花园里的遮阳棚下,彼此见面时都有些无言的情绪。

毕竟身份尴尬。

但宣青看出她状态不佳,无意耽搁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想跟你当面道个歉。”

这是应粟没有想到的开场白。

自古以来,似乎没有正主向情人道歉的说法。

“道什么歉?”应粟问。

宣青也不再装作不认识她,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和席则联手的事。”

乍然听到席则的名字,应粟心口一缩,许久后,她闷声嗯了下。

“不过你不要误会,无论是席则,还是傅斯礼,我和他们之间都只是交易,不掺杂任何感情。”

应粟再次意外地看向她。

“席则救了我一次,所以我帮他一个忙,而且私心来说,我有点可怜他,一个人背负着那么重的仇恨,挺不容易的,也是一时心软吧,我答应他接近傅先生,为他争取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事已至此,宣青没有任何隐瞒,她每句话都坦荡无比,“我之前了解过傅先生,知道他低调神秘,不易靠近,所以一开始我并没自信能打动他,”说着,她看了应粟一眼,“但同样作为女人来讲,无论我有没有上位成功,只要我出现在他面前,你们之间就会产生裂痕。”

“席则想要的就是这个裂痕。”

“虽然后面事情发展的比我预想的顺利的多,但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宣青低头抿了口咖啡,“我和傅先生是因为利益走到了一起,最终却因为敌不过他对你的感情而分开,我没什么可说的。”

宣青放下咖啡杯,再次望向应粟,目光真诚,“无论你们三个人有什么恩怨过往,总归是我插手,导致你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在这点上,我十分抱歉。”

“但我不后悔。”

应粟挑了下眉,今天宣青对她说的每句话都在她意料之外,也完全推翻了她对这个名门千金的认知。

她似乎并不如外表那般温婉端庄,反而骨子里有种叛逆的野性,为人也很坦荡。

“也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没有立场,但我不吐不快。”宣青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语气沉了沉,“应小姐,有些错误必须要承担,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一直活在傅先生给你造的梦境里,看不到外面的疾苦。”

应粟睫毛颤抖了下,却没打断她的话。

“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带给席则的都是一生无法磨灭的灾难。”宣青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你既然已经毁了他前半生,就不要再毁他后半生了。”

应粟手指掐进掌心,

勉力维持住镇静,抬眸看她,“你这些话的确挺没立场的。”

但可悲的是,她一个字都无法辩驳。

“应小姐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宣青依旧没打算住嘴,“他即使得到了想要的真相,也没法替自己父母报仇,不止因为他对你动了心,也因为傅先生的存在。”

应粟问:“宣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宣青直白地说,“你如果对席则也有真心,就彻底放过他吧。他报不了仇顶多也就是怀揣着一个遗憾继续煎熬下去,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命运无常。”

“而如果你继续跟他纠缠,他一辈子都会活在进退两难的痛苦里,永远无法摆脱内心对父母的背叛感和对你的爱恨交杂。他会……生不如死。”

应粟手指攥得更紧,吃力地说:“我没打算跟他纠缠。”

她哪还有资格。

她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

宣青看着她,点出她心中所想,“你也别想着把命还给他,他担不起。”

“席则的人生还很长,他已经背负着仇恨走了太久了,不能再背上一条人命。”

应粟没想到宣青竟然这么了解他,每句话都一针见血。

“……可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的,永远都还不起,除非人死能复生,否则就是加剧他的痛苦。”

应粟苦笑了声,抬眼看着她,“宣小姐,你才是聪明人。”

“但应小姐,是传奇。”宣青这句真心实意,因为她活得太精彩了,悲哀却轰烈。

宣青该说的都差不多了,站起身,“以上这些话,我都是作为席则朋友对你说的。”

“还望应小姐不要介意我的越界,也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话。”

应粟也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应小姐应该已经猜到了,没必要再问我。”

应粟闭了下眼睛,有些想笑,“原来,你今天是来当傅斯礼的说客。”

“前面的话才是我的目的。”宣青顿了顿,轻声说,“傅先生的未婚妻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你是不二人选。”

“嫁给傅先生,是唯一让席则对你彻底死心和失望的方法,这样一切都还能拨回原点。”

“只要他对你的恨远远多于爱,他就还能活下去,不是吗?”

应粟心脏已无知觉,她麻木地别开视线,“宣小姐倒是把一切都看得很分明。”

“因为我是旁观者。”-

傅斯礼坐在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看完IPad上的监控视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遥望着对面那栋公寓楼。

脑海中一幅久远的画面渐渐浮现眼前——

22岁的应粟挣到酒吧第一桶金后,雀跃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然后捂住他眼睛带他去了那个精心装修的公寓,一遍遍问他“喜不喜欢?”

傅斯礼握住她双手,压下心中的起伏,平静地问:“为什么买下这个房子送我?”

女孩从后面抱住他腰,“因为这栋房子在我对面啊,可以假装你一直离我很近。”

傅斯礼闭上眼睛,转身将她拥入怀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波涛,也是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一个人永远拴在自己身边的欲望。

“粟粟,永远留在我身边吧。”这是他少有的真心话。

女孩愣了愣,随后拥紧了他的腰,靡靡动人的嗓音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哽咽,“好呀,只要小叔叔不放开我,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他们或许,都曾以为那一瞬就是永恒。

可……36岁的傅斯礼还是弄丢了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女孩。

是他先放开的手,却妄想她永远留在原地等他。

世上的因果,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她为他流过的所有泪,伴随着那一句‘我心里有了别人’,终于化为了一柄钢刀,狠狠剜进了他心脏。

傅斯礼闭了闭眼,随后沉默地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现在派人开始准备订婚礼,最迟这个月末。”

宗绍阁:“您不是打算明天回老宅再当众宣布这件事,请大师择个黄道吉日吗?”

“对他们只是通知,我不需要黄道吉日。”

宗绍阁犹豫着问:“那……应小姐那边,您处理好了?”

“对她也是通知。”傅斯礼说,“她愿不愿意,都会是我的未婚妻。”

“您不怕……”她想不开吗?

宗绍阁没敢问出口。

傅斯礼领悟了他后半句话,云淡风轻地笑了声,“婚礼不成,就办我和她合祔的葬礼。”

“……”沉稳老道如宗绍阁,也被他这句话震惊住了,“先生,您——”

傅斯礼不紧不慢地扶了下镜框,继续道,“这场婚宴要足够盛大隆重,宾客名单你拟好发给我,席家必须在其列。”

宗绍阁沉默几秒,“明白,我会让那个小孩务必出席。”

第64章 Butterfly“粟粟,我也会犯……

应粟在宣青离开后,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待了五个小时。

中途别墅里的佣人管家来了七八次,要么给她披衣服,要么给她拿药,要么准备甜点。

每次理由都不同,但应粟知道,她们是在时刻监控她的举动。

直到天完全暗下来了,应粟才披着羊绒披肩起身,余光淡淡瞥了眼遮阳棚上的摄像头。

“他回来了吗?”

佣人恭敬地回答:“先生应该还有十分钟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应粟平静地点了下头。

她走进客厅后,便坐在餐桌前等着他。

傅斯礼进门看到她时,脚步微顿了下。

他望着近在眼前的应粟,一时有些恍惚,明明还是那个人,依旧穿着一身家居服,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等他回家。

可他却觉得这一幕已经是他记忆里的一部分了。

遥远到有些不真实。

傅斯礼凝神看了她片刻,才走了过去。

别墅里的佣人都已经自动退下去了。

偌大的客厅一时只有他们二人,空旷又冷清。

窗外不知何时还飘起了小雪。

应粟正望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傅斯礼坐到了她身边,先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烧退了,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吗?”

应粟回过头来,视线在他脖颈那个细小的针孔处停留了一秒。从前她见不得他受一点伤,偶尔感冒咳嗽她都会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他承受人生中所有苦厄。

她明明那么爱他,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应粟心里有太多迷惘和不解,就像是被包裹在了一个茧里面,所有情绪都被抽空了,只剩密不透风的压抑和窒息。

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再也没有力气做无谓的挣扎。

反正,她的人生早就没有挣脱的意义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傅斯礼的手腕,将他手拿下来,“先吃饭吧。”

傅斯礼有些意外,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多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嗯。”

吃饭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傅斯礼一直在旁给她夹菜盛汤,让她有些不习惯,“你以前不会做这种事。”

傅斯礼偏头看她,“那我现在开始学。”

应粟低头看着碗里的松茸乌鸡汤,沉默了好半晌,还是放下了汤匙,“我吃饱了。”

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我想跟你聊聊。”

“好。”傅斯礼放下手中的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去客厅吧。”

应粟起身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落地窗前,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旁边是个壁炉,火苗一簇簇跳跃着,与远山白雪交相辉映。

氛围难得的静谧。

傅斯礼在她手里放了杯热水,应粟说谢谢。

“想跟我聊什么?”他将眼镜摘下来,放到了旁边。

应粟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轻声道:“这好像是我们一起过的第十个冬天了。”

“……嗯。”傅斯礼没有看雪,他一直看着她,“距离我遇到你的那个春天,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是啊,十一年,太长了……”应粟不明显地笑了声,“就算养个宠物,也养出感情了。”

傅斯礼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应粟偏头看他,眼神和语气

都很平淡,“小叔叔,我一直都看不懂你。”

“我明明可以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你为什么兜兜转转,要绕这么一大圈,在我心里有了别人后,把我囚禁在你身边呢?”

傅斯礼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浮出一层温情而悲哀的情绪。

许久后,他低声说:“粟粟,我也会犯错。”

犯错?

从傅斯礼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简直如天方夜谭。

应粟怔了怔,才颓然地苦笑了声,“原来……你真的喜欢我。”

傅斯礼没有否认,“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敢相信呢。”

傅斯礼嗓音有些哑,“有些感情不必说出口。”

“所以现在说出口,已经晚了。”

“粟粟……”

“小叔叔。”应粟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力气再跟你拉扯了。”

“我真的很累了……”应粟闭了闭眼睛,说,“我今晚其实是有两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

“第一件是,放周璨自由,永远不要再控制她。”

“好。”傅斯礼说,“如果你想她,我可以让她回来陪你。”

应粟笑了笑,“我间接害死了她妈妈,你觉得她还会愿意看见我吗?”

“害死云蔚的不是你,别把所有罪都揽在自己身上。”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罪债累累了,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

傅斯礼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眼神复杂又心疼,他叹出一口气,“第二件事是什么?”

应粟偏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安排席则出国。”

傅斯礼神色冷下来,他微挑了下眉,“怕我动他?”

应粟不做声,但她的眼神代表了一切。

傅斯礼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眼中却有寒霜在凝结,“我如果想动他,他逃去哪,都不会有命活。”

应粟当然知道,以傅斯礼的手段,只要动了心思,席则在哪都不会安全。

但眼下,东霖是他的地盘,席则太危险了。

她总要赌一把。

“我们两人已经不适合再见面了,我希望他离我越远越好,”应粟看着他说,“这个理由,你答应吗?”

“粟粟,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吗?”傅斯礼向前倾身了半步,宽厚的手掌落在应粟后腰处,暧昧地摩挲了几下后,一把揽过将人抱在了自己大腿上,他俯首蹭了蹭她耳垂,气息冰凉,犹如鬼魅的嗓音一点点钻进她耳朵,“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求我,何况是他。你每提一次他的名字,他就离死更近。”

应粟耳朵尖和心口都颤缩了下,但她这次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你要怎么才肯答应?”

傅斯礼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让她直视他的眼睛,“宝贝,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最了解,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就要拿等价的条件交换。”

“条件?”应粟垂眸问。

“结婚。”

“……”应粟哪怕从宣青那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亲耳听他说出这两个字,还是震惊到近乎失声。

傅斯礼摸了摸她的脸,声线温柔,“今生今世,冠我之姓,死了到地下陪我。”

应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凉。

她无言而哀戚地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眼泪还是没能忍住,顺着他掌心淌下来,她哽咽着问:“傅斯礼……你知道我曾经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傅斯礼沉痛地闭了闭眼,指腹轻轻抚摸着她湿润的眼角,哑声说:“你等到了。”

“可小叔叔,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应粟一字一顿,声音清冷决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傅斯礼呼吸一滞。

“我们在一起九年,这九年里,你有没有……”应粟轻轻舒出一口气,似是为了某种执念,她问:“有没有,想过娶我?”

傅斯礼默然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应粟哭着笑出声,她抹掉眼泪,从他腿上下来,神色已不见一丝脆弱,她冷漠地看着他,点破他意图,“傅斯礼,你只是不想承认你输了,不甘放任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夺走,所以才走火入魔地不惜用婚姻永远套牢我。”

傅斯礼眉心拧起,看着她,艰难地问出一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

“不过无所谓了,”应粟对他已经无话可说,拢了拢披肩,“我答应结婚,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订婚宴在这个月末。”傅斯礼也站起了身,望着她背影,迅速敛起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明天和我回趟老宅。”

应粟身形一僵,侧头问:“你今晚是通知我结婚的事?”

“是。但现在你已经把它谈成了一桩交易。”傅斯礼淡笑了声,“不过我只要结果。”

他弯腰拿起沙发上的眼镜,架到鼻梁上,往楼梯方向走,经过应粟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句。

“我会安排席则一个月后出国。”-

“我们的首专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发行了!”

“到时我一定要连办三天庆功会!”

“你消停点吧,低调低调。”焦时嘉把蒋聿从桌上薅了下来,嫌弃道,“好歹也是名人了,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

音乐节之后,诱杀蓝蝶乐队一夜爆火了,校内校外每天都有无数粉丝蜂拥而至,他们几个俨然成小明星了。

还有更多的音乐公司和经纪团队找上门,想签下他们整个乐队。

不过这件事,他们内部早已达成一致——纯粹的玩音乐,不出道,不沾娱乐圈。

所以他们连乐队团体微博都没申请,粉丝们想追他们,只能去个人微博,除了席则保持一贯低调作风始终没注册账号外,焦时嘉和蒋聿、初悦的微博粉丝都涨了好几十万。

蒋聿每天都在线上跟粉丝们玩得不亦乐乎。

他飞速回复了几条评论后,收起手机,在教室里巡睃了一圈,拍了下焦时嘉胳膊,“啧,席则今天又没来上课?”

焦时嘉皱了皱眉,“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不太对劲?”

蒋聿点头:“比以前更冷酷了,还见天找不着人,消息也不回。”

焦时嘉有些担心,“他……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蒋聿琢磨着:“能有什么事呢?现在泼天的富贵都洒下来了,高兴都来不及吧?”

“你以为谁都是你。”焦时嘉无语,“成天活得跟个傻白甜一样。”

“哎,别老人身攻击。”蒋聿话是这么说,但最近席则的状态他确实也很担心,“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在哪?”

连着拨了三次,都没接通,“操,这丫的手机是摆设吧。”

焦时嘉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他……会不会,跟那个姐姐出问题了?”

一提这茬,蒋聿就浑身一激灵,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席则在音乐节都当众高调表白了,又是情歌示爱,又是雨中狂奔的,那姐姐不得感动疯了啊。他俩这会应该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啊。”

正说着,他裤兜里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席则打回来的,看都没看立刻接通了,焦躁混杂着怒气,“孙子,你到底死哪去了?!”

电话那边沉寂了一秒,压着声音咬牙大骂:“混蛋,我是你爹!”

“……”蒋聿听到老爸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我……靠,爸?!”

焦时嘉在一旁

用力憋着笑。

蒋聿摸了摸鼻尖,笑嘻嘻地问:“爹地,找你亲爱的儿子,有什么事嘛?”

老爸哼了声,直接说:“圣诞节那天别出去玩了,取消一切活动,跟我们去参加一场订婚宴。”

“谁要结婚啊,还咱全家出席,面儿真大啊。”

“傅家。”老爸说,“到时社会名流,商界政要都会出席,咱家在受邀之列,也算是荣幸。你就当去见见世面,多和各行各界的前辈们交流交流,够你享用的。”

“傅家?”蒋聿有种替自己兄弟松了口气的感觉,哦了声,瞬间提起兴趣,“跟香港宣家的联姻,那不得是世纪婚礼的级别。”

老爸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不是和宣家。”

“我……靠?”蒋聿惊了,“新闻不都报道出去了吗?怎么临到婚期,换新娘了?”

“操!”

下一刻,蒋聿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他舔了舔唇角,艰难地问,“……新娘是谁?”

“是他之前那个情人,好像叫应粟。”

手机‘啪嗒’一声摔到地上。

“怎么了?聿子?”焦时嘉眼看着他脸刷地就白了,着急地问。

蒋聿僵硬地扭动了下脖颈,“席则……真的出事了。”

女朋友摇身一变成了别人未婚妻了!!

是个人都得疯啊。

第65章 Butterfly傅斯礼到底还是栽……

蒋聿满世界找席则的时候,他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

书桌上堆满了两个纸箱,里面都是他的乐谱和歌词草稿。

——这些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其余都无关紧要。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他闻到一股酸臭的异味。

皱了皱鼻子,循着味道找过去,最后发现是滕凡桌子上的咸菜。

他拿起还剩三分之一的罐子看了看保质期,已经过期半个月了,再一看他桌底下的方便面,也是临期款。

怎么回事?他手上的钱呢?全都给家里了?

席则沉默了几秒,无心再多管闲事,正想把罐子放回原位的时候,房门传来一声响动。

刚从外面回来的滕凡,看到席则站在自己桌前,拿着他那破咸菜罐子,眉头还微微皱紧时,脸立刻烧红了。

难堪、自卑、不知所措全都涌上胸口,他红着脸跑过去夺走他手中的罐子,异味飘入鼻端,他脸更红了,尴尬地愣住几秒后,将东西扔到了垃圾袋,仔细封上口,拎出了宿舍。

再回来的时候,席则已经回到了他书桌前,神色和以往一样冷淡。

滕凡犹豫半天,顶着巨大的难堪,嗫嚅着张口:“抱歉,我……没注意咸菜坏了……”

“没事。”席则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滕凡咬了咬唇,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散味道。

他自己也吹了会儿冷风。

脸上温度降下些许的时候,他侧身看着一言不发的席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以前席则也不爱说话,冷淡疏离,可今日的他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阴沉。

难道是因为自己那罐发霉的咸菜?他也开始……嫌弃厌恶他了吗?

滕凡脸又开始烧起来。

正当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席则终于出声了,“别站风口了。”

滕凡怔了怔,随后低头嗯了声,从窗前走开。

他有意打破尴尬的氛围,主动问席则:“你最近经常逃课,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席则又回了句没事。

滕凡见状也不多问,只是按捺不住冲动,“那你和……应姐,还好吗?她最近也一直没来上班。”

他鼓起勇气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发了十几条微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别问我,”席则神色显而易见地变化了一瞬,“我和她没关系。”

“……”滕凡瞠目,“你们……”

“席则!”

蒋聿大力撞开门,打断了滕凡的话,焦时嘉在后面关紧门。

他顾不得质问席则手机关机,也顾不得屋里还有个外人,直接走到他面前,一鼓作气地问:“你知不知道,应粟和傅家那位要结婚了?”

“……”

滕凡猛地抬头,瞳孔紧缩。

席则余光看到了他的反应,又扫了眼他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板鞋。

不动声色抽回视线后,他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好像应粟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现在知道了。”

蒋聿以为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心疼地拍了拍他肩膀,“我早跟你说过,她就是在玩你。没事儿啊,初恋本来就是用来祭天的,咱就当长个教训了,以后眼睛擦亮点。凭你这条件,外面一整片森林等着呢。”

焦时嘉也说:“是啊,席神,别为了一个女人消沉,你还有兄弟,还有音乐呢。”

“我真没事。”席则无奈看向二人,漫不经心地挑唇,“我和她也只是玩玩。”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道书本砸到桌子上的声响。

几人一同看过去,滕凡自知失态,慌张地捡起掉落的书,推推眼镜,“不好意思。”

他将书塞到书包里,来不及挎上就疾步往外面走,都同手同脚了,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我还有兼职,先走了,你们继续聊。”

蒋聿纳闷道:“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席则望着滕凡的背影,眯了眯眼。

人刚走不久,一个男生过来敲门,“席神,院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蒋聿和焦时嘉对视一眼,烦道:“不会是因为你最近逃课次数太多,找你谈话吧?”

席则没说话,将收拾了一半的纸箱合上,然后朝门外走了过去。

蒋聿和焦时嘉陪他一起去了行政楼。

办公室里。

院长递给他几张申请表,开门见山,“席则同学,我们院校今年成立了个欧洲音乐研学项目,为期3至6个月,院里只有一个名额,是你。”

“这个项目是我们和欧洲几个顶级音乐学院联合举办的,届时会有国际级的大师为你们开授公开课,你可以和各国的音乐家面对面交流学习,感受一下多元文化的视野,顺便丰富自己的灵感和艺术体验。”

“这次机会十分难得,而且所有费用学校一力承担。”院长慈爱地看着席则,“席则,你的音乐造诣和天赋,有目共睹,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交流的机会啊。”

“回去好好填下申请表,该准备的资料我让你们辅导员发给你,抽空去办个申根签,第一站就是法国的巴黎国立音乐学院,最迟下个月就得出发。”

席则看着那一叠资料,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项目是今年才办的?”

院长愣了瞬,清清嗓子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席则没再多说,拿起申请表,直接往外走。

院长在他走后,长舒了口气,立刻给校长拨通电话,汇报情况:“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校长问:“他没起疑吧?”

“应该没有。”

“你跟他说去多久?”

“三至六个月。”

校长在那头点了点头,“行,后续你跟进一下,别出岔子。我给傅先生那边通个电话。”

“嗯,您放心。”-

傅家老宅。

族内长辈和子弟们一早便齐聚一堂,茶都喝了两盏,傅斯礼还没到。

不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他一向是个时间观念极重的人。

但也没人敢催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如今堂内除他之外地位最高的是傅斯雯的父亲——傅宗赫。

几个和傅斯洋交好的小辈,趁机求情,“二叔,洋哥不过是爱玩了些,这次肯定着了道,指不定是谁陷害他的,您一定要救救他啊,三叔就他一个儿子。”

“当家的不是我,这情求不到我这来。”傅宗赫端起一盏茶,轻轻吹了吹。

他闲云野鹤惯了,平素就钓钓鱼煮煮茶,从不插手家族事务,只是辈分摆在那里,加之他女儿的政治背景,族中人对他颇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