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Butterfly暴烈的、尽情的、……
应粟脚步凝住的刹那。
黑色幻影的主驾门缓缓打开。
她呼吸不由屏住,视线略微慌乱地向席则方向瞥了一眼。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异样,眉心轻动,缓缓抬眸,不动声色地望向了那辆黑色的车。
车上徐徐走下一个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气势强大。
但他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明显是个司机的身份,不像是主人。
不过一个司机都能拥有如此凌人气场,那这台车的主人该是何等地位。
男人不紧不慢地系上西装领扣,余光不善地扫了席则一眼后,缓步走到应粟面前,微笑着弯腰颔首,“应小姐,别来无恙。”
应粟避无可避,转过头来,扬起一个客套的笑,“宗叔,好久不见。”
眼前这个男人是傅斯礼的最大心腹兼总助宗绍阁。
他果然来了。
应粟深呼吸,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幻影的后座,里面情形被防窥玻璃遮挡的严实。
但她确信,他一定在。
“宗叔,怎么会来这里?”
傅斯礼说回来和她亲自谈股份的事,难道就是现在?
“来接人。”说着,他向两人身后招呼了声,“宣小姐。”
——宣青。
应粟竟然忘了,他的正牌未婚妻也在这里。
这场面真是有些可笑。
宣青和宣白一齐走了过来,宣白吊儿郎当地问:“是不是姐夫来了?”
宣青警告了他一眼,尔后温婉地对宗绍阁笑道:“宗叔,麻烦您了。”
“不敢当。”宗绍阁对她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先生在车上等您。”
“好。”宣青笑了笑,回头对宣白说,“小白,你开车回家吧,别在外面游荡。”
“知道啦!姐,你放心吧,别让姐夫久等,你赶紧上车。”
宣青收紧手指,回身的时候,不轻不淡地在席则身上落了一眼。
有一句话终究没忍住,“我很喜欢你的音乐,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席则抬眼,和她对视了一秒钟。
“应小姐,再会。”
宗绍阁和应粟道别,转身跟上了宣青的背影-
应粟和席则没有再去开房,而是直接回了公寓。
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本是最疲乏的时候,但他们做了整整四个小时。
是应粟主动的,她今晚格外的疯。
一进门就将席则堵在玄关处亲吻,急切地解他皮扣,脱他衣服,咬他喉结和锁骨,在他漂亮的胸肌上印下一个个滚烫的吻。
席则被她的热情点燃,两人一路吻一路跌跌撞撞地滚到沙发上,衣服散了一地,凌乱交叠着。
他想给她最好的体验,把她抱坐在沙发上,然后他跪到地上,握住她两只皙白纤细的脚踩在自己肩上,顺着她小腿吻上去。
茶几上的花盆被他们刚才的动作撞翻在地,几束新鲜的弗洛伊德躺在白色地毯上,散发出幽微的馨香,拨开娇嫩的软瓣,香味越发馥郁,夹带些类似果香的甜腻。里面艳红的芯还坠着晶莹的水珠,在某种沉热的气息中,慢慢融化成汩汩暖流,顺着狭窄的缝隙淌在地毯上,洇成一团团深色的印迹。
应粟抬头望着天花板,视线涣散找不到一个焦点,脚掌踩在他肩上的力度随着他喉结吞咽滑动的速度或轻或重。
窗外是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也一阵阵地砸在她心上。
不知何时,对面的那栋摩天大楼,73层的顶楼骤然亮起了灯光,猛地刺进她恍惚失神的眼里。
——那一整层都是属于他的私人领地,在他出国后,无人敢踏足半步。
而今晚,熄灭了三个多月的灯光,全部亮了。
应粟瞳孔缩紧。
他今晚刚回来,不应该和未婚妻春宵一度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集团里?
他现在有没有站在落地窗前?
她心跳完全乱了节奏。
不是慌,而是痛恨自己竟然到此时,还能被他影响。
“席则……”她抓住席则头发,把他脑袋从自己身下抬了起来,颤着声说,“抱我去浴室。”
“好。”他舔了舔唇角的花露,一边抱起她,一边贴住她唇瓣吻她,应粟这次没有嫌弃地拒绝,双臂搂住他脖颈,追吻了上去。
……
花洒落下,席则将她抵在浴室瓷砖墙上,掰过她的脸与她接吻,一改方才的温柔,从后面发狠地拥紧她,带着失控的疯狂和强烈的掠夺性。
而这正是应粟想要的。
暴烈的、尽情的、极致渴望的,将爱欲在剧烈的口口中燃烧成火焰。
最好把他们都焚毁,让彼此真正的骨血合一,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外面一道惊雷乍起。
席则急促地重喘了几声,抱着应粟离开浴室,去了卧室。
窗外雷电交加,万物飘摇。
两人像是末日狂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从对方身上离开,嘴唇、身体无时无刻死死交缠在一起。
最后一次,应粟跪坐在了席则腹肌上,她白嫩的大腿紧贴着他肋骨处那片纹身。
蓝蝶在颠簸中战栗,吐着信子的黑蛇凶狠地咬住她大腿血管,似乎随时准备咬死她。
而应粟的视线却落在了他性感的人鱼线上。上面那串黑色阿拉伯字符纹身因为崩起的青色脉络更加明显。
很多
个夜晚,和他做/爱的时候,应粟都想问及这串字符的含义,但又怕不小心刺探到他隐私。
但今晚,她突然很想知道。
应粟汗涔涔的手指缓缓抚摸过那片字符,“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
“黑塞的一句话。”被她触碰过的青筋跳动了下,跟他此刻的声音一样欲。
“什么话?”
沉默几秒后,他极深地望着她眼睛,哑声说:“所有歧途,都将我引向你身边。”
“……”
应粟心脏一震。
趁她失神之际,席则握住她的腰把她捞下来,翻身压在身下。
“你今晚不对劲。”
应粟摸了摸他汗湿的脸蛋,欲盖弥彰地说:“今晚本来就不一样。”
席则拨开她粘在脖颈和侧脸的头发,含住她潮红的耳朵,轻轻舔吮着,“哪不一样?”
“你在明知故问。”
“你是因为我的表白,”他一口咬在她锁骨上,停顿了半秒,压抑着问:“还是因为……那辆车上的人?”
“……”应粟彻底愣住。
席则强硬地掰起她下巴,黑深的眸子紧紧攫住她的眼,语气沉得可怕,“回答。”
“当然是因为你。”
席则冷笑一声,“这场景似曾相识吗?”
“什么?”她有点迷茫地眨了下眼。
“还记得我们第一晚吗?就在这张床上,你因为看到窗外的摩天大楼而分神,我问你外面的风景比我好看吗,你说不如我。”席则声调越来越冷,“今晚也是这样,刚才在客厅,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恍惚吗?”
他自嘲一笑,眸色破碎,“姐姐,你为什么每次骗我,都不能用点心呢?”
应粟刚要张口,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兀自说道:“你今晚这么热情,恨不得把一辈子的爱都做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爱上了我,还是因为你的‘小叔叔’回来了?”
“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你嫉妒了是不是?你又想拿我来报复他是不是?”
应粟眼角滑下泪来,她无声摇头。
不是的,不是……
也许第一次是,可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动不假。
她怎么可能还会如此作践他呢。
看到她流泪,席则忽然发狠地咬住她肩头,想让她疼,想让她哭,想让她撕心裂肺,想让她和他一样痛不欲生。
应粟的呜咽和破碎哭声全部淹没在了他掌心里。
“我一直没问过你和他的过去,以前没资格,后来是我知道他是你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忌。”席则眸底染上浓郁的戾气,语气随着动作的力度不断加重,“可是应粟,你太绝了,你让我在感受到爱最近的一刻,朝我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我以为今天会是我们的开始。”
“可他回来了,一切都变了。”席则痛苦地看着她,双眼通红,“那个人甚至都没有出现,你就已经为他方寸大乱了。”
“二十年?”他狠狠一沉腰,“我恐怕给你一辈子,你他妈都忘不掉他!”
逞凶斗狠之后,他像是被逼进了绝境,话不经大脑,语无伦次地问:“你到底爱他什么?钱?权还是势?他比我年轻吗?比我听话吗?比我更让你爽吗?”
他忽然按住她小腹的隆起,将话说到了最绝,“他……到过这里吗?”
应粟眼泪一下泛滥,她瞪着他,抬起手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席则脸被打偏,嘴角慢慢浮起病态的笑,但依旧没松手。
只是似乎理智回来了点,他抓住她手腕亲了亲她颤抖的掌心,然后俯身,吻她的眼泪,声线很哑:“我说过,有一日你能为我而哭,我愿意死在你身上。”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睛里浮起一层浓浓的水雾,许久后,他颤抖着问:“应粟,你爱我吗?”
他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一连串的逼问最后他只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应粟牙齿隐忍地咬住唇肉,压下刚才的愤怒。
平复半晌,她抬眸静静地望着她,眼底只剩一抹发涩的痛感,“席则,你想要的,只是我的爱吗?”
席则下颌紧绷了下,唇线抿直。
“这个问题,你想好再回答我。”
应粟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撩了下头发,靠坐在床头,伸长手臂从床头柜上捞过烟盒,她晃出一支点燃,沉沉吸了一口,“现在我先回答你前面的问题。”
“有些问的太混蛋,我就当没听到。”
应粟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我的确因为他又起了一点波澜,但我今晚的主动和他无关,是因为你。”
“你已经把我的答案说出来了。”应粟垂眸看着他,烟雾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在不明朗的视线里,有些话更易说出口,“你说对了,我是喜欢你,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所以我今晚很开心,想给你,给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留下最难忘的体验。”
席则无力地平躺在床上,忽然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你提起的那个人,我们认识11年,在一起9年,就算我们之间没有拥有过爱情,他也是我曾经唯一的亲情寄托。”应粟平静地叹息一声,“你今晚有句歌词是‘请抓紧我的手,爱是暗室逢灯’。”
“可是席则,在你未曾出现的岁月里,他才是点亮我黑夜的一盏灯。”
“命运是不能更改的,就像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九岁的年龄差,隔着九年无法跨越的时光。”应粟说,“我做不到用一段记忆去覆盖一段记忆,用一段感情去抹杀一段感情。”
“你在意的,过不去的坎,不仅仅是他的存在本身,那也是我的过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席则,我答应过你会往前走,也会和你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新的记忆。”应粟垂下眼睫,“但有些东西我试过了,丢不掉,也许我要背负着它走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你把它认为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心疤,那我们……”她夹烟的手指有些颤抖,深深吸了口气,“不如不开始。”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对他说着最绝情的话。
席则终于放下胳膊,褪去所有情绪的眼眸无悲无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清冷妖艳的眉眼在白雾笼罩下像一团遥远的雪。
席则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他原来从未走近过她。
“所以。”
他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棉花般难以呼吸,每个字都说得艰难,连尾音都在颤。
堵上所有骄傲和尊严,固执地又问了她一遍——
“你爱我吗?”
她说了这么多,看似终于对他剖开了心扉,可她剖开的是——对另一个男人的心。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分明只有这一个答案。
她偏偏不给他。
应粟将手中燃尽的烟折断在烟灰缸里,摸了摸他右脸颊上泛起的红印——他皮肤太白太嫩了,刚那一巴掌虽然收了力道,但还是红了一片。
她的动作充满了爱抚,话语却毫无温度。
“席则,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你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跟我要答案。”
第52章 Butterfly“见了我,都不知……
最浪漫的一天,却落了个不欢而散。
果然回到现实里,美梦就会散。
应粟站在窗前,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抽了支烟。
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席则沉默了许久,然后穿上衣服,冒着暴雨离开了,走前什么话都没说。
她反应过来后,从床上爬下来,胡乱披上睡袍,追出去给他送了把伞。
门阖上的一刹那,她余光中瞥到对面那栋公寓,深灰色的装甲门敞开了一道缝,里面漏出冷淡的灯光。
她很想装作看不见,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应粟抽完第三支烟后,去浴室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门。
入冬以来,天亮的越来越晚了。
加上外面大雨倾盆,六点钟的天空,还暗沉的如黑夜。
这一晚,好像格外漫长。
应粟走到那扇门前,停顿了一秒,手握上把手的时候,沉睡已久
的记忆仿佛瞬间苏醒般,无数种情绪从她心里涌过,她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都按压住,然后平静地推开门,反手关上,走了进去。
这栋公寓和她格局相似,只不过装修成了梦幻的天蓝色,而正对门口的一面墙内嵌了一个巨大的生态鱼缸,长达十几米,造景仿的水族馆,墙面柔和的灯光与蓝色水中游弋的海洋生物交相辉映,波澜壮观,仿佛一脚踏进了海底世界。
整个世界都静谧了下来。
应粟转过玄关,还未抬眼,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烟草香和木质调的沉香味,深静悠远。两者缓缓交织着,青苦的烟丝香缠绕在深沉木香上,散发出独属于那人成熟禁欲而又贵不可攀的味道。
她沿着鱼缸,一步步走到客厅,视线的尽头处,许久未见的男人正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抽雪茄。
穿一身剪裁与面料皆上乘的纯黑色西装,温雅深邃的眉眼浸在冰冷的蓝色里,自带冷漠疏离的氛围,让人无法看透也难以接近,就像一帧黑夜里静止的复古电影。无尽沉暗的气息包裹着他,唯有指尖的火星忽明忽暗,寂寂燃烧着,是黑白默片里唯一的鲜活。
应粟站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没有出声。
傅斯礼单手抄在裤兜里,眼睛平淡地望着鱼缸里五彩斑斓的鱼儿,右手夹着雪茄,缓缓飘出淡蓝色烟雾。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在即将弥散的雾气中偏头望过来,银色镜片后的眼眸沉不见底,带着无形的威压。
“见了我,都不知道叫人了?”
应粟从善如流地颔首一笑,“傅先生。”
傅斯礼倒也没有被她的阴阳恼怒到,而是无奈地蹙了下眉,“这么多年,还真是白养了。”
应粟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傅斯礼嗓音微沉:“粟粟,我不喜欢你这么跟我说话。”
“您不喜欢的有很多,但似乎已经与我无关了。”应粟镇静地看着他,“您今晚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我该出现在哪里?”傅斯礼朝她走近了一步,天然的气场和压迫感将空气一寸寸挤碎。
“这套公寓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里面所有设计都是你亲力亲为的。”傅斯礼站到她面前,沉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让她一时呼吸都有些不畅,“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有多少记忆,还用我提醒你吗?”
应粟半边身子倚靠在鱼缸上,抬起眼与他四目相视,反唇相讥:“那还用我提醒您吗,这些都过去了。”
傅斯礼温和地笑了声,“粟粟,你在我身边这么年,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由不得你说过去。”
应粟冷笑:“傅斯礼,你太自负了。”
“如果你高兴,可以多骂几句。”
她嘲讽道:“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找骂,跟你未婚妻报备了吗?”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她头发,被应粟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未婚妻只是一个名头,因为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跟我赌气赌这么久,还不够吗?”
应粟第一次觉得他不可理喻,“傅斯礼,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我犯不着跟你赌气。您是什么身份地位,结婚这种人生大事,我哪会不自量力地去给您添堵,祝您百年好合还来不及呢。”
傅斯礼的手还是落了下去,温柔却强硬地钳住她下颌,沉静的嗓音有种漫不经心的威势,“非要这么跟我说话,是吗?”
应粟怒不可遏地拍掉他的手,“傅斯礼,我不是你的玩物!任你揉搓扁圆。”
“玩物?”傅斯礼眼底划过一缕沉郁的暗色,他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冷笑,“我精心养了你九年,教你为人处世,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护着你不让你受伤,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你。”
“你把这定义为……玩物?”
应粟深吸一口气,提醒他:“那你怎么不说在我手机里装追踪器,让周璨监视我在酒吧的一举一动,在我们住过的每个房子里都装满摄像头?”
“你让我永远活在你的视线之内,用所谓的照顾与呵护制造了一座精致的牢笼。”应粟伸手指了指背后的鱼缸,成群的蓝色斗鱼恰巧从他们身前游过,“我和这些你养的宠物鱼有什么两样。”
傅斯礼瞳孔颜色加深。
“不过,你对我的那些好也都是真实的。”应粟平静地与他对视,“曾经我是心甘情愿走进这座牢笼,那时的我不向往大海,只想寻一处隐蔽又安全的玻璃鱼缸,你让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自由,却给了我九年的安全感,所以我其实没有理由怪你。”
“我自己的选择,我担着,也从未后悔过在你身边的那些年。”
“但是,小叔叔,你已经把我放走了。”应粟说,“我见到了外面的天地,也有了向往自由的勇气,我不想永远被困在牢笼里了,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在等着我,我想去看一看。”
“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你选择了婚姻,我选择了自由,我们都该忠于自己的选择。”
应粟这些话或许早就该对他说了,一直拖到今天,好在她已经坦然了。
毕竟是真的爱过,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们有个体面完美的落幕。
傅斯礼指间的雪茄早已燃尽,落了一地残灰。
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就像她口中轻描淡写,说放下就放下的过去。
他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应粟,眼神深而静,似望不到底的幽潭。
许久后,他沉缓地笑了声,“宝贝,你还真是长大了呀。”
“……”应粟听到他这语气,心里一惊。
果不其然,傅斯礼下一刻就拽住了她的衣领,用力扯开,裸露的肩颈暴露在冷空气中,应粟瑟缩了下,她恼羞成怒地支起手肘想朝他腹部撞过去,被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
男人反剪住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她抵在鱼缸上,“你身手都是我教的,还想对我动手?”
“傅斯礼!你放开我。”她挣扎着用腿去踹他。
他任她发泄,继续刚才的动作,将她整个衣领扯开。
傅斯礼看清她雪肩上醒目的吻痕和咬痕时,温润的眸底染上某种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怒意。
他捏住她下颚,力气大的几乎掐断她喉咙,在应粟剧烈的咳嗽声中,他俯身靠近她眼睛,气息冰冷吓人。
“我以前舍不得你疼,可粟粟,你太不乖了。”
应粟喉咙窒息,肺部氧气被堵塞的感觉极其难受,可她红着眼瞪向他,眼里只有倔强,不见一丝示弱。
他知道她不怕死,她什么都不怕。
除了曾经对他的爱,他其实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她。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诱饵都没有了。
她说的对。
他的确太自负。
自负到以为放飞她,那根牵引的线也依旧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只要紧一紧,她就会随时扑闪着翅膀重新回到他的掌心。
降落在他的栖息地。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亲手养大的女孩,果然最像他——果断、决绝、永不回头。
可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亲手养大的玫瑰,拱手送人呢?
没人有这个命,拥有他拥有过的。
“谁是你向往的自由?”他一寸寸逼近她的眼睛,低着嗓音慢慢启唇,“谁在前面等着你?”
“你跟我分开了不过三个多月,心里就有了别人?”傅斯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们之前的那九年,该有多不堪一击。”
应粟眼睛越来越红,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呼吸都困难。
在她脸颊肿胀,即将喘不过来气时,下颚的力度终于松开,应粟趁势推开他,然后浑身发软地靠着鱼缸滑倒在地,她整理好衣领,胸口起伏着,红色的长发凌乱散在脸颊上,与背后的深蓝色光影融为一体,仿佛化身为了深海里一条受伤的美人鱼,有种颓靡却冰冷的艳丽。
傅斯礼垂眸俯视着她,依稀想起了十一年
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天她穿了条蓝裙子,像个森林中跑出来的小鹿,疾步匆匆地冲下楼梯。
在他抬眸望过去时,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定在原地。
16岁的少女已见倾城之色,乌黑的长发,弯弯的柳叶眉,丰润的红唇,最动人的是那双无法用漂亮形容的,写满故事的狐狸眼。
她是少有的,第一面就引起他好奇的人。
明明是最天真的年纪,明明出身优渥,可那双本该纯澈烂漫的眼睛却仿佛饱经风霜般,蓄满了疤痕和死灰,而底色是一抹对万事万物的漠然。
经年而过,少女已经长成了艳丽的红玫瑰,她比小时候更加风情更加美艳,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岁月并没有洗去她的疤。
只是她学会了隐藏,把所有伤都用风情万种的笑掩盖。
在这一点上,他是失败的。
因为他用了那么多年的光阴,也没能愈合她过去的伤痕。
可傅斯礼不相信,如果连他都做不到,这世上还会有人能救她。
漫长无声的对峙过后。
他到底还是先低了头,缓缓蹲下身去,放低姿态,温声道:“别再跟我闹了,好吗?”
应粟别开视线,不愿看他,也不愿再为他永远高高在上的语气做出任何反应。
她无力地闭了下眼,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那番话,她知道自己白说了。
傅斯礼一点都不想好聚好散。
“跟我回家吧。”傅斯礼放柔声音,“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次犯的错。”
“犯错?”应粟气极反笑,眼里一片荒凉,“还记得那次在电话里我对你说的吗?傅斯礼,我没有义务为你守贞。你结你的婚,我谈我的恋爱,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好聚好散。”
“而且我告诉你,我应粟这辈子,绝不可能当小三,你死了这条心。”
傅斯礼说:“我暂时不会结婚。”
应粟冷哼:“跟我无关。”
傅斯礼骨子里从来不是多温和的人,大概所有的耐心和柔情都给了应粟。
但不代表他会永远顺着她的心意。
软硬都不吃,他就不再纡回地和她浪费时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袖扣,不紧不慢地开口:“他凌晨离开乘坐的车尾号是1452。”
应粟瞳孔一震,猛地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随时都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应粟慌张地扶住鱼缸站起身,左右摸了下手机,不在。
应该是落在卧室里了。
她立刻拔腿,想冲向自己的房间。
傅斯礼在身后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惊慌失色,无声地眯了眯眼。
“你救得了他一次,以后呢?”他唇角挑起一丝冷漠的笑,“你了解我的手段。”
“傅斯礼!”应粟回头,眼神狠戾,“你如果敢动他,我和你拼命。”
“我们死在一处,叫殉情,我求之不得。”
他平静温然地注视着她,眼尾带笑,“但他一定会死在我们前面。”
第53章 Butterfly“关于席则接近你……
应粟被傅斯礼带回了他的山顶别墅——明樾馆。
那里地处西郊,与世隔绝,坐落在海拔最高的颖山上,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和遥远的山海。
蜿蜒的私人山道和占地两千多平方的面积犹如一个巨大的豪华迷宫。
整座山只有这一栋别墅,傅斯礼喜静,长居于此。
外人若没有他允许上不来,里面的人更不可能轻易逃出去。
五年前傅宗年带着人强闯过进来一次后,傅斯礼就全面增强了防卫和保安系统。
他把应粟特意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让她孤立无援,插翅难飞。
他只允许她带了一部手机。
别墅虽然许久没人居住过了,但每天都会有几百个佣人精心打理着这里的一切,应粟的所有东西还维持着原样。
保安佣人们见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也会齐齐恭敬地喊一声:“傅先生,应小姐。”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仿佛他们还在从前。
可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们早就物是人非了。
应粟被他带回来后就一直安静地窝在卧室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外面天亮了,雨还没停。
应粟给滕凡发了个消息,确定席则已经安全回到了学校,她就将手机甩到一旁了。
傅斯礼站在外面的悬空阳台上接电话,应该在处理集团的事。
他吩咐厨房准备了早餐,都是她爱吃的——鱼子酱三文鱼法棍、虾仁滑蛋、尼斯沙拉,配一杯浓郁的香草拿铁。
“应小姐,您慢用。”
佣人们放下餐食后,便出去了。
傅斯礼电话打了二十分钟,进来时看到她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咖啡的热气都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立刻让厨房做一份新的早餐,半小时后送过来。
然后他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件羊绒披肩,弯腰披到她身上,语气和寻常无异,“吃完饭去床上睡会儿,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陪你。”
应粟麻木地抬起眼皮,“你想囚禁我?”
“我只是给你时间想清楚。”
她身心俱疲,都没有力气做出冷笑的表情了,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只剩颓然和失望。
“我本来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傅斯雯早就警醒过她,一旦她违逆他心意,她就会失去一切,包括自由。
她知道以傅斯礼的狠辣,他什么都能做出来,人命在他眼里更是轻如蝼蚁。
可是她仍残留着一丝幻想,期盼着他和自己一样,给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各自放过,各自走向新的人生。
那样的话,傅斯礼或许会永远活在她的记忆里,活成任何人都不可超越的存在。
可她错了。
傅斯礼从没有变过,习惯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习惯万事都以自己的意愿为先。
永远都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她不是他的例外。
她更不会天真的以为,傅斯礼的所作所为是对她动了真心。
他只是控制欲和占有欲在作祟,决不允许自己的‘所属物’脱离掌控。
尊贵的出身和地位已经让他站在山巅俯视众生太久了,他接受着别人的仰望、崇敬和畏惧,游刃有余地站在那个阶层的中心,制定并运行着以他意志为中心的游戏规则。
没人敢破坏这个规则。
除了她。
所以被他用极端手段‘囚禁’在了无处可逃的牢笼里。
这就是她忤逆他的惩罚。
真可笑。
真狼狈。
她竟然指望一个十几岁就意欲谋杀祖母的疯子,还会有一点人的感情和良知。
傅斯礼波澜不惊地垂眸望着她,到底没狠下心来,深叹一声,“在这里待满一周我就放你出去。”
应粟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那这一周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就是,”男人忽然俯下身来,张开双臂,动作温柔而又克制地抱住了她,温热的呼吸紧贴在她耳鬓,随着翕动的薄唇有种灼烧之感。
“宝贝,我很想你。”
“……”
应粟一时被震在了原地,丝毫忘记了反抗。
傅斯礼薄情冷性又克己复礼,对任何人都有距离感,也从不沉沦世俗的欲望,就像一尊没有感情也没有弱点的玉佛。他们在一起的九年里,傅斯礼很少对她说一些缠绵的情话,即使在床上兴致浓烈时,他也没有过多的表达,偶尔叫
她两声宝贝已经是极致了。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用一种堪称依恋的嗓音,对她说出‘很想你’这样具有感情色彩的话。
“这一周,就乖乖待在我身边。”
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傅斯礼从她身上起来,揉了下她头发,“我会处理掉一切隐患。”
应粟敏感察觉到他语气有异,“什么隐患?”
他没有说太多,“紫荆宫,傅宗年,剩下的之后再告诉你。”
应粟皱眉,“傅宗年是不是想报复我?”
“他想跪下给你磕头都来不及。”傅斯礼面无表情地扶了下镜框,金丝眼镜的镜片折射出一双凉薄沉冷的眸子,“傅斯洋敢动你,废掉他一双手都是轻的。”
“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傅斯礼垂眼睨她时,眼神恢复温柔,“你这次做得很好。”
“下次下手可以更重点,我给你兜底。”
应粟移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地说:“不需要。”
“确实不需要。”他淡淡地笑了声,“现在我回来了,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应粟抿唇不语。
“关于紫荆宫股权我已经让律师拟合同了。你不愿要,我不强求你。”
佣人重新送进了早餐,傅斯礼检查了下温度,吩咐道:“好好照顾她。”
“先生放心。”
傅斯礼拿起沙发上的西服外套,走前看了应粟一眼,眼里有他都未曾察觉到的眷恋。
“等我晚上回来。”-
应粟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致。
席则和傅斯礼成了压在她心上的两座大山。
每一个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看不见也无法面对,一个近在眼前却只想逃离。
有时候她站在卧室的悬空阳台上,看着脚下万丈高崖,她真想跳下去一死了之。
可她不能那么懦弱。
她还有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她还欠席则一个答案。
自那晚分开后,席则再也没有联系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纠结,多痛苦。
无论最后他做出什么选择,他应该都不会快乐。
他们之间,是个无解的死局。
傅斯礼刚刚回国,集团事务繁忙,每天早出晚归,与她相处时间并不多。
万幸的是,他还算有分寸,没有强迫和她再住同一间房。
他给了她一定时间和空间。
除了每晚要求陪他吃晚餐,然后坐在阳台一起看书外,他没提其余过分的要求。
应粟白天自己待在别墅里,就无所事事地浇花发呆,看云海看日落。
她与外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时间在她周身静止,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别墅里的佣人看不出她的异常,只以为她格外安静,不喜欢人打扰。
可她自己知道,她重新活过来的灵魂又在渐渐枯萎。
实在煎熬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就捧着自己手机蜷缩到沙发上,反复看席则的各种视频。
演唱会结束后,他们乐队还有他的名字上了好几天热搜,无数粉丝围拥而至,评论区建起万丈高楼,都在表达对他的喜爱。
他似乎……一夜爆火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前面已经是一条鲜花锦簇的光明坦途。
只要他走上去,就可以直攀青云,一生风光。
但她知道,他无意这条路。
他有野心,有梦想,有才华,天才的盛名下已经无需星途来锦上添花。
多好,多耀眼的人生啊……
如果没有遇到她,如果没有走上这条歧途,他一定会快乐许多。
应粟心口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绞痛,她抹掉眼角无意识流出来的泪,指尖点进他的演唱会视频。
这些天她反复看了许多遍他以前的比赛视频,唯独演唱会当天的,她一直不敢回看。
他唱了三首歌,一首自由,一首现实,一首爱情。
三个风格,三个维度,构成了他过去的人生。
《Itsmylife》是他最初纯粹热烈的自由向往。
《长夜无尽》是乌托邦打碎后的无尽深渊。
《坠溺她的海》是给她的情歌,也是给他自己最后的叩问。
“有人站在记忆的废墟之上,遥望着天堂。
生与死的距离,是永远亮不起来的长夜。”
应粟再次听到这句歌词时,还是无法忍受情绪的泛滥,她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紧紧抱住,不能自已地哭出声。
傅斯礼推开门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比那天看到她身上吻痕时更让他痛心。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应粟,亲情的扭曲让她从小就丧失了正常人的许多情感。
她缺乏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比大多数人都要冷血,却也比常人更坚韧顽强。
记忆中,她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哭都是她有所求的时候。
眼泪不过是她动摇人心的武器罢了,其中搀了多少表演的虚伪成分,他都懒得计较。
左右是他的女孩,他愿意捧着她这颗破碎的心。
何况只要她要,没什么是他傅斯礼给不起的。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为另一个男人哭的撕心裂肺。
放下所有伪装,放下所有虚伪,像个孩童般蜷缩成一团。
无声而又放纵地哭着,每滴眼泪都是真心。
傅斯礼伸手撑住门框,手背青筋无声蜿蜒扩张着,像一条刺进他心脉的钩藤,所过之处鲜血淋漓。
他捂住心口,终于感受到了另一种来自心脏的疼。
应粟宣泄似的哭了很久,等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时,他已经无声走到了她身后。
傅斯礼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纽扣,松了松领带,然后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方手帕,亲自给她擦干眼泪,嗓音淡而平和,“哭够了吗?”
应粟不想跟他多说话,拂开他的手,起身,“我去洗漱了。”
“不急。”男人握住她胳膊把她拉了回来,随后脱掉外套,坐在她旁边,“聊聊。”
“我今晚不想说话。”
“因为什么?”傅斯礼眉尾稍稍上提,深黑色的眸子里喜怒难测,“那个叫席则的小男孩?”
应粟并不意外从他嘴里听到席则的名字,只是意外他忍了这么久,今晚才终于跟她面对面谈起他。
“你答应过我,不会动他。”
“前提是你要听话。”
应粟冷冷地看着他,“我已经被你关一星期了,还不够听话?”
“所以我也来兑现我的诺言。”傅斯礼说,“你待会就可以离开。”
“……”应粟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
傅斯礼叹了口气,口吻无奈,“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那我现在就要走。”
“我说了不急,外面天色已晚,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傅斯礼从身后拿过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到应粟面前,“看完这里面的东西,再走。”
“……这是什么?”
“真相。”
“关于席则接近你的所有真相。”
第54章 Butterfly“你该从这场虚假……
应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扯开封口的白线,将里面的资料一张张翻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席则原来的身份证明。
照片是他七八岁的模样,眉眼精致白皙,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
模样乖巧可爱,笑起来纯净无邪,像一个阳光明媚的小天使。
……他小时候原来长这般模样。
男孩五官似乎是等比例长大的,轮廓更加流畅漂亮,但他眼里的光已经不复从前。
而毁灭那道光的是——父母的骤然离世。
应粟不由想起他那句:“在他们离开我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幸福里。”
即使没有亲眼见过,通过这张照片,她也能感受到曾经的席则生活有多幸福。
他的爸妈一定很爱他,才会把他养成小天使。
应粟吃痛地闭了闭眼。
几乎不敢再看下去。
但真相已经摆在了眼前,她避无可避。
照片下面是他简单的身份信息。
姓名:靳阳
出生:2005年11月7日
父亲姓名:靳子明母亲姓名:温澜
住址:东霖市城西区青里庄胡同三栋21号
11月7日?
他的生日竟然是——!!
应粟指尖开始颤抖,她呼吸急促地翻开下一张。
《东霖市九华山公路117较大道路交通事故调查报告》:
2014
年11月7日22时13分许,应某远驾驶K3507V号黑色小型轿车,沿东霖市五环西路九华山方向往东行驶,至岔路口右转弯时,与从右侧驶来的靳某明驾驶的B14205号白色小型轿车发生严重碰撞,导致两车侧翻撞向峭壁,造成双方车内四人应某某、赵某某、靳某某、温某某皆当场死亡。
经现场勘查、调查取证,结合相关检验鉴定,应某某排除酒驾、毒驾嫌疑,在本次事故中应负全部责任,原因如下:
当事人应某因涉嫌非法集资、金融诈骗等罪欲偷越国境,其在深夜潜逃途中被警方发现,追捕过程中过度紧张导致超速驾驶引发车祸。
另有大雾天气下因山体遮挡视物不明的意外因素存在。
总体属过失犯罪,系当事人已死,作意外处理。
后面附着的几张都是车祸现场照片。
两辆车都被撞飞,损坏严重,车身解体,惨烈不堪。
白色轿车因靠近峭壁,车辆侧翻时驾驶位上的男人整个被挤压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肉,肢体和五官都已扭曲变形,血肉模糊。
应粟呼吸几近停滞,她简直不敢想象席则当时那么小,他有没有见过这些现场照片?如果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这副血腥惨烈、尸骨不全的模样,该有多崩溃?
她死死咬住唇角,僵硬地翻开下一张。
是现场局部图——白色轿车旁边,躺着一个被撞飞出来的生日蛋糕,染着血,奶油已经融化,但还能看到一个太阳花图案的装饰品。
应粟视线模糊一片,有血腥味从她嘴里蔓延开来。
她整个人仿佛被这张照片绞碎成齑粉,连同心脏也遽然间四分五裂。
泪水混着她嘴角咬破的血丝,沿她脸颊滴落到照片上,晕出一片深红色的痕迹。
傅斯礼自始至终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双腿慵懒交叠,漫不经心地抽着雪茄,以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姿态冷眼看着她被这些‘真相’一刀刀凌迟。
照片后面还有厚厚一摞。
但应粟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她感受不到呼吸和空气的流通,她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傅斯礼看到她动作停下来时,才收起了审视的目光,将手中雪茄轻轻放置在青花瓷的雪茄缸凹槽里,然后略往前倾了倾身,用一条新的手帕继续为她擦眼泪,指腹摩挲过她红肿的眼皮,男人无奈而又怜惜地叹了口气。
“宝贝,你在这里为他痛哭不已时,他应该在想着怎么让你死。”傅斯礼怜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说你这眼泪,流的多不值。”
应粟缓慢抬起头,眼里血丝遍布,目光又狠又冷。
“你应该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他。”傅斯礼笑了声,抚了抚她眼睛,“他处心积虑地接近你,骗取你的感情,只等你沦陷时给你致命一击,为他亲爱的父母报仇。”
“这么低级的陷阱,宝贝,你怎么就真的入了套呢?”
傅斯礼面露失望,“枉我教了你那么多年,却连最基本的识人都没学会。”
应粟继续红着眼瞪他,没有出声。
傅斯礼无视她愤恨的眼神,拿过她手上的档案袋,继续翻阅她没看完的那些。
后面依旧是一叠照片。
第一张是在洛杉矶金碧辉煌的音乐厅内,17岁的席则站在台上弹奏吉他,光芒万丈,所有人都在惊艳地看着这个来自中国的少年面孔。而最前排正中间的评委席上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女人,她目光同样专注地望着台上——是宣青。
第二张也是在洛杉矶,夜晚,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宣青从一家livehouse后巷出来,似乎正在给司机打电话,却被一群持械的黑人混混堵截,挣扎之际,一个黑衣少年挺身而出,单打搏斗,将她从那些男人手中救下,扭打时胳膊被刀锋划了个口子。
而这个英雄救美的少年是——席则。
下面几张都是宣青和席则的互动,包括她给他亲自包扎伤口,让司机送他到入住的酒店,两人同游LA的日落大道,夜晚一起去livehouse,他在台上弹吉他唱歌她在台下为他鼓掌。
如果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只看这些照片,任谁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在异国邂逅迅速陷入爱情的甜蜜恋人。
傅斯礼将这些照片一一展示在应粟面前,点评道:“席则确实聪明,他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用一张迷惑性的脸和漂亮情话,将你们一一引诱进他的陷阱。”
“宣青比你更易攻克,他只用了不到一周,就让这个香港首富之女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安插到我身边。”
应粟眼神死寂地望向窗外晦暗夜色,心脏好似被剖开。
脑海中那些不甚明朗的端倪终于浮现海面——那次在珠宝店素未谋面的宣青为什么主动跟席则搭话,向他展示自己的婚戒。
以及上周的音乐节,宣青根本就是为席则而去的,走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希望你不忘初心’原来是提醒他不要忘记接近自己的目的。
想必宣青对他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想拼尽全力助他达成所愿。
因为应粟清楚,以傅斯礼的城府和警惕性,靠近他难如登天,宣青的显赫身份固然是一张入门券,但在短时间内她能获取傅斯礼的信任、欣赏、或许还有感情,成功成为他的未婚妻,这背后一定付出了巨大的精力,或者是巨大的利益。
一个出身高贵,拥有顶级财富名望的女人却甘愿为席则做到这地步。
他的确太有本事。
可他……到底是从多久之前就开始计划这一切的呢?
“所以,”片刻沉默过后,傅斯礼抬眼,望着一脸麻木的应粟,不疾不徐地开口,“粟粟,你最该恨的人不是我,是你心心念念想奔赴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遇见宣青,不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同意这场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
“那样的话,我们什么都不会变,你依旧安稳鲜亮地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做你喜欢做的任何事情,永远不会脱轨,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伤心。”
“毁掉你过去生活的人,是他。”
傅斯礼语速平缓,“你挣脱一切向往的自由,不过是一个等待绞杀你的囚笼。”
“你该从这场虚假的梦中清醒过来了。”傅斯礼摸了摸她苍白的脸,嗓音低下来,“认清现实吧。”
应粟始终望向窗外,神色空洞麻木。
傅斯礼给她时间消化,随手整理起沙发上散乱的照片。
“你早就知道,对吗?”
应粟蓦然出声,傅斯礼愣了下,既而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笑说,“你以为呢。”
“看戏很有意思,对吗?”她又问。
傅斯礼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角,“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忍看到你难过受伤。”
“不过,”他嗓音沉了沉,眉眼清寂,“你需要长个教训。”
应粟对傅斯礼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她甚至还笑了声,“谢谢你赐我这场教训。”
傅斯礼眉心蹙了下。
她向上抹掉眼泪,整理好狼狈的心情,利落站起身,“你该履行诺言,放我离开了。”
傅斯礼看了她几眼,没再多说,心里却无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他别开脸,“司机在外面等你。”
“谢谢。”她客气地说完,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等等。”
应粟脊背一顿,她站在原地,心底浮起冷笑,她就知道傅斯礼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嘴里那句嘲讽他言而无信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件厚重的毛呢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应粟微怔。
“夜间降温了,多穿点。”
傅斯礼在身后以一种虚虚环抱她的姿势,将外套拢紧了些,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面颊上,很沉,很暖,有种错觉般的温存之态。
应粟不适地躲开距离,她穿上外套,一句话也没说,迅速离开了房间。
傅斯礼在身后沉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他走到落地窗前。
亲眼看着她上了车之后,摸出手机给宗绍阁拨出电话,接通后,他言简意赅地吩咐,“跟紧她的车。”
宗绍阁一向奉命行事,但这次却表达出了疑惑,“您不是决定放应小姐回公寓吗?是……”
顿了顿,他迟疑地问,“需要监视她吗?”
“她状态不对。”傅斯礼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晚上或许会去见席则。”
“确保她毫发无损。”
宗绍阁明白了,“放心。”-
司机把应粟送到公寓后,她都没等车停稳,就直接甩上车门,下了车。
大脑一直嗡嗡作响,像个坏掉的机器,持续发出沉重而闷钝的刺鸣,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唯一清晰的意识是——要去见他。
她必须亲自见席则一面。
“叮”一声后,抵达楼层,她急促地跑出电梯。
指纹解锁时,她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在里面,却还是忍不住升起那么一丝幻想。
咔一下,门开。
她心脏微震,停顿了几秒,才走了进去。
偌大的公寓楼空空荡荡,应声亮起的暖调灯光照出了一室冷清。
果然……没有奇迹。
应粟苦笑了声,没时间再多余感伤,她疾步走进卧室,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样东西后,拿起车钥匙,重新出门。
她在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给席则发出消息。
【我们见一面。】
从前那个总是秒回她的头像,在时隔一周的沉寂后,依然做到了从一而终。
席则:【东霖市城西区青里庄胡同三栋21号。】
席则:【来这。】
“……”
应粟看到地址的一刹那,呼吸骤然停滞。
终于。
那把举在她头上的镰刀,终于要落下来了。
第55章 Butterfly一场精心的诱杀。……
这一周是台风天,霖市持续降雨,冬夜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寒。
应粟下车后,立刻感受到了冷风砭骨,她将脖子往外套毛领里缩了缩,踩进湿漉漉的地面。
车停在了胡同口,因为下雨的原因,地面泥泞不堪,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沟,走路都很艰难,车开上去轱辘一定会陷进去。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夜色又深重了些许。
以前开车没觉得,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条胡同这么、这么长。
长得像一望无尽的黑夜。
每走一步,都靠近深渊一步。
明明知道在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还是一脚踏进了这万丈悬崖。
拼个粉身碎骨,也要亲口给他一个答案。
其实,这已经是答案本身了。
只是她一直不敢面对而已。
她太清楚自己不会和席则有结果了,纠缠越深,最后痛苦就会越多。
身体里趋利避害的防御机制让她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给一分留三分,若即若离地守好底线,时刻准备着全身而退。
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却一边清醒一边沦陷。
从最初在酒吧里于人群中对视的那一眼开始,到万人音乐节上他深情凝望着她,温柔吟唱出“亲爱的姑娘,别在往昔里坠亡。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一整片星河送给你。”
从曼珠桥上孤独的落日中他抓住自己的手,到他们并肩站在桥上,在月光下,相拥相吻。
从她一时心软去酒吧里把他领回家,到后来无数次的抵死缠绵。
从‘我对你只有欲望’开始,到‘应粟,你爱我吗?’结束。
一场盛大的沦陷。
一场精心的诱杀。
她终于成为了他纹在身上的那只蓝蝴蝶。
是终生囚禁,还是直接绞杀,全在黑蛇的一念之间。
而她冒夜前来,奔赴一场早已注定好的‘死局’。
一阵冷风拂面,应粟全身哆嗦了下。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楼下。
——席则家的地址,就在云蔚那栋楼旁边。
之前看到的那辆黑色宾利,果然是他的。
原来,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刻,他们早就擦肩而过很多次了。
应粟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铁迹斑斑的栅栏门,走了进去。
楼道没有灯,黑暗阴冷,两侧斑驳的灰墙皮掉了大半的漆,如腐朽的寄生虫般,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水泥地的楼梯上还滴答滴答作响,似是楼上渗下来的沉积雨水。
这栋楼比云蔚那栋还要残破,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裂缝和霉斑,仿佛随时要倒塌般,没有一丝活人住过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阴森的气息。
应粟无法在幽暗的环境中待太久,她呼吸急促地加快脚步。
三楼只有一户房子,铁锈红的木板门微微敞开着,穿堂风一吹咯吱作响,在昏暗幽冷的色调下,有些令人发毛。
但应粟丝毫感受不到恐惧。
她看到这扇等待她已久的门时,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甚至还有一丝即将要见到他的……不合时宜的开心。
应粟抓紧手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伸手推开那扇门。
待抬眼看到屋内景象的时候,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来的路上,已经想象了很多种席则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会是什么模样,但刚刚楼道的景象已经打碎了她一切想象。
十年了,岁月无情,连最坚固的建筑物都能如昨日黄花般垂朽凋零,那里面一间小小的屋子又怎么可能会窥到往昔痕迹呢。
但应粟怎么都没想到,她眼前看到的这间房子,会是十年后的景象。
——明亮的灯光映出温馨的两居室,屋内一切陈设洁净如新,客厅和厨房是相连的,空间不大不小,但因各种家具摆放整齐的原因,倒显出几分宽敞。客厅只有一套棕色复古沙发、一个玻璃茶几和一台老式电视机。沙发套很干净,但估计因为清洗太多次,边角处已经有了裂皮。茶几的腿部也有些生锈,看起来不太牢固了,茶几则铺着一张蓝白条纹的桌布,上面从左至右摆放着一套茶具、一张全家福的相框、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一副象棋。
阳台窗户关的很紧,墙角处立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枝叶湿润坠着水珠,看起来刚被人浇过。
放眼望去,到处都充盈着生活气息。
更甚至,几米外的厨房还开着灶火,高压锅咕噜咕噜的冒着气,飘出排骨的香味。
应粟僵硬地站在原地,身后是黑暗腐烂的楼道,身前却是温暖明亮的三人之家。
仿佛割裂出来的两个天地。
她产生了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这到底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她到底在哪?
席则呢?
不对——或者,该他叫靳阳了。
应粟猛然回神,四处扫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席则的身影,但高压锅上炖着排骨,他刚才肯定在这里。
她试探地喊了两声他名字,没有回应。
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我到你家了。】
厨房案板上传来一声响动,她抬眼一看——好像是席则的手机。
他是有事临时出门,忘记带手机了吗?
应粟垂下眼睫,盯着手机看了几秒,然后轻轻关上门,走了进去。
她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这间屋子每处细节。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很温馨,窗帘、沙发、桌布、还有鲜花水果都能看出女主人对这个家的用心经营。
应粟走到茶几旁,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看了一眼。
照片应该是席则周岁拍的。
穿着红旗袍明艳温婉的女人抱着儿子站在前面,手掌握着孩子两只白嫩的小脚丫,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母爱。
面容英俊、气质温和的男人从后面搂着女人的腰,笑着垂眸望向她和孩子,眸里深情无限。
而玉雪可爱的小男孩被包裹在爱的氛围里,眼神懵懂好奇地看向镜头,吐着一截粉嫩的小舌头开心大笑。
右下角是一行小字——
祝我们的宝贝阳阳小王子一百天生日快乐,爸妈永远爱你!
应粟心脏像是被刀子割开,一阵剧烈的生疼。
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泛起潮意。
她颤抖着伸出手来,抚摸过照片上小男孩灿烂的笑容。
阳阳?
爸妈给他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他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温暖?
应粟视线长久地定格在他的笑容上。
胸口渐渐涌起一股被感染到的痛苦。
原来这就是爱
……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亲情……
幸福到一张相框都承载不下。
幸福到……连她这种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的人也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是在爱里出生的,也是在爱里长大的。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本该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孩。
应粟盯着盯着照片,视线逐渐朦胧,恍惚失神间,照片上的人好像在眼前活了过来一样。
外面天亮了,耀眼清透的阳光洒进室内,一个倩丽的女人正提着喷壶在阳台浇花,客厅电视机开着,粉团子般的小男孩乖巧地趴在地毯上抱着玩偶看动画片,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下象棋。
不远处的餐桌上摆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和三副碗筷。
踢踏的脚步声融进明亮的色调里,伴随着热闹的说话声。
“阳阳,过来,爸爸教你下棋。”
“阳阳,能帮妈妈浇一下阳台的花吗?”
“阳阳,不许再看电视了,穿好拖鞋。”
“阳阳,去洗手,该吃饭了。”
“阳阳……”
“阳阳……”
一声声呼唤过后,明亮的笑声传来:“我来了,爸爸妈妈!”
男孩笑着转过脸,露出还没长齐的小白牙,可爱灿烂。
四周场景刹那消散,光线由明转暗。
手里的照片由彩色变为了黑白遗像。
应粟惝恍地盯着相片上唯一还有色彩的男孩,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落下,一颗颗砸到相框上。
湿痕还未晕开,她用衣袖迅速擦干。
她的眼泪怎配污染这张照片?
可眼泪越擦越多,她崩溃地弯下腰,想将相框放回原地,却因长久僵立,身体麻木无力,膝盖一酸,差点跌落在地,身后及时伸来一只熟悉而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住,然后迅速从她手中夺走相框,眼神停驻了几秒后,一丝不差地放回原地。
“……席则?”应粟呆滞了好半晌,才敢回头看他。
少年轮廓和照片中的小男孩渐渐合一,精致利落的轮廓,漆黑漂亮的眉眼,立体优越的五官。
从小帅到大,可眼里再也没有从前纯澈灿烂,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了。
应粟终于明白为什么席则在她面前总有那么多面孔,那么多笑,风流的,乖戾的,邪气的,病态的,还有张扬的,阳光的,意气风发的。
无论哪一种,都是假的。
他或许从未真心对自己露出过一个笑容。
谁会对害死自己全家的仇人之女真心实意地笑呢?
应粟最近真是哭了太多次了,像是把这辈子的泪水都快哭完了。
等她日思夜想的少年恍若隔世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哪怕心脏正遭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她也流不出一滴泪了。
只静静地、深深地望着他。
还是那副熟悉的眉眼,蓝色长发半扎在脑后,在白色羽绒服的映衬下,显得皮肤更加白皙通透,可能因为外面天冷的原因,他鼻尖和眼尾还有一点红,像染了层薄薄的胭脂,格外漂亮。
在最绝望的时刻,以这种情形看到他的这一眼,她还是会心动。
……真是栽的彻底。
席则眼睫微垂,黑沉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和色彩,神色冷漠疏离,整个人再也不见往日温情。
他终于在她面前卸下全部伪装了。
虚以委蛇了那么久,应该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席则在她站稳后就松开了她胳膊,提着手上东西走到了厨房,将沸腾的高压锅关小,拆开新买来的一包盐,用料勺舀了半勺,撒进去。
然后又用汤匙舀出一勺排骨汤,他尝了尝味道,咸淡适中,便将火彻底关上。
从厨柜里拿出两个白色花纹瓷碗,将汤盛了出来。
应粟就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他,看他在厨房里忙活。
——原来连不会做饭都是骗她的。
只是,她视线落到那两只碗上,难道他还打算留自己吃饭吗?
“卫生间,直走右拐,洗手过来吃饭吧。”
席则将盛好的玉米排骨汤端到了餐桌上,看了她一眼。
应粟怔了怔,席则见她不动作,就走过来牵起她手腕领着她走进卫生间。
他们一起洗了个手。
应粟无所适从地随意扫了眼,发现果然不出她所料。
卫生间收纳架上摆放的洗漱用具、毛巾香皂都是三人份,还有女士专用的各种瓶瓶罐罐。
席则应该经常回来这里。
精心将房子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貌,把从前生活过的痕迹长久地保留下来,连同爸妈的气息。
以此欺骗自己,或者安慰自己,他们从未离开。
思及此,应粟心脏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
她以为席则把她约来家里见面,是想彻底开诚布公,然后当着父母的面审判她。
原来不是审判,而是无声的折磨。
但这些都是她该受的。
比起席则的丧父丧母之痛,她这点疼根本微不足道。
应粟只能强忍着,她本来是这世上最没资格踏足此地的人,更没脸表现出悲恸。
所以,洗完手后,她迅速收拾好心情,勉强维持住平静,和席则面对面坐到餐桌前。
席则将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端到她面前,“按照我妈之前的做法做的,不知道和璨姐比起来,哪个味道更好?”
应粟难言地看着面前的排骨汤,眼睫微微颤栗,“……你是特意为我做的?”
“嗯。”席则说,“想起在一起那么久,还没来得及给你做一顿饭。”
应粟将头埋下去,眼圈泛红。
她几乎没有力气握住汤匙,试了好几次,才舀起一勺递到嘴边,香浓的骨汤滑进喉管,满是不堪言的苦与涩。
她却抬起头,扯出一个似哭的笑容,“很好喝。”
这是她一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玉米排骨汤。
第56章 Butterfly“你什么时候认出……
沉默地吃完饭后,席则收拾餐桌洗碗洗锅。
应粟走过去,犹豫着开口:“我帮你吧?”
“不用。”席则侧头瞥她一眼,“你去客厅坐着吧,或者去书房转转也行。”
“书房?”
“卫生间对面。”席则说,“那里原来是我卧室。”
应粟点了点头,不确定地问:“我可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