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你这位小姐妹请过来了。”
小忆痛苦地呜咽着,双眼蓄满泪水,她不住地冲应粟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前进了。
应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径直穿过大堂中间的赌桌和守在两侧的黑衣壮汉。
紫荆宫是霖市最高端大型的娱乐会所,兼具餐饮、酒店、各种游玩设施,但那都是地面上的白色生意。
它最负盛名的是——地下赌场。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身价千万以上的富豪,而且需经过层层审查,确认没带进不该带的东西才会放行。赌场独立运行于紫荆宫之外,每天流水都可以达到上亿,创造的财富不可估量。
但它毕竟处于灰色地带,所以必须依靠一个强大的背景才能维持运作。
而这个背景就是——傅家。
准确说,是傅斯礼。
但他不碰这里的生意,所谓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五年前废了傅宗年的腿之后,就给了他赌场百分之五的股份,经营权交由他们三房。
所以,傅斯洋才敢在自家地盘这么猖獗。
应粟大步流星走到沙发区,懒得跟傅斯洋这种酒色烂货斡旋,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应姐还是痛快啊。”傅斯洋始终用手掌桎梏着夏小忆,把她哭得扭曲的脸掰正对准应粟,饶有兴味地问,“这种在你酒吧打杂的小货色,竟然真的能劳动您单枪匹马跑一趟,说实话,我有点意外。”
“把你脏手从她脸上挪开。”应粟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语气沉下来,“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直接说出意图,别跟我废话。”
“操,你都被我二哥甩了,还他妈这么傲啊!”傅斯洋恶狠狠地甩给夏小忆一巴掌,把她扇到地上。
夏小忆痛哭出声,旁边的阿宰立刻蹲下去用黑色胶带缠住了她的嘴,然后掏出一把刀抵住她脖颈血管。
“……”应粟脸上一片黑沉,她咬了咬牙,忍住胸腔涌动的暴戾,再度抬眼望向傅斯洋,声音冷硬无比,“傅斯洋,我最后问你一遍——”
“你要什么?”
“我要你下跪,对我磕三个头。”傅斯洋唇边勾起凶狠的笑,“然后留下一条腿。”
应粟双手缓慢地抄进大衣口袋里,微微挑眉,冷笑一声,“那你也得有这个命。”
傅斯洋嘴角笑容僵裂。
这个女人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表现出丝毫的慌乱,甚至她还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他。
她凭什么?有什么底气?
从前她是傅斯礼的女人,仗着他的势在东霖可以横着走,就连他们父子都要敬上三分。
可现在呢?她已经如一块抹布被傅斯礼用完就扔了,失去了倚仗,她还有什么可豪横的!
他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吃了颗枪子就夹起尾巴做人,见着应粟还得毕恭毕敬喊一声应小姐。
去她的!
他傅斯洋才不怕,他更不信傅斯礼那种心狠手辣的男人,真他妈会是个痴情种,玩腻了的女人他还
会像从前护着不成?
席迦的微信只是个导火索,他这团火早憋好几年了。
正好碰上他最近气不顺,搞死一个跟搞死两个没区别。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抹平这件事。
不过,傅斯洋眯眼瞧着应粟那张冷艳的脸,心里竟然有些不合时宜的躁动。
他这些年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却从没遇见过长相这么妖艳性子还这么带劲的。
怪不得他爹和傅斯礼都为了这女人鬼迷心窍过。
“我改主意了。”傅斯洋舌尖顶了下腮,将双腿大喇喇敞开,冲着应粟勾了下手指,“你过来,跪在我胯。下,把我伺候爽了,我就放了这丫头。”
“……”夏小忆疯狂挣扎起来,她拼命朝应粟摇头,泪水汹涌。
阿宰紧忙收起刀,怕她情急之下自己抹了脖子。
“我给你三秒钟。”傅斯洋兴致盎然地给她计时,“三,——”
“行。”应粟当机立断,非常干脆。
傅斯洋和他的心腹阿宰都愣住了。
应粟转头对惊惧不已的小忆笑了声,语调温柔地说:“小忆,闭上眼睛。”
小忆疯狂摇头,应粟只好放轻声音,用诱哄的声线说:“听话。”
夏小忆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开始在心里飞速想应对措施,她们两个女人跟对方实力悬殊,要怎么才能虎口脱险呢?
而且这里似乎是那个男人的地盘,肯定里外都被守死了,向外面呼救根本不可能,他们也断了报警的后路。
那就只能——置之死地!
她全身都被绑死了,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
她好歹100斤,撞到傅斯洋身上怎么也能把他砸蒙几秒,然后剩下的就得看应姐,只要她挟持住傅斯洋,她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考验她们默契还有她身体机能的时刻到了。
夏小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她在心里偷偷计算好角度,正准备把自己发射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啊——”
她心脏一震。
这道声音不是来自应粟,而是——傅斯洋!
她猛地睁眼。
场面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眼下局势对调。
应粟整个人骑在傅斯洋身上,明明细瘦的手臂却如一把锋利的长刀强势横在男人脖颈上,将他牢牢禁锢住,另一只手上戴着指虎,往男人脸上猛砸了一拳,顿时他半边脸都歪了,血肉横飞。
这种逆转只发生在三秒钟内。
谁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手无寸铁的女人,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强悍的力量。
一击制敌,快准狠!
阿宰和傅斯洋一众手下都傻眼了。
反应过来后,全部抄起家伙围了过来。
“退后!”
应粟手上的指虎带着非常锋锐的尖刺,她用那些堪比刀锋的刺对准傅斯洋脖子上的大动脉,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人。
其余人都不敢再妄动。
傅斯洋缓过那一阵钻入骨髓的钝痛后,往地上吐了口血唾沫,他双手举了起来,竟然诡异地笑了,“应粟,你真不愧是二哥的女人。”
他太轻敌了。
“但你挟持我没用,你走不出去紫荆宫。”
“是吗?”应粟勾起唇角,声音慵懒从容,仿佛掌控一切般游刃有余。
傅斯洋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鎏金大门再度被打开,一个身高190的高大寸头男人走了进来,穿着花衬衫,脖子上一圈鸽血刺青,还有一道横亘的刀疤,面相穷凶极恶,看起来就不好惹。
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跟他气场相当的男人。
跟傅斯洋身边这些一身腱子肉的废柴完全不一个量级。
傅斯洋眼睛一亮,喊了声:“泰哥!”
这个男人是阿泰,国外雇佣兵退役,也是紫荆宫地下赌场的实际管理者。
经营权虽然在他们三房手里,但他们只负责收钱,具体生意和实权其实都在阿泰手里。
他是傅斯礼的心腹之一。
傅斯洋多少有些忌惮他。
可没想到,这个从来不屑正眼看他们,只会对傅斯礼叫唤的走狗,竟然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应粟身旁,弯腰颔首,喊了声:“应总。”
“…………”
傅斯洋顿感一道雷劈在了头顶。
应粟眉心微蹙,她不习惯这个称呼。
傅斯礼当年非要给她百分之二十的紫荆宫股份,让她成为除他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她不想沾染这种生意,也不想平白从他那里捞钱,紫荆宫的利润是她承担不起的。
所以,她只占了个名头,从没踏足过这里。
除了阿泰,没人知道她也是紫荆宫的老板之一。
“别这么喊我。”应粟把傅斯洋甩开,示意阿泰把他摁住。
阿泰唯她命是从。
傅斯洋被一只精悍手臂摁在桌上时,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慌,“阿泰,你他妈别忘了你是我们傅家的狗,你敢帮着外人!”
阿泰对他置若罔闻。
而他带来的那群人也早就被阿泰的人制伏了。
现在他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应粟甩了甩手腕,从阿宰手上夺过那把刀,先走到沙发旁把小忆身上的绳子割开,轻柔地撕掉她嘴上胶带,看了眼她后背,确认那条鞭痕是番茄酱后,松了口气,问她:“除了那一巴掌,他还动你没有?”
小忆也傻眼了,懵懵地摇头,“没有。”
应粟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对不起,是我牵连你了。”
“……应姐。”小忆呜咽着看她,眼睛贼亮,她现在觉得应粟是英雄。
“再闭一次眼睛。”应粟手掌抚过她眼皮,阖上她眼睛,“别睁开。”
小忆惊魂未定,乖乖地点头。
应粟随后站起身,刀子在掌心里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她走到傅斯洋面前,在他破口大喊之前,直接手起刀落,握住刀柄用力刺穿了他的右手手心,和下面的桌子贯穿。
“啊啊啊啊啊——!!!”
傅斯洋狂吠般地大叫起来。
阿泰递给应粟一方手帕,应粟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擦拭掉手背上溅起的血液。
刀子随手一甩,‘啪嗒’一声响,坠落在地上。
“小崽子,别跟我比狠,你狠不过我。”应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傅斯洋,精致的眉眼却透出从内而外的冷戾,傅斯洋这才发觉自己招惹了个什么狠角色。
他早该明白,能在傅斯礼身边待那么久的女人,怎么可能只是一朵徒有外表的菟丝花。
她是罂粟,根里就带着毒。
“还有,当年那一枪,是我开的。”
傅斯洋瞳孔碎裂。
“我废了你爹一条腿,又废了你一只手。”应粟淡漠地垂睨着他,妩媚的狐狸眼微微挑起,风情却狠戾,“可以算作一起,有种就尽管找我。”
“但你们要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下手可就不一定还有分寸了。”
“……”
傅斯洋粗重地喘着气,却大字都不敢蹦一个了。
他无法无天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么狠的女人。
“剩下的交给你处理吧。”应粟将手
帕一扔,对阿泰沉声吩咐了句,“你可以如实告诉傅斯礼,顺便帮我转达一下,等他回来,把我手里的紫荆宫股份收回去。”
“……是。”阿泰颔首。
应粟扶起失魂落魄的夏小忆。
“还能走吗?”
“能……”
两人平安走出紫荆宫后,小忆还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做了场梦,等外面的夜风一吹,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应粟,傻愣愣地问:“应姐……你、你是……**吗?”
“……”应粟无语地敲了下她额头,“我是你老板。”
“是不是被吓到了?”
小忆呆滞地点点头,“感觉在拍电影。”
“这种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应粟又问,“脸没事吧?”
小忆摇摇头,“皮外伤。”
应粟深吸气,“那我找车送你回家,带薪休息一礼拜吧,养好精神。”
小忆确实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今晚的事。
“那姐呢?你去哪?”
司机开车过来后,小忆上车,趴头问了句。
应粟垂眸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四十了。
傅斯洋那个狗崽子竟然浪费了她一个小时。
她眉心拧紧,给席则准备的宵夜肯定早都凉了,她还要重新买。
应粟将沾了血的指虎扔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侧头对小忆笑了声,眉眼温柔如月色。
“我去给我家小孩送夜宵。”
第47章 Blue“表白的话应该我先说。”……
“这周末有场音乐节,主办方是我家公司的合作伙伴,给了我们邀请函。”
排练完专辑主打歌最后一遍后,蒋聿双手丢着鼓槌玩,斜了眼乐队其他几人,“咱们的专辑最早也得年前才能发行,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先露露脸,打响一点知名度。”
“当然啦,我知道你们都不在意名声。”蒋聿自说自话,“不过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把我们的音乐带到地上,还能现场互动,有舞台和观众的加持,演唱一定更爽。”
他扬下鼓槌,敲了下鼓,“怎么样,你们有兴趣没?”
焦时嘉明显有些激动,他还没有Live表演过呢。
“我投一票支持!”
席则坐在转椅上,漫不经心地拨着吉他弦,“我少数服从多数。”
初悦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将贝斯收起来,回复了条消息,懒洋洋地说:“我也可以啊。”
“噢啦!那就这么定了!”蒋聿合掌,声调都激动了,“主办方要求的是每个乐队准备3-5首歌,咱们专辑还未发行,要保留点神秘感,我们翻唱吧。”
“那怎么体现我们乐队风格呢?”焦时嘉问。
“要不一半翻唱一半自己的歌?”蒋聿提议。
“也可以。”
“还有两天,那我们得抓紧选歌和排练了。”
席则抬了抬眼,刚想说什么,视线一定,有些惊讶地站起身,“姐姐,你怎么来了?”
几人都回眸望去,怔愣一瞬后,扬声打招呼。
“方便进去吗?”应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食品袋,“给你们买了些夜宵。”
“怎么不方便。”席则接过来,走到排练室外面的休息区,焦时嘉和蒋聿一听有夜宵立马猴一样窜过来。
“谢谢应姐!”
蒋聿也咕哝着道了声谢,他现在对应粟改观不少,别的他不知道,就冲应粟每晚两三点开车来接席则,今晚还特意送夜宵,他就觉得她没有在玩弄席则。
应该是有真心的吧……
蒋聿一打开盒盖就被香迷糊了,“这是京兰路那家蟹黄面吧?我最爱吃他家的了。”
几十年的老字号,味道特别正宗,每次吃他家的都要排队半小时起。
“你鼻子还挺灵。”
应粟淡笑一声,将底下那份拿出来,打开盒盖递给席则,附到他耳边偷偷说:“你这份我让厨师淋了双倍的蟹黄。”
“……姐姐,你真是,”席则手撑着桌子,歪头笑看她,眸色发软,他喉结细微滚动了下,没忍住,凑过去低头亲了她一口。
“唉呀,这蟹黄面可真腻啊——”
蒋聿拖长尾调怪叫了声,捧着碗嗦着面,和焦时嘉默契地走进了里屋。
初悦收起手机,走过来。
应粟递给她一份,埋怨地看向席则,“怎么让女孩天天陪着你们熬夜?
“他们就没把我当女孩。”初悦小声吐槽,然后笑着接过餐盒,“谢谢应姐姐,外面有人接我了,我先走了,这碗面我拿回去吃。”
席则一边吃面,一边扫她一眼,“路上小心。”
“知道了。”
初悦走后,应粟坐到了席则对面,“来接她的是不是那个祁司煜?”
席则玩味地挑眉:“你对他还有印象?”
“他那张脸,想让人没有印象也难啊。”
席则唉声叹气,“姐姐,你让人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我怀疑,你什么时候看到一个比我更帅的,就会毫不犹豫把我甩了。”
应粟失笑:“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席则哼哼两声,“毕竟你说过,我除了脸什么都没有。”
应粟想不起来了,抵赖:“胡说,我没说过。”
席则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比我帅的本来就凤毛麟角,更别说比我帅还能比我更让你爽的。”席则提起自己某项优势,自信一下就上来了,“你找不到。”
“……”应粟时常怀疑他这张嘴被淬炼过,何时何地都能说荤话。
可偏偏她还没法反驳。
席则的确天赋异禀,年轻有力,器大活好,耐力持久,更别提他的嘴上功夫。
他在床上带给她的快感确实是无与伦比的。
应粟脸颊有些发烫,用筷子搅起一团面,塞到他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里,“吃你的面。”
席则嘴巴鼓起来,闷头笑。
应粟拿起张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沾到的蟹黄,然后撇开头,也笑了起来。
两人自从那次体育馆无疾而终后,鲜少有这么温馨的时刻了。
吃完夜宵,他们踏着月色,开车回家。
路过曼珠桥的时候,席则侧额看她,“你今晚给我发的月亮,就是在这座桥上拍的。”
“嗯。”
“是这座桥上的景色格外漂亮吗?”席则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听不出额外的情绪,“每晚经过你都下意识放慢速度。”
应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
她以为席则没有注意到。
“其实我也喜欢。”席则不等她出声,平静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望向外面波澜流丽的什滹海,低声说,“我在这座桥上,看到过人生最美的一场日落。”
他微微闭上眼睛,记忆里那桢画面犹如一张复古电影色调的胶片照。
无尽头的桥,深墨色的海,浓烈燃烧的夕阳,日落终曲的蓝调时刻。
以及在忧郁朦胧的蓝色天空下,孤独流泪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迎着长风向桥的尽头走,渐浓的蓝色余晖将她坚韧倔强的背影慢慢拉长,她一往无前,仿佛走向新生,然而当咸湿的海风拂过她的长发,万物的色彩归于透明。
她站在空茫茫的天地间不经意回眸,脸上只有一抹平静的悲伤。
明明破碎到极致,却美到惊心动魄。
那场绝美落日,惊艳到的何止蒋聿。
他就坐在车上,看着她演绎了一场淋漓尽致的……爱而不得。
而最可悲的是,他为她第一次动心的时刻,却是她深爱不舍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后来许多个与她交颈缠绵的夜晚,他恍惚地看着身下为自己动情动欲的女人,总忍不住想,他们相遇的时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强势地去入住一个还未腾空的心,她该如何判断,自己每次起伏的波澜,究竟是因为现在的他,还是因为过去的他。
她可以接受与自己做/爱,可真的有爱吗?
如果这是表达爱的一种形式,她和另一个男人又做过多少次呢?
他会比他更让她舒服吗?
更
让她……难忘吗?
“席则。”
在他即将陷入无法解脱的迷雾漩涡里时,女人温婉的声音轻轻响起,如一枚柔软的羽毛,缓缓拂过他绞痛的心口。
席则惊醒回神,睁开眼,藏匿一切情绪,侧头安静地看向她,“嗯?”
“我们下车去看看月亮吧。”
“好。”
夜色已深,海岸两侧却灯火通明。
两人靠着车头,相偎在护栏前,任咸湿的海风微微吹拂着脸颊。遥远的天际,新月弯弯,在江海里洒下明亮的清辉,随着水面波动荡漾,似淋了一层薄薄的碎银。不远处还有几艘浮光璀璨的游艇缓慢行驶在海面上,搅动着水纹涟漪,宛若搅动着一段悠悠流淌的时光。
不知是不是被海风吹的,应粟眼眶忽然有些湿,她转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席则的大衣里。
如果时间能静止该多好。
她宁愿再也没有明天。
少年看不穿她的心事,下意识收紧手臂,用大衣密密实实地裹抱住她,然后低头用温热的唇贴了贴她额头,“是不是冷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应粟贪恋着他的温度,将脸埋得更深,嗓音低不可闻,“席则,我也会一直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今晚和你一起看过的月亮。”
这也会是她一生中,看到过最美的月亮。
“姐姐,”席则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喉结滚动的幅度明显放慢,“……我能把这句话理解成表白吗?”
应粟沉默了许久,在他怀里轻仰起头,唇瓣刚刚翕动,席则就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吻住了她,手掌也随之掐紧她的腰。
因为没遇到任何阻挡,舌尖很快滑了进来,与她交缠在一处,吻越来越深。
清冷的月光隐隐绰绰地洒在他们身上,把昏暗夜色静静燃烧。
远方起了雾,风吹散了怅惘。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席则留恋地轻啄着她唇珠,一下又一下,指腹同时拂着她脸颊吹乱的发丝,细细摩挲她薄红的耳垂。
应粟在他怀里有些发软,无力地抓着他手腕,席则反手扣住,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而又强势地穿进她指缝里,十指相合。
应粟涩然地眨了眨眼,眸里洇了层朦胧的水光,身心都像是陷在了一坛经年酿造的陈酒里。
她在最该清醒的时分,无可救药地醉在了他的温柔里。
“表白的话应该我先说。”席则在啄吻的间隙,低哑着嗓子开口。
然后抵着她额头,吐息灼热、克制、紊乱。
他深深地望着她,漆黑的眼里像浸了层墨。
“我欠你一场正式的表白。”
“这周末来听我的音乐节。”
“我还给你。”
应粟抬起眼皮,微微怔愣地看着他,神情有种罕见的迟钝呆滞,与她平素的样子反差很大。
席则忍不住笑了声,低下头又吻住她。
“姐姐,这次别再爽约了。”
第48章 Blue傅斯礼实在是个太合格的情人……
之后两天,应粟和席则没再见过面。
席则每晚待在排练室,和蒋聿他们通宵排练,想把每首歌磨到最完美。
应粟也无暇再去看他。
周璨出差后,‘蓝爆’的所有事务都落在她一人头上。
和常年合作的供应商吃了两顿饭,又受邀参加了一个酒会晚宴。
名利场上推杯换盏,交换名片,交换利益。
一张张光鲜亮丽的皮囊下,端看谁的演技更加炉火纯青。
应粟和傅斯礼结束后,就很少参加这种纸醉金迷的社交场了。
可她的影响力依旧在,一旦出现便是名利场的中心。
无数人暗地里都想踩她,明面上却只能恭敬地笑脸相迎。
应粟知道,这些人在意的无非是她傅斯礼旧情人的身份。
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好像不管她怎么挣脱,怎么割舍,都割不断那九年,傅斯礼在她身上缠下的千丝万缕的线。
她更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厌弃。
因为明知局面,她还是心甘情愿来到了这里,坦然接受别人的恭维。
来到这场晚宴的都是霖市上流社会的富豪老总,每张脸都是资源。
酒吧创立初期,傅斯礼曾带她引见过这些人,不止是震慑他们别在她的地盘放肆,更是共享他的资源和人际圈,让她在各行各业都能如鱼得水。
如今的她,似乎可以坦然地去审视过去那段感情。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心存妄想,那傅斯礼实在是个太合格的情人。
他养护她成长,传她创业经验,给她人脉教她人情世故,还教她防身本领,除了跆拳道搏击便是射击。
应粟的枪法是傅斯礼手把手教授的,而她开出的第一枪实弹对准的就是傅宗年。
那是五年前,傅斯礼因公事出差。
傅宗年个老色胚,在酒场上喝多了酒,经人一挑唆,便带着十个保镖冲进了他们的别墅,五个在外面守着门,五个用来制服她。
应粟当时的身手一拳难敌五人,她用遍了手头能用的所有‘武器’,也只把时间拖延了二十分钟。
就在她双手被手铐拷在床头,傅宗年脱掉裤子,色。情地掀开她裙摆的时候,傅斯礼风尘仆仆赶至。
那是应粟第一次感谢,他在他们住过的每个房间都安上了摄像头。
以往只起到了监控她的作用,现在却成了及时解救她的安全密钥。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斯礼阴鸷狠辣的模样,他一向都是君子端方的,从不轻易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永远优雅从容,风度翩翩。
就和初遇时一样,他身上总有一种慈悲温和的佛性,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觉得他是良善的主。
因为他会笑着把敌人送上死路。
傅斯礼是在家族和商战的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一半是佛,一半是魔。
温雅的外表不过是他最完美的伪装。
可那晚看到她躺在傅宗年身下时,应粟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残忍和嗜血性,再温润的气质也压不住他当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杀伐气。
如果不是傅宗年没有得逞,应粟相信傅斯礼一定会当场毙了他。
他从后腰里掏出枪,亲手交给了应粟,然后握着她的手腕,从身后环住她,将枪口对准傅宗年的脑袋。
傅宗年当时被他的人制伏住,吓得已经尿了裤子,跪到地上不断求饶。
傅斯礼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专注地教应粟握枪、上膛,扶住她的手臂缓缓向下,再次瞄准傅宗年的脑袋,然后侧头贴向她耳畔,声线恢复了一贯的温柔,还夹杂着无端的纵容,“宝贝,还记得我教给你的枪法吗?”
应粟睫毛颤栗了下,点头。
“那就开枪吧,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以往一样轻松平淡,甚至带着鼓励,仿佛这次射击的目标还是训练场的靶子。
而应粟当然清楚,她手中握的这把枪是真枪,里面有子弹。
一旦她扣动扳机,一条人命可能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她心里不可能没有畏惧,可在傅斯礼放开她双手的那一刻,她看着跪在面前状如蝼蚁的傅宗年,内心竟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
那种兴奋甚至让她战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一定要往高处走,走到最山巅。
因为权势到了一定地步,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
看着恶心的烂人如走狗一样跪爬在地上,真的很爽。
而这种激动、战栗和兴奋,应粟知道是错误的,是可怕的,是脱离正常认知的。
任何时候,她都不该以游戏的态度,轻贱任何人的生命。
所以,一瞬的理智回神。
让她将枪口从傅宗年的脑袋偏移,转而对准他大腿内侧,以绝对的精准度,扣动扳机,消音枪的子弹撕裂空气,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她的人肉靶心——距离傅宗年裤。裆那团脏东西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这一发子弹的后果,不止是废了傅宗年一条腿。
还有他后半生的性。福,距离太近,伤到了那处的神经,他之后再也石更不起来了。
应粟从来不
是善茬。
杀死一条人命她做不到。
但她会让人生不如死。
傅斯礼当即看穿了她的意图,在傅宗年浑身淌血的被人抬出去时,他从身后圈抱住她,把那把枪合在她的掌心,低沉地笑了两声,蕴含着赞赏之意,“粟粟,你枪法精进了。”
“是你教的好。”
“这把枪送给你,奖励。”
“谢谢小叔叔。”
“以后用它防身,别再让自己深陷险境了。”他俯身沿着她纤白冰冷的脖颈亲吻,玉质声线染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哑,“我会担心。”
“……好。”
可后来,她再也没动过那把枪。
因为傅斯礼没有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
应粟被一通电话拉回心神。
她将香槟放下,对面前的老总敷衍地笑了下,“陈总,我先去接个电话。”
“应小姐,您请。”男人绅士地退后半边。
应粟踩着高跟鞋走向宴会厅外面的露台,她寻到个无人的角落,接起电话,“阿泰。”
“应……小姐,”阿泰卡顿了一下,没再喊她应总。
“什么事?”
阿泰训练有素,说话言简意赅:“两件事。一件是那晚紫荆宫的事我如实汇报给了傅先生,傅先生命人将三少爷用私人飞机押送回了美国,一落地就被当地警方逮捕了。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律师在先生的授意下不会再为他辩诉,至少蹲二十年。”
应粟无动于衷,点了根烟,望着外面茫茫夜色,慢条斯理地吸了口。
“另一件是,关于紫荆宫股份,傅先生说等他明天回国,亲自跟您谈。”
“……”
应粟蓦然被烟呛了口,偏头轻咳一声,她迟缓了好几秒,声音有些微颤,“他……明天回来?”
“是。”阿泰说,“等先生回来,应该会联系您的。”
应粟挂断电话,站在露台沉默地抽完一支烟,然后仰头看了眼夜空中模糊的月亮,握紧手指,转身离席。
她回家脱掉高定和高跟鞋,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和平底鞋,开车去了‘蓝爆’。
吧台上没有周璨调酒的身影,她还有些不习惯。
但新调酒师是个周璨调教出来的小帅哥,叫小凯,对应粟喜好了如指掌,见她坐下,立刻给她调了杯Bluemoon,因为天冷的缘故,没加冰。
应粟心神恍惚地看着玻璃杯里的蓝色浮影,手指捏着杯身轻轻晃了晃,然后仰起颈子饮尽,“再给我调杯烈点的酒。”
小凯看出她今晚心情不佳,乖顺地点点头,又为她调制了杯爱尔兰之雾。
应粟一杯杯喝着,有不长眼的前来搭讪,竟然被默不起眼的滕凡拦下了。
他穿着工作制服,把那男人打发走后,隔着礼貌的距离,小心翼翼地看着应粟还有她面前一排喝空的酒杯,犹豫着开口:“应姐,你不能再喝了。”
应粟慵懒地抬眸,眼梢染上了一丝旖旎醉态,“……滕凡?”
“……嗯。”滕凡不敢跟她对视。
应粟本来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席则的舍友。
但前两天他突然跑自己面前‘负荆请罪’,交代了席迦那件事详情,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还差点给她跪下。
应粟懒得计较太多,主谋只有席迦一个,他也算受害者。
所以让他继续在店里留下了,还给他时薪又涨了一百块。
她的确是看在席则的面子,对他多照看了两分。
“你妹妹现在怎么样?”应粟懒洋洋地支着额。
滕凡没想到她主动关心起自己来,有些惊喜,“现在好多了,但还是不愿意出门。”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介绍给你。”
滕凡受宠若惊,“谢谢应姐,但我不知道我妹妹愿不愿意接受。”
“嗯,看你们意愿。”
应粟今夜难得有些想和人说话的兴致,正好眼前这个跟她所有过去都无关联。
她用手指轻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席则在学校,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别的朋友吗?”
滕凡头又垂下去一点,“好像没有。他……很难接近。”
她又问:“喜欢他的女孩是不是特别多?”
滕凡心里叹气,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他没和任何女孩暧昧过。”
应粟笑了,怪不得席则对滕凡另眼相看,确实义气。
“他们乐队那个女孩,你知道和席则什么关系吗?”
滕凡微怔,“不太清楚,但他们似乎很早就认识了。”顿了顿,他斟酌着说,“应姐,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直接问席则。”
应粟摇摇头,“没必要。”
明天过后,她和席则还不知道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们乐队明天有音乐节,你知道吗?”
“嗯,席则给了我两张票,让我带妹妹一起去看。”滕凡说,“应姐,您去吗?”
“当然去呀。”
应粟喝完最后一杯酒,微醺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还要去迎接一场属于他的表白呢。
她不能再失约了。
第49章 Blue“我们乐队吉他手兼主唱,席……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小雨,天气微凉。
但全国各地的年轻男女还是义无反顾地同时奔赴到了这座依山临海的浪漫都市。
他们携带着火一般的热情共赴这场摇滚的狂欢。
“东霖‘万物生’草地音乐节”下午两点开始,地点在4A级景观的蓝汀公园。
不到十二点,附近的道路就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场音乐节主办方下了很大功夫,邀请了众多老牌摇滚乐队还有当红新生代,兼顾情怀和流量,又提前一个多月就在网上宣传造势,仅演出海报就花费了几百万精心设计。
其余的乐队团体都已公布,而最后一张海报却被画上了一个神秘的问号。
底色是蓝调的海洋,几只粼粼发光的蓝蝴蝶振翅飞跃海面,将四个少年人的剪影笼在其中。
主办方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这支神秘乐队的消息,只隐晦地告知这支乐队是他们用作压轴的秘密武器。
此举充分钓足了观众胃口。
所以不远万里赶来的,除了其余乐队的忠实粉丝外,还有想要揭开最后这支乐队神秘面纱的好奇者们。
应粟从没参加过这种音乐节、演唱会之类的活动,不知道场面会如此‘恐怖’。
她给席则发了个消息后,拿着他给的vip票,提前半小时出发了,但没想到通往公园门口的短短一千米路,她堵了将近四十分钟。
席则应该在后台做准备,没时间看手机,一直没回消息。
倒是滕凡给她发了条微信:【应姐,您到了吗?】
应粟看到的时候,刚挤出车龙,成功抵达公园,结果找停车位又找了半天。
她耐心都快耗尽了,如果不是为了看席则演出,她不可能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路上。
但祸不单行,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单手打方向盘倒车入库的时候,被一个傻逼夹了塞。
应粟看了眼斜后方横插进来的法拉利,最后一点耐心彻底耗尽,她索性熄火下车。
法拉利卡在进不去也退不出来的尴尬位置,驾驶座上的粉发少年摁了声喇叭,降下车窗朝应粟背影喊:“姐,你倒下车,行吗?”
应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听到后面那人骂了句真他妈没素质。
她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去,用手中那支限量版的brikin砸向他车窗,“下车。”
粉毛正骂骂咧咧跟副驾上的人说话,被吓一跳,皱着眉转过头,“干——”
他眼珠一下定住了,剩下的话卡住了壳,他睁大眼,傻眼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被彻彻底底惊艳到了。
面前是一张极具风情感和侵略性的脸。
应粟今天特意打扮过,红色长发烫了弧度慵懒的微卷,妩媚迤逦的五官化着艳丽浓妆,乌眉红唇,鼻梁高挺,本就漂亮的狐狸眼被精致的蓝灰烟熏眼妆勾画得深邃又魅惑。
穿搭却是allblack,一条
冷淡禁欲风的黑色长裙配皮衣,收身设计勾勒出性感热辣的身材。
粉毛傻眼了好半晌,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极品的美女。
副驾上的女人无意瞥了眼,随后下车,惊讶地走向应粟,“应小姐。”
应粟看清来人,也怔住了,神色有些难言,“宣小姐。”
如果早知这辆车上坐着宣青,她绝对不会逞一时之气过来砸窗。
“真巧,你也来听音乐节?”宣青和上次见面没什么区别,依旧得体温柔,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嗯。”
宣青察觉到了她的不热络,尽快结束了这场寒暄,“这是我表弟宣白,不好意思,抢了你的车位。”
宣白从自己的姐姐竟然和这个美女认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等姐姐提醒,他立刻笑眯眯地道歉,“对不起,美女姐姐,是我没素质。”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不麻烦你把车倒一下,我开出去,把车位还给你。”
应粟不想跟他们多耽误时间,冷淡地点了下头,便把车倒出去了,宣白的法拉利移开后,她利落地倒进车位。
锁好车,她跟宣青无意识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走向了公园门口。
滕凡怕她找不到位置,特意跑来门口等她,远远见到她时,愣了一瞬,既而摸了摸微红的耳朵,扬起手:“应姐,这里。”
应粟朝他走过去,检票进园,“是不是已经开始挺久了?”
滕凡克制地离她半步距离,老实回答:“已经有两支乐队表演完了,席则他们好像压轴出场。”
应粟点了点头,加快步伐。
身后宣白重新停好车后,疾步跑向宣青,拉起她手,追随着应粟背影,语气激动,“姐姐,这女人是谁呀?”
“长得太顶了。”
宣青目光也落在了那抹妖娆背影上,眼神隐晦复杂,“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宣白嗤了声,一副纨绔子弟的傲气,“还有我宣小爷招惹不起的人?”
宣青抽了他胳膊一巴掌,严肃道:“我说认真的,小白,这个女人你绝对不要招惹。”
宣白第一次见到温柔的姐姐露出这种肃冷神色,他匪夷所思地扬了下眉,“她到底什么身份,我们宣家都要忌惮?”
宣青显然不愿多提,“听话,别多问了。”
谈话间,应粟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和粉丝的欢呼声。:
宣白暂时按下疑惑,拉着宣青加快步伐,“先听音乐节吧。”
绿茵茵的草地上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在挥舞着各种应援物,振臂高呼,跟着劲歌节奏一起蹦跳,氛围极其火爆。
他们的票是前场vip,宣白小心翼翼地半搂住宣青,用胳膊护着她不被人流冲挤到,艰难地往前走着。
他凑到宣青耳边,嚷道:“姐,你不最讨厌这种喧闹的场合了吗?干嘛非要来看这场音乐节?还推了个集团会议。”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乐队啊?”
宣青心脏随着鼓点怦怦跳,她的确有点难以适应这种高分贝的音乐现场。
可她脚下却越走越快,声音染笑:“是啊,我来追星。”
宣白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大声问了遍,“你说什么?”
宣青心里深呼吸了几下,放下淑女的矜持,也拔高声音,“我说——我来追星!”
“……”
应粟和滕凡兄妹的位置在舞台正前方。
滕瑶见到应粟的时候,腼腆又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小脸还红扑扑的,纠结了一会儿,递给应粟一根荧光棒,“姐姐,你要吗?”
应粟接了过来,笑说:“谢谢。”
女孩羞涩地摇摇头,“不客气。”
舞台上正在演唱的是支当红乐队,都是小年轻,迷妹应该很多,底下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总夹杂着几声疯狂的“老公!!我爱你!!!”
应粟被吵到不行,她将事先准备好的入耳式耳机戴进耳朵里,连接手机,打开音乐app,循环播放她之前下载好的吉他纯音乐——都是她从各个社交网站搜集到的席则参加比赛时弹奏的曲子。
她戴好耳机后,向滕凡倾了下身。
似有若无的冷艳感玫瑰香气顺着她柔软的发尾轻轻扫到滕凡的侧颊。
像是一缕甜蜜诱人的风,又像是一根致命的毒刺,深深扎进了滕凡的心脏。
——这是滕凡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他全身每个细胞几乎都在战栗着,余光扫过她贴在自己皮肤上的红发时,感觉有一股电流顺着那一处相交的肌肤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骤然忘记自己是谁。
“席则快上场的时候,叫我。”
她说完就站回了原地,香气和发丝只眷顾了滕凡不过短短一秒钟。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秒钟造成了怎样的天崩地裂。
心脏的震感久久残余。
他早就说服了自己不要心存妄想,也一直克制着与她拉开距离。
但长久以来的压抑被她一根头发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滕凡脸颊急速发烫,不断地深呼吸。
不知道平复了多久,才重新僵硬地将视线别开。
“嗳!!姐、姐!”宣白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扫了下目光,然后晃起宣青胳膊,“那美女就在我们旁边嗳,中间就隔着三个人。”
宣青顺着望过去一眼,应粟正在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没有注意到他们。
可她却注意到了此时站在她旁边的男孩。
那男孩正专注而克制地望着她,目光里是深深的迷恋。
“那男的不会是她男朋友吧?”宣白也看出来了,炸道,“不是吧,美女怎么都这么没眼光!”
“那男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啊。”
宣青沉默地收回视线,心里划过一抹怅然。
她似乎,从来不缺喜欢。
“不过,姐姐,你追的到底是哪个乐队啊?”宣白从小到大看过无数场世界级的演唱会,眼下这破音乐节虽然氛围不错,但没一首歌能打到他的,越听越无聊。
他姐姐审美和眼光只会比他更高。
这次真是看不懂她了。
宣青说:“他还没出场。”
时间在一首接一首的摇滚乐中飞逝而过。
等滕凡提醒应粟的时候,她睁开眼,才发现暮霭已起,天空洇着墨似的,渐渐晕染成粉蓝色。
零星飘落的小雨穿过层层叠叠的流云,在晚霞的氤氲中,犹如无数支画笔,将世界描摹成了一幅流丽而模糊的油画。
无数人都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
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场内工作人员游走在人海间,贴心地分发透明雨衣,主持人声调高昂地宣布最后一支神秘乐队即将登场。
台下观众因为已经站了三个多小时,钟爱的乐队都结束了演唱,精力和热情耗尽,对最后这支名不见经传的乐队失去了好奇心,有些人甚至已经准备提前离场。
人群开始躁动。
“你还想看吗?我觉得雨一会要下大了。”
“要不咱走吧,听都没听说过的草根乐队,能有什么本事,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行啊,反正我也累了,还不如去吃饭。”
就在场内几乎半数人都准备离场的时候,应粟终于醒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雨衣,将耳机摘下来,站直身体,眼睛坚定清明地望着舞台方向。
与她同样的是——右边的宣青。
中间三人已经离开,她们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但谁都没有侧头,只安静地望着舞台。
三十秒后,舞台大屏幕骤然亮起,流动的背景视频开始播放——
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无数只蓝蝴蝶从海面上展翅高飞,翱翔于无限拉远的天空,飞往自由。
唯有一只脆弱的蓝蝶俯身亲吻大海,向死而生,她在海中坠亡,又在海中破茧。
蓝海烧成了一团火,四个水墨字体随着她的浴火重生破茧而出——
诱杀蓝蝶。
“咚——”
高亢的鼓声如一道惊雷震响天际。
所有想要离开的
人群骤然被钉在原地,犹如被掌控般,纷纷回过头,望向了舞台——声音之源。
四个叛逆不羁,身披红黑刺绣斗篷,充满诡秘暗夜气息的少年已经站在舞台上,面前摆放着一组华美乐器,他们各就各位。
蒋聿和焦时嘉在斜后方的位置。
一段密集而有力的鼓点后,强劲爆裂的吉他声如银光出鞘,混着低沉的贝斯加入进来,合作的天衣无缝。
激昂的前奏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重新点燃了在场每颗熄灭的心脏。
高热氛围由舞台势如破竹地蔓延至全场。
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尽,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站回原地,用百分之二百的热情激动地挥舞起荧光棒,大声呐喊起来,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陷入疯狂的热浪。
前奏结束,站在最前方的主唱扶住麦架,漫不经心地摘掉兜帽,他的相貌和歌声极具冲击力的一同刺向在场每个人。
“Thisaintasongforthebroken-hearted
这首歌并不是写给那些伤心的人
Nosilentprayerforthefaith-departed
上帝不会庇护那些没有信仰的祈祷者
Iaintgonnabejustafaceinthecrowd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Youregonnahearmyvoice
你将会听到我的心声
WhenIshoutitoutloud
当我大声呐喊出来
Itsmy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四周静了三秒,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声。
“我操!他们改编翻唱的是BonJovi乐队的《Itsmylife》!”
一首经典的硬核华丽金属乐,无数滚迷心中封神的自由战歌。
“啊啊啊主唱竟然是蓝色长发!长得也太蛊了吧!吉他弹得还这么牛逼!”
“贝斯手是个女生!哇靠!第一次见弹贝斯这么凶的少女!”
“后面两个男生也好帅啊!这个乐队是颜值天团吧!”
“不说颜值!他们的演出简直炸翻了!这是什么宝藏乐队!”
四个人在台上玩得很疯,蒋聿的鼓越来越凶,疯狂加花,焦时嘉始终合着他的节奏。
站在前面的初悦和席则相视一笑,默契十足,贝斯和吉他激烈交锋,将情绪拉到鼎沸。
现场温度急速攀升。
冰凉的雨丝被热浪煮沸成了滚烫的热水。
全场陷入大合唱——
“Itsmylife!!”
应粟站在舞台的最前方,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这场表演的震撼力。
她视线始终聚焦于一处。
两日没见,席则仿佛脱胎换骨般。
他将头发染成了蓝色,戴着一排银质耳钉,更加阴郁迷人。红黑斗篷被随手甩到地上,里面穿搭是纯黑的哥特风格,禁欲感的西服外套搭丝质黑色刺绣衬衣,敞开两粒扣子,脖子上挂着个电吉他的项链,随着腰线的晃动摇摆,有种野性浪荡感。不断冒出的汗水从额头滚下,又顺着锋利的下颌滴在锁骨上,没入敞开的衣襟,配合着他狂放的舞台表演风格,性张力拉满。
席则这个人只要站上舞台,永远让人惊艳无限。
“啊啊啊啊!我每根汗毛都在震动,太燃太炸裂了!”
“主唱看着是个长发美人,歌声竟然这么有力量!!”
“神仙乐队!!”
用来炸场的第一首歌唱完后,四个人站在台上,蒋聿大汗淋漓地拔下麦克风,热情跟大家介绍——
“大家好!我们是诱杀蓝蝶乐队,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希望我们的表演没有让你们失望。”
底下疯狂地在喊安可,用分贝表达了他们的喜爱。
蒋聿受到鼓舞,社牛的本性发挥出来了,开始和台下互动talk。
席则唱完后,就退出了主场,站在稍靠后的位置,懒散地歪着身子喘息,目光肆无忌惮地和应粟对视。
雨还在下,他身上又出了那么多汗,应粟开始担心他会着凉。
手指指了指他扔在地上的斗篷,示意他披上。
席则双手揣进兜里,摇了摇头,对她无声做口型,“太傻。”
应粟知道他臭美,斗篷估计是主办方根据舞台搭配的,他嫌中二。
可应粟回忆了下他的出场,明明很帅气,还带着点暗黑病娇感,像是个禁忌吸血鬼,跟他长相气质极搭。
主办方还是有眼光的。
但应粟拗不过他,见他不愿意穿也不啰嗦。
随后又指了指他头发:为什么染发了?
席则却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哪来的默契,应粟竟然看懂了他眼神。
他在反问:“你今天为什么画蓝灰眼影?”
臭小孩,眼还挺尖。
应粟双臂抱胸,给了他个高冷的眼风。
他既然看出来了她用他的挑染发色化成了眼影,还故意点出来。
存心想赢她一局。
幼稚。
“姐,你追的就是这个乐队吧?”
旁边传来宣白的声音,应粟微顿,侧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宣青距离她竟然不到一米。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宣青有些不自在地拢了下头发,“嗯。”
宣白诚恳地说:“这个乐队确实有水平,至少把我唱嗨了。那,姐,你喜欢他们里面的谁?”
宣青沉默了几秒。
她视线飘忽地望向舞台,却没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席则也顺着应粟的目光往她身上划了一眼,宣青镇定地低头,说:“我喜欢那个……贝斯手。”
“那女孩确实够劲够漂亮。”宣白也很惊艳,“长的小仙女模样,台风竟然这么野,这种反差还挺有魅力的。”
宣青应和着点点头。
应粟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她再度抬眼,和席则对视上。
他眼波平静,冲她歪头笑了笑,带着点挑逗意味的风流。
捕捉到这个笑的听众,立刻捂嘴尖叫起来:“卧槽好帅!”
“他笑起来也太勾人了吧!!”
蒋聿见场面开始失控,当机立断地控场。
“接下来两首歌,是我们乐队的原创歌曲,作词作曲都是你们面前这位——”他双手摊开指向席则,“帅到人神共愤的少女心收割机——
我们乐队吉他手兼主唱,席则!!”
第50章 Blue“最后一首歌,送给我最爱的……
狂烈的《Itsmylife》随同燃烧的夕阳一同落下帷幕。
天空进入了日落后的蓝调时刻,太阳隐去最后一点光芒,整个世界被染成了深邃静谧的蓝色,像一部诗意的电影,温柔又绚丽。
在弥漫的蓝色余晖里,席则安静地站到了立麦前。
前奏是初悦的一段律动感极佳的贝斯solo,旋律深沉而悠长,却酝酿着一股寂静中爆发的力量,给整首歌铺满了挣扎和忧郁的氛围。
鼓点和吉他随后加进来,席则呓语般的嗓音响起的霎那,全场观众不约而同地静止下来,目光聚拢在他身上。
“走过多遥远的路
穿过多少黎明的雾
才会抵达自由的国度
许下多虔诚的愿
湿掉多少流泪的眼
才能击碎绝望的梦魇
有人站在记忆的废墟之上,遥望着天堂
生与死的距离,是永远亮不起来的长夜
有人住在梦幻的天空之城,俯视着众生
生与死的距离,是挥手弹指一刹的掠影”
席则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反差,上一首歌气势磅礴恢宏,如火山爆发。
这一首民谣摇滚,却如冰冷雨夜,充满了凉薄孤寂的丧系美感,冷淡的唱腔,迷离的曲风,直刺人心的歌词,加之席则自带故事感的音色,轻而易举地引起了观众共情。
悲伤压抑的气氛如一张无形的网,密不可风地笼罩住了整片蓝色天空。
而应粟在听到他每句歌词时,心脏都犹如被冷风冷雨狠狠撕扯着,一阵一阵地抽痛。
眼里渐渐蒙了层潮湿的雾,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荒芜死寂的刑场上。
落在身上的刑具就是席则的每一个字。
她凝望着台上始终安静垂眼的少年,心底泛起苦笑。
她多希望,她听不懂他歌词背后的深意。
“温馨的童话故事,编织骗人的魔咒
穿过云层的光,抵达不了光明之洲
彩虹背后,一望无尽的阴霾
时光轮盘,循环往复的阴谋
熬过亿万斯年的阴晴圆缺
才在宇宙中找寻到最终的生命奥义”
最后一句,席则缓慢抬起眼皮,漆黑瞳孔穿过纷乱雨丝,与台下的应粟四目相视。
初悦抱着琴走到他身
边,眼神也无意识地落向了台下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随后,两人的和声响起——
“原来毁灭即永生
爱只在恨里消亡”
……
一段干脆浓烈的吉他solo收尾。
席则修长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微微偏了下头,喉结上下滚动,他将立麦拨正,低沉冷冽的嗓音透过话筒响起,“《长夜无尽》送给你们。”
全场静默了十多秒,似乎沉浸在了这首歌浓稠绝望的氛围里,一时难以回过神。
听到席则开口,才后知后觉地用力鼓起掌来,声势越来越大,绵延不绝。
“好好听!情感冲击力太强了,但是好丧啊,我听得想哭……”
“呜呜这首歌跟上一首反差也太大了吧,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什么变态乐队,风格维度能跨越这么大!”
台下引发了此起彼伏的躁动。
席则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勾起唇角,缓声开口:“最后一首歌,是我唯一一首情歌。”
“《坠溺她的海》。”
席则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了应粟,眼尾笑意温柔,和刚才的阴郁颓丧又判若两人。
他眼神沉着,一字一顿道:“送给我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
应粟心脏遽然一震,犹如中弹。
话落的瞬间,滕凡和宣青的视线也同时望了过来,一个落寞,一个吃惊。
台下更是喧哗四起。
席则十指重新放到琴弦上,潮汐般涌动的贝斯线和充满微醺氛围的吉他音一同响起,悠扬的鼓弥漫空间,只听前奏就知晓这是首多美多浪漫的歌。
席则唱这首歌时,眼睛终于没有再集中到手里的吉他上,而是全程目不转睛地望着应粟,眼神和歌声一样慵懒迷人,像致命的蛊。
“微醺夜,酒精里摇晃的红影
遇见你,像命中错落的伏笔
起承转合,多少蜿蜒歧途
荒唐欲望的开篇,是藏匿重逢的秘密
我该说些什么,让你相信命运的奇迹”
应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他们初遇的那晚。
酒吧里迷幻的光线,震耳欲聋的音浪,灯红酒绿中猝不及防的一个对视。
心脏如重击般,怦然跳动。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不用多言,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是奇迹。
“跌跌撞撞,蚕食的蓝蝴蝶从梦中破茧
挣脱多巴胺的囚笼,沦为她的共犯
放纵交换温度,任自由意志沉沦
燃烧腐朽病骨,用爱铸新的血肉
我在你的体内,终于感受生命的跳动
蓝调时刻,袭取了谁的心
浪漫失温,风暴不断下坠
梦境里是没有尽头的路
隧道的出口是爱的迷雾
海边的泪,击穿心脏的子弹
我用灵魂的残骸,为你开出一朵花”
台下静静挥舞起蓝色的荧光棒,在悄然升起的月光下,与漫天星辰交织成一整片闪烁着萤火的“蓝眼泪”,如梦似幻。
而席则就安静地站在蓝色荧光海的中心,用梦一般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她,温柔吟唱着这首专属于她的浪漫情歌。
泪水无声无息地模糊了应粟的视线,世界仿佛一下都空了,她眼前就只剩席则一个人。
主歌部分结束,其余器乐声音消失,蒋聿三人默然退下舞台。
而席则又抱起了那把质朴的木吉他,缓缓拨动琴弦,一段海浪般的轻缓间奏从他指尖流淌出来,像是一阵飘渺的风,又像是海边吹散的雾,唯美却迷茫。
歌曲的主人公似乎对恋人患得患失,他想抓住她,但心爱之人仿佛是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蓝蝴蝶,或许在感情最浓烈时放手才是彼此最美落幕。
一番挣扎取舍,情绪和旋律渐渐变浓烈,像骤然翻涌的海浪。
头顶雨势也在一个神级空拍后忽然变大,暴雨如注纷纷扬扬,将宿命感拉到了极致。
场内乐迷在滂沱大雨降落的时候,全部惊叹呐喊起来,连雨衣都忘了披,肆意蹦着,跳着,疯狂挥动起荧光棒,大声喊着席则的名字,喊乐队名字,在天赐的浪漫氛围里,忘我地挽起身旁的恋人朋友拥抱接吻。
他们迎着暴雨,纵情燃烧年轻的灵魂。
自由又热烈,真是一群‘浪漫鬼’的狂欢。
而制造这场狂欢的席则始终安静站在台上,安静地望着一人。
他额发都被打湿,浓密的长睫毛悬颤着将落未落的水珠,湿漉漉的,美到摄人心魄,也脆弱到令人屏息。可水润的湿睫之下,却是一双深情炽热的眼睛,在氤氲的雨雾中格外明亮。
暴雨砸碎了他所有迷茫、挣扎和犹豫。
漫长的间奏过后,他无比坚定地一步步走下舞台。
狂欢的人群还沉浸在暴雨和他的神仙词曲里,没预料到他此举,这是要和台下互动吗?
直到,他径直走向一个女人面前。
滕凡和滕瑶见他走过来,无声地往后面退了半步,滕凡咬着牙移开视线。
席则在应粟朦胧的泪眼里,朝她轻轻伸出手,唱完最后一段副歌。
“亲爱的姑娘,别在黑夜里哭泣
请拉紧我的手,爱是暗室逢灯
亲爱的姑娘,别在往昔里坠亡
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一整片星河送给你
如果有一天万物飘摇
世界只剩一枚月光
我也会拥抱着她
坠溺你的海”
……
最后一个音符飘散于雨中时,应粟流着泪笑了声,将手放到他的手上。
周围的尖叫、欢呼、起哄都在一瞬间远去了,世界万籁无声。
应粟浸在一场蓝色的梦里,安静地望着她梦里的少年。
两人彼此对视,相顾流泪,眼眸中流淌出太多、太浓的情绪。
席则已经无需再说什么,他的所有,欲,情,爱,都在这首歌里。
四分五十七秒的《坠溺她的海》。
就是他给她的最盛大烂漫告白。
无论他们之间结局如何,应粟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忘记这四分五十七秒。
短暂而又漫长的一个对视过后。
席则将手中的麦克风胡乱塞到身后的滕凡手里,然后冰凉的手指穿进她的指缝里,与她紧紧十指相扣,径直拉起她,逆着蓝色人海,往外面走。
四周的人群一片沸腾,却十分贴心地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无数荧光棒汇聚成一片蓝色的海。
应粟和席则穿梭其间,好像真的坠溺在了深海中。
但他们彼此紧握着双手,死亡也是一种永生的浪漫。
脚下步伐越来越快,从疾走到小跑起来,将世界的喧嚣都甩在身后。
应粟这辈子第一次在雨夜里狂奔,心脏疯跳,眼睛却跑出了恣意的笑。
迎面都是自由的风,禁锢已久的灵魂叫嚣着冲出囚笼,过往爱恨都在这一瞬间清空。
“应粟,我听到你的答案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席则忽然回头,笑着看她,眉眼被雨水浸湿,有种洗尽铅华的干净清澈,唇角勾起的笑容意气风发,像个开心的孩子。
应粟心跳的更厉害,她眼尾一弯,故作镇静地问:“……什么答案?”
“你喜欢我!”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应粟指尖在他掌心里蜷缩了下。
席则停下步伐。
公园的门口近在眼前,闪烁着霓虹的车水马龙在公路上飞速而过,溅起阵阵水花。
各种声音和色彩充斥进来。
他们好像做了一场逃离现实的美梦,而今,乌托邦的旅途走到了终点。
应粟贪恋般地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远方荧光棒还在星星点点地挥舞,音乐的狂欢正在进
行最后的尾声。
“是不是舍不得?”
应粟回过头来,湿润的眼睫眨了眨,闷声点头。
她此时看起来像个小女孩。
席则心脏发软,双手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吻了吻她额头,低声哄:“音乐和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吗?
应粟抿了抿唇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席则忽然弯腰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将她奔跑时松散的鞋带,慢条斯理地系上了一个蝴蝶结,又细心地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包已经湿掉的纸巾,抽出两张,将她黑色鞋面上溅到的泥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应粟垂眸,只能看到他低头时露出来的一截冷白修长、弧度优美的后颈。
她忽然心动的不行。
在席则站起来的时候,她猝不及防拽住他的衬衫衣领,将他一把拉向自己,仰起头重重吻住他,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撬齿,勾舌,深吻。
席则愣了一瞬,随后笑了声,捧住她的细腰,将她紧紧箍进自己怀里,更加强势地回吻她。
湿淋淋的舌头被雨丝席卷,夹了一丝凉意,却很快融化在唇舌交缠的炙热温度里。
席则吻着吻着便有些失控,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掌扣住她后脑,软舌向她喉咙深处搅弄,然后勾着她,放肆又霸道地舔/祗、含吮她口腔每一寸。
激烈交缠的滋声与耳畔的呼吸声同时放大。
他们像两个醉酒的人。
在车来车往的街道旁,在暴雨的深夜里,旁若无人地吻得动情。
直到应粟喘不过气来了,才轻轻咬了下他舌尖,微喘着说,“我们去开房吧。”
席则舔了下她唇角黏连的银丝,声音又哑又欲,“为什么不回家,要去开房?”
“公寓离这边太远了。”
席则挑眉,笑得有点痞,“姐姐,你忍不住了呀?”
应粟锤了他胸膛一下,“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去不去?”
“去。”
应粟掏出车钥匙,像牵小狗一样牵起席则,快步往停车区走。
但他们却都同时定住了一瞬。
席则察觉到一道偷窥的视线,回头往公园门口望去,黑色人影迅速躲到了旁边的大树后。
他眉心皱了皱,但正事在前,他没心思去逮人。
应粟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猛然往前看了眼,自己那辆默不起眼的白色奔驰斜后方停着辆黑色幻影。
安静、尊贵,肃穆,却像一头深夜里蛰伏的猛兽。
应粟四肢僵住,浑身血液开始倒流。
一种源于身体的直觉,让她一瞬间就确定了,坐在那辆车上的人是谁。
……傅斯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