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命运(26) 我不想成为天道。……
沈灵头看了看应听声, 面色复杂,口中那句“不妥”,在舌尖颠来又覆去,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现如今, 长乐天这样混乱, 能多两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沈灵抬起右手,再次唤出那挂着长长流苏的引魂铃, 飞至半空,对孟玄和云歆说道:“别叫这些上仙上神再乱跑了, 天道权能交接之际最混乱, 每多死一个人都是给我增加工作量。”
“知道知道, 反正长乐天总共也就那么大, 都是飞升这么久的人了, 应该不至于听不懂人话。”孟玄懒洋洋地“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 随后带着茫然的云歆一起离开。
方才那阵震荡中,长乐天不少建筑都倒塌了,灰尘四溅,还有不少已经离体的灵魂幽幽从一片废墟中飞出来,左看看右看看, 就是不知该去往何处。
沈灵摇晃了一下手中拿着的引魂铃,在听见这清脆而悠远的铃声时,那些飞半空中,表情相当迷茫的灵魂就好像找到回家的方向一样,痴痴朝沈灵的方向飘来。
应听声没有将视线分给任何人, 微微张着嘴,眼中光芒一下一下闪烁着,忽明忽暗, 似乎因为一时之间接受了过于强大的力量导致身体会时不时抽搐一下。
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了不远处那巨大而安静的眼睛,是乎想穿过那片虚无的白看到里面的事物。
许寄忱没有跟着孟玄等人离开,而是在指引周围被养在宫殿之中,但发生了动乱之后便被抛弃的灵宠们逃生的方向。
随着时间推移,应听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反倒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愈演愈烈,震耳欲聋。
他依旧在和天道的眼睛对视着,如今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有些虚幻而不真实,就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情不自禁往前飘了一段距离。
许寄忱刚一回头就看见应听声表情略显呆滞地缓慢朝着那片虚无中走去,急忙停下手中动作,往前快走了几步,伸手拉住应听声。
应听声往前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差点将许寄忱一起拉个踉跄,最后还是沈灵垂下眸看了一眼,抬手拦住应听声。
“怎么了。你是看到什么了?”
沈灵拦下之后应听声后,手中引魂铃的铃音依旧在空中飘荡着,这空灵悠远的铃音钻进了应听声的耳朵中,他的眼眸微微清晰。
看应听声似乎重新有了点人样,许寄忱这才带着一丝淡薄的担心开口问道。
即便被沈灵拦了下来,应听声依旧没有移动视线分毫,他张了张嘴,依旧看着那眼睛开口答道:“天道要他将自己吞噬,取其而代之。”
“天道的传承,是依靠吞噬吗?”沈灵皱起了眉,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天道轮换,一点经验都没有,跟瞎子过河没什么区别。
应听声耳中传来大量杂音,有的声音他很熟悉,有的声音他完全不认识,这些声音都在自顾自的说着些什么,谁也不让谁,应听声一个字都没听清。
在一片混乱当中,应听声似乎听见许寄忱问了句什么,虽然耳中杂乱,但应听声的余光依旧捕捉到了沈灵与许寄忱脸上的担心,于是也不管他们问的是什么,直接开口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复述了出来。
“他不愿意被天道吞噬,也不愿意吞噬天道,天道在逼迫他。”
应听声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停,一瞬极其昏暗,一瞬又极其刺眼,眼前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几个人形轮廓。
在黑暗的瞬间,应听声看到了一抹金光,虽然那光团很模糊,几乎看不清身形与面容,但应听声肯定,这就是清休澜。
清休澜身边充斥着大量金色的不明液体,那些液体中伸出了长长的触手,捆住清休澜的四肢,缠上清休澜的翅膀,随后张开自己的嘴,似乎是想将清休澜一口吞掉。
但那金色不明液体将清休澜拉至自己嘴边时,却没了动作,反而将自己往清休澜的嘴边凑了凑,见清休澜没什么反应,紧闭着唇,又强行用触手逼迫清休澜张开嘴。
清休澜失去大半权能,动弹不得,但在那金色的触须伸到自己嘴边时还是张嘴狠狠咬了上去,那团金色液体感到刺痛,下意识放开清休澜。
清休澜脱身瞬间便朝着这滩液体挥出一剑。
但清休澜的剑气也被地上那团巨大的金色液体轻易吞噬,就好像个填不满的黑洞一样。
那金色液体看清休澜不配合,又慢慢膨胀开来,将自己化作清休澜的模样——不,比起说像清休澜,这天道化作的人形,看起来似乎更像凌阑。
他把自己聚成了个人形,拖着流动的光点,在清休澜身边绕了几圈,口中似乎在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可能是在洗脑。
清休澜始终不为所动,面色很冷,再次朝那黑色人形挥出一剑,结果和方才一样,扑了个空。
应听声看着这一幕,猜测应该是清休澜将大半权能全都给了自己的缘故,在只保留了一小部分权能的情况下,清休澜已经无法再对天道造成影响。
可清休澜要是不能影响天道,或是不能斩杀天道的话,那天道就会反过来影响清休澜。
应听声立刻意识到清休澜可能需要帮助,将耳边听不清,嗡嗡作响的声音忽略过去,身形一闪,速度快到就连沈灵都没拦住,直接让他闪到了不远处那眼睛面前。
好在沈灵反应迅速,动作比神思恍惚的应听声快上一些,在他即将伸手往那眼睛里进时再一次将他拉了回来,看着应听声混乱而茫然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话,皱着眉问道:“你进去就等于找死。”
或许是离天道近了些,应听声体内的力量安分些许,不再鼓胀到几乎要将应听声整个人都塞满,周围的声音也终于都从水底冒了出来,不再模糊不清。
应听声眼中的混乱褪去些,他偏头看向沈灵,说道:“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块!”
沈灵皱着眉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头一次被应听声给打断了:“再说,休澜说过我不会死的,那我就一定不会死。”
说完这一句后,应听声的态度又软了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他把天道权能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对付天道呢?我得进去帮他。”
“让我进去吧,前辈。”
“……”沈灵沉默了两息,如果应听声硬要进去,身负天道权能,沈灵绝对拦不住他的,先前能在应听声落入虚空之前将他救回,纯属是因为那时应听声脑子比较混乱,也还没意识到能够用自己身负的这份强大力量反抗。
但即便自己已经拥有了能够不被管束,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他却还像个在天机宗修习的弟子一样,恳切地征求自己所信赖的前辈的意见。
沈灵能说什么呢,就算他拒绝,应听声也不会听的,现在请求他,也不过是出于一直以来的教养,和对沈灵的尊敬罢了。
最终,沈灵看着应听声,叹了口气,往旁边一步,让开了通向那片虚无的通道,妥协了:“你去吧。”
应听声就像一只被揭掉了头顶符咒的僵尸,什么都顾不上说就要往里冲。
这次,他没有遭受任何阻拦,顺利触摸到了那片如水一般的白色虚空。
那虚空似乎能够被轻易搅动,十分平静,就在应听声疑惑时,那虚空像感受到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应听声扯了进去。
在那片光亮消失之前,应听声听到沈灵落下的一句嘱咐。
“不管是你还是休澜,都要好好的,完整的,从里面出来。”
应听声带着这句嘱咐任由自己往下沉,就像坠入深海一样,周围是似蓝似黑的空白空间,但他自己却在发着光。
应听声抬起手,看向自己散发着微光的指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试探性放出一丝神力。
那丝神力瞬间窜了出去,将周围的黑暗照亮,就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但没过多久便坠落于深海,周围再次沉入黑暗。
应听声身负天道权能,又和清休澜有如此深的关系,寻找起对方来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这么想着,应听声闭上眼,将自己的神识往周围铺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璨金色的光芒一圈圈四散往边缘蔓延着,在一片黑暗当中,应听声突然察觉到一团光亮。
那团光亮和应听声之前在眼睛中看见的很像,除此之外,他还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应听声想也没想,直接消失在原地,准确无误落在那团光亮旁。
应听声刚落地,睁开眼,面前的景象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团蕴含着一半天道权能的人形正和清休澜对峙着,完全不顾清休澜的挣扎,想将自己强行塞入清休澜的体内,让自己与他融为一体。
而清休澜则半蹲在地上,皱着眉,面上看不出太多痛苦,但右手握着的,撑在地上支撑身体的不见黎却在微微颤抖着。
清休澜不知正在经历些什么,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就在应听声落地的那一刻,他像是被这金色人形惹急了,猛地拔起插在地上的不见黎,手腕一转,将剑尖转了过来,反手握着剑柄。
在应听声尚未反应过来清休澜想做什么时,清休澜就握着不见黎,将剑刃搭上自己背后那巨大的翅膀根部。
应听声瞳孔一缩,瞬间明白清休澜的意图。
“休澜……!”
应听声显然还是低估了清休澜的决心,以及他对自己心狠的程度,在应听声反应过来,立刻要扑上前夺下不见黎前,就毫不留手地用沾有一部分天道权能的不见黎将身后的翅膀割断了一部分。
瞬间,清休澜吐出一口红里透金的血来,同时,大滩大滩金色液体从清休澜的后背流下,蔓延至地面。
清休澜左边那三只翅膀像失去支撑一样,软绵绵垂了下来,翅膀的根部已经被不见黎砍断了,却还粘连着些血肉。
可能是因为在剧痛中,清休澜脱了力,让这半边翅膀半挂不挂留在了自己背上。
要么就断,要么就不断,这样半断不断挂在背上扯着血肉最痛苦,就连向来善于忍痛的清休澜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近乎痛苦的表情。
清休澜没忍住闷哼一声,而这声极其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应听声的神智。
应听声顾不上擦拭溅到他脸上的鲜血,立刻扑上前去,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应听声右手颤抖着,立刻将神力覆盖在清休澜那一半断裂的翅膀上,试图为清休澜修复伤势,压抑疼痛。
他嘴唇颤抖着,跪在了清休澜面前,几乎将清休澜整个人抱在怀中。
清休澜不断喘着气,一下又一下将涌上喉咙的血液咽回去,一头抵在应听声的肩上。
在一片混沌当中,清休澜似乎听到有谁慌乱无措地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着什么,可惜这回清休澜对自己下手实在太狠,痛感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想昏厥过去,又生生被痛醒。
耳内不断传来剧烈的耳鸣,那嗡鸣声几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清休澜脸上皆是鲜血,有的血挂在他的睫毛上,蒙住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清休澜甚至觉得他的身体,尤其是后背,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痛到连手都抬不起来,连不见黎也掉落在了一旁。
至高无上的天神如今异常脆弱,似乎一个几岁的凡人小孩随便拿块石头都能够轻易杀死他。
原本已经强行将自己塞入大半的天道又顺着清休澜后背的伤口被推了出来,似乎有些恼怒,发了下脾气。
此刻,哪怕是最细微的震颤对清休澜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更别提像天道这样,几乎是撒泼打滚的大动作。
他拧起了眉,下意识往搂住自己的热源处缩了缩。
应听声察觉到清休澜的动作,立刻避开伤口将人搂得更紧,无声将威压四散出去,就像呵斥天道一声一样,强行将因天道产生的震颤压了下去。
面对应听声三番两次的阻挠,从未把一个凡人放在眼中的天道此时也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应听声终于获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与天道对话的机会。
“放下他,离开。”
应听声听完后冷哼一声,回了他两个字:“做梦!”
哪怕应听声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却依旧像什么极其有效的符咒,一把将清休澜已经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意识和神智唤了回来。
清休澜的瞳孔缓慢聚了焦,没过两息又涣散开来。他皱着眉,似乎在和那想拖着他沉入无尽黑暗的东西做着抗争。
在这场意识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散了再聚的漫长拉锯战中,清休澜沙哑而缓慢地念出了两个字。
“……听声。”
清休澜这声呼唤轻如叹息,稍不注意就会被盖过去,应听声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清休澜的声音,低下了头,急促答道:“是我,我在这。”
应听声这几个字比用来吊命的什么千年老参千年雪灵芝还管用,清休澜慢慢咳着,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滴落。
清休澜皱着眉,并不想弄脏应听声的衣服,喉间动了动,似乎想将再次涌上的鲜血咽下去。
应听声察觉到了清休澜的想法,微微动了,动作小心地将清休澜的头扶到自己肩上,让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颈肩间,轻轻摩挲着清休澜尚且完好的背脊,道:“别咽,吐出来。”
听到这近乎命令的语气,清休澜蓦地松了劲,张开嘴,让几乎连成线的鲜血缓缓坠落在地,绽放出一朵朵晶莹血花。
天道依旧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状况过于混乱,作为天道继承的清休澜体内却只有一小半天道权能,根本无法支撑其继位。
大部分天道权能都落在了应听声的身上,还有部分依旧附着在原本的天道上——天道本都快成功让自己与清休澜融为一体了,硬是清休澜被握着不见黎强行从自己体内驱逐了出去。
现在可好,本该顺利无比的交接仪式不但被这突然出现的凡人打乱,就连大半权能也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要……成为天道。”
清休澜的思绪依旧恍惚,凭着内心想法将自己的欲望说了出口。
这个愿望似乎有些任性,但成为天道本是命运的剧本强加给清休澜的责任,应听声向来帮亲不帮理,闻言眼都没眨,直接开口应道:“好。”
过了两息,应听声这句“好”才缓缓传入清休澜的耳中,他被应听声逗笑了,有气无力道:“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明明都把你送出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一句话断成几节,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没有人能够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休澜,你永远自由。”
应听声的语气淡而坚定,面上神情淡然,他垂着眸,看向清休澜淡金色长发,伸出左手,抚上清休澜的后脑勺。
“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清休澜左半边翅膀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就像一袭精致而华丽的长袍,又像孔雀的尾羽,只不过沾上了血,不干净了。
他听到应听声这话一边咳一边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清休澜攒了些力气,缓缓抬起左手,摸上自己那已经麻木到失去任何感觉的翅膀。
——随后,清休澜手腕猛地发力,直接将本就摇摇欲坠,只连着几节骨头和皮肉的翅膀生生扯了下来。
“……!”瞬间,清休澜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秒,他身体里的血似乎已经流尽了,就这一下,让他的那双耀眼的金眸重新涣散开来,浑身剧烈颤抖着。
就连应听声都被清休澜突然的动作骇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句怒喝又被他咽了回去,压了又压,最后化作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低斥。
“休澜,你疯了?”
但此时,清休澜已经听不到应听声在说些什么了,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挣扎着。
清休澜喘着气,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撑着,半阖着眼,尝试了几次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杀、杀……”
应听声听到这句话,脑中空白一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清休澜这句杀并不是让应听声杀了自己——而是让他杀了天道。
顿时,应听声已经飘出了半截的魂魄回到了他的身体当中,应听声深深喘了两口气,觉得总有一天要被清休澜吓死。
他送入清休澜身体中,助他维持意识与呼吸心跳的神力从未间断,应听声抬起手,想起一道法阵,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一连试了两次才颤颤巍巍将一个法阵绘制完整。
应听声动作小心地将清休澜扶到了这道法阵之上,侧着身,没让清休澜再压着本就鲜血淋漓的左背。
应听声还握着清休澜的手,但清休澜此刻意识已经散了大半,应听声只要轻轻一动,清休澜的手便会从他的手中滑落。
恐慌、愤怒、不知所措、难以置信。多种浓烈而刺激的情绪交杂,几乎快把应听声逼疯。
但应听声心中又有一根洁白的丝线将他即将崩溃的意识拽回身体当中——他不能倒在这儿,他还要带清休澜一起出去。
应听声缓缓用两只手捧起清休澜无力垂下的右手,偏着头靠了上去,清休澜冰凉的右手指尖便浸染了一层湿润。
不知是不是被这滴滚烫的眼泪刺激到,清休澜动了动指尖,应听声立刻抬起了眸。
清休澜的眼瞳依旧是散的,却微微偏向了应听声的方向,虽然清休澜的眼中并没有应听声的倒影,但他的睫毛却在颤动着。
“我知道。”
应听声急而短促,甚至有些破声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再次闭上了眼,跪在了地上,俯下身,与清休澜交换了一个短促的吻。
应听声尝到满嘴血腥。
他的拭去了一部分沾在清休澜唇上的血,清休澜原本被赤金血色掩盖的苍白唇色暴露无遗。
“坚持一下,等我好吗?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
清休澜显然不能再回答他,没什么反应。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的,清休澜。”
似乎是不满于清休澜毫无波澜的神情,应听声又恶狠狠加上了一句,但他这副睫毛沾泪,眼尾通红的模样不像是在放狠话,反倒像是委屈地不得了,还在死犟撑着气势。
应听声不知道,半昏迷的清休澜感觉到了他轻轻落下的那个吻。
只是清休澜太累,也太痛了,这具身体似乎完全被冰封住,阻断了他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在清休澜完全合上那双略微黯淡的金眸前,他感到应听声十分珍重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应听声又落下一层结界,手握分景,背对清休澜往前走去。
如太阳一般璀璨的光芒照在清休澜的眼眸中,却无法再点亮他的眼眸。
应听声就这样提着剑,逆着光,要为他将天上的太阳斩下。
第172章 命运(27) 天道消散。
大概天道也没想到会有人敢违抗命运的剧本, 或者说会有人能够拒绝成为世间之主的诱惑。
在天道将自己大半部分权能都给了清休澜,又被清休澜剥给应听声让他自保之后,应听声也能和如今只剩下小半部分权能的天道刚一刚了。
清休澜无法违抗命运给他定下的剧本, 应听声可不受此限制。
应听声手握分景, 站在天道面前, 此刻,天道已经抛却了曾经那既神圣又有些畸形的样貌, 变为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金色人形。
而祂依旧不肯亲自开口,直接将想说的话刻画在应听声的心间:“你要违抗天道和命运?”
应听声觉得天道有些睁眼瞎, 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反问道:“你看我和休澜把所谓天道和命运放在眼里了吗?”
“放肆——世界需要天道!”
“没有天道, 世界就不会转了吗?花就不会开了吗?树叶就不会落了吗?”
说着, 应听声握紧了分景剑柄, 闪身飞速向前, 在几乎要撞上天道时猛地向右一挥,甩出了一道威力十足的剑气。
“在人间没有灵脉之前,大家就都不活了吗?”
天道的身形瞬间消失,又出现在四面八方,化作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金色人影。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应听声动作。
应听声扫视了一眼, 脚尖一点地面,一道淡蓝色法阵瞬间升起,蔓延至周围。
那法阵上突然出现了一朵朵骤然盛开的花朵,将那一个个不知真假还是虚幻的金色人影全部吞噬。
每吞噬一个人影,那盛开在法阵上, 足有一人高的花朵便长得更茂盛些,似乎得到了极其珍贵的养料一样。
“我不欲与你争辩,我只会执行命运的剧本。”
天道的声音再次出现, 即便无法判断其从何传来,拥有天道权能的应听声依旧能够轻易追查到天道的方位。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一个金色人影从半空中落下,落在清休澜身边,朝应听声布下的结界伸出手。
这周围所有金色人影全都是假的!
在天道伸出手,即将触摸上结界的瞬间,祂的手指却像被烈日灼烧了一般,冒出一阵白烟,结界立刻将祂弹开来。
天道似乎皱了皱眉,将被烧掉半截的手指恢复如初,抬头看向护住清休澜的那道结界。
天道方才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朵白色的花,那朵花在吞噬掉了天道被灼烧散落的那一丝细微的力量之后给自己染上了绚丽的色彩,盛开来。
下一秒,那朵盛开的花的花瓣像被冰霜凝结一样,变得晶莹而坚硬,随后飞速射向天道。
天道只微微往左边偏了偏头,那水晶花瓣便擦着祂的脖颈飞向后方。
就在天道以为轻松躲过了这花瓣时,应听声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抬起手,一道西瓜大小的白色圆形法阵便旋转着出现在了某个方位,那一击未中的水晶花瓣被法阵重新反射回来。
这次水晶花瓣的角度十分刁钻,天道不得不往旁边侧了一步,这才躲开了那花瓣。
应听声故技重施,轻轻一抬手指,白色圆形法阵再次出现,又将花瓣反射了回去,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一次,法阵固定住了花瓣的一端,让花瓣的另一端像一条细线一样朝天道射去。
天道终于不再躲避,直接出手,轻松将那水晶花瓣击开。
那细如丝线,如挂上露水的蛛网一般,闪烁着彩色的光的花瓣被天道打飞后顺着天道施加的力道飞向另一个方向,钉在了周围浓郁的黑暗中。
下一秒,应听声抬起右手,双指并拢,放于胸前,闭着眼念了句什么,一时间,无数如方才那样洁白的花朵盛开在四周,有的落于法阵,有的落于结界,有的落于黑暗。
天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心念一动,便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略微暗淡的残影,自己则出现在应听声身后,抬手一劈。
应听声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右手不动,左手拿着分景,对上了天道那一掌。
也不知天道这手是不是纯金做的,居然就这样空手和应听声争斗起来。
眼看分景无法对天道造成有效伤害,应听声当即用神力控制着分景在原地与天道缠斗,自己则急退数步,退到了较为安全的位置。
天道自然不会和一把剑过多纠缠,没了主人把控,他轻松将分景拍飞出去。
应听声站在原地,看到天道几息之前留在原地的那道残影,闪烁了一下。
应听声只顾着盯面前天道的动作,全然没注意留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幻影,而真正的天道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天道一点不留情,直接一掌狠狠拍向应听声的背部。
瞬间,一道法阵骤然出现,帮应听声挡住了天道击出的大部分力道,但应听声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给拍飞了出去,吐出了一口血。
天道还要乘胜追击,应听声在踉跄落地后一刻不敢停,立刻抬手,瞬间,藏于应听声心间的那颗佛岚花花树骤然盛开在他身后。
花瓣如雨,染上应听声经脉中的神力之后便如同一个个威力十足的炸弹一样,限制住天道的行动。
趁这个机会,应听声接着方才的动作,以不惜损伤自己的代价,像清休澜一样,将藏于血液中的天道权能强行剥离了出来。
天道大概没见过这样的手段,皱着眉,一边躲避着佛岚花炸弹,一边仔细观察着应听声的动作。
而那些被应听声剥离出的权能化作如雪如花如雨滴一样大小的碎片,飞向周围盛开的白色花朵,将其染上色彩。
天道立刻意识到应听声想干什么。
“胆大妄为!”
向来平静如水的天道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而这都是因为应听声正在试图破坏命运的剧本。
这回轮到应听声充耳不闻了,他忽略了听到的话,身体中的神力继续供养着身后的佛岚花,同时继续加快手上动作。
下一秒,那些得到了足够养料的花朵像方才一样,将自己的花瓣化作水晶般锋利的短刃,朝着天道的方向射去。
天道一边躲水晶一边躲炸弹,可谓捉襟见肘。
那些水晶虽然落不到天道身上,却在白色圆形法阵上反射一次之后化作细线,将整个空间分裂。
这人就是个疯子,想带着身体中那部分天道全能与他同归于尽,把所谓天道彻底炸毁,让其消失在这个世间。
此刻,天道还能做些什么?
祂不禁问命运。
如今祂不过只是一部分天道权能的载体。先不说能不能从这里逃离保全自身,就算能够保全自身,仅剩的这一点权能,还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要让这个世界因为失去天道而陷入混乱,最终消灭吗?
天道问命运。
命运没有给祂回答。
命运只是叹息了一声。
周围空间轻易地被天道权能划出了一道道裂缝,不断有细微的光透过裂缝传递进来,照亮这片漆黑的海底。
应听声的嘴角不断流出鲜血,那些流出的血全都被应听声榨干每一滴权能之后才流落在地。
与此同时,应听声身后那颗巨大的佛岚花也在枯萎,原本茂盛的花树上已经不剩几朵花苞,就连叶子都快掉光了。
“你想拉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和你一起死吗?”
天道停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影,本体消失不见,佛岚花失去目标,也停了下来,而那沾染天道权能的白花不受影响,不断盛开,再将自己化作丝线射出。
应听声粗喘着气,血液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从他的额角滑下,他几乎没有力气再开口,只在心中答道。
“我不会拉着这个世界一起死,我也不会死,我要活着。”
“我要活着出去。”
“我要活着,带休澜一起出去。”
不知道天道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应听声也不在乎,一边说给天道听,一边说给自己听,接着在心中开口。
“我要连你带权能一起毁灭。”
天道似乎有些疑惑,应听声这副语气太像是在对自己的仇人说,但天道确信,自己没有和他结过仇。
“我?”
好在下一秒应听声就笑了一声,解答了天道的疑惑。
“是啊,你。”
“天道。”
轰隆——
周围透光的缝隙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这个空间终于承受不住来自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力量,开始不断震颤,似乎下一秒就会解体。
在应听声说完这句话后,天道就不出声了。
应听声失去天道的踪迹后并不慌张,抬起手,用所剩不多的神力控着分景,将它拉到了自己开始布下的这个法阵的中心。
下一秒,分景落下——
顿时,周围的空气再度静止,应听声再次使出了那个可以短暂暂停时间的法阵。
算上这一次,他一共只用过三次这个法阵。
第一次,应听声用灵力控制住了人间的凡人,消灭了贪虫。
第二次,应听声用神力控制住了长乐天的上神,消灭了将野心勃勃的篡位者。
第三次,应听声用天道权能控制住了天道,准备借力打力,将其送离这个世间。
而不出应听声所料,原本隐匿了自己身形的天道也被这道法阵逼了出来,同时,应听声身体中最后一丝天道权能也消弥在了空气中。
应听声看着重新显露出身形的天道,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右手,将周围所有的丝线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