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红莲(17) 走不了硬走。
“想都别想。”清休澜听完之后一口回绝了应听声, 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应听声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清休澜会拒绝自己,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问道:“……之前师尊还说会选择放手, 让我离开?”
“那时我还是你师尊。”清休澜冷笑一声, 道:“现在我不但是你师尊,还是你的‘相伴之人’。你现在这副一言不合就要去死的模样, 叫我怎么放心?”
“……我就是去人间而已,不会有危险的。”应听声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二。
“你离开我的视线就是最大的危险。”清休澜完全不听应听声的辩解, 右手一抬, 直接散出了自己的灵力, 让其沉入水中。
水面上逐渐泛起些泡泡来, 然后“哗啦”一声, 一具浸满了水的身体就被清休澜捞起。
接着, 清休澜左手一挥,便在水上凝起一块坚冰,将那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身体放了上去。清休澜的灵力轻轻搭在了那人的脖颈处,确定此人还有微弱的脉搏之后便撤了手,不再管他。
“我早就告诉过你。”清休澜捞上一人后突然开口道:“在我身边, 不会有安稳日子。”
“我给过你很多次拒绝的机会。”清休澜一边继续用自己的灵力捞着沉入了水底的人,一边自顾自说道:“但最终,你依旧选择了留在我的身边。”
“我会纵容你,保护你,陪伴你。”
说着, 清休澜抬起眸,定定地看向应听声,说道:“但我决会不允许你离开。”
即便尊贵如清休澜, 也绝非完人。
这是应听声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清休澜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那么清风霁月,云淡风轻,任谁来都是一副“去留随意,来去自由”模样的清休澜。
但面对清休澜如此强硬的话语,应听声却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原来他对清休澜而言确实是不一样的,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确实是无可替代,不能失去的。
清休澜这样独一份的情感,只属于他。
“哗啦”,清休澜再次用灵力从离人海海底捞上了一具沉甸甸的身体。
与方才不同,清休澜在看到此人的容貌之后挑了下眉,将此人挪到自己身边,扶着他坐在冰层上,随后在掌心汇聚了一层灵力,猛地拍向这人的背部。
应听声见状也再顾不得什么,快步走了过来,帮忙扶住了半坐在冰层上的人,一边伸出手探他的脉搏,一边担心地唤道:“孟前辈?”
孟玄“哇”地吐出了一口水,一边剧烈呛咳着一边睁开眼,猛地一抹脸上的水,骂道:“有病吧,这天雷说劈就劈啊!无辜的吃瓜群众到底招谁惹谁了?讲讲道理!”
狐狸最怕水,因为身上的毛吸满了水紧紧地贴在身体上会让它们感到极为不舒服。孟玄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好歹知道在落水前先掐个避水决,好悬没让自己直接淹死在离人海中,等到了清休澜把他从下面捞上来。
孟玄骂骂咧咧地指着天骂了一通,先把自己骂了个爽。
而后,天空中突然飘过一朵乌云,小发雷霆似的“轰”了一声,随后孟玄话音一顿,极为能屈能伸地收回了指着天空的右手。
清休澜:“……”要不要这么怂。
清休澜随手从乾坤戒中找出了一块毛巾,扔到孟玄头上,几乎盖住他大半个身体,开口说道:“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你带着听声先回去吧。”
孟玄用清休澜扔给他的毛巾擦了擦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头发,听到这话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你不一起回去吗?”
清休澜钓鱼似的一连从离人海底下捞出了一串软绵绵的身体,简单地依照是否还有脉搏分了分,放到冰层上,听到这话偏过头看了一眼应听声,说道:“这湖里的人不捞,听声不会走的。”
冰层随着清休澜捞上来的人数的增加在不断朝四周扩大,孟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直愣愣地开口问道:“那你和他一起留在这,或者你让他留在这捞完人再回来,不就好了?”
孟玄的本意大概只是质疑一下清休澜的理由,但他在看到清休澜和应听声皆是一脸无奈之后,猛地察觉了不对。
再细细用狐狸鼻子闻一闻四周空气,发现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味。基于此,孟玄再抬头去细致观察面前两人的表情后,便发现了一丝端倪。
“……你俩又吵架了啊?”
实在不怪孟玄有此一问,毕竟他上次闻到这样的味道,还是在上次他俩吵架的时候。
清休澜似乎有点难绷,面对着孟玄抬起右手捂住了额头,然后说道:“……你还是赶紧走吧,你在这我头疼。”
孟玄了然似的点点头,补充一句:“理解,理解。年龄差那么大难免会有代沟的,好好沟通,都不是事哈。”
清休澜:“……”你理解个可爱毛毛球。
清休澜一言难尽地看了孟玄一眼,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应听声开口道:“我和孟前辈一起回去吧。”
“……?”刚才这人还不想回去呢,态度转变得太快了,清休澜直觉这其中有猫腻,但是看着应听声毫无破绽的眼神,清休澜最终还是朝他一挥手。
随后,清休澜立刻给孟玄传了个音:“看好听声,要是我回天机宗之后发现人不在,你就完蛋了。”
孟玄:“??”
孟玄听完传音之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应听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被清休澜一个眼神给打了回去,“……没事了。”
好在虽然孟玄表现得很异常,但应听声就跟眼瞎一样对此视而不见,只偏了偏头,然后唤道:“前辈?”
“……”孟玄最后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走吧。”
应听声掐了个诀,跟着孟玄飞至空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继续用灵力捞人的清休澜,眼神不明。
——
回天机宗的路上,孟玄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颗想要八卦的心,凑到应听声身边,然后开口问他:“咋啦,能说吗?”
应听声一点儿也不像和清休澜有过争吵,不管是情绪还是神色都堪称平静淡定——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应听声肯定是要赖在清休澜身边的。
光是清休澜主动开口让应听声先走,应听声还真就答应了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不对劲。
听到孟玄的问话,应听声摇摇头,又点点头,才开口:“没有吵架,只是我和师尊都太担心对方。”
在孟玄一脸“你当我瞎啊这让谁来都看得出你俩绝对是吵架了你不要拿这话蒙我”的表情下,应听声迟疑了一会,才接着低声开口:“……我只是在想,为了避免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我和师尊是不是分开一段时间会更好——对彼此都好。”
孟玄并不知道应听声曾经被用来威胁清休澜,而清休澜又反被习千瑜用来威胁应听声,闻言只觉不可理喻:“什么乱七八糟的,习千瑜自己招来的天雷关你们什么事?”
说完,他又皱了皱眉,然后补充道:“你这话可别和清休澜说,不然他准能被你气死——毕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操心我了,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后,由我来操心你就好了。”
孟玄清了清嗓子,然后学着清休澜的模样掐着嗓音说道。
“……”应听声听到这番模仿简直哭笑不得,但这确实像是清休澜会说出的话。
哪怕清休澜嘴上说会把他当做平等的同龄人对待——但那也只限于在安全,或者调情的时候,遇到危险时,清休澜依旧会把应听声当做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应听声垂了眸,嘴角带着笑意,然后平静地扔出了一枚炸弹:“我已经和师尊说了。”
孟玄:“?!”
他突然震惊地瞪大双眼,上下看了看应听声,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受什么内伤之后“你、你”了半天,才开了口:“……胆子真大,怪不得你师尊脸色这么差——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让我想都不要想。”应听声淡定答道。
“……怪不得他让我看着你,说什么要是回了宗找不到你就要找我算账!”孟玄突然找到自己被威胁的最终元凶,“唰”地一声变出了一根绳子,递给应听声:“……你真要走的话,我会象征性地拦一拦你,你也做做样子,假装是以死相逼硬要逃走的,不然回去我不好交代。”
应听声:“……”天机宗的友谊真是吹弹可破。
不过孟玄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天机宗中人一直都是这样的——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但却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如果你有了自己的打算,也有了方向和目的地,那想去哪儿,天机宗都不会拦你。
假如想走的这个人不是应听声,那清休澜也不会开口拦的。
想到这儿,应听声心中居然划过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股奇怪的感觉,转过头看向孟玄,然后开口说道:“师尊重回世间这件事,估计是瞒不住了。”
“……今天在离人湖的人也不少,也不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人看出我与师尊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不希望师尊的软肋被发现。”
应听声说到这孟玄就意识到了什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听应听声接着开口道:“所以我要演一出戏。”
“……一出,师徒决裂的好戏。”
第142章 红莲(18) 躲。
“……”孟玄被应听声这个计划震惊了一下, 沉默良久,憋出一句“这事儿你师尊知道吗”。
应听声在孟玄几乎要把他盯出两个洞的目光之下摇了摇头,说道:“他不知道。只有不知道, 反应才更加真实, 才更加可信。”
“……”孟玄默默给他竖了个拇指, 说道:“……你可真是你师尊的好徒弟。你师尊发起疯来,我们可拦不住的。”
应听声还没见识过清休澜发疯, 似乎“发疯”这两个字天然就不该和清休澜组合在一起,于是他只不以为意地随口“嗯”了一声。
看应听声轻松的样子, 孟玄还当他有后手, 于是放心地将嘱咐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问他:“你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一会儿前辈直接放我走就行了。师尊找来的时候我直接说, 不管师尊信不信, 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就好了。”
“慢着,慢着。”突然,孟玄开口打断了应听声,整个人慢慢地转了过来,僵硬地问他:“……你、你直接说啊?那你师尊不直接给你逮回去……你逃得掉?”
“……”应听声无奈地做了个“委婉”的手势, 说道:“……非得当面说吗。”
说完,应听声又将计划说得详细了几分:“我会留下一缕分神在人间,自己则去往阴阳司。”
“你一个活人……”孟玄表情复杂,道:“你确定沈灵会帮你?”
“这样做也是为了师尊能不再被威胁。”应听声眸中划过一丝狡黠,摊了摊手, 说道:“师尊又舍不得我去死,只能这样了。”
孟玄:“……”这点家事就不用和我说了。
他嘴角抽了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但看应听声一脸轻松,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将此事抛之脑后,说起另一件事:“那你动作快点吧。你师尊救人可能真的只会救——把人捞到冰层上就完了。是死是活,需不需要帮助,用不用喊救援之类的,你师尊肯定不耐烦做的。”
应听声:“……”
罪过,罪过。
“不过问题也不大,那可是天梯前百,要是就这样死去也太难看了点。”孟玄安慰道:“不过让你快一点倒是真的……我刚刚收到了凉倾的信,她说沈灵回来倒是回来了,但是有点小意外……”
应听声疑惑:“什么小意外?不顺利吗?前辈受伤了?”
孟玄:“倒也不是……”
——直到两人回到天机宗,直奔和生阁之后,应听声才明白了凉倾口中的“小意外”是什么。
和生阁内,许寄忱面色复杂地站在门口,听见动静回过头,就看到了回来的应听声等人,然后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问道:“你们来找我师尊吗?”
应听声走近之后点了点头,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副表情。”
许寄忱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了大殿的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对他说道:“你还是进去自己看吧。”
应听声迷茫地看了许寄忱一眼,走了进去,在与坐在书桌前的人对上视线时,应听声也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只因坐在书桌前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沈灵,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孩。
那小孩规规矩矩地束起了长发,衣服整齐,正襟危坐地站在了书桌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根三个巴掌大的毛笔,背也挺得直直的,几乎都快要桌上被成堆的公务淹没了。
听见推门的动静,那小孩手中的毛笔一顿,抬起头,看向来人。
应听声简直要汗流浃背了,因为这小孩儿长得和沈灵有七八分相像——要不是应听声清楚沈灵的为人,他甚至会觉得这是沈灵在外流浪多年的孩子。
“师尊被困在阴阳司与人间的缝隙中,凉前辈救他出来时出现了点意外,导致师尊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过你放心,师尊还是那个师尊,从心智到记忆都与正常的师尊别无二致,只不过身形与容貌发生了变化。”
许寄忱看着满头问号的应听声,开口解释道。
应听声听完之后沉默了两息,最后还是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声“前辈”。
沈灵如今虽然是幼童模样,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甚至还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理解。你若喊不出口,也可直唤我名,我不在意。”
应听声:“……”他疯了才会直呼沈灵的名字,没看见连许寄忱都还规规矩矩地唤着师尊呢吗!
沈灵是谁?那可是和清休澜平辈的人!天机宗话事人!阴阳司主!
沈灵可能真的背着应听声偷偷修习了言灵一术,只看了他一眼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飘飘地说道:“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冒犯——毕竟你唤你师尊,不也是直呼其名吗?”
应听声:“……”
打扰了。
沈灵笑了一声,挥挥手,许寄忱便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顺便还喊住了正要进去的孟玄,随手带上门,大殿中的将私人空间留给沈灵和应听声。
沈灵整理了一下衣袖,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轻盈落地,走下高台,坐到一旁用以待客的椅子上,用手势示意应听声随便坐。
沈灵如今的身形有些影响他办事,好在这只是暂时的,日常生活中有灵力辅助,也不算特别麻烦。
“你师尊呢?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沈灵用灵力给应听声倒了杯热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才开口问道。
应听声三言两语和沈灵说了他不在时发生的事,又简单地朝沈灵解释了一下在离人海发生的事,最后告诉他清休澜留在离人海善后,自己与孟玄就先回来了。
“你平日中很少与你师尊分开行动,是出了什么事,迫使你选择先回天机宗吗。和你师尊有关?”
沈灵一针见血地问道,完全不给应听声喘息的机会,直入正题。
应听声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他:“前辈有非常在意的人吗?”
“要是那个人原本刀枪不入,但却为了你在自己的盔甲上凿开了一道口子,使你感到温暖和幸福时,别人也可以通过这道口子伤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前辈会怎么做呢?”
沈灵听到这个非常明显的例子,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回答道:“难免的事。拥有爱会使人变得脆弱,再强大都一样。”
“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刀枪不入,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话,就只能把他的心剖出来,将爱从他的身体中剥离。”
“这很残忍,对吗?”沈灵淡淡开口,问应听声。
应听声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想这样做的话,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沈灵道:“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是没有用的。
“——除非你将其吃掉,让其在你的身体中永生。”
突然,沈灵话音一转,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应听声被沈灵这话吓出一声鸡皮疙瘩,诡异地抬眸看了沈灵一眼,简直怀疑沈灵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下一秒,一股灵流“噗”地穿过了窗户纸,直接穿进了殿内,化作了一个人形——正是凉倾。
凉倾看见应听声时眸中一喜,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朝着沈灵的方向结了个阵,低喝一声“去”,那法阵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冲向沈灵,然后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随后,一道模糊黑影就被法阵从沈灵的身体中拍了出来,迅速缩小,虚弱地瘫倒在地上。
凉倾的神色一点也没有放松,又迅速打出一道法阵,将那团黑影困住,唤出折湛,直接将其化作黑色烟雾送去了阴阳司。
沈灵皱着眉,捂住额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看见黑影彻底消失在大殿中之后,凉倾又警惕地左右检查了一下,确定周围安全之后才放下了心,尴尬地对身旁一头雾水的应听声解释道:“我救沈灵的时候有些着急,不小心让别的东西附在他身上,一起给带回来了哈哈……”
应听声:“……”不是前辈,这是否有点过于离谱了。
沈灵揉了揉眉心,才睁开了眼,眼中似乎有些迷茫,但他在看到凉倾时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头似乎又疼了起来,对应听声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不要尽信,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凉倾,凉倾迟了一秒才接收到沈灵的视线,反应了一息,立刻“哦”了一声,笑着说道:“你们聊,你们聊哈哈……有事叫我。”
话音落下之后,凉倾刚才怎么进来的。就又怎么出去了,甚至还修了一下被她捅破的窗户。
“……”应听声沉默地目送凉倾离开之后,又转头看向沈灵。
看沈灵的眼神,估计已经不记得刚才聊过什么,于是应听声也没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聊,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有一事想请前辈帮忙,此事很重要。”应听声刚说完,看着面前的沈灵却突然止住了话音。
沈灵现在这样,他还要求人家帮忙,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但应听声若想去阴阳司,就非得找沈灵帮忙不可,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好在沈灵似乎并不介意,抬眸看向应听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原本十拿九稳的应听声此刻却有些踌躇,似乎方才沈灵对他说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话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迟疑几息之后,应听声的视线轻轻落在前方,抚摸过右手戴了多年的淡金色镯子,还是低声开了口。
“我想请前辈……送我下阴阳司。”
第143章 红莲(19) 找人。
“……你当阴阳司是什么地方?”看沈灵的表情, 应该是觉得应听声疯了,接着劝道:“你一个阳寿未尽的活人,频繁去这死后之地, 于你无益。”
“于我无益无妨, 于师尊有益就好。”应听声摇了摇头, 然后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沈灵听。
“……届时,还希望前辈帮我遮掩一二。”
说完, 应听声似乎还有什么顾虑,犹豫着开口问沈灵:“前辈刚刚……”
沈灵显然没有把自己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 随口“嗯”了一声, 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接着应听声刚才说的话往下说道:“很疯狂的计划。休澜不一定猜不到你在阴阳司, 你这计划能否成功, 全看你演技如何,以及休澜是否愿意陪你演这一出戏。”
“无妨,前辈肯帮我就好。”应听声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就已经很满足了,他被沈灵带偏了话题,没再纠结沈灵之前说的那些话, 喝尽沈灵倒给他的那杯茶,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既然已经知会了前辈,我就先去人间了。”
“前辈准备好之后,告知我一声就好。”
说完, 应听声朝沈灵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许寄忱正等在门外,看见应听声出来之后他才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 问他:“天门是真的。”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看许寄忱的表情,似乎他内心已有判断,不需要应听声再给他一个回答。
于是应听声只简简单单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天界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现在不是。”许寄忱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留下一脸茫然的应听声,自己走了进去。
这师徒俩今天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应听声只听了个囫囵,虽然有些不解,但他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便没在这两件事上多纠结。
应听声原地开了个传送阵,直接落在人间一处荒芜,人烟稀少的村落当中。村落周围都是黄沙,别说树,连棵草都找不出来。
他并没有在附近感受到有生的气息,说明这个村子已经荒芜很久了——应听声在这里布下法阵,留下分神,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任何人,简直再合适不过。
应听声闭上眼,就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中,与自己的元神面对面。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唤出分景,但合拢手心时却握了个空,这才想起,分景不小心落进了离人海,没有带回来。
也不知清休澜还记不记得,会不会捞一捞分景——就这样将分景留在海底,实在太可惜。
想到这,应听声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自己用灵力凝成一把长剑,从那道元神上割下了一部分,化作分神。
在元神被割裂的瞬间,应听声就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与习千瑜揉碎种在他心间的那朵红莲时的痛感不分上下,但尚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分出元神后,应听声又在这块元神中添入了自己的一部分精气,让它染上自己气味,这样会显得更加真实。
接着,再辅以用来遮掩视线和探知神识的法阵,加上沈灵的掩护,说不定真的能瞒过清休澜。
这么想着,应听声就将这块栩栩如生的分神化做了自己的模样,又咬破自己的指尖,在那道分神的眉心轻轻一点——那分神便活了过来,像突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走向其中一间房屋,开始打扫这间根本住不了人的破旧屋子。
应听声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思考两息之后,突然恍然大悟——轻轻呢。
他吹了声口哨,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天上出现一团巨大的白色毛茸茸。
虽然知道乘黄应该压不死自己,但应听声还是诡异地往旁边站了一步,躲在屋檐之下,至少不要让自己直杵杵地站在那儿当个乘黄降落时的活靶子。
乘黄落到一半就重新变回了狐狸,在地上打了个滚,轻轻松松稳住身形,有些不满地朝他叫了一声,颠颠地跑到应听声的身边,张开嘴往上一跳,“啊呜”一口咬住应听声的袖子,就像虎皮膏药一般怎么甩都甩不下去。
应听声百般无奈地摇了摇略微沉重的左手,然后对狐狸说道:“好了,先干正事,一会儿再闹。”
狐狸明显不觉得应听声出现在这儿有什么正事,并不领情,也没有松开嘴,口中牙齿已经将应听声的衣袖咬出了几个洞。
应听声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直接伸出手轻轻地在狐狸背上一抚,就顺下了几根松散的毛来,用右手一揉,那毛便掺杂着灵力化作一只活灵活现的,与狐狸一模一样的毛绒假狐狸。
狐狸看见这假狐狸,震惊地瞪大眼珠子,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顶着自己模样的假狐狸学着自己的样子,颠颠地跑到一旁屋内的“应听声”身边,眼中似乎有些迷茫,不自觉松了口。
“你也觉得很像,是不是?那只假狐狸身上有你的味道,就更像了。”应听声拍了拍手,抬起左手看了两眼,就看到了衣袖上的两个洞,于是又默默地收回目光,似乎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接着,应听声又在狐狸的目光之下在此地布下一个法阵,绵延数百米。这是一个可以轻微致幻的法阵,好处就是范围很广,不易察觉,能够不知不觉地影响到人的神智。
坏处就是效用真的很轻微,大概也只能到喝多了、走路有些打晃、眼前有些模糊的地步,思考和行动都是不受影响的。
但用来拖住怒火攻心的清休澜,完全够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应听声便换了个地方,静静等待沈灵给他消息,狐狸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闲的,没有再离开,跟在了应听声身边。
应听声默许了狐狸跟着他的行为,哪怕知道狐狸明显更亲清休澜也不在意,似乎根本不怕狐狸去给清休澜报信——反正清休澜也听不懂狐狸想表达什么。
一人一兽漫无目的地在黄沙中走了段路后,应听声就得到了消息。
消息是由天机鸟送过来的,里面是一个用布包着的物什,没有落款,但应听声就是知道这是沈灵给他的。
应听声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在里面看见一块圆形令牌一样的东西。
他左手隔着一层布托着这块圆形令牌,右手毫无防备地直接摸了上去,似乎想要将这块圆形立牌拿起,研究一下这有何用处。
这令牌中间就像阴阳两形,只不过是一银一金,令牌边缘还画着两条细长的鱼,或者是一条不长的蛇。
但就在应听声的右手触摸到令牌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霸道的灵力——好像巨大的海漩涡一样,不断将他往深处拖,应听声下意识挣扎起来,一手抱着狐狸,一手甩出了灵力,想要将自己拖出去。
但突然间,他听到了沈灵的声音。
沈灵说:不必挣扎,安心下去吧。
应听声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他的身体就像先一步得到了指令一般,放松下来,就连指尖的灵力都溃散了。
应听声失去支撑,不再反抗之后,便直接慢慢滑向深渊。
等到应听声睁眼,自己就已经再一次来到了阴阳司,正靠在判官殿那座木桥的旁边,而狐狸也跟着被带了过来,团在他的怀中,沉沉睡着。
应听声小心地探了探狐狸的鼻息,确定它和自己一样还拥有呼吸之后,才放下心。
他抱着狐狸,缓缓站起身,这才发现右手似乎还握着什么,抬起手一看,正是那枚圆形的令牌。
察觉到他的视线,令牌突然旋转了一下,变成了金色,随后,沈灵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感觉如何?”
应听声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捂住了令牌,差点把左手的狐狸给摔了,左看右看,确定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令牌中这道声音后,才松开了捂着令牌的手,往一处偏僻的小巷走去。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甚至连光线都变得昏暗之后,应听声才敢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前辈?”
沈灵“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没法直接去阴阳司帮你,但你可以通过这个令牌联系我。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拿着令牌给判官看,他们看到令牌,会帮你的。”
“你自己找个地方好好躲着。我会帮你把戏做得再真一点,让休澜亲手斩杀你这一缕分神。”
应听声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开口问沈灵:“这对师尊而言,是否有些超过了?”
沈灵似乎笑了一下,开口说道:“休澜不会分不清楚真身和分神——直接崩溃走火入魔倒是应该不至于,但你这场戏演完回天机宗之后该如何和你师尊解释……”
“……你可真得好好头疼一阵子了,在阴阳司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善后方案。”
应听声:“……”都快把善后这茬忘了。
他点了点头,答应沈灵,随后手中的令牌又转了一下,从金色转化为了银色,从对面传来的声音也消失了。
——
与此同时,天机宗内。
清休澜神色不明地看着将他拦在门前的孟玄。看孟玄这副遮遮掩掩的的神情,十有八九是已经倒戈向应听声了。
于是清休澜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没那个功夫到处找他,直接告诉我他上哪儿去了。”
孟玄哪里敢说,只是语焉不详地和清休澜打了几回太极,才含糊其辞地劝他去人间看看。
下一秒,清休澜就消失在了原地,直奔人间。
第144章 红莲(20) 心如明镜。
应听声并没有刻意隐藏他留下的那缕分神的气息, 因此,清休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处荒村。
而正如应听声所料,清休澜并没有将他在地上布下的法阵放在心上, 直直地推开了其中一扇房门。
“出来。”清休澜看着房内的应听声, 淡淡说道。
“师尊找我有事?”应听声正在收拾床铺, 哪怕清休澜贸然推开了门,手上的动作也未乱分毫, 甚至还有功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这才抬起头, 直起身, 然后开口回答道。
看他的态度不是很配合, 清休澜叹了口气, 将语气放缓了一些, 再一次对他说道:“我想, 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不需要聊了。”应听声转过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用干净的毛巾擦拭起来。
清休澜皱起了眉,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应听声的态度堪称冷淡,好像他们不是相伴了十余年的师徒, 而是两个仅仅见过几面的普通过路人,“我觉得在你身边,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是负担。”
应听声没有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清休澜的表情, 只是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茶杯,好像那茶杯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瓷器一样——可明明应听声手上的陶色茶杯分文不值,一吊铜钱能买仨。
此时已近日暮, 晚风缓缓吹过,温柔地撩起了清休澜的长发,他背对带着薄粉的落日,面朝点上了灯烛的小小房间,本该是一副日落归家的温馨场景。
但清休澜只觉一股怒气从心间四散到了他的四肢,直接冲进了他的大脑,叫嚣着让他不要再维持理智,让他去和应听声问个清楚,让他不择手段也务必要将应听声留在身边。
清休澜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多,但真正属于他的屈指可数。
越是珍贵,越难以割舍。
清休澜几乎没有思考,快步往前,走到了应听声坐着的茶桌边,直接伸手抢过应听声手中的茶杯,似乎是想将这茶杯摔落在地。
可当他偏眸,对上应听声无波无澜的眼神时,却又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把他身上这股无名火浇得一点儿没影了。
我在干什么。
清休澜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之后,往后退了一步,扪心自问。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大脑有些昏沉,想要通过晃动将快要陷入沉睡的精神叫醒。
而就在这时,应听声却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清休澜身前。
正当清休澜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对上应听声的眼眸时,却看见他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穿过了他,看向后方,然后吐出了两个字:“借过。”
清休澜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却还是侧过了身,将唯一通向外面的门让了出来。
应听声穿过这扇门,来到了外面。
门外只见暮色,不见太阳。就连地上的黄沙,也被染上了一股暮气沉沉的浓重颜色。
应听声看着远方,背对着清休澜,然后开口说道:“我有点累了。总归你该教我的也已经教完了,不如……就这样吧。”
顺着应听声的视线往远方看去,在被风沙遮挡的不远处,还有一间同样破烂的房屋。
沈灵正坐在屋中,他眼前放着一面宽大的水镜,水镜中的景色,正是应听声和清休澜。
沈灵听着应听声将一句一句伤人的话说出口,垂下眸,打了个响指,一道灵力从窗户缝中飞了出去,没入了清休澜脚下的不起眼法阵中,进一步加深了清休澜内心的情绪,模糊了他的五感,神志和意识。
听到应听声的这句话之后,清休澜像是突然失去了解读文字的能力一样,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最终,大脑不情不愿地接受了所听到的事实。
清休澜立刻追了出去,停在距离应听声五步远的地方,堪称冷静地问他:“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自立门户了?”
“怎么会呢?我的能力还远不到这种程度。”应听声淡淡答道,好像没有什么话能够触动他的情绪。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如果清休澜此刻是清醒的,那么他就能轻易发现应听声话中的破绽。
但在经历完一场大战,还耗费灵力将一大群落入离人海中的人从下面捞上来之后,清休澜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
他的反应和对危险的预知能力也在变弱,再加上由应听声亲手布下,以及沈灵加固的法阵,此刻清休澜几乎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说话、做事。
“我说过了,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清休澜闭上了眼,不断在他眼前闪烁、晃动的黑点这才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清休澜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接着说道:“除非我们两人中有一人死亡,否则别想一拍两散。”
“师尊的意思是只有死亡,没有离别吗?”应听声回过头,看向朝他走来的清休澜,问道。
他一说话,清休澜就像找到了方向坐标一样,哪怕闭着眼,也轻松辨认出了应听声的方位。他稍稍改变了自己的位置,接着往前走去,再一次精准停在了距离应听声不近不远的地方。
随后,他缓缓点了点头,答道:“没错。”
“那师尊杀了我吧?”应听声在看到清休澜停下之后,反倒朝他走了过去,微微俯下了身,几乎像是靠在了清休澜肩上一样,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师尊既然忧心我的死亡,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至少我死在师尊手中,比死在别人手中好吧。”
老实说,有一瞬间,清休澜是想这么做的。
让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一面压了下去,摇头道:“我不会杀你,我只会保护你。”
在应听声才不管清休澜在说什么。
这缕分神唯一的目标就是引导,或者控制清休澜亲手将自己杀死。
所以,应听声不再和清休澜废话,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半强硬地将其塞进了清休澜的手中。
清休澜在摸到匕首的刀柄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就像恍然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一样,睁开了眼,眼中清明。
“做什么,放手!”清休澜立刻松开了手心,想要将这柄匕首拿开,但他的手却被应听声牢牢握住了。
应听声目光中氲上了一点温柔,双手紧紧握住了清休澜拿着匕首的右手,随后轻声道:“别害怕,师尊。就像你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就像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
随后,在日光完全落下之前,应听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扑进了清休澜的怀中。
清休澜还在试图挣扎,他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应听声到底比他高些,这一扑,直接将没保持住平衡的清休澜扑倒在地,随后……便是一道刺破皮肉的声音。
借着倒地的惯性,那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应听声的腹部。
血液流出之后,应听声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拥抱住了清休澜,面朝黄沙,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这好像是与应听声再次重逢后,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清休澜的眼前,这样虚弱,这样奄奄一息。
清休澜的金眸突然黯淡下来,瞳孔剧烈左右颤动着,随后,他猛地推开应听声,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立刻凝聚了一道灵力,就要去治愈应听声腹部这道伤口。
这道伤口对于修仙者而言,并不致命。
应听声在被清休澜推开后,便无力地合上了眼,倒在一旁,随后在清休澜灵力凝聚的那一息间,化作光点消散。
那道姗姗来迟的淡金色灵力什么都没有留住。
太阳终于落下了,黄沙依旧在随着微风四处旅行。
随着应听声的分神一同消散的,还有那只蹲坐在破旧的房屋前,乖巧的白色狐狸团子。
清休澜怔怔看着原本还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如今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他躺过的痕迹,也被微风轻柔抚过,了无痕。
清休澜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时候,他应该想些什么的。
比如曾经相处的点滴,经历过的时光,生死、誓言和约定。
但是突然间,清休澜什么都想不到。好像所有他和应听声有关的回忆,全都被突然抹除了一样。
清休澜的心脏好像被挖空了大半,连带着他的脑子一起。
月色越来越浓,晚风也越来越凉。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清休澜刚经历了一个开始,正准备接着往下走时,却突然被告知——这就是结局了。
沈灵看着水镜中一动不动的清休澜,皱起了眉。
清休澜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只是应听声的一缕分神,应听声并没有真的被他杀死。
但是好像“自己亲手杀死应听声”这个虚假的事实深深刺中了清休澜的心。
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样,久久未言。
直到月上中天,沈灵终于看不下去了,打算出面将清休澜带走。
但他刚一动,水镜那旁的清休澜却也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右手,触上面前黄沙。
凉的,有些粗糙。
清休澜握住一把黄沙,黄沙很快顺着他的指缝落了下来。
他就这样重复着抓起一把沙,然后又任由沙落下的动作,足有十几次。
在那之后,清休澜好像又从一层梦境中醒来一样,眼中的迷茫和困惑逐渐消散。
他回过头,往沈灵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透过水镜与沈灵对上了视线一样。
随后,清休澜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天机宗长老与徒弟关系决裂后,将其杀害”的传闻,便迅速在修仙界中散播开来。
第145章 红莲(21) 放任。
清休澜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没什么反应, 好像自戳了双耳一般。
哪怕知道那是传闻也坐视不理,回了天机宗便把自己关在雪霁阁。
沈灵知道清休澜已经看到了自己,他再藏下去也并无意义, 于是, 清休澜前脚刚落在雪霁阁, 沈灵后一秒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帮他。”
沈灵走进雪霁阁后, 在那棵玉兰花树下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清休澜。
清休澜显然知道来人是谁,淡淡地说了一句。情绪没什么波动, 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沈灵没有反驳, 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在整个雪霁阁罩下了一层结界。
“你们全部都在帮他。”
清休澜又说了一句。
沈灵看不见清休澜的神情, 也没从他的话中听出什么情绪, 只好接着沉默。
他不回答,清休澜也没接着问。
好像沈灵回不回答对清休澜而言也没有意义,清休澜只是想将话说出口而已一样。
在两人的沉默中,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清休澜从一旁的地上提起两坛青松酿, 开口道:“喝吗?听声酿的。”
沈灵便默默地走了过来,在清休澜身边坐下,刚想抬手拿过清休澜放在桌上的酒杯时,那酒杯却突然被又清休澜拿走了。
“你现在这副身体还是个小孩呢,还是别喝了。”
沈灵:“……”
他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了清休澜的手上。
清休澜也不知道是不是将这坛酒过了一道冰, 那酒杯中的酒液缓缓散发着寒气,甚至蔓延到了杯壁上,冻口, 也冻手。
清休澜就像感觉不到冷一样,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接着,他放下酒杯,酒杯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偏着头,朝沈灵举了下杯示意,随后一口将其喝尽了。
连续三杯酒下肚,清休澜这才止了动作,缓缓开口:“我知道他在演戏。”
“从踏入荒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真的应听声。”
“我本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扮演游戏,但我又察觉到了地上布置的法阵。光凭应听声自己,是无法设下如此强悍又隐蔽的法阵的,而你布置法阵的手笔,我最熟悉。”
清休澜转动着空荡荡的酒杯,没有抬头,就这样盯着被月光照亮的石桌,说道:“于是,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帮他。”
“……我只是,有些感慨,还有些惆怅。”
说到这,清休澜抬起了头,看向挂在高空中的月亮,轻声道:“感慨有一天——我们居然要靠装作决裂,来保全对方。”
“我没有戳穿他,顺着他的心意,将这场戏演了下去。有一瞬间,我好像做了一场梦,这个‘杀死应听声’的梦,是如此真实。”
说到这,清休澜就没了下文,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沈灵本就是个寡言的性子,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或许他觉得语言是苍白的,于是只默默坐在清休澜身边,看着他将那两坛青松酿一滴不剩地喝干净了。
“他现在在阴阳司是不是?带他回来吧。阴阳司阴气重,对他总归不好。”清休澜的视线也不知道落于何处,说道:“……我会装作不知道。”
沈灵却没有回应清休澜的话,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柄长剑,然后轻轻放在石桌上。
那长剑没有剑鞘,比沈灵还高。
清休澜只不过看了一眼,就立刻认出了这把长剑——这是那把落在了阴阳司的破烂剑。
应听声打碎了这把剑的剑境之后,这把剑便消失了。
“这把剑是我在阴阳司找到的。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它。”
沈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谁能想到这把与分景同生的剑,竟和分景一样特殊。”
分景剑能够记录下每一个人死前的那段经历,而这把不知道名字的破烂剑,则是可以将一段经历藏入不同的剑境中,永远保存。
“我看到了一段不远不近的经历——那段差点让应听声死去的,关于试炼之境的经历。”
“在其中,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想听吗?”沈灵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问清休澜“要不要再来一杯酒”一样。
“……你说吧。”
“那块红尘殿主一时兴起加上的,不知真假的月若木,不在你的预料之内吧。”沉默了几息之后,沈灵开口道:“……虽然不知真假,但你依然要得到它。可就凭那时候还是两个毛孩子的应听声和许寄忱,别说夺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于是,你故意放纵习千瑜用毒气将试炼之境内的大部分人都逼到了那个你设下了杀阵的山洞内。”
听到这,清休澜的睫毛颤了一下,他垂下了眸,嗅着酒杯中残存的酒香。
但沈灵的话音依然未停,平静,且字字清晰,就像在朗读他被刻在竹简之上的罪行一样。
“利用那道杀阵,你顺理成章地让应听声拿到了第一,成功收下了这块月若木。”
“……我竟不知道,原来你在这么久之前,就开始为八年前那场死亡谋划了。”直到此时,沈灵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个人情绪,滞涩说道:“我想问你。倘若那个时候应听声没有选择拯救其他人,你是否也会对别人视而不见?”
“你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呢?”清休澜淡淡答道。
月亮又偏移了一些,一滴露珠从玉兰花瓣上坠落,清休澜在寂静的夜晚开口,道:“是的,我会。”
“拯救他们,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听声……他当时对我唯一的意义,也只是替我赢下那块月若木而已。”
清休澜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将死的囚犯一样摊开了手,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冷漠,更加无情。”
“不妨告诉你,我早知道溟市的存在,但我却刻意留下它——只因我需要菩提花,但菩提花只有内心纯净且法力高强的人才种得出来,溟市主,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我留下溟市,给菩提花成长的时间,在等到一个合适且合理的时机之后,将它拿到了手。”
清休澜站起了身,走出了被玉兰花挡住的躺椅,整个人都沐浴在了月光之下,道:“鲛人泪,月若木,菩提花,千丝雪,全部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当然,我并不知道鲛人泪会失控。我承认,这是我唯一的失误。”
“我这么心机深沉,心思狠毒的人,是不是就不该活着。”清休澜说完后回过头,看向沈灵,随后一如既往地,没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东西。
“这只是你的选择而已,对错该由世人评判,而不是我。”沈灵回答道。
清休澜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我庆幸自己不会死,因而敢大胆承诺,敢去尝试一切想尝试的东西。”
“有时候,我又痛恨自己不会死,不能用死亡逃避任何我想逃避的东西,也不能用死亡惩罚我想惩罚的人。”
“一千五百年,我早就疯了。”
“我只是觉得好累。好像突然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将听声从心中抛开之后,我发现自己除了那些计谋,什么都没有剩下。”
清休澜又转过了头,看向了如雪一般皎洁的月亮,喃喃道:“……要是没有天道赐福就好了。”
清休澜就是修仙一界的起源。
他的新生是修仙命脉——灵脉的新生,他的死亡,就是修仙一界的逝去,是史书上被翻篇的那一章。
天道似乎十分垂怜修仙一界,让清休澜这个起源获得永生,不死不灭。
却又好像是在刻意折磨所有踏入修仙的人,直到死,也没能亲眼见证一人飞升。只能看着自己的一生如流水一般,似乎走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的解脱,又何尝不是修仙界的解脱?”清休澜轻声说道,话音几乎淹没在夜色中。
一瞬间,清休澜脑海中突然像流星划过一样,出现了一个极为自我,极为不负责的想法——等到百年之后,应听声死去,他就带着整个修仙界,一同给他殉情吧。
灵力、仙法,所有的法阵、符咒都会被清休澜一同带走。
修仙者从此就变回了会生病的,会累的,会流汗的普通人。
在那之后,也不用分什么大大小小的宗门了,不用再忧心那些永远看不懂学不会的复杂法阵符咒。
最多百年,失去了灵力的修仙者会慢慢死去。最多两百年,所谓修仙,所谓灵力,就会变成如今飞升一样,听起来荒谬滑稽,只存在于史书上的事。
世界会重新变得平凡,也不会再被什么天道之说控制行动。
这么一想,清休澜觉得这个计划听起来居然还不错。
应听声的愿望全都被实现了。
没有人会死在清休澜的自我了结中,他们只会回归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运气好的人会平静地死在一场春日当中,运气差的,会被无法治愈的疾病夺去生命——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会死于天雷,或是因为宗门之间的争端,或是复杂的秘境。
灵气连同浊气都会一同消失,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应听声经过多次改造的那些不用灵力也可以驱动的机巧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并且会在未来的几十年间成为方便人们生活的重要发明。
他还可以和应听声埋在一块。
——也不知道他俩死了之后还会不会去到阴阳司。
应听声大概会选择轮回投胎吧,那他就留在阴阳司好了。不但可以每天都给沈灵无聊的生活增加一丝趣味,而且还可以每过百年就与应听声再见一面。
那多好啊。清休澜这样想道。
第146章 命运(1) 你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这是哪。
睁开眼看到一片黑暗后, 这是习千瑜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我是瞎了吗?还是死了?
习千瑜动了一下手指,接着在心中问自己。
他的身体很轻盈,并不沉重, 也没有感受到痛楚。
习千瑜抬起了手, 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似乎是风,又好像是水。
……水?
习千瑜愣了一下, 记忆缓缓涌入了他的大脑。
一瞬间,习千瑜想起了那波光粼粼的离人湖, 想起了那道触不可及的罅隙, 想起了破碎的红莲, 以及死在他面前的蝴蝶。
“你醒了?”
身边传来一位年轻女孩的呼唤, 几乎是紧贴着自己的耳边。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 习千瑜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 而是慢慢荡开了光芒。
他立刻偏过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趴在一旁软枕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着一本深红色的书的女孩。
视线再往后看去, 习千瑜看到了一条宛如星河一般璀璨而深邃的鱼尾。
女孩儿抬起了头,尾巴轻轻一甩就从软枕上离开,游到了习千瑜的身边。
她伸出右手,用食指在习千瑜面前轻轻一划,那包裹着习千瑜的透明水膜瞬间破碎, 大量的海水涌入,下一秒,就将习千瑜淹没。
习千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但在接触到海水的一瞬间,一股温暖的力量就伴随着冰冷的海水一同冲刷了习千瑜的每一寸肌肤。
一条深红色,盛开着红莲的鱼尾取代了习千瑜的双腿。他试探着张开了嘴,发现自己可以在水里呼吸,这才放下了心。
习千瑜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坠入离人海的前一秒,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再看看面前与众不同的鲛人女孩,习千瑜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救了我吗?”
他不确定面前的鲛人女孩是否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但刚刚,女孩确实是用人间的语言与他交流的。
“是的,我救了你。”女孩轻轻一偏头,发间的水晶装饰便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女孩指着自己,介绍道:“你在鲛人海,我叫浮生,是鲛人一族的祭司。”
习千瑜脑子依旧很混沌,但他还是先依照人间礼节朝面前的祭司女孩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随后疑惑问道:“……鲛人一族,为什么要救我?”
浮生听到这句话伸出了右手食指,在习千瑜面前摇了摇,说道:“不对,救你,不是鲛人一族的选择,而是我的选择。原因很简单。”
女孩儿来到了习千瑜的背后,然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中和嘴角带着笑意,低声说道:“鲛人一族与五非一族一样,都是没有飞升资格的。”
习千瑜一惊,五非一族少有人知,而这位名叫浮生的祭司女孩位于深海,却知道五非一族,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别用这样警惕的眼神看我,我没有恶意。”浮生看出了习千瑜眼中的戒备,松开了手,然后优雅地坐到了一旁,道:“我救了你,但我不求回报,只想请你帮一个小忙。为了展示我的诚意,我就再多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还记得八年前那场,让整个五非族都陷入了沉睡的灵脉枯竭吗?”浮生撩动了一下耳边发着光的水晶装饰,一字一句说道:“灵脉之所以会枯竭,都是因为清休澜选择暂时结束自己的生命,陷入沉睡。”
习千瑜下意识不可置信地反驳道:“不可能。”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能够控制灵脉的存亡!如果真的有,那他也绝不可能是一个凡人。”习千瑜皱着眉,开始怀疑浮生所说的真实性。
浮生没有急着反驳习千瑜,只是问他:“你真的觉得清休澜是一个普通人吗?一个——活了一千五百年的普通人?”
“……世界之大,说不定他只是比别人更幸运一些罢了。”习千瑜并不认可浮生这番话。
“随便你。”浮生脸上没有一点焦急神色,也不再和习千瑜争辩这件事情的真假与对错,只一转话音,接着往下说道:“信不信是你的事,但如果你想让五非族不再被灵脉所控制,那就一定避不开要和清休澜再打一次交道。”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再打一次交道?”习千瑜直接拒绝了浮生,“五非族被灵脉控制不假,但按照你所说,只要清休澜还活着,五非族就永远都不会灭亡——这还不够吗?”
“是吗?”哪怕提出的要求被拒绝,浮生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隐约夹着一丝不以为意。她扫视了习千瑜一眼,抛出了另外一枚分量极重的筹码:“——那你……想不想为死去的弟弟报仇呢?”
浮生刚说出“弟弟”两个字,习千瑜的脸色就是一变,他神色不明,眼中警惕更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于习千瑜的不配合,浮生亦有些无奈,但却远不到焦急的地步,至今,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我本以为和一个聪明人交流花费不了我多少时间,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五非族的智慧——都到了坦白真相的时候了,还跟我装什么傻呢?”
“……”习千瑜一点也不想讨论与此相关的话题,换作平时,他肯定会找个借口委婉离开。
但如今,他身在人生地不熟的鲛人海,面前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走了之太不合适,所以,习千瑜选择了沉默。
浮生与习千瑜对视了几息,看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想法,只好十分伤脑筋似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然后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你猜你弟弟为什么到死都不肯告诉你到底是谁伤了他?还不是因为你弟弟清楚知道——你打不过伤了他的那个人,不希望你平白送死。”
说完,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习千瑜,浮生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再一次游到了他面前,开口问道:“怎么样?加上这个筹码之后,是否改变了你的心意?”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习千瑜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那么恭喜,你成功了。我会帮你。”
浮生打了个响指,似乎在赞赏他的识时务,道:“太好了。我会告诉你清休澜的具体行踪。他觉得你已经死了,所以不会对你有所防备,你只需要选一个好时机,趁其不备,将其控制,然后带去五非族囚……”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浮生突然伸出左手捂住了嘴,与习千瑜对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在我推算出清休澜的行踪之前,你就留在这儿养伤吧——兰芙塔会帮助你调息天雷的伤。”
结束了上一个话题之后,浮生游到了摆满各种各样看不懂的符咒、书本以及药剂的书桌旁,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地对习千瑜说道。
习千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既来之,则安之。他依言在床边坐了下来,盘起腿,闭上眼,开始打坐调息。
“我本以为劝说你会需要花费我许多功夫,毕竟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浮生似乎并不希望空气安静下来,一边在泛黄的牛皮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开口说道。
“没想到你在听完我的第二个筹码之后就松了口,真是让我意外啊——那蓝蝴蝶对你就这么重要?”浮生揶揄地抬起头,看了习千瑜一眼。
习千瑜闭着眼,无视了浮生的视线,语气平静道:“他有名字,叫做席梵。”
“我和他本是双生子,因为天生不足,才被迫将两个不同的灵魂塞到了一具躯壳中。我出现时,他就不能出现,他出现时,我就不能现身。”
习千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一样波澜不惊,就好像这段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往事,如今不过黄粱一梦。
“父母死后,我们便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也是能够轻松阻止对方发疯的那把锁。”
说到这,习千瑜睁开了眼,看向浮生,问她:“所以,你能够想象到吗?你最重要的人有一天突然气息奄奄地回到了家中,无药可医,没几日好活。你发了疯似的问他究竟是被谁所伤,他却打死也不开口。”
“你只好背着他,偷偷付出寿元的代价,让他以虚体灵魂的方式活在族中,一辈子都不能出去——一旦离开五非族,他便只能变作一只普通的蓝色蝴蝶,与蝴蝶共享寿元。”
“……一只普通蝴蝶的寿命有多久?不过短短两个星期而已。”习千瑜仰起了头,看着头顶闪着光的白,他知道,那是海面。
听完这段话,浮生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你一定要开天门。在这种人力不可为,祈祷不可信的情况下,似乎飞升成神,求助于天界神仙,就是唯一的解法了。”
习千瑜耸了下肩,说道:“如你所见,我失败了。现在我孑然一身,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就喜欢与你们这种孑然一身的人打交道。”浮生眯起了眼,嘴角带笑,说道:“因为这样的人,才最无畏、无惧、无负担,能够更好的完成我的任务和目标。”
“喜欢和你打交道的人也不少吧。”习千瑜面无表情地回答她:“毕竟你无情无义无感触,不管是爱上了你,还是背叛了你,都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浮生大笑了起来,抬起右手,指了习千瑜一下,说道:“不错!和你聊天真愉快。”
“不过呢,我比较讲究效率。免费的闲聊时长已经用完了,如果还想继续和我闲聊的话,可就要付出额外的代价了。”
浮生拿起了桌上不断闪烁的罗盘,然后抬手抛到了习千瑜手中,朝他一颔首,说道:“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和意志吧。”
第147章 命运(2) 捞分景。
习千瑜抬手接过罗盘, 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被浮生喊停了脚步,他转过头, 就看到浮生倚在门边, 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在你离开之前, 我最后再嘱咐你一句——不管你有多恨清休澜,他都不能杀。”
“他死了, 灵脉和修仙界就全完了。虽然鲛人无法飞升,但是鲛人也不能失去灵力, 你明白吗?”说到后面, 浮生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虽然还是笑着的, 却让莫名人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习千瑜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 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水面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