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明天见 喝豆奶的狼 22522 字 2天前

第31章 第 31 章 “他不会又失忆了吧?”……

接到罗昊的电话时, 乔钰正在图书馆写论文。

江勉出车祸了,在医院躺着呢,目前没过危险期。

他觉得对方旧活新整, 一个坑里想套两头驴。

所以下意识就接话:“他不会又失忆了吧?”

罗昊哭天抢地:“天娘啊,可别再来一出了。”

临场反应还挺强。

乔钰挂了电话。

但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什么也没看进脑子。

收拾收拾书准备回宿舍,罗昊给他发来了一条视频。

视频是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拍的,虽然拍摄者无所不用极其地变换角度,但乔钰只能看到重重遮挡物后面的部分床铺, 以及完全看不清是人是鬼的所谓病人。

【罗哥:昨晚上出的车祸,秦小姐今早刚醒, 话就说这么多, 你爱信不信。】

这条信息后面接了一个医院的定位。

乔钰信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凳子摩擦地面, 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附近的同学微微皱眉,朝他投来介意的目光, 但乔钰顾不得那些, 他甚至来不及收拾书本, 忙不迭地出了自修室。

给罗昊打去视频,那边大概正等着呢,几乎秒接。

乔钰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楼梯间里,看罗昊给他一张一张地翻着病例以及几张病危通知书。

江勉的名字赫然其上, 如果这也能造假,那玩笑未免开得有些大了。

买车票, 去车站。

乔钰一边点一边往楼下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证还在书包里。

又慌乱地返回去。

一个猛回头,撞上后面的同学, 他差点摔下楼梯,还好人家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

“啥事儿啊,”那人脾气挺好,“别着急。”

乔钰扶着栏杆,喘口气的功夫冷静了下来。

“没事儿吧?”那人又问。

“没,”乔钰呆愣愣地回答,“没事。”

不是上下学的点,楼梯上的人不多。

那人看乔钰能站住了,也没太多管闲事。

乔钰一个人停了会儿,突然蹲下去坐在了台阶上。

他踩着一阶坐着一阶,双手按在自己脸上,搓了几把,打开手机又把罗昊发来的视频看了一遍。

都没见着脸,不一定是真的。

江勉什么事干不出来,就算是大点的玩笑他也不是一定就不敢开。

再说即便是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好不容易把江勉甩开了,现在自己巴巴往上凑?

他也疯了?

乔钰关掉手机,右手握着,左手抓着右手手臂支在膝盖上,然后躬身把脸埋了进去。

别管了,别问了,也别担心。

就算是真的你去了也没用。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对自己说,早早地回了家。

孙姨看他乔钰回来,刚好出去买菜,家里的食材不多了,早上买能新鲜点。

门关上之后,家里只剩他们祖孙两人,乔钰蹲在姥姥的腿边,抱着她的腰。

姥姥摸摸乔钰的脑袋,左边摸摸右边摸摸,摸来摸去摸到乔钰的脸:“哎哟不得了。”

她摸了一手的潮湿。

因为要照顾姥姥的情绪,乔钰基本都会在姥姥面前保持笑容。

他想做那个接着姥姥的人,而不是让姥姥接着他。

可今天他有点控制不住,看见姥姥就眼里泛酸。

不管长了多少岁,他在姥姥面前都是个小孩儿。

“姥姥,”乔钰抱住姥姥,就像几年前他从京市回来,“姥姥我难受。”

姥姥长长“哎”了一声,也抱住乔钰:“小猴儿受委屈了。”

不是委屈,委屈是之前受的了。

他现在难受,是觉得自己委屈都受成那样了,还想着给他委屈受的人。

乔钰觉得自己有点那什么。

“小勉呢?”姥姥板着脸,“让小勉揍他去。”

不说还好,一说这名字,乔钰只觉得心像针扎一样疼:“小勉骗我,他和别人结婚去了!”

“哎哟哟,”姥姥眼睛一眯笑起来,“那是好事啊!”

乔钰张了张嘴,停了两秒闭上,心里更难过了。

“可我喜欢他!总想着他!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真贱,我该死!”

乔钰咬着牙,恨不得直接往自己脸上甩两下。

“他还说爱我,说永远爱我,可他跟女人结婚,他真是个畜生,我不应该信他,他只会说谎,他骗我,他骗我……”

乔钰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就连自己都忍不住想,是啊,那为什么还要流眼泪呢?

“可是我的心好疼,”乔钰摸着自己的胸口,小声地念着,“真的好疼啊……”-

乔钰还是去了趟京市。

他偷偷偷摸去的,带着口罩和鸭舌帽。

可惜医院是私立的,他被拦在了外面。

罗昊的对话框来来回回点开了好几次,乔钰咬着手指甲,还是没把那个信息发出去。

在门口站了许久,他鼓足勇气去和安保人员搭讪。

对方耷拉着眼皮,一开始没搭理他,但乔钰总是不走,只好勉为其难地透露几句。

“昨天是有个入院的,夫妻俩。”

“男的护着老婆,伤得重些。”

天色逐渐沉下来,乔钰呆呆地站在路边。

江勉真的出车祸了。

但这不妨碍他依旧像个笑话。

夫妻俩,老婆。

嗯对,这样才对。

他呆呆地站在路边,觉得自己能来一趟已经仁至义尽。

他应该回去了。

回去,不管江勉是死是活,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操心。

小俩口好着呢,你过去找什么恶心?

乔钰拖着自己灌满水泥的双腿,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往前走。

上午哭出来的眼泪让他脸上过了敏,现在又疼又痒,反而成了支撑着他清醒走下去的动力。

想是想明白了,可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不过一墙之隔,江勉在里面生死未卜。

他却连守在外面担心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以前是那么亲密,是那么、那么的亲密。

乔钰都想过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都老了,快死了,也是江勉守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呢?

因为钱?还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能两个都有,乔钰不知道。

他仰起脸,抬手摘了口罩,大口大口的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江勉死在五年前的那场车祸里有多好。

没有欺骗,没有婚姻,没有接下来的一切,他还能在脑海中存留一些他最爱的少年,陪着他走完漫漫余生。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江勉的重新出现把一切都毁了。

他和江勉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从脸颊滑落,在下颌淋了一场小雨。

在这里没人认得他,也没人在意他。

乔钰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痛痛快快哭出来。

有车辆驶过,后排的秦予鹿和路边的乔钰打了个照面。

“这人……”她趴着车窗往后看了眼。

动作牵动伤口,她疼的抽了口气。

“别乱动呀!”她朋友连忙把她掰回来,“你能不能老实点?!”

“我看到个人,”秦予鹿指指后面,“他的脸老红了,吓人。”

两个女生在车里叽里咕噜说起话来,刚才那一抹哭声就像窗外飞驰而去的树木,晃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

秦予鹿回了趟家,又赶来医院,江勉这边情况虽有好转,但还是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秦予鹿趴在玻璃上往里看,不明白自己过一夜都可以下地乱跑了,为什么江勉就伤得这么严重。

“车是冲着驾驶位撞的,”罗昊摇摇头,“而且江少的头部本来就受过重创。”

“他护着我了,”秦予鹿目光发直,呆呆道,“他救我一命。”

罗昊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消息。

乔钰那边没一点动静。

“真绝情啊。”他忍不住感叹。

秦予鹿转过脸:“怎么了?”

“你还知道感一下恩呢,江少豁出命保下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谁?”秦予鹿问,“他老婆?”

罗昊收了手机:“你不是他老婆吗?”

秦予鹿不解:“你认识江勉这么久,他老婆你不知道?”

“五年而已,”罗昊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清楚,哪来的老婆?”

秦予鹿面露不解:“之前三天两头就往淮城跑,都那样哄了,他老婆也没原谅他?”

“不就说吗?”罗昊也挺无语的,“我都跟他说了,他非不信,还说骗他,江少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了,谁敢骗他。”

秦予鹿瞪大眼睛:“啊?不会吧?如果那人真这么烂,江勉喜欢他什么啊?”

罗昊愤愤道:“我怎么知道?跟中了蛊似的,两眼一睁就是他老婆。”

两人在走廊上絮絮叨叨聊着八卦,没一会儿,医护那边通知可以家属探望。

秦予鹿立刻上前:“我是家属我是家属!”

她穿上隔离服,小心翼翼走到病床边,江勉的脸上贴着纱布,人还在睡。

“破相了……”秦予鹿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过以江勉的长相,就算破相了半边脸应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她象征性在旁边说了几句“早点醒来”“我等着你”“爱你哟”之类的废话,毕竟他们暂时还要扮演单方面伉俪情深的未婚夫妻。

江勉没给任何回复——他当然给不了回复。

秦予鹿知道的,她就过来走个过场。

然而等到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竟也觉得有些心酸。

鬼门关上走一圈,病房外守着的除了自己这个凑数的,也就剩一个罗昊。

现在这个关节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江勉早点咽气,好敲骨吸髓,瓜分殆尽。

“快点醒过来啊,”秦予鹿小声说着,“刚攀上你这个靠山,别这么快就倒嘛……”

第32章 第 32 章 “你认识我?”

乔钰回了淮城之后, 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罗昊也不给他发信息了,他不知道江勉到底好些没有。

应该是好转了,如果是不好的消息, 总会通知一下吧?

但他又怕真看见个通知,每天点进去对方的朋友圈一百次,就指望着能看着一点动静。

两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乔钰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去一趟京市和那个医院的安保打听打听,但又想起自己上次嚎啕大哭发誓是最后一次跑来京市。

脸上的过敏刚好,他就又开始乱想。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乔钰抬手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但到底还是没给。

“哎哟~”

他撞到一个人,对方踉踉跄跄兜了一圈, 倒在了他的身边:“好痛。”

对方是个姑娘, 乔钰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然后慌里慌张地想去扶她:“你没事吧?”

“好像……有事。”那姑娘虚弱地朝他伸出手, 然后——狠狠握住了。

乔钰一愣,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因为用力过猛, 那姑娘又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你有没有点绅士风度!”对方一改刚才的柔弱不能自理, 怒而暴喝, “我差点——”

话说一半,她突然卡了壳,一双好看的杏眼滴溜溜盯着乔钰,半天没吭声。

“同学?”乔钰皱了皱眉, “你应该没事了吧。”

他说罢,停了两秒, 也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事,自行绕开就要走。

“哎!”那姑娘跟过来,“你撞了我, 就想这么走了?”

乔钰停下脚步,回头看。

这是来碰瓷的?

可下一秒,对方又说:“长得不错,约饭吗?”

乔钰扭头就走。

“我请客!没听见吗?”那姑娘继续跟着,“Hellow?耳聋?我,美女,请你吃饭。”

这世界神经病真多,乔钰想。

他回了宿舍,放下课本准备去酒吧兼职。

但下楼时又意外撞到一个男生,对方华丽起身深情注视,张口就是一句:“认识认识?”

乔钰冷下了脸。

他觉得有人在整他,但是不知道是谁。

想到这又有些不安,于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清消,他找到了王哥。

犹犹豫豫,想通过对方去找罗昊打听江勉的消息,但王哥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觉得他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乔钰咬着牙,没说出口。

“今儿啥日子啊?”王哥拍拍他的肩,“有个漂亮妹子买了三千块的酒都记在你头上了。”

乔钰隐约觉得不妙。

他拿了瓶酒走过去,果然是那个碰瓷的。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乔钰问。

“坐啊,”那人拍拍身边的座位,“我叫秦予鹿,交个朋友。”

“咔嚓——”

乔钰手中的酒瓶摔了个稀巴烂。

一千块的红酒落地听了个响,旁边两个服务员眼睛瞪得都快有嘴大了。

“哎呀!”秦予鹿装模作样地捂了一下嘴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你陪我喝一杯,把我哄高兴吧。”

乔钰站在原地,目光停在秦予鹿的脸上,一直看着她。

秦予鹿本来演得还挺投入,但慢慢发觉乔钰这个反应不对,于是也就恢复正常了。

“你知道我?”秦予鹿问。

乔钰张了张嘴,努力想让自己回答得非常正常,显得游刃有余。

然而,努力过后,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渣男,”秦予鹿的突然提高音量,“你对得起江勉吗?”

乔钰有那么一两秒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医院差点没命了你却在这里——”秦予鹿看了看四周,接上,“端盘子。”

说完她又觉得奇怪:“他少你钱花吗?”

“你在说什么?”乔钰不明白。

“你,”秦予鹿指着乔钰,“为什么不去看看江勉?”

乔钰简直匪夷所思:“你……让我去看江勉?”

“我?”秦予鹿又指指自己,“我为什么不让你看江勉?”

“你是他的、妻子——”

秦予鹿:“我呸——”

乔钰:“……”

“我大好年华为什么非要替你步入婚姻的坟墓?你想玩我也想玩好吗?”

乔钰呆在原地。

“江勉没跟你说吗?我和他是假的,你不是他老婆吗?对了,你眼皮上有疤没有?”

秦予鹿说着就站起身,靠近了往乔钰眼皮上瞅。

乔钰整个人呆若木鸡,连躲避都不会了,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

“果然有,”秦予鹿隔空点了一下,“江锦华戳的是不是?你还说你不是他老婆?”

“假、假的?”乔钰半天才缓过来这个词。

“不然呢?他不是弯的吗?弯的能突然变直吗?骗女人当同妻全家升天哦。”

秦予鹿说话实在是太快了,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嘟嘟嘟就是一通扫射,说出来的话大多废话,还需要顶着枪林弹雨在里面把有效信息筛选出来。

就凭乔钰现在这个生锈的脑袋,秦予鹿再说几句他非得累死。

“你和江勉真是假的?”

“同样的话我要说几遍啊?我要他的钱,他借我的势,商业联姻,懂不懂?”秦予鹿不耐烦道,“说了你又不信,不信又喜欢问。江勉失忆了你不知道吗?他摔着脑袋了,罗昊认识他的时候他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乔钰还没从上一个震惊中缓过神来,下一个震惊就紧跟着来了。

“可、可、可他……”乔钰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可他打电话说是装的,说、说自己装不下去了。”

秦予鹿皱着眉:“有吗?他有这么说过?”

“有,”乔钰肯定道,“我亲耳听到的。”

“你听错了,”秦予鹿糊弄过去,“江勉不是那种人。”

乔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听别人跟他说江勉是哪一种人。

“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很爱你。”秦予鹿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是个不规矩的,对他也不是没有意思,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不两情相悦吗?都能被折腾成这样?”

乔钰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昏迷都喊你名字呢,”秦予鹿小声嘀咕一句,再提高了音量,“就现在,你跟不跟我去京市?”-

乔钰回了趟家,和孙姨交代了一下,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就直接去了京市。

这次他在车里顺利地进了医院,江勉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可以二十四小时陪护,也不需要穿隔离服了。

“好好看着他,”秦予鹿说,“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巴望他死。”

她说完就走了,乔钰一人在病床边站了很久。

他有些不敢去看江勉,不敢再次触碰这些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人与事。

可他又想起秦予鹿说的话,喜欢他就要信他。

信江勉的确失忆了,信他没有骗自己。

毕竟未婚妻都出来牵红线了,自己没理由不走这一趟吧?

“哎哟我操!”

病房里闯进来一个人,但头一转跟个陀螺似的飞快把自己又转出去了。

乔钰吸吸鼻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暂时把江勉放在一边,走去门边查看情况。

罗昊揉揉眼睛:“乔钰?你怎么进来的?”

乔钰老实回答:“秦予鹿带我进来的。”

“秦——”罗昊打了个壳,“算了,她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罗昊是来守夜的,这几天秦予鹿看白天他看晚上,就怕江勉醒了身边倒水的不是个熟人,他能干着嗓子渴死过去。

“你不是不信吗?”罗昊还记着仇,没好气地说,“不信还来什么?”

乔钰避开这个问题,换了个他比较关心的:“江勉真的失忆了吗?”

罗昊瞪大眼睛:“不是,你到现在都还怀疑这个?他如果没失忆干嘛不去找你?”

乔钰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于是又换了个问题:“可是我有一天听他跟人打电话,说装不下去了。”

罗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五年前认识江少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

罗昊那会儿还是个留子,他们一个小圈里就那些人,某天突然多了个新面孔,就拉着一起玩。

江勉应约了,但是他什么都不懂,跟个傻子似的,在人群里发呆。

罗昊过去搭讪,一来二去熟悉了才知道江勉出了车祸,失忆了。

他只知道自己叫江勉,真实性存疑。

在这儿留学,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卡里的余额可以让他活得很自在。

之所以出来,是试着接触一下周围,看能不能碰巧遇到什么熟悉的东西,找找过去的记忆。

罗昊第一次见到失忆的人,觉得新奇,就跟他一起找。

但无论接触了多少,走了多远,他都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找不到过去的记忆。

“是不是在国内啊?”罗昊问。

于是江勉试着回国,但屡屡受阻。

其中有蹊跷,他开始对自己的“家”抱有怀疑。

接着,他发现了大量以他名义注册的空头公司,注册地分布各个群岛,大多扎堆在绝佳避税天堂。

江勉慢慢开始有反侦察意识,在保持表面平静的同时暗地里展开调查。

他从自己的银行卡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套了不少现金,用以社交,结识了不少朋友。

其中包括有意接近的一名律师,他最擅长的就是跨国金融。

短短五年,江勉疯了一般飞快成长。

他想回国,想弄清楚自己的过去,他想知道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他有个“影子”。

可三年后的一次回国,江勉在京市走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总觉得心里缺点什么,对缺少的那块奇怪的形状,复杂的思想都抱有疑问。

他曾怀疑这个“影子”会不会不是某个具体的实物,而是一些除不掉的执念,又或者是已故的家人。

这个问题又折磨了他两年。

直到某天,他听见一声“江勉”。

看到乔钰时,江勉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那种感觉好像对方是从他身体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不管他心里缺少的那一块拼图有多么的奇怪,乔钰都能严丝合缝地将他们填满。

他企图去记录这种心情,但就算用文字一遍遍的描述,都没有真正见到乔钰的那一面来得让人惊艳。

他都走过去了,但又退了回来。

好奇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你认识我?”

第33章 第 33 章 “我记得你。”

罗昊和乔钰聊了会儿就走了, 乔钰在这守夜,用不着他。

“有事随时给我电话哈。”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句。

乔钰点点头:“路上小心。”

看着罗昊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乔钰这才吸了口气, 回到病房。

把门关上,屋里非常安静,只有床头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嘀”的一声,缓慢而轻柔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病房很大,有单独的会客区和休息区。

乔钰放轻手脚,越过靠门的沙发, 走去病床边。

他还是有些不敢直接去看江勉,怕他醒了。

虽然是想他快些醒的, 但还做好心理准备。

江勉没醒, 他安静地睡着。

乔钰同样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江勉, 想起之前秦予鹿和罗昊说过的话, 心里仿佛被人掏空又灌进来一大壶热水,又烫又空。

自从来到淮城, 江勉沉睡了五年的记忆简直就是旱地拔葱, 崛地而起。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大量的记忆, 包括他当初的离开。

乔钰至今也不知道江勉离开的具体原因,他甚至在看见现在优秀的江勉后说服自己,当初对方的选择可能并不是错的。

如果他们之后有联系,乔钰顶多会觉得江勉是个软骨头, 但不会气太久,更不会怨恨, 一恨就是五年。

江勉怕不被原谅,所以即便恢复了记忆,也选择继续把失忆装下去。

于是就有了那通电话。

傻不傻?

乔钰想。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看江勉被纱布遮掩了一半的、苍白的脸。

原本随性慵懒、甚至桀骜强势的男人,此时脆弱地躺在这里,没有意识,任人拿捏。

乔钰小心翼翼牵过江勉的手——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牵,他怕动着江勉的伤口,只是把自己的手指尖轻轻放进对方的虎口,能托着掌心,感受到其间稀薄的体温。

还好,是有温度的。

他鼻子一酸,赶紧仰头睁大了眼睛。

江勉见不得他哭。

他逼退眸中的泪意,深深吸了口气。

“江勉。”乔钰轻轻喊了他一声。

机器恰巧“嘀”了一声,像是回应他。

分明有很多的话要说,它们堆在喉咙里,涨得他实在难受。

可一开口,却出了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安静-

乔钰睁着眼,一夜没睡。

这就导致他天亮的时候特别困,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床边睡了会儿。

秦予鹿第二天过来看见他俩睡着了还牵着手,一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样子,在病房里“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乔钰被叫醒了,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那样搁了一夜,手肘一下都闪着星星点。

他从病房里探出脑袋,左右看看,没瞧见秦予鹿的人,只好又回去了。

早上七点,有护工送来早餐,乔钰剥了一颗茶叶蛋吃,就着豆浆一口一口吃着蛋黄。

他不爱吃蛋黄,以前都塞江勉嘴里。

江勉走了之后他就不怎么吃鸡蛋了,觉得扔了蛋黄浪费,吃又不想吃。

但现在,蛋黄都是好吃的。

乔钰把蛋黄磨蹭咽下肚,豆浆也见了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罗昊打着哈欠过来了。

乔钰提了句秦予鹿,罗昊“哦”了一声:“就是她叫我来的,她说她恐同。”

乔钰:“……”

早上八点,江勉要开始输液,他身边必须有人看着,罗昊过来签字。

负责江勉的护士熟练地换上吊瓶,江勉左手上还扎着滞留针,直接就给戳进去了。

轻微的回血,乔钰错开视线。

等护士走后,他绕到床的另一边,垂眸盯着江勉那只扎着滞留针的手,把它放进了被子里。

罗昊不打扰他们,转身去沙发上瘫着。

乔钰继续守在床边。

吊瓶花了两瓶,他觉得江勉手冷,就敲敲伸进被子底下捂一捂。

只是这么捂着捂着,突然觉得双手拢着的手动了下指尖。

乔钰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江勉微垂的目光。

他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许久许久,直到江勉轻轻眨了下眼睛,乔钰这才反应过来。

他把手收回来,坐直身子。

“你醒了。”

这话就跟个按钮似的,把罗昊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按起来:“什么?!”

江勉的目光侧移,看了眼罗昊,没什么表情。

“护士护士,”罗昊激动地凑到床边,“真是福大命大,你可终于醒了。”

江勉在昏迷四天后醒了过来,医生护士来查看之后确定了没什么问题。

好消息:身体上没什么问题。

坏消息:脑子有问题。

乔钰是第一个发觉的,因为江勉看见他和看见罗昊差不多,除了目光停留的稍微久一些外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因为有病史在那,医生着重询问了江勉的记忆问题。

江勉避开问题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困了。

乔钰站在床尾,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被抽走了。

他有些麻木,因为江勉的又一次失忆。

秦予鹿得知江勉醒了,特地跑过来一趟。

江勉在睡觉,并且没有要醒的意思,她又悻悻地回去。

“怎么啦?难过啦?”秦予鹿歪着脑袋去看乔钰的脸,“江勉这回真的失忆啦,你能跑就快跑啊!”

乔钰侧身躲开她,跟她绕圈圈,最后对着墙面壁思过去了。

江勉要睡觉,把他们都撵出来了,包括自己。

乔钰有点难受。

但这不能怪江勉,他什么都记不得了,现在应该是害怕的吧。

乔钰偏过目光,看向病房门上那一条细长的玻璃,除了病房内透出来的一道阳光,什么都看不见-

江勉睡了一天,乔钰和罗昊就在门口等了一天。

护工给他搬来了椅子,坐在那儿其实不是很累。

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把笔电带过来,医院里常年恒温,要是在这看文献的话还是很舒适的。

晚上换药,乔钰站在门口,目送着护士推着小车进去。

大约二十分钟,护士又推着小车出来。

路过乔钰身边,对他说“病人让你进去”。

乔钰微微睁大眼睛:“我吗?”

罗昊也挤过去凑热闹:“我呢?”

护士说:“就他一个。”

然后推着车施施然走了。

“呵呵,”罗昊抽了抽嘴角,“这就是男人,重色轻友,见利忘义……”

乔钰把他关在门外面,自己进去了。

江勉醒了,有洗漱清理过。

病床被折起一个小小的角度,方便江勉与人交流。

他脸上的纱布取下来了,上面有一些被玻璃划出来的细小伤口。

虽然睡了一天,但江勉的精神状态依旧不是很好,可能和数日没有进食有关,他的眼睛半合着,显得有点疲惫。

再次对上江勉的目光,乔钰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江勉,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又该保持怎么样的距离,陌生或者熟悉,接下来的走向有应该如何。

心里很乱,便垂下了目光。

他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按在膝盖上。

江勉偏过视线,看了乔钰好一会儿。

乔钰就这么让他看着,他也看着他。

两人一坐一躺,一高一低,隔着一米远的距离静静地注视。

乔钰不反感这种沉默,也不觉得尴尬,他能感觉到江勉就在那儿,实打实的,他觉得安心。

许久,江勉开口:“你叫什么?”

声音很轻,气若游丝的。

“乔钰。”乔钰回答说,“小乔的乔,金字旁的钰。”

江勉“唔”了一声:“我记得你。”

乔钰微微有些诧异:“记得?”

“嗯,”江勉笑笑,“就只记得。”

乔钰喉间一堵,再开口时声音都蒙了层雾气,湿漉漉的:“是吗?”

江勉歪了歪头,轻声哄他:“抱歉了。”

乔钰怔怔。

他还没见过这样礼貌温和的江勉。

“怎么了?”江勉问。

乔钰回过神来:“没事,就是你突然讲礼貌了。”

江勉笑起来,问:“我以前很不讲礼貌吗?”

乔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江勉说以前的事。

如果说了,江勉会不会重新做出和过去一样的选择。

他是有私心,他想把近些时间发生的一切误会和争执从江勉的脑袋里掐掉。

甚至再往前推推,把分开的五年也跟着掐掉。

他想偷偷把江勉拐回去,就当他们十八岁的时候没有分开。

可乔钰又知道,那些都是不可能的。

“我……”他顿了顿,“以前的事情要说起来实在是太多了。”

“没关系,”江勉说,“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一直听。”

最后,乔钰选择将事情全盘托出,江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他不想欺骗,也没那个本事把谎圆起来,他想让江勉知道更多真实的信息,尽可能多的消除掉对方内心的不安。

“你还有个未婚妻,你们订过婚了。”

乔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把这段话说出口的。

即便秦予鹿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他一想到还是会很心痛。

“哦?”江勉又歪歪脑袋,“是你吗?”

乔钰脑袋“嘎嘣”一下,轴了半天的别扭劲被这一棒子给干懵了。

“抱歉,”江勉笑了笑,“你这样难以启齿,我还以为是一些其他原因。”

乔钰清了清嗓子,让自己重新恢复正常:“因为你们是假装在一起的。”

江勉微微挑了下眉。

乔钰又把头低下:“这些你可以去问秦小姐。”

江勉乖乖一点头:“好的。”

跟个认真记笔记的小学生一样,乔钰手心有点冒汗。

“你……”乔钰想说什么,停了一下,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多和我接触,记忆应该可以恢复得快一点。”

上一次就这样,这一次应该也可以吧?

江勉若有所思:“因为我们是恋人吗?”

乔钰呆住了。

“我还没有告白?”江勉眸中闪过惊讶,又有一些惋惜,“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乔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江勉两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就给说得手足无措。

他想补救,磕磕绊绊地解释,可江勉不听,只是江勉笑着咳了一声:“你果然喜欢我。”

乔钰肩膀一塌,有那么一瞬间的挫败。

江勉就是这样的人,拿捏他一捏一个准。

五年前他的告白就是这个臭德行,不说喜欢别人,先一口咬死了别人喜欢他。

之前那些礼貌的陌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江勉还是那个江勉,就算套上一层彬彬有礼的外壳,骨子里的恶劣性格一点没变。

“我……”乔钰破罐子破摔,“没多喜欢。”

“嗯嗯,”江勉又乖乖地点头,“没多喜欢。”

乔钰的侧脸连着耳根莫名其妙就红了起来,他觉得有点离谱,抬手使劲蹭了蹭,降温失败。

自己和江勉之间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基本都干过了,现在搞得怎么跟高中生似的,说一句话就开始害羞起来了。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具体的事,之后又没做到的吗?”江勉问。

乔钰低头想了想,觉得那些说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话不算具体的事,江勉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他们之间没有这种事。

“是吗?”江勉躺回去,视线向上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我有什么事情没做,关于你的。”

乔钰也跟着想,试着说出来几个,江勉都摇摇头。

“头疼。”江勉闭上眼睛。

乔钰立刻紧张地站起来:“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江勉说,“想多了就这样。”

“那你先别想了,”乔钰说,“要不要我把病床给你放下——”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

目光下移,江勉握住了他的手。

“好凉,”江勉的手指搓搓乔钰的指腹,话里带笑,“我还以为你会是热乎乎的呢。”

乔钰站在那儿,肩膀慢慢松弛下来,看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攥着他的,他也回握住。

“阿勉……”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江勉的小名。

江勉拉着他的手,用了些力道:“过来点。”

乔钰身子一歪,差点扑在床上。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江勉的手碰到他的侧脸,用指腹轻轻刮了刮。

接触的地方像过电似的,激得他手臂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乔钰对江勉有天然的吸引力,哪怕什么都记不住了,但在看见乔钰的第一眼时,还是会觉得亲切。

只是那时防备心胜过一切,江勉没敢流露出丝毫其他的情绪。

可现在病房里只他们二人,面对乔钰,想碰他。

江勉的指尖划过乔钰的眉骨和鼻梁,乔钰微微躬身,垂着睫毛,像只乖乖的小狗,随便他碰。

江勉的手指就像亲吻,细细密密地划过乔钰的五官,轻柔温和。

最后,他停在左眼皮上的粉色疤痕:“你的这里有道疤。”

乔钰抿了抿唇:“不小心碰到了。”

“是吗?”江勉盯着那里看了许久,“很危险。”

第34章 第 34 章 “能接个吻吗?”……

江勉似乎对乔钰眼皮上的疤很在意, 之前就是,总是会刻意触摸,接着陷入沉思。

乔钰不是很想让江勉知道疤痕的真正由来, 一是不想加重对方和江锦华的矛盾,二是觉得那些不好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晚上,江勉吃了止疼药,先睡下了。

乔钰像模像样地躺在休息区的陪护床上,但没躺多久,他又悄咪咪下来, 坐在病床边上看着江勉。

这两天跟做梦一样,他被秦予鹿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告知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京市。

昨天晚上一直担心江勉会不会醒, 脑子都是空的。

今天白天又担心江勉失忆, 脑子还是空的。

也就到现在, 他才能跳出自己的固有视角,去补上秦予鹿和罗昊所知道的一切, 把江勉在他人生中空缺的五年粗略描绘出来。

乔钰一直以为江勉回江家是去过少爷生活了, 但那五年他们过得半斤八两。

一个没什么钱, 一个只剩下钱。

他没失忆过,不知道在异国他乡忘掉一切是什么感觉。

应该是怕的吧,那时候的江勉只不过十八岁,什么都不懂, 比现在还要怕。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跟开火车似的轧在他脸上,和江勉吵得脸红脖子粗好像还是昨天。

那时候江勉是真的混蛋, 乔钰也是真的恨,分明都放不下,可每一句话都精挑细选专门往彼此心窝子里扎。

乔钰现在想想只觉得好笑, 可笑着笑着又很难过。

他和江勉分开的五年终究是过去了,虽然现在爱还是爱的,可人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一直看着江勉,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十八岁的江勉睡觉不会这么老实,他总喜欢抱点什么。

乔钰在的时候就抱乔钰,乔钰不在就抱乔钰的枕头。

他还喜欢挤人,睡着睡着就往人身上贴,乔钰被贴的烦了,就往外挪一点,很快江勉又贴上来,他就再挪一点,这样挪着挪着就给挪到床边上去了。

想起过去的事乔钰总会心情复杂,虽然他并没觉得那时候的江勉有多么多么不好,可一旦有了对比,就会显得逊色。

那些学过的知识技能、潜移默化影响下的礼貌教养、随着眼界逐渐扩大的野心和胆识、浸淫商场练就的决绝与果断,这些都不是十八岁的江勉能够企及的。

乔钰忍不住又想,当初江勉的选择到底正确与否。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在眼下并没有意义。

他想起江勉的那三枪,实打实的用命去赌。

这不该是他们想过的生活,最起码不是他和十八岁的江勉想过的生活。

他们分开或许对两个人都好。

可是,“趁江勉失忆快跑”这种想法,只有秦予鹿说的时候乔钰才想过。

想也没仔细想,甚至也就从脑子里过了一下,都没去考虑可行性。

我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呢?乔钰想。

他应该会害怕-

早上,乔钰收到了孙姨的视频电话。

姥姥吵着要见他,在家里已经闹开了。

乔钰在床上一个起跳就给蹦阳台去了,把玻璃门关好之后才开始哄人。

姥姥不是个喜欢闹腾的小老太太,被哄几句也就不闹了,只是抱着手机在那边“小钰”“小钰”地喊个不停。

她每喊一句乔钰的心就酸上一分,酸得不行了,蹲在露台的角落里,窝那儿跟朵小蘑菇似的,在这边“哎”“哎”个没完没了。

最后还是孙姨看不下去了,把手机拿过来,问乔钰什么时候回来。

算起来乔钰来京市也有三四天了,姥姥生病后他都没走过这么久。

乔钰抿抿唇,说再过两天。

他不想让江勉一个人呆在这里,他怕江勉会怕。

挂了视频,乔钰站起来深深吸了两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了病房。

江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在护工的照顾下洗漱。

他的上半身现在可以活动了,右腿的骨折还没好,不过坐轮椅上的话也不耽误。

乔钰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床尾看着。

江勉冲他抬抬胳膊,乔钰过去托住他的手。

江勉的声音依旧很轻:“昨天和你一起等在外面的是什么人?”

乔钰想了想:“应该……是你像朋友一样的员工。”

江勉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能联系到吗?”

乔钰点点头:“我打电话让他过来。”

“好,”江勉碰到他的手指,便问道,“冷不冷?”

还有护工在场,而且离得很近。

江勉这一问清清楚楚,乔钰磕巴了一下,说不冷。

江勉笑笑:“拿杯豆浆暖一暖。”

半小时后,罗昊到达病房。

和之前空着手相比,这次来时手上多了个公文包。

两人聪明人凑一起就跟那南北两极似的,都不用说得太明白,稍微意思意思“啪嗒”就能对上脑电波。

一上午的时间,罗昊大致给江勉清点了一下他名下的所有企业和资产。

他们没避着乔钰,但避不避都一样。

乔钰一个纯正工科男只能听个字面意思,他没学过那些,也不打算知道。

中午,罗昊端着个果盘在沙发上吃,江勉一个人对着电脑眉头紧锁。

乔钰没敢打扰,只得坐去罗昊身边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啊,”罗昊插了个圣女果给乔钰,“发现自己屁股后面全是烂摊子,正烦呢吧。”

乔钰不懂这些:“为什么全是烂摊子?”

“好东西能给你?”罗昊笑笑,“有钱人的世界也有很多烦恼的。”

到了吃饭的点,护工端来午饭。

江勉暂时合上电脑,靠在支起来的床板上,闭上眼捏自己的睛明穴。

乔钰和罗昊在小桌上吃的,江勉有他自己的病号餐。

可能是医院里,这边的饭菜都比较清淡,在乔钰印象里,江勉是个重油重盐无辣不欢的口味。

他特地伸长脖子往病床那边看了看,江勉没怎么挑嘴,什么都会吃一点。

“你要不要去喂他啊?”罗昊忍不住说。

乔钰一缩脖子,端起碗把脸遮了一半。

“当初我让你来你不来,怎么秦予鹿一喊你你就过来了?”

其中的原因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再说,罗昊喊他的时候他不是也来了么。

“你对江少到底什么意思啊?”罗昊磨着牙,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给乔钰一口,“我好歹也算看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他竟然先信你再信我?”

乔钰本来想说“你这一路才多久”,但他又一想,自己和江勉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比罗昊多了一两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年呢?

吃完饭,江勉要休息一会儿。

罗昊去隔壁房间找了张床睡觉,乔钰坐在陪护床上发呆。

其实刚才罗昊问他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江勉什么意思?

首先肯定是喜欢的。

但喜欢这东西最虚无缥缈了,喜欢干不了多少事情。

再过两天他就要回淮城去了,姥姥要管,学校里的事也不能耽搁。

他现在就一甩手掌柜,能在京市陪江勉,都是因为孙姨和周书禾把他的担子扛着呢,他也不能一直让人扛着。

回到淮城,然后呢?

江勉这边也有一大堆事需要他去处理,他不可能跟着自己一起回去。

之前给出的一年期限还算不算?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用这一年干什么,但乔钰还是对江勉说过的“回到淮城,和姥姥团聚,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有过期盼的。

但现在的话……

乔钰却不敢问了。

“乔钰。”江勉喊了他一声。

乔钰立刻下了床:“怎么了?”

江勉掀开被子:“扶我上个厕所。”

他的左腿还不太灵活,手臂也不能太使劲,柱不了单拐,暂时只能让人撑着走。

乔钰比他矮一点,微微弯一些腰刚好可以撑在江勉的腋下。

江勉另一只手按着床边,一蹦一跳地去卫生间。

他解开腰带时乔钰下意识偏过脸,当事人还没害臊呢,旁观的倒不好意思了。

江勉觉得可爱,就想逗逗他:“我们之前到哪一步了?”

乔钰没理他,但偏过去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红了起来。

江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我们——”

“嘘,”乔钰忍不住打断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江勉的胸腔震动,发出闷闷的笑。

再次回到床上时,江勉睡了半天没睡着,支着身子向医生要了片止疼片,吞了之后眉头一直拧着。

乔钰也睡不下去了,在病床边坐着,就怕江勉再疼了找不着人。

江勉眯着眼睛看了他几下,往床边挪了挪,留了一些位置:“上来。”

乔钰睁大眼睛:“啊?”

虽然病床有个一米五,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但江勉这大病初愈的,他有点不敢跟他挤。

“你睡右边,”江勉掀开被子,“我右腿是好的,不怕碰着。”

“不行不行,”乔钰赶紧把他的被子重新盖好,“我睡觉可不老实了。”

“陪会儿我,”江勉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可怜兮兮的,“我头疼。”

乔钰的心软了半边。

这个请求虽然有些突兀,但着实难以拒绝。

乔钰在旁边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上了睡衣,上了病床。

“会唐突吗?”江勉问。

乔钰把被子盖上,小声嘀咕:“会不会你不都问了?”

先斩后奏,这时候才问,也好意思。

江勉只是笑,在被子下面攥紧乔钰的手。

乔钰睁着眼,没让自己睡着。

他一个人睡的时候还好,以前跟江勉一起睡的时候是真不老实,他怕出丑。

但江勉睡得倒还行,乔钰看他的眉头不再皱着了,舒展开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下午,依旧重复着上午的工作。

不仅如此,罗昊电话摇来了不少人,每一个都跟作报告似的,来了先说半个小时。

这让乔钰想起他们课题组开的总结会议,他开个俩小时就已经很痛苦了,俩小时之后基本级出于神游状态,人看着还在,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江勉这个会开了少说也有五六个小时,他手上还插着吊针,面色还很苍白。

护士时不时会进来给他换吊瓶,除了乔钰会起身看一看之外,没人在意这么个小插曲。

直到护工提醒该吃晚饭,江勉那边才告一段落。

乔钰搀着他去上厕所,江勉龇牙咧嘴说了句“憋死我了。”

乔钰这才觉得这个人像是自己认识的江勉。

晚上七点,罗昊吃完饭走了。

乔钰和姥姥打了一会儿视频,江勉出了境,把孙姨心疼得不行,让他来淮城给他炖大骨头汤喝。

江勉虽然记不得对方,但能感受到最淳朴的关心,只是笑着说好。

再晚一些,要睡觉了,江勉依旧把半边病床留给乔钰:“上来。”

乔钰躺在他的身边,悠悠来上一句:“我好像那种陪床丫鬟。”

平时没什么事情做,少爷们说什么也听不懂。

等到天黑了要睡觉了,他才爬上床,好像到他的上班时间了。

江勉长长“嗯……”了一声:“那你有稍许不称职。”

乔钰一开始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很快他的小脑瓜子转过来弯了。

“你——”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江勉笑得开心,“是你自己说的。”

乔钰气呼呼地躺下,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烦人?”

“我以前说话不烦人?”江勉用食指拨拨他的眼睫毛,“我以前不是不讲礼貌吗?”

乔钰轻轻地拍拍他的手:“以前烦人,现在也烦人。”

江勉来了兴致,微微侧躺着看着乔钰:“以前我都怎么烦你的?”

江勉烦人的事儿可太多了,乔钰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偷我作业出去卖,往我水杯里放水果糖。给我买粉红色的手套,我不想戴转手卖给别人了,你跟我气了三天。”

“那是要生气,”江勉义正言辞,“粉红色怎么了?你戴粉红色肯定好看。”

乔钰:“……”

果然这人失不失忆都是一个德行。

“你还撕了小姑娘给我的情书,碰巧还被人小姑娘给看见了。”

“你揍我了吗?”

“揍了,不然那姑娘老哭。”

“其实你舍不得揍我吧?”

“舍得的,她走了我又揍了你一拳。”

江勉搂着乔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嗤嗤地笑。

笑累了,摸摸乔钰的头发:“能接个吻吗?”

乔钰顿了顿,也把脸转过来,和江勉抵着额头,垂着睫毛轻轻“嗯”了一声。

江勉把灯关上,他们接了一个很温柔的吻。

从触碰嘴唇开始,慢慢舔开唇缝。

乔钰乖乖地把嘴张开,他的牙齿还有点抖,江勉笑了一声,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一口。

大概有五六分钟,乔钰被放开时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江勉的衣服,他的呼吸有些乱了。

睁开眼对上江勉的眸子,漆黑的瞳孔里有微弱的光点,他看进去,是自己的倒影。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江勉哑着声问。

乔钰想了想:“你强迫我那次。”

江勉贱嗖嗖的:“你喜欢被强迫吗?”

乔钰捂上他的嘴:“不喜欢!”

江勉累了一天,睡觉睡得也快。

等他的呼吸平稳,乔钰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

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到陪护床上睡觉去了。

隔天,乔钰准时起床。

江勉还在睡,这不是他该醒的点。

七点,罗昊跟上班打卡似的准时到了,乔钰想让江勉多睡会儿,就让他先等着。

没一会儿,秦予鹿也来了,乔钰也给拦着了。

秦予鹿恐同程度达到峰值,扭头就走。

“你这正宫的架势摆得挺足。”罗昊坐在沙发上,小声地说。

乔钰轻轻咳了两声,低头削自己的苹果:“嗯?不能摆吗?”

罗昊“咦”了一声:“当初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你都不来。”

“那时候有误会,”乔钰乖乖认错,“但你喊我的时候我也来了。”

罗昊睁大眼睛:“什么时——”

对话被门响声打断了。

两人一起抬起头。

病房门开,走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把门压住。

随后,又进来一个年龄稍长些的。

罗昊瞬间站了起来:“江总。”

乔钰下意识也直了下腰,视线跟过去,的确是江锦华。

他跟着站起来了,但没跟着喊。

站起来是因为江锦华是江勉的长辈,不喊是因为单纯的不想。

对于罗昊的招呼,江锦华“嗯”了一声,他的视线扫过乔钰,或许想起了什么,多少有点不痛快:“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这话是对他身后的护工说的,但打的是乔钰的脸。

乔钰的身体一僵,但没多被打击,干脆就这么直接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继续削他的苹果。

“秦小姐呢?”江锦华又问。

“刚走,”罗昊说,“大概几分钟前。”

江锦华嗤了一声:“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倒是走了。”

乔钰当没听见。

他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去生没必要的气。

反正被嘲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还拿着刀呢,也没什么。

然而下一秒,一声略带沙哑的“三叔”从病房里传过来。

“您对我朋友就这个态度?”

罗昊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乔钰也停了手上的动作。

“呵,”江锦华走到病床边,“三叔只不过想提醒你两句,不该交的朋友不要交。”

“哦,”江勉笑了笑,“看来我身边的人,以后还得过您三叔的眼。”

他说话时不急不缓,笑容温和,平心静气。

“以后这江家,也交给您,好不好?”

第35章 第 35 章 他朝着他,奔跑而去。……

江锦华是听说江勉失忆了才过来, 想探探虚实。

结果对方失忆失了个寂寞,第一次见他张口就是一句“三叔”。

赶着那乔钰之后来的,江锦华就知道自己来迟了。

那三枪没打死江勉, 给他打出个前途无量,

这场车祸也没撞死江勉,给他撞出个锋芒毕露。

江勉说话夹枪带棒的,听着刺耳。

以前有江君尧压在头上,江勉还上不了江家桌,说话做事都得忌惮着点他。

现在倒好, 江勉发起疯来,直接把桌掀了重开一局。

到底是亲生儿子, 上头的老爷子还真惯着。

江锦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真没实打实赢的把握。

“把江家交给江锦华”这话放以前, 江勉说出来得是个笑话。

但今天, 江锦华得掂量掂量,江勉交得起, 他接不接得住。

江锦华停了许久, 这才道:“你想起来不少。”

江勉微一点头:“三叔没想到?”

“是没想到, ”江锦华说,“比以前更麻烦了。”

“那我是进步了,”江勉继续说,“我应该谢谢这场意外。”

话题逐渐敏感, 即便是乔钰都能感受到双方你来我往间的低气压。

他和罗昊交换了个眼神,罗昊抬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乔钰懂他的意思,神仙打架,小鬼避让。

“这可跟我没关系, ”江锦华耸了耸肩,“你去查查老二吧。”

江勉轻笑道:“有三叔这句话,我还需要查吗?”

江锦华微微挑眉:“我说什么了吗?”

江勉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懒洋洋地:“三叔的提醒,我都记着呢。”

这种打哑谜似的交流太折磨人了,江锦华丝毫不怀疑这疯子聊急了能直接从被窝里掏出一把枪崩了他,所以最后只撂下一句“你爸让我来看看,你没事我回去也能交差”就走了。

随着病房的门关上,罗昊长舒一口气:“老天爷,我还是第一次看江总吃瘪。”

乔钰把自己削的小兔子苹果端去给江勉:“要起床吗?”

江勉一改刚才的凌厉,闭着眼软趴趴地靠回床头:“头好晕……”

乔钰提了下唇角,觉得还怪可爱。

他伸手摸摸江勉的脸,被江勉抓住了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秦予鹿没走,去隔壁中医扎了几针又回来了。

“江锦华来了?”她八卦地问罗昊,“怎么样?有没有打起来?”

“差一点,”罗昊嘚吧嘚吧跟她说了个大概,“得亏你不在场,不然真得被咱江少帅得尖叫。”

“他护着他老婆,又没护着我,有什么好尖叫的?”秦予鹿摆摆手,“再说,我是不会为了基佬尖叫的。”

两人窝沙发上絮絮叨叨聊着天,秦予鹿被栓在这,她家里人盯着呢,走不了。

毕竟两家联姻尚未破裂,虽然私下里已经碎得稀烂了,但表面上还得维持。

而几米远的病床边,乔钰插了个苹果自己吃。

可能是看到江锦华的副作用,江勉在对方走后躺了半天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他的笔电还架在病床的小桌上,此刻“滴滴滴”提示着新收到的信息。

“有人找你。”乔钰好心提醒。

江勉睁开眼睛,但眉头皱着,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谁?”他问了一声。

乔钰眨了下眼,看向病房那边嘀嘀咕咕聊八卦的两人,江勉此刻大概率是请不动他们。

于是最近的他暂时接替了霸道总裁的贴身秘书一职,放下手上的苹果,把电脑转了些角度,点开疯狂跳动的头像,报出了对方的备注名称。

江勉“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没有任何接下来的指示。

乔钰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大串信息,简单总结了一下,转手汇报给江勉。

江勉一动不动地听完,说出解决方案,乔钰彻底把电脑转过来,用键盘敲下来发送出去。

“还有很多未读信息,”乔钰随便翻了一下江勉的对话框,“和邮件。”

“嗯,”江勉偷懒偷了个彻底,“你帮我看看。”

“我?”乔钰有些犹疑,“我能看吗?”

“没关系,”江勉轻笑了一声,“你也看不懂。”

被鄙视了的乔钰点开邮箱,像个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江勉让他停他就停,让他继续就继续,偶尔回复一下,像传旨的小太监,这么断断续续处理了两个多小时,竟也就把堆积的工作处理了七七八八。

江勉实在撑不住,偏头睡过去,乔钰不忍心打扰他,就把剩下的一些未处理的事项在备忘录里列出来。

等到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他点开邮箱查看还有没有遗漏的。

然而滚轮下滑,却意外看见在左侧导航栏中,有一个名为“1”的文件夹,点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排列将近一百封统一八个数字主题的未读邮件。

发件人是江勉本人,而从邮件的接收时间来看,主题中的数字大约是年份-月份-日期的排列。

日期横跨近五年的时间,最早那封是他们分开的同一年。

乔钰隐约察觉到了这些邮件的用处,微微发颤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动,停在最早的那一封上。

没有立刻点下去,他犹豫着看了眼还在睡的江勉。

理智上乔钰认为自己不该看,可他又很清楚的明白,想征得江勉的同意大概是难上加难。

停顿两秒,他还是点开了邮件。

2015-

丢了五个笔记本,医生建议我给自己发邮件,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好记录的。

一句鸟语都听不懂,我不该在这。

……

2016-

我对我的名字和身世抱有怀疑,感觉所有人都在骗我。

考试全挂,意料之中,学校直接让我退学,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解决了。

想回国,被拒绝了。

总是能梦见一个人,很模糊,只有影子,不知道是谁,感觉很重要。

发现了很多以我名义注册的空头公司,虽然是合理避税,但没道理全用我的。

江家在监视我。

……

2017-

认识了leah,她教会我很多。

目前给的最大建议是,让我尽早把雅思过了。

金融也不是很难,慢慢能跟上了。

还是会想到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