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勉揉揉乔钰的脸:“两万!”
乔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姥姥辛辛苦苦一年才能挣这么多,两万块钱对他们而言不算是个小数目。
江勉想把这笔钱拿过来,但乔钰不赞同。
如果江勉的生父想给他们钱可以直接给,何必要带一个附加条件?
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商人能看不出来江勉的小孩心思?虽然他们有钱,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两万块钱就是个鱼饵,江勉要是咬住了,那就是上钩了。
尝到了甜头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可江勉不觉得。
为此,乔钰和江勉爆发出一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冷战。
而冷战期间,江勉去了趟京市。
当天去当天回,没有耽搁一点时间。
但是乔钰还是特别生气。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身上没掉一块肉,”江勉抱着乔钰,用尽一切方法在他面前找存在感,“我错了,原谅我?就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嗯?宝宝,抱抱。”
乔钰不乐意理他,江勉就赖着不撒手。
他心虚,还理亏,除了死皮赖脸没其他办法。
乔钰坚持无视,即便身上挂着个人还能吃饭洗漱睡觉。
最后江勉自己受不了了,把乔钰掳床上挠他痒痒。
乔钰一身的痒痒肉,手脚并用着反抗。
闹腾累了又抱在一起,江勉把拿到手的钱交给乔钰。
“你的大学学费。”
乔钰一愣,随后鼻根一酸,也顾不得生不生气了,双臂用力抱住江勉。
“我成绩不好,也考不上什么大学,你成绩好,考上了就一定要去上,不用担心钱,我会挣,姥姥年纪大了,以后就让她享享福吧。”
江勉咕噜咕噜乔钰的小脑瓜,用袖子擦擦他的眼睛:“你别哭,不然又得过敏了。”
乔钰吸吸鼻子,垂眸看着手上厚重的牛皮纸袋发了会儿呆,再决绝地又把那些钱还给江勉手上:“我也会挣钱,不需要你拿他们的。”
江勉皱眉:“拿了就拿了——”
“不要,”乔钰直直地看着江勉,重复道,“江勉,不要拿他们的钱。”
乔钰平时傻乐傻乐的,说话做事都好脾气。
但有些事固执得可怕,无论江勉怎么解释,乔钰一律当耳旁风。
“你以为我会跟他们走了?”江勉说,“你和姥姥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算个屁。”
“不是的阿勉,”乔钰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你被看轻。”
虽然他们穷,那几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多。
但少年的傲气比钱重,乔钰不想江勉因为他丢了更宝贵的东西。
可江勉不在意。
“无所谓,”他笑着说,“阿钰,你最重要。”
第28章 第 28 章 “不敢吗?你以前不是很……
如果不负任何责任, 乔钰真的很想相信江勉。
信他是因为调查洗钱留在江家,也信他因为利益牵扯而和别人假扮情侣。
信他只有自己,只爱自己, 没有辜负没有抛弃。
这一切多漂亮啊,江勉编造谎言真有一手,如果不是乔钰意外听见了那通电话,简直完美得找不出一丝披露。
可哪有那么巧的事?
刚出了国就出车祸,而车祸又碰巧导致失忆,卡在那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 把身后所有的顾虑全都排除了。
他迫不得已,他最是无辜。
那错的又是谁呢?
“你真的失忆了吗?”乔钰疲惫地问。
他很累了, 不想在谎言和欺骗中来回翻腾, 去纠结琢磨, 他就只是想知道事情经过, 无论真相如何,给十八岁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颗交付出去的真心, 是扔了是碎了, 都不重要。
他既然给了出去, 就没打算收回来。
“真的。”江勉说。
乔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轻促的笑了一声,笑江勉,也笑自己。
再睁开眼, 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目光描摹五官, 又从中找出几分陌生。
江勉勾了勾唇,拇指按在乔钰的眼下:“我不骗你。”
江勉鼻梁上有一颗小痣,很淡, 不怎么明显,需要非常靠近才能看得清楚。
乔钰以前会在睡觉的时候盯着江勉的脸看,小痣是他的锚点,看清了就代表着他们此刻的距离非常亲昵。
后来在一起,每次接吻前乔钰都会不自觉看上几眼。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接吻也没接几次,但那时乔钰一般不好意思看江勉的眼睛,就稍稍压低一些视线,恰巧落在那颗小痣上。
它和呼吸绑在一起。
乔钰看到的时候,江勉就会吻他。
一如此刻。
温热的唇贴上来,舌尖温和地撬开他的口腔。
乔钰不反抗,只是垂着目光,像一具内里腐烂的尸体。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快乐。
他的情绪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抽空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那个少年。
亲吻有了别样的意味,分明这样亲密,却觉得远得无法触碰。
江勉退开一点,继而将乔钰抱住。
他们胸膛贴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江勉感觉到乔钰真的在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怀里。
“抱够了吗?”乔钰轻声说,“我要回去了。”
“在这睡吧,”江勉的手从他的手臂滑落,攥住乔钰的手指,低头轻轻揉搓,“明天我打算把姥姥也接来这边,这里通透,住着舒服。”
乔钰把手抽出来:“不用了。”
“用的,”江勉追过去重新抓住,“还有,别跟季仲远走那么近。”
乔钰的眉头是在听见“季仲远”这个名字后皱起来的。
“他对你有别的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乔钰非常大力地收回自己的手。
江勉手上一空,抬起头。
“别提远哥。”乔钰说。
江勉目光微沉,反问道:“我有哪里说错了?”
“那又怎么样?”乔钰反问,“就算我和远哥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江勉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说季仲远。
乔钰最难的日子都是季仲远陪他过来的,现在生活变得好一些了,江勉突然跳出来说这种话,乔钰听着刺耳。
“是,”江勉又换上笑容,“所以你们没什么。”
像是询问,又像是肯定。
他用这句话终结这个话题,也不允许反驳。
可乔钰偏要续上。
“有了你又能如何?”
江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的唇角一旦垂下,眉头下压,目光就显得锋利。
他们太了解对方,精准地拿捏着彼此的痛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扎进心窝,伤得鲜血淋漓。
乔钰觉得痛快。
“我三四岁就认识远哥了,你跟他能比吗?”
江勉低下头,额头贴着乔钰的,鼻尖也抵着。
他抬手扣住他的下颚,强迫乔钰仰起脸:“说这些刺激我干什么呢?小心我把你关起来。”
灼热的呼吸拂了他一脸,江勉嗓音低沉而又危险。
乔钰下意识闭了下眼睛,才想起来江勉应该还在发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一些情绪控制不住,井喷似的往外泼洒着戾气。
江勉痛苦,他也痛苦。
“我要回去。”乔钰转身去拉门锁。
江勉握住他的手腕,侧脸轻轻贴着乔钰的耳边:“今晚在这睡。”
乔钰反手把他推开,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
而江勉则把手按在了门板上,用手臂将乔钰困在他的怀里,一模一样的回答:“今晚在这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争吵一触即发。
没等乔钰开口,江勉率先矮身将他打横抱起来。
背包掉在了地上,乔钰手脚并用挣扎了一路,被仰着扔在了床上。
江勉压住他的大腿,锁住他的双腕,俯身压过来,和乔钰接了个吻。
虽然另一个当事人一点都不配合,但江勉乐在其中,又亲了亲他的眉毛和眼睛。
“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乔钰知道抗拒没用,干脆不再吭声。
江勉摸摸他的睫毛,乔钰把脸偏到一边,他又追上去继续摸摸:“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陪你和姥姥,我们一家人团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乔钰听着好笑:“江勉,你觉得可能吗?”
江勉顿了顿,笑着回他:“可能呀。”
“那你怎么不把我松开呢?”乔钰动了动自己被按着的手腕,“你知道松开后我会走,我的确是会走的,你有本事就把我的腿打断拴在这,不然我永远都是要走的。”
乔钰会离开,用他余生的所有时间。
只要江勉一时疏忽留有破绽,他就会抓住机会走得头也不回。
江勉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谁和你是一家人?别做梦了,就算没有远哥,我也会去找别人,我跟别人过一辈子,你算哪根葱?!”
乔钰的音量一点点拔高,最后几句几乎是抬头吼着说出来的。
他说完,累了,又重新摔进床铺里。
江勉调整了一下姿势,松开乔钰的手,按在他的脸边:“你说什么呢?这不是松开了吗?”
乔钰直直地看着他。
“你还有谁啊?”江勉的食指划过他的眼尾,接下来一点温热的湿润,用拇指轻轻捻开,“宿舍里的室友?还是工作室里的学长?”
乔钰的瞳孔震动:“你……”
江勉轻笑:“不会是那个女的吧?”
乔钰一把抓住江勉的衣领,失控地喊道:“你别乱来!”
江勉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揉了揉,是轻哄也是威胁:“阿钰,是你别乱来。”
乔钰有些崩溃。
江勉真想和自己过一辈子?不可能。
他不过是舍不得那边也舍不得这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头都想要。
“你凭什么?”他吼出来,“要走就走,要回来我就得接纳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干涉我现在的生活?又凭什么一厢情愿的让我等你?!”
江勉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爱你。”
乔钰突然安静下来。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急促而焦躁。
“那你现在、立刻,和江家断了关系,你只留在这,永远都别回去!”
江勉沉默片刻,道:“只要一年——”
“够了!”乔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就知道……”
爱?哪来的爱?不过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江勉可以拥有女朋友,以后拥有正常的家庭,但这不够,安稳的同时他还想要刺激,离经叛道的过去是不错的选择。
“能不能放过我……”乔钰声音发抖,“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你这样。”
错误地、混乱地、背德地搅在一起。
“我们没可能了,”乔钰说,“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你。”
“没关系,”江勉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喜欢你就好。”
这种“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不错的”心态让乔钰有些绝望,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巧取豪夺的一天。
“喜欢我?”乔钰扯出一抹笑来,接着胡乱扯开自己的衣领。
江勉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干我,”乔钰一把掀了自己身上的短袖,“你不想吗?可以啊,睡完了能放我离开吗?大少爷您也去找找别的乐子?”
“阿钰,”江勉的声音发抖,“别这样。”
“那你要我哪样?!”乔钰去扯江勉的衣服,“你喜欢欲迎还拒吗?还是喜欢我打你骂你?你爽完了能换个人吗?我也——”
这话太刺耳了,江勉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皮带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被褥和衣服混在一起,被双腿搅成难以言说的形状。
粗糙的手掌擦过皮肤,乔钰的腰腹微微拱起。
他很瘦,皮肤很白,肋骨上覆着薄薄的肌肉,胯骨凹下去一点。
江勉兜着乔钰的后背抱他起来,让他的脑袋枕上枕头。
“不敢吗?”乔钰红着眼睛,曲起膝盖去顶江勉的腿根,“你以前不是很会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身上人的僵硬。
虽然当初他们在一起后不久就分开了,但好歹也有几个月,两个人在一起睡觉时很容易擦枪起火。
乔钰挺不好意思的,喜欢转过身自己藏着。
但江勉没脸没皮,不仅自己赶着承认,还非要去撩拨乔钰。
一下两下还躲得了,四下五下就有点吃力。
江勉攥住乔钰的时候乔钰浑身烫得要烧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级虽然该懂的都懂,但都是纯理论知识,实操经验基本为零。
加上平时学业比较重,睡觉时又和江勉一起,所以乔钰基本不自己干那事。
第一次被人握住,他有点受不了,身上抖得厉害,把脸藏在被子里,像一只沾了盐的蜗牛,疼得缩成一团。
可江勉偏偏不如他愿,空出的那一只手掰过他的下巴,与他抵着额:“阿钰,亲我。”
乔钰喘着气,双手搂住江勉的颈脖。
虽然脑子乱乱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还是听话地凑上去,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亲他。
“阿钰,亲我。”
沙哑的声线磋磨着他的耳膜,过去和现在重叠又错开,记忆中的少年五官舒展,眉眼间褪去青涩。
他拉过乔钰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肩上,细细的吻落下来,贴着耳边轻声重复。
“阿钰,亲我。”
第29章 第 29 章 “我要带他走。”……
房间里面都没有, 江勉没敢乱来。
乔钰发泄之后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就睡了。
江勉没睡,守在旁边替乔钰擦眼泪。
他也睡不着, 就这么看着,脑子空了一样,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天亮了,乔钰就要走了。
江勉的指尖划过对方湿润的眉眼,停在眼尾那一处粉色的疤痕,轻轻碰了碰。
眉头压下来, 睫毛垂着,在眸中覆上阴影, 原本柔和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他依旧这么看着, 但面色沉重, 片刻后闭上眼睛, 浅浅呼出一口气来。
手机上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江勉坐在床边, 拇指一一划过。
觉得没劲, 又偏头看了眼乔钰, 停了片刻,再次拿起手机。
乔钰睡觉很轻,感觉到身边的床铺一轻,人就醒过来了。
睁开眼时刚好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 江勉出去了。
乔钰躺了会儿,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好好穿着睡衣,再坐起身, 也没什么不适。
不知道几点了,他下床拉开窗帘,雾蒙蒙的早上,晨光藏在云里,透着未醒的疲惫。
乔钰换上自己衣服,出了卧室,江勉正在打电话——又在打电话,乔钰嗤了一声。
“醒了?”
见乔钰出来,江勉立刻停掉通话。
乔钰径直地走去沙发,拿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走去大门。
江勉没拦,他有所预感,果然,门是锁上的。
“阿钰,我在跟你说话。”
乔钰站在玄关,转过身:“我要出去。”
“吃个饭吧,”江勉过来摘了他的书包,“你昨晚就没吃。”
乔钰不想吃这个饭,但看江勉的样子,不吃不行。
卫生间放着他的洗漱用品,江勉甚至殷勤地过来给他寄了个牙膏。
乔钰洗了把脸,看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
眼睛是红的,头发是乱的,下嘴唇破了一块,伤口染着比唇色更深的绯色。
拉开衣领,锁骨上还残留着吻痕和牙印。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江勉都跟狗一样,喜欢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乔钰草草收拾了自己,连带着消化了一下情绪。
回到餐桌边坐下,端起半碗米粥,头一仰就倒进肚子里。
他急着走,吃得也快。
“我最近要离开淮城一段时间。”江勉说。
乔钰吃自己的饭,当没听见。
“你不愿意住这儿就住校,姥姥我会让孙姨接过来,这事儿没得说。”
乔钰放下勺子:“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别动姥姥。”
江勉诧异地看过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姥姥住这安全点。”
自己和乔钰这事儿,江勉一开始想瞒着。
但瞒了一段时间,发现根本瞒不住,他爸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按着没发作。
所以他现在换了个想法,既然瞒不住那就护住吧,姥姥在家里好护着一点,就是乔钰,江勉怕他乱跑。
江勉把这些顾虑说出来。
能说的他都说,他也不想和乔钰有太多疙瘩。
但乔钰并没觉得有多感动。
“你和我分开我什么事都没有。”
江勉只是笑笑:“来都来了。”
乔钰又说:“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些风险?”
隔着桌子一角,江勉看着他:“阿钰,我们好好说话。”
乔钰说:“我一直在跟你好好说话。”
此刻两人平静的对视,心平气和的,好像都挺理智。
但理智地划清界限比发疯失控更让江勉难以接受。
他能感觉到乔钰真的在离开。
“行,”江勉重新低下头,“那就别走了。”
乔钰一开始没太明白这个“别走了”是什么意义上的别走。
但是当江勉收拾完碗筷跟个没事人似的往沙发上一座时,他开始逐渐反应过来,这个“别走了”是真的没法儿走了。
“你关着我?”乔钰疑惑道。
江勉垂着眸看手机:“不是你说的么,除非把你腿打断栓在这。”
他想了想,又改口:“腿是舍不得打断,也舍不得拴着,就这样吧,都省点事。”
乔钰不敢置信:“江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江勉收起手机,“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他就坐在那儿,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略微抬了点目光,看着乔钰。
这样的江勉让乔钰感到格外陌生,虽然他一直能清楚地感觉到江勉和过去不同,但如此直白的对比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对视的位置出于下位,但那种漫不经心下的绝对权威,似乎能通过淡淡的道语气中显露出来。
乔钰听完江勉说话之后完全没觉得自己能出得了这个房间,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江勉把他关起来了。
学校那边他给乔钰请了一周的病假,周书禾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乔钰想想还是糊弄过去,没让对方参合进来。
他抱臂坐在沙发的转角:“有意思吗?”
“有啊,”江勉笑笑,“能看见你我就踏实。”
乔钰没说话,江勉又自顾自地说:“以前你跟我生气都不超过一天的,阿钰,你现在怎么这么难哄?”
乔钰冷着声:“你不是失忆了吗,还能记得以前?”
江勉歪了歪身子,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记忆不是一下恢复的,我一直在慢慢想起过去的事。”
“但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乔钰说。
“怎么不是?”江勉问。
乔钰答:“我不是。”
江勉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拒绝继续沟通。
乔钰嗤笑一声,换了个话茬。
“关我一个星期,然后呢?”
江勉无所谓道:“到时候再说。”
乔钰安静下来,看了一会儿江勉。
然后起身进了卧室,“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房子二十二层,乔钰看了眼楼下,觉得还是不要冒险。
江勉要等一个星期,他就跟着耗一个星期。
他不信这人能真的在淮城待着,也想看看一个星期之后江勉还能作出什么妖。
结果第二天,看着他的人换成了罗昊。
对方愁眉苦脸地对乔钰说:“我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别为难我啊,乔哥。”
乔钰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乔哥。
他没说话,回了房间。
当晚拿了钥匙偷偷开了门,结果被楼道里的两个大汉重新给请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钰给江勉打电话,“江勉,适可而止!”
“阿钰,”江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不过是想让你听我的话。”
乖乖地和别人保持距离,乖乖地待在学校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最多不过一年,他们就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物件,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尊重我?”
话筒那边沉默片刻,响起江勉低低的声音,像是在打趣似的,有一点浅浅的笑:“可我害怕啊。”
他怕乔钰被江家针对,也怕乔钰真的走了。
他怕的太多了,只有把乔钰抱在怀里才会稍微踏实一点。
“现在、立刻放我出去,”乔钰没一点心软,声音也重了几分,“江勉,你也不想我从二十二楼跳下去吧。”
无论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说这话之前,乔钰都没想过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还有姥姥要照顾,他比谁都惜命。
对江勉这么一说,也就是象征性威胁一下,但他没想到这种威胁这么有效,电话一撂罗昊就放他出去了。
大半夜的时间点,乔钰身后跟着三个男人,回了家。
孙姨听见动静起身查看情况,见着乔钰还挺惊讶:“你不是和小勉去京市玩了吗?”
在孙姨这里江勉还是二十四孝好男人,乔钰没打算多费口舌打破这个印象,只是随口说了句“提前回来了”,进屋洗洗就去睡了。
隔天他去学校,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扭了一路的头,最后找着了昨天把他从楼道架回屋里的其中一位大哥:“你们是江勉安排跟着我的吗?”
大哥跟个哑巴似的,乔钰说什么都不吭声。
至于么?乔钰想。
他重新转身去往学校,视线扫过周围,刻意留心了四周,也没什么异常。
不过江勉之前的话他还是记在了心上,虽然真假未定,但宁可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为了姥姥,他也不能出什么意外。
但两位大哥实在是有点扎眼。
一身腱子肉的大高个本来就不多见,更何况是在淮城这种一出门都是熟人的小地方,多出两个整天无所事事地生面孔,换谁都会多留意几眼。
季仲远问过乔钰这事,乔钰怕对方担心,只说是江勉怕他跑了。
季仲远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小钰,你还打算给他机会吗?”
乔钰垂着眸,不是很想和季仲远吐苦水。
那没用。
只要江勉铁了心,无论是自己还是季仲远,都拿他没办法。
“远哥,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如果江家人真会因为江勉而针对自己,那季仲远肯定是坐不住的。
他已经麻烦季仲远跑去京市一趟了,不能再麻烦他一次,乔钰没这么脸,也还不起这个情。
“他是不是又逼你了?”季仲远问。
“不是,”乔钰摇摇头,“远哥你放心,江勉不会真对我怎么样,如果遇到事儿了我也会想办法报警的。”
季仲远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小钰,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
“远哥对不起,”乔钰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欠你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小钰——”
“远哥对不起。”
他又一次打断。
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乔钰攥着拳头,掌心里窝着的都是汗。
“不能是我吗?”
一阵沉默后,季仲远干干脆脆地说了出来。
乔钰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还是……说出来了。
季仲远皱了皱眉:“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心疼,让你在扛不住的时候想到我,知道身后有人愿意给你兜底。”
乔钰听完嘴唇都在抖,他低着头,恨不得低进土堆里:“远、远哥,我求你了……”-
季仲远走之后乔钰很久都没缓过来。
他呆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发了很久的呆。
孙姨问他要不要洗澡,有没有换洗衣服。
乔钰才回过神来。
孙姨这几天都留下来陪夜,她本不干这个,但江勉给的太多了。
乔钰没法儿把那些钱要回来,江勉干了很多事他都没有办法。
乔钰应了孙姨一声,想说自己洗过了。
但很快敲门声响起,乔钰直接从床边上跳起来,他怕是季仲远去而复返。
然而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两个陌生的西装男人。
“乔钰,”其中一人抱有礼貌的微笑,“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钰心里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谁啊?”孙姨手上还拿着洗衣液,看着门外两个高马大的男人,警惕道,“小钰,你认识?”
那个笑着的男人斜眼看去,乔钰立刻迈开一步,挡住他的目光。
“认识。”乔钰对屋里孙姨说,“你先洗衣服。”
孙姨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拿着洗衣液回去了。
“你们是江家的人。”
乔钰的喉结上下一滚,握着门把的手微微出汗。
大脑在短短几秒内飞速思考,觉得这事儿无论如何得让江勉知道。
“是的,”那人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老爷想见见你。”
这两人很有礼貌,光明正大地上门邀请。
虽说这邀请有点强势,但应该……算不上绑架?
乔钰穿了外套拿了手机,没那么明目张胆,只敢在路上给江勉发了条信息,说他老爸把自己带走了。
那边没动静,不知道在干什么。
坐进车里,乔钰还企图透过车窗寻找那两位大哥的踪迹。
然而直到车子开走,他也没有找到。
乔钰坐了很久的车,他一开始还记着路,到最后开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他们坐了电梯,然后上了私人飞机。
飞机上的乘客只有乔钰一人,空姐给他拿来拖鞋和毛毯,没一会儿又端来晚饭。
乔钰什么都碰。
又过了一会儿,空姐拿来眼罩和靠枕,最后询问他是否要关灯。
乔钰没让关,睁着眼到天亮。
他上一次坐飞机还是五年前去京市找江勉,很远的路程,不过也就飞了几小时。
可这次飞了很久很久,大概是出国了。
乔钰还没有出国。
这种随意让人拿捏的感觉让乔钰觉得自己的命真不值钱,在江家绝对的强势下,他微小得连反抗都没有机会。
天亮了,乔钰依旧没碰第二天的早饭。
虽然他觉得既然江勉他爸都能千里迢迢接他过去,还不至于在路上把他毒死。
但出于心底的厌恶,他就是不想碰属于江家的一切。
早上九点半,他下了机。
不同于淮城的夏季,这边像是入秋,有些许的凉意。
乔钰抽空把一晚上写好的好几封邮件打包发去了周书禾的邮箱里,其中有给孙姨的,有给姥姥的,有给导师的,还有给季仲远和江勉的。
周书禾是个懒鬼,几个月才会清一次邮箱。
如果自己能顺利回来,就那周书禾电脑把邮件截胡。
如果回不来……等周书禾发现邮件的时候,应该也会照他的要求把邮件分别转发给不同的人。
乔钰是有些怕的。
昨晚上写邮件的时候他差点哭出来。
但现在又好一点,因为他即将要见五年前求破头都没法见到的人。
他的那些恨,其中有一些替十几岁差点死在外面的江勉恨的。
乔钰不想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大门开了几道,电梯也进了几轮。
兜兜转转好一通功夫,乔钰终于见着了江勉的生父。
“来了啊。”
江老爷子的嗓音浑浊,像含了口痰,是能听出来的苍老。
他穿着黑色的棉质唐装,比乔钰想象中要更加瘦小,微微佝偻着背,眼神也有点不好使,正眯缝着眼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送乔钰进来的人纷纷退下,只剩下一个人守在江老爷子的身边。
乔钰深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声线:“你是江勉的生父。”
“不错,”老爷子笑了一声,右手搭上扶手拍了一下,“胆子挺大。”
他身边的人立刻弯腰过去扶,老爷子摆摆手,那人又站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让乔钰想到电视剧里的老皇帝,还有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走近点,”老爷子说,“我看看。”
乔钰往前走了几步,从阴影里站到了阳光下。
“长得……也还行。”老爷子抬头看向身边的人,“是吧?”
那人规规矩矩地说:“是的。”
这种像动物一样被人观赏的感觉并不好,乔钰皱了皱眉:“您把我叫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不急,”老爷子笑得还挺和蔼,“等他们都过来。”
乔钰并不知道老爷子口中的“他们”具体指的是谁,但他没问,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但他猜可能是江勉,然后当着江勉的面逼他和自己分开这种狗血桥段?
乔钰觉得根本没这么麻烦,只要老爷子使点劲把江勉扣住了,他根本不会像五年前那样继续缠着。
他杂七杂八地想着,和老爷子一起晒了会儿太阳。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到了。
乔钰认得那张脸,五年前他在京市见过。
江锦华扫了一眼乔钰,没多在意,停在江老爷子的面前:“大哥。”
“到了?”江老爷子抬起一只眼皮,“就你一个?”
江锦华恭恭敬敬地说:“小勉一会儿就到。”
江勉也来了。
乔钰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这小子在搞什么?”
江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身,江锦华立刻扶住他:“秦小姐的电话,订过婚之后的小年轻比较黏。”
乔钰原本也想站起来的,但江锦华的话一出口,就跟丢了个炸弹一样炸得他半天没起得来。
“你看不住他了?”江老爷子打趣道。
“没什么看不看得住,”江锦华说,“小勉也大了。”
乔钰坐在那,直到原本站在老爷子身边的人走过来请他。
他恍如梦醒,手掌按了下长凳,起身跟上去。
他们进了客厅,三米多高的挑高,说话都带点回音。
江勉正站在沙发边等着,看他们过来,目光就一直锁在乔钰身上。
乔钰跟在江锦华身后,只看了眼江勉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心被江锦华那句“订过婚”而搅得乱七八糟,如果江老爷子真打算拆散他们,他一定第一个妥协然后先滚为敬。
“老婆哄好了?”江老爷子问他。
江勉没吭声,并没因为这句话而收回对乔钰的注视。
“还看呢?”江老爷子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根头发没少!”
乔钰这时已经走到了江勉身边,江勉的目光划过乔钰裸/露的皮肤,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确定了真的没少一根头发之后,伸手把乔钰拉到自己身后。
“带他下去。”
乔钰对江勉的触碰很是反感,但他并没有发作。
在这场神仙打架的战场上,或许只有江勉会保一下他这个命不值钱的小鬼。
“就在这。”老爷子笑着说。
“这么紧张?”江锦华也跟着打趣,“还真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勉手上的枪管黑洞洞地指着他。
“你干什么?!”江锦华明显慌了。
乔钰也吓了一跳,他没见过那玩意儿,也没经历过这个场面。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戏剧性太强,他被人往后拉着退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江老爷子眯了眯眼,没吭声。
下一秒,江勉卸下弹夹,叮铃啷当掉下几颗子弹。
他把手上的一颗塞进去,转了一圈合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反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
一声枪响,没人受伤。
乔钰的心脏骤停,耳鸣狂响。
整个人呆在那里,有一瞬间他以为死的是自己。
“三发。”江勉定定地看着江老爷子。
“砰——”
第二发,依旧没人受伤。
“江勉!!!”
乔钰终于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
可惜他都没迈出去一步,就被身后早就守着的人一把抓住了。
“江勉!江勉!江勉!!!”
语言系统在此刻已经瘫痪了,乔钰除了喊这个名字说出不来任何的话。
江勉回头深深看了乔钰一眼,再转回身,闭上眼睛。
“砰——”
乔钰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不敢看。
“呵。”他听见一声短促的轻笑。
接着,江勉将枪口一转,指向江锦华。
江锦华眸中满是惊恐,下意识看向江老爷子:“大哥……”
“砰——”
开枪的前一秒,枪口偏移了分毫。
江锦华抱头躲闪,他身边的沙发爆开了。
“好,”江老爷子笑了,“不愧是我的种。”
江勉把枪扔了,面无表情道:“我要带他走。”
第30章 第 30 章 “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划了……
江勉是把乔钰抱出来的。
他一句话都没说, 一路也没人敢拦。
乔钰捂着耳朵,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没反应过来。
江勉搂着他, 坐进车里,用手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后背,轻声哄着:“没事了。”
汽车启动,轻微的颠簸让乔钰下意识攥住江勉的衣服。
他慢慢回过神来,从见面的怀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看见对方鼻梁上的小痣,像是扑过去那般, 双臂死死抱住江勉, 用力到自己都难以呼吸。
江勉被乔钰用力勒着, 力道之大他甚至都不能呼吸。
但这太舒服了, 江勉整个人由内到外感到愉悦,他的指尖爽得发颤, 颤抖着抚摸上乔钰的脊背, 把脸埋进乔钰的侧颈深深吸了口气, 再不住地亲吻他,安慰他。
乔钰的力道持续的时间很短,片刻后,他的身体软了下来, 劲也没剩多少。
但双手依旧捧着江勉的脸,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地在自己面前, 不管看多少遍都不能够完全放心。
江勉看着他,轻声说:“阿钰,你好爱我。”
乔钰拧了下眉头, 脑子里昏昏沉沉,江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说着:“如果我真的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发疯?”
“阿钰,你能不能为了我发疯?”
乔钰茫然地听着这些胡言乱语,摇了摇头:“你疯了……”
漫长的拥抱过去,他终于在江勉的怀里回过神来。
他猛地抓起江勉的衣领,一下直起身跪在江勉的腿上。
“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他妈在干什么!!!”
眼泪都没有蓄上的过程,直接从眼眶流出来。
江勉用手擦都擦不完,急得他皱起眉,收收手攥着衣袖再去擦。
“别哭,别哭。”江勉擦得手忙脚乱,“回头又过敏了。
刚才还握着枪的手,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忙。
乔钰闭上眼睛。
和江勉之前的爱恨、那些欺骗,甚至于订婚,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成了小事。
震惊、恐惧、惊喜、劫后余生。
所有这辈子都难以遇到的浓烈情绪,此刻在他心里泛滥成灾。
乔钰像是一个被过度消耗的容器,在刚才那次爆发后彻底萎靡了下来。
他太累了,连推开江勉都没有力气。
可推开了,又怕他出事。
乔钰像被架在了火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就像看着面前的江勉,也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啊江勉?”他哭着问出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乔钰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安稳。
他时不时就会惊醒,手指突然蜷缩,在握住什么后又猝然散开力道。
江勉一直陪着他,等回到淮城已经是晚上了。
车子停住,乔钰醒过来。
江勉正要抱他,他先一步推开了对方的肩膀。
谁都没有说话,乔钰扶着车门下了车。
坐得太久了,腿有点麻,他踉跄了一下,江勉还是抄着膝窝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乔钰有气无力道。
江勉没听他的话,走道电梯口:“按一下。”
乔钰停顿两秒,还是伸过手去,按了下上行键。
他还记得江锦华的那句话,像根针似的,这很难让他不在意。
只是他现在没精力和江勉吵了,他累了也怕了。
进了屋,江勉把乔钰抱在床上。
乔钰双臂环着胸,双腿蜷缩着窝成一团。
“吃点东西。”江勉在他的肩头搓搓。
乔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江勉从背后抱住他,像个量勺似的包着乔钰,把鼻尖拱进他后脑勺的碎发中,深深吸了口气。
悬在空中的石头在这一刻轰然落地,他的手臂又收紧几分,把嘴唇轻轻贴在乔钰的后颈上。
是温热的、正睡着的乔钰。
江勉闭上眼睛。
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漆黑。
江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平稳,还有乔钰浅浅的呼吸。
乔钰睡了一夜。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江勉倒在血泊里,他呆呆地愣在旁边,想上前可迈不开手脚,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像个被灌进□□里的一缕意识,在另一个时空颤抖着恐惧到发疯。
“阿钰,阿钰!”
一个声音猛地把他拉出了那个世界。
乔钰非常大力地吸进来一口气,一下子睁开了眼。
江勉正躺在他的身边,拄着手肘,微微撑起身体。
“醒了?”江勉擦过他额头的汗,“做噩梦了。”
乔钰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缓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个梦,偏头看了眼身边的江勉,接着闭上眼睛。
江勉擦完汗,俯身在上面亲了亲:“梦到什么了?”
乔钰依旧闭着眼,许久,他开口恳求:“江勉,放过我吧。”
之前发生的那些已经严重超过了乔钰可以接受的范围,江勉那三枪差点要了他的命。
如果江勉老老实实娶妻生子,他能顺风顺水过完自己富二代的人生。
而自己生活已经步入正轨,毕业后找份工作,薪资也非常可观。
他们两人只要分开,双方的人生都很顺遂。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互相纠缠。
乔钰想不到,也扛不住,他现在想想都后怕,才明白自己那点小打小闹对江勉来说都不是什么,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仅仅是最直白的贫富差距,他们差着阶层,差着几辈子追不上的十万八千里。
江勉没吭声,重新躺下抱住了他。
乔钰没拒绝,只是现在他醒着,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江勉再开第三枪时看向他的样子。
因为恐惧,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乔钰用尽一切力气也握不住江勉的手。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刻就像是刚才做的噩梦,自己被锢在一个□□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枪响那一瞬间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江家对于江勉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命运在冥冥中早就把一切标好了价格,江勉如果贪恋奢靡的生活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想过事情不会简单。
对方太无所谓了,根本不担心乔钰做出什么举动。
换言之,无论他干出什么,于江家而言都翻不出什么花来。
所以即便见到乐呵呵的江老爷子,乔钰都没敢放松紧惕,也不觉得就是真的友好。
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也就是个死。
至于怎么死的,没想。
死亡离他太远了,他身边都没几个人去世。
单独拎出来说你怕不怕死,排除掉姥姥,乔钰也有胆说一句不怕。
可当死亡猝然逼近时,那份恐惧没人能受得了。
“我承认你当初离开对我影响很大,但这些年过去我已经能好好的生活了,我只想继续这样过下去,上学,兼职,照顾姥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我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市民,什么用也没有,你拉着我我也只会拖你的后腿,你不要再为难我了行不行?”
乔钰这段话说的隐约带着哭腔。
他也没忘了江勉还有个订了婚的女朋友。
那不道德。
“好。”江勉突然出了声。
乔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哭了吗?”江勉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摸摸乔钰的脸,“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别哭。”
江勉最怕乔钰掉眼泪了,到现在还是很怕。
他的底线低到让自己发指,他就是不想看乔钰哭。
得到了江勉的首肯,乔钰起床吃了点饭。
他从昨晚上就没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人却没什么胃口。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天还没亮。
江勉去厨房煮了锅疙瘩汤,西红柿和鸡蛋都是送上门的,很新鲜。
乔钰垂眸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疙瘩汤,想起以前下了晚自习之后他通常会特别饿,那时候姥姥已经睡了,江勉就会跑去给他做饭吃。
炒个饭,下个面,十分钟就能做出简简单单的一小碗。
不过乔钰喜欢吃一些相对来说不那么简单的,他喜欢吃江勉给他和的面疙瘩。
江勉嘴上嫌麻烦,但还是会给他做,做完了就要点奖励。
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乔钰会用零花钱或者其他东西打发他,在一起之后连东西都不用了,对着脸吧唧亲一口就算完事。
乔钰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
江勉做得多,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乔钰对面跟他一起吃。
“那边还有事情要忙,我明天就得走。”
乔钰垂着眸,吃自己的饭。
之前的那个“好”是他理解岔了吗?
江勉说话的这个语气,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暂时就不回来了。”
乔钰抬起头。
“别答应别人,也别忘了我,”江勉笑着看他,“阿钰,我永远都爱你。”
乔钰微怔。
我永远都爱你。
江勉说到做到,他说走,也的确走了。
江勉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乔钰一直记得这话。
不过他会假装不记得,让自己重新忙碌起来。忙了很久之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想起那一碗久违的疙瘩汤,想起江勉笑着说爱他时的样子。
身上像爬了虫子,他翻来覆去。
是自己恋爱脑太好骗,还是江勉把假话也能说成真。
爱这个字眼那么自私,怎么同时安在两个人的头上?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控制不住地,他会依旧会梦见江勉倒在血泊,突然惊醒,久久的心悸。
而同一时间,遥远的京市。
江老爷子开始放权,江勉拿了大头。
短短不过半月,江君尧的天塌了。
他没搞懂自己是和自己的老实人弟弟联合对付他叔,虽然的确是对付成功了,但受益者却从他成了他的老实人弟弟。
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老实人背后玩阴的。
他被摆了一道。
而同样塌了但没全塌的,还有江锦华。
虽然江勉手上有了东西,但那些集团和公司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谁都不服谁,单放一起都能跳上桌来掐架,想要打理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江勉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还得依仗着新攀上的秦家,但淮城的事情迟早败漏,到时候秦家的大小姐闹起来——
“啊?男人外面有人不挺正常的吗?”
秦予鹿这话一出来,秦家二老都呆住了。
“爸,你不也有吗?”
秦父移开视线。
“他肯回家就好了,”秦予鹿抿着唇,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低头擦擦没有泪水的眼角,“再说,男小三又生不了,只要我能生出一男半女,他的家在我这,他离不开我!”
所有人都石化了。
没人想到整天板着张死人脸的江勉能把爱玩爱闹的秦予鹿迷成这个鬼样子,就算江勉在外面搞男人她都能做出退让。
“现在圈子里都在嘲笑我,”秦予鹿撅着嘴,在车里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你得给我点补偿。”
江勉正开着车,报出一个项目:“江家的投标书发你邮箱了。”
秦予鹿瞪大眼睛,整个人从车座上弹了起来:“你不要这个标?”
江勉目视前方:“补偿。”
秦予鹿的舅舅和江家打得正嗨,这时候把自家投标书送过去,基本等于把这个项目拱手让人。
秦予鹿刚做的美甲啪啪点在手机屏幕上,确定的确收到邮件后,恨不得直接抱着他啵一口。
“亲爱的,你要不是个弯的我真想跟你凑合过得了。”
江勉没理她。
“不过你这补偿也太重了吧?你不会被追责吗?那好歹是江家的东西,江锦华好歹是你三叔,你们虽然窝里斗,但关起门来是一家的,干嘛闹这么僵?”
“钱它不香吗?”秦予鹿问。
“不香。”江勉说。
“谁香啊?”秦予鹿翻个白眼,“你老婆香。”
老婆这个词成功取悦到了江勉,他难得放松了表情:“嗯。”
秦予鹿又问:“江锦华动你老婆了?你这么恨他。”
“嗯,”江勉心情不错,接上话,“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划了道疤。”
秦予鹿夸张地哕了一下,然后托着腮去看江勉的侧脸。
男人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论样貌论身材论人品都无懈可击。
最关键还是个情种,在这个金钱至上的花花世界里可真是太难得了。
“也就是提到他你才有点表情,”秦予鹿感叹道,“好男人是不是都搞基去——啊——!!!”
尖叫划破天际,剧烈的撞击袭来,天翻地覆。
秦予鹿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但随后安全带把她又重重摔在椅背上。
四肢在空中摆动,她下意识蜷缩身体,在清醒的最后一瞬能感受到自己被另一具身体牢牢护住。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窝蜂的涌入耳朵,融合成尖锐的耳鸣。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后像一根针似的扎进大脑,完全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