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幸千顿时抬眸,却见身侧的人面上没有半点意外,好似早有预料。

螺衣叹了口气:“这两件事是接连发生的,应是如一宗和佛宗已经通了气,此事竟是从如一宗开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我原以为会从和修宗开始。”

提及此,幸千倏地想起秦逸和海棠,她神色一慌,去抓螺衣的手:“还有没有别的消息?我还有两个帮了我的朋友,有个是如一宗大师兄,莫不是因为他们?”

螺衣皱了眉头:“这,这,其实此前秦逸着女装的事传开后,如一宗对他的态度就很微妙了,据说他忤逆了许多长老,去了那秘境后本就是要被关上五十年的,这是不是跟你的事有关,也。”

所以他本就是要受罚的,那海棠呢?海棠又如何了?

——

“秦公子,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一片昏暗,没有光亮的密室里,带着迟疑的轻柔女声落下。

“嗯,左右已经这样,不若让世界闹得更大些。”端坐在密室里唯一书案前的人拂过腰间的海棠树枝,指腹带着安抚,“秦姑娘不必担忧,既然带着你进来了,便一定会带着你离开。”

女声似是不好意思:“不,不必如此客气,若不是秦公子急中生智,让我变原型跟着你,我怕是不知道要被那个宗门抓去,用来威胁幸千了。公子伤势如何了?”

一人一枝便是秦逸和海棠。

当日因为不

曾将幸千抓回,还给幸千和莫无断后,秦逸被抓回问责,甚至惊动了如一宗宗主提前出关,秦逸不仅是大师兄,也是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如一宗做不到佛宗那般狠决,直接将人除名,便只好打了人一百鞭,关进紧闭了。

放出时间未定。

“我没事,师尊疼我,打的不重,”秦逸抬手,阵线隐隐缠绕在指尖,“我们需得先出去,被关在此处掣肘太多。”

海棠动了动树枝身体,以示认同。

秦逸开始扯动指尖缠绕的阵线,阵线分外繁复,每一次扯动都需要秦逸莫大的灵力,他也愈加吃力。

海棠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打鼓,她迟疑着出声:“秦公子,这可是你们宗的宗门大阵,你若真的成功了,你师尊下次打你,还会留情吗?”

秦逸扯阵线的动作一顿,他咳了咳:“那,我们总归是要出去的不是?”

他继续摆弄阵线,声音不免心虚:“而且动了宗门大阵,还能拖宗门一段时间,佛子那边也有反应时间,总归是不亏的。”

海棠默了默,只引着灵力给秦逸照明。

——

南河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河,不似海那般深不可测,也不似湖那般安逸,它看似平缓,又暗藏危机,曾有好事者好奇它的边际到底在何处,驶船前去探究,却再没了踪迹。

传言在湖的另一边生存着未知的种族,因为不想入世,于是便将那些探究的人都拦下杀了,也不知真假,总归是因着这些传言,南河少有人烟。

而今日的南河却不同,今日不仅有人来了,还径直沉入河底。

幸千捏着避水术,看着跟前不起眼的门,心里仍担忧着,她看向身边的人:“我们来了这里,海棠和秦逸怎么办?”

莫无握着幸千的手按在门上:“秦逸是如一宗宗主唯一的弟子,他师尊对他出了名的好,不会对他如何,至于海棠姑娘,有秦逸在,想必也安全。

“只我们需得尽快。”

是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找她的人很快就会找来。

幸千思绪一定,引着灵力覆盖在门上,接着灵光一闪,手下原本坚硬的门逐渐柔和,接着变得像水一般,溶出能让一人迈入的空间。

她迈步踏入——

“幸芽,你莫要再跑了!”

“不跑,难道站着直接让你抓到不成?今日这赌约,我定是要赢的!”

先传来的竟是欢快人声。

幸千神色微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女声仍在:“你那盏明月灯,我志在必得!”

她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如此明媚的少女,扬着马尾,眼眸明亮,手上捏着灵力,不一会便落在了另一处。

是日行千里。

她指尖微颤,不自觉在手里也捏出道日行千里,那少女似有所感,顿时来到她跟前,眼眸水灵灵地看着她。

“诶,你会日行千里,也是驺吾吗?”

莫无从身后走来,立在她身后,她已无暇去管,她只看着到跟前的人,还有紧随着她步伐,一同到跟前的少年。

“幸芽你是笨蛋吗?她是才进来的,除了驺吾还有谁能开这门?”

“是哦,好久没进来人了,”少女不好意思挠挠头,“脑子一下没转过弯。”

她站定,手拂过面上碎发,笑得分外张扬:“你好,我叫幸芽,你叫什么?之前都没见过你。”

幸千喉头微涩:“我,我唤幸千。”

不曾想话才出口,跟前的少女顿时皱了眉头:“不可能,你怎么能唤幸千呢?幸千是我那还没出生的妹妹。”

幸千嘴微张,神色有一瞬无措:“啊,那,或许是巧合?”

少女并不依,只凑近她:“说,你到底是谁?幸是驺吾王族的姓氏,幸千这个名字我谁都没告诉,只有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幸千向身后的人求助,转头却瞧见了莫无正看着四周李,神色复杂。

她于是也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一片,好几个山头簇拥着,看似寻常,却隐隐有灵力环绕。

而那灵力……她心里逐渐明了。

她回过头,眼眸莫名的酸:“幸千,是你取的名字?”

幸芽点头,神色骄傲:“当然,阿爹阿娘说了,他们太爱我了,可能会顾及不到妹妹,所以只好由我来爱妹妹,既然我最爱妹妹,名字当然也是我取。

“这名字可是我想了三个月才想出来的呢,我的名字是幸芽,爹娘说,是幸福萌芽的意思,所以妹妹唤幸千,幸福有千千万万那么多,等她出生,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

旁边的少年似是看不下去:“好了幸芽,你整天念叨你妹妹,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幸芽伸手就是一个棒槌打在少年头顶:“我就念,我就念!”

少年也不服气,抬手要打回,又被幸芽反制,二人顿时打闹起来,一个用日行千里跑,一个用日行千里追,不一会便跑了满场。

幸福有千千万万那么多。

幸千看着跟前如此鲜活的少年少女,只觉得心底打翻了十个柠檬罐子,溢出如何也止不住的酸涩。

莫无走到她身侧,无声安抚着。

她面上扯开笑:“没事,我知道是假的,这些都是幻境。”

因为少女显然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方才还在质疑她为什么叫幸千,下一秒便又跟人打闹起来,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周遭的灵力,她才来便经历了幻境,幻境是如此,幻境里的人也是如此。

只是她没想到,这幻境里会是会是她亲人。

她看着那仍在不断打闹着的少女,如此明媚,好似没有一点烦心事,她拂过眼角。

“莫无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见到我爹娘?”

话音未落,东边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幸芽气恼的声音:“枫叔的灵力又炸了,他整天捣鼓他的新术法,人都魔怔了。”

而巨响之后,是欣喜若狂的叫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跨越空间界限的术法,被我研究出来了!哈哈哈哈——”

跨越空间界限几字喊出时,天空阵阵闷雷。

第47章 第47章真相

跨越空间界限的术法?

幸千看着上空不断流转的闷雷眼眸微凝:“这是什么术法,我的传承里没有记载。”

她看向莫无:“神兽传承里,会遗漏前人自创的术法吗?”

自是不会,传承基于血脉,当术法落成那一刻,便已写进传承里,如若不曾存在,那便。

莫无看着上空隐隐的雷鸣,心里微沉,他面色不变,只说:“瞧这幻境,或有古怪,不若我们先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幸千觉得奇怪,“他们留下这幻境,或许就是留给我看的,兴许里面有要告诉我的事也不一定,比如为什么他们千年前就已经陨落,而我能出现在千年后的今天。”

而且她还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有的亲人。

她思绪一定,便要跟上前面的人,不曾想脚才迈开,跟前场景再次变幻,原本嬉闹的少年少女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巨大的木台,木台上站了一男子,木台下方围着许多人。

她顿了顿,随后融进人群里,人群还在讨论着。

“这可如何是好?此前王上便说不让他研究了,他偏要研究,如今触怒了天道,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看王上如何说了。”

“哎,其实说起来不过是一术法,到底错在了哪里?又没害人,也没对谁有威胁。”

这话一出,四周倏地一静,一会后才有一微弱声音扬起:“如何不算威胁?这不是,有威胁。”

幸千一时没听明白,忍不住问出声:“所以是对谁有威胁?”

一时间大家都看了过来,有惧怕的,有神色讳莫如深的,有怯懦的,却没一人应她。

站在她身后的莫无缓缓出声:“前人曾有言,此界仍有上界,上界仍有上上界,而得道飞升便是通往上界的敲门砖,可若跨越空间界限

的术法落成,那便能径直前往上界,乃至上上界,得道飞升,便变成了笑话。”

话音一落,上空陡然一记惊雷。

幸千心里陡然一跳,而站在木台上的人终于出声。

他神色肃穆,展袖间有灵力荡开,他声音也沉重着:“我对不住各位,我幸氏一族,身为王氏,受人敬仰,不曾想竟出了这么个孽障。”

周围的人顿时惶恐,纷纷俯身行礼,而木台上的人手一扬,将一被灵力捆着的人扯在木台上,他压着人跪下。

“幸枫,今日面对驺吾一族的所有人,你说,你可知错?”

被压着的人神色不明,垂着头不语,于是那人一记灵力用力打在他脊背:“你可知错!”

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面色似是悔恨,又似是不甘:“兄长,已经来不及了,术法落成,天道已然不容。”

木台上的人又是一记灵力落下:“如何来不及?只需杀了你,再将术法从传承中除去,便可挽回!”

说罢他栓先引着灵力,将幸千格外熟悉的那本驺吾传承浮现在手心,他翻开一页,上方隐隐写着跨越空间几个字。

接着他猛地划开手腕,血液连带着灵力一同将这一页浸染,接着血液变成火焰,将这一页烧的干干净净。

做完这个步骤后他面色顿时一白,连带着场下所有人都闷哼出声。

天空又是一阵惊雷。

他缓缓抬眸,定定地与天对视,随后神色浮现悲痛,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陡然扬手,手里浮现一把刀,他就要砍下跪着的人头颅——

惊雷猛地落下,将木台下一人陡然杀死。

而刀停在了脖颈跟前。

“天罚,是天罚,是天罚——”

人群顿时慌乱,纷纷四散而来,可惊雷还是一下又一下落下,几乎没有停歇,不停有人死去,即便引着灵力反抗,也依然没用。

不过眨眼间,便有人没了性命。

幸千好似找不到自己呼吸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人群,下一秒便一个又一个地死亡,一点反抗余力都没有。

她不敢相信:“不就是一道术法?删去传承,又杀自创的人,还不行吗?”

莫无没有应声,只引着灵力环绕在周围,将人护佑。

身旁又有一人死去了,幸千下意识去扶,那人却化作虚无从她手里消失,她指尖微颤,恍然明白这不仅是幻境,更是千年前驺吾全族尽毁的真相。

可是否太荒谬了些?

仅仅因为一天纵奇才,自创了一道术法,便全族都不为天道所容?

这便是所谓的修炼邪术?

邪术到底是如何定义,这道术法到底威胁了谁的性命,又是如何危害了修仙界,她不明白。

不明白的,还有木台上的人。

他看着一道又一道落下天罚,一人又有人接连死去,终于变了面色,他神色一狠,倏地飞身而起,属于他的灵力炸开,极力抵挡着天罚。

他将驺吾传承用力甩在跟前,声音隐隐愤怒:“天道,我驺吾一族,到底何错之有!家弟不过是研究了一术法,到底哪里不可,便是不可,传承我删,人我也会杀,可即便如此你仍是不允。”

他引着灵力,与即将落下的天罚对上,竟真的将天罚击溃,他抬眸,眼眸凌厉:“天不容我驺吾,那我驺吾,也和该与天相争!”

话音一落,场下幸存的人神色跟着一定,接着纷纷引着灵力一同抵挡。

“父亲!”是由远及近的女声,幸千耳朵一动,顺着声音看去,竟是幸芽。

幸芽用着日行千里,闪身来到那人身旁,二话不说就要引着灵力一同抵挡,而那人眼眸微凝,只引着灵力将幸千用力推远。

“芽儿,快带着你母亲走!”

幸芽还要上前,那人的灵力又是一推:“快走!别忘了你母亲肚子里还有你妹妹!”

那一刻,灵力将幸芽彻底推开那一刻,幸千只觉得有一大团棉花堵在了喉咙,咽不下吐不出,唯有苦涩。

她看向那半空中的人,眼眸一错不错扫过他的五官,莫无站在她身前,挡去视线:“斯人已逝。”

她紧紧抿着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眼眶,身前的人将她按进怀里,她埋进他衣襟,衣襟逐渐浸湿。

许久许久,才有一声音落下。

“莫无,我的眉眼是不是生得像他?”

莫无手微顿,抬手拂过她发丝。

像的,从看的第一眼,便觉得像。

——

如一宗发生了件大事,几百年不曾有差错的宗门大阵,崩了。

是的,并无外敌来犯,也无内乱侵扰,但就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崩了。

原本要去抓人的长老不敢离宗,四处查探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最终在一处已经没了人的密室里找到了答案。

宗主大怒,炸开的灵力险些要将这一处小小的密室毁去。

“逆徒!从小到大听话了二十余年,大了二十几了,竟还叛逆起来了?”

他气得眉头都要竖起,立时点了几个长老:“快去把那逆徒抓回!我定要当众废了他!”

被点了的长老忍不住小声嘀咕:“您哪里舍得。”

宗主听言愈加气:“我如何不舍得?他都如此公然违逆我了,我定要废了他!”

旁边的秦长老打圆场:“宗主消消气,从另一方面想,秦逸这孩子都能参透宗门大阵了,如何不算争气呢?”

而秦逸本人不仅跑了,还在跑之前拿到了如一宗查探到的幸千二人踪迹。

他拿着地图规划路线:“南河距离此处甚远,我们没有幸千姑娘的日行千里,想要到达,便是一路坐传送阵也赶不上了。”

海棠点头应和:“是了,被关了这些天,其他人早早便出发了。”

她看着跟前格外认真的人,蓦然想起之前在藏书阁时,他还曾想过抓走幸千。

她忍不住出声:“秦公子,不曾想你竟如此上心,我以为你就算帮,也会顾及宗门。”

“其实我也没想到,”秦逸应,“可能是觉着,幸千姑娘又有何错呢?众人觉着对的事难道便是对的?”

他拂过腰间的鱼形玉牌:“人是为自己活的,我若不帮,日后也会心有不安。”

海棠神色一怔,心下隐隐震动,她倏地拍在秦逸肩头:“你愿意帮幸千,那我们便是朋友,日后你不必唤我姑娘了,直接唤我海棠吧。”

秦逸失笑,他合上地图:“既然赶不上,不如干脆干点别的。”

海棠:“干什么?”

秦逸:“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

幸千最终没能瞧见父亲与天道对抗的结局,也没能瞧见那些同样与之对抗的人们之后如何,那些最残忍的,最可悲的,都被幻境淡淡抹去,替换成另一幅景象。

是一大着肚子的女子,她含着泪看着跟前的人:“真的能行吗?幸枫,这样真的能让我女儿,活下来吗?”

幸芽站在她身侧,原本的明媚的眼眸分外红。

幸枫已经彻底颓然,他摊开手,引出道从未有人见过的术法:“嫂嫂,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兄长,更对不住驺吾一族,此法尚未完善,只能将未出世的的魂魄送出。”

他倏地跪下:“嫂嫂,我真的错了,我若知晓今日,定不会再研究此法。”

“不是你的错,”那女子将人扶起,她神色一定,眼眸有一瞬愤恨,“是天道的错,是天道容不下我们。”

话音一落,天空又是一道惊雷。

她没有理会,只看向一旁的幸芽:“芽儿,待你叔叔施法后,阿娘会将妹妹剖出,而你要做的,便是立时将妹妹肉身封印,明白吗?”

“阿娘。”幸芽哭出了声。

一旁远远瞧着的幸千,也跟着,哭出了声。

第48章 第48章“莫无,我舍不得。”……

幸枫引着灵力,将手里术法一步步完善,窗外是一下又一下的天罚,是亲人死在眼前的绝望呼喊,是濒临死亡最后的尖锐,屋内却死一样的沉寂。

术法在竭尽灵力

下终于落成,被幸枫一点点按在女人的肚皮上,灵光亮起又泯灭,而女人手起刀落,就要将肚皮剖开——

“不要!”

幸千失声而出,迈步上前,手却落了空。

跟前画面逐渐消散,女人,幸枫,幸芽,都化作了尘粒,而尘粒周而复始,再度凝结,形成了才进入时见到的画面。

幸芽依旧明媚,正与少年追逐着,眉眼没有半分愁绪。

她却不敢再看。

所以她本就属于这里,她是被送出的孤魂,在二十一世纪短暂停留后又回到了原点,她原以为在这里的一切是梦了一场,却不曾想所谓的“上辈子”才是真正的黄粱一梦。

此刻让她知晓自己属于这里,又让她亲眼看着亲人如何亡故,何其残忍。

她别过脸,心绪如何也无法平静,脑海里一会是天罚落下,众人惨死,一会是术法落成,女子挥刀剖腹。

而这一切苦难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天道容不下那道术法。

有手伸在跟前,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檀香入鼻。

她看着跟前衣襟:“莫无,如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声音从上方落下:“如若是我,我会与天相争。”

她眼眸微暗:“如何争?”

声音稍稍停顿,他似是犹豫,却还是出了声:“利用祟气,壮大祟气,让祟气彻底席卷,届时祟气无人掣肘,天道亦会毁于一旦。”

她神色微怔:“那岂不是拉着全世界一同。”

“嗯,”她听见他回话,“可于驺吾一族的任何人而言,整个驺吾一族,如何不算全世界?”

是了,于天道而言,全世界是所有人,那么对于她来说,“全世界”如何不算所有族人?天道毁了她的家,那她也该毁去全世界才算公平。

可。

她拽紧跟前衣襟:“我舍不得。”

她声音也带上哭腔:“莫无,我舍不得。”

因为还有你,还有海棠,还有螺衣秦逸,还有如念念一般的许多人。这个世界不好,天道也不好,但我舍不得拉着你们一起,你们给予我的那么多,我又如何能拉着你们一同与天道同归于尽。

呜咽声埋入衣领,不那么清晰,莫无微微仰头,眼眸沉沉。

许久许久,久到幻境再一次周而复始,久到明媚的幸芽第三次出现,幸千才将将抬头,她揉了揉眼眸:“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她克制着从他怀里离开,看着跟前被浸湿的衣襟,羞赧来得后知后觉,她摸摸鼻尖:“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

说着落下道清理术法。

他却抬手拂过她黏在面颊上的发丝,神色认真,好似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她恍然想起自己一直没能问出口的话。

她视线飘忽着:“莫无,佛宗如今已将你除名,那你有没有想过还……”

上方光亮却倏地被遮盖,她神色一顿,停了话头,抬头看去,竟是——

祟气。

这里怎么会有祟气?

却不等她想清,祟气倏地落下,径直朝二人而来。

她眼眸微凝,立时缔结日行千里带着莫无离开原地,可祟气像是长了眼睛,准确跟了上来,她再次缔结日行千里。

几次下来她已离开幻境,离开后才发觉这里其实是一片荒芜,幻境里原本郁郁葱葱的地带仅剩几颗枯树,木台,房屋彻底破败,而脚下泥土几乎龟裂,唯一剩下的只有地面上一处又一处的焦黑。

是七年前天罚落下的痕迹,至今不曾消退。

祟气仍求追不舍,她来不及感伤便再次缔结日行千里,她看向莫无:“这祟气到底怎么出现的?”

却不等莫无应声,另一道声音率先应了她:“自是因为我在此。”

这声音分外熟悉,她眉头微皱,朝着声音来处看去,竟是……萧离?

萧离为什么会在这?

她停下身形,引着灵力将祟气抵挡,莫无的灵力紧随其后,她抬眸看向萧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我驺吾旧址,你是如何进来的?”

此前莫无说过,这处疑似秘境的空间如何也进不来,幻境里的少年也说过,能进来的只有驺吾。

萧离仍是那副神色,神色冷漠,眼眸古井无波,他扬手,祟气落在他掌心:“因为它。”

因为祟气?

幸千皱眉,祟气难不成已经这般厉害,能随便进有绝对限制的空间了不成。

她还要再问,萧离却不给她机会,更多的祟气压了上来,灵力抵挡不住,她再次缔结日行千里,不曾想这一次祟气异常的快,她才换地,祟气便立时跟上,就要打在她肩头。

莫无在这时握住她的手,将她往空中一扬,裙摆飞扬,将将与祟气擦过。

他将人护在身后,白玉菩提炸开,环绕在二人跟前,他抬眸:“你在此地蹲守,意欲何为?”

萧离动作一顿,祟气跟着停滞,他略一颔首:“阿偃许是搞错了,我一直在此,这次可是你们自己送上了门。”

自己送上门?

幸千眼眸流转,恍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二十年,莫无一直找不到人,是因为萧离在这躲着。

她环看四周,祟气环绕,几乎蔽日,而祟气的来源正是他本身。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萧离看了过来,他眉眼微挑:“这位姑娘,下方的幻境你已看过,方才阿偃也说,想要一个公道最好的办法是让祟气彻底席卷。”

他稍一停顿,声音带上别的意味:“不若你我共谋?”

他不仅听见了她和莫无的谈话,还说要共谋,是了,如今能解决祟气的只有她,最了解祟气的也只有他,他们联手,还有谁能拿他们如何。

可她也说了,她舍不得。

她没有应,只看向莫无:“我们一同对上他,能有几分赢面?”

莫无应:“他此刻比在秘境里,只强不弱。”

所以要赢很难。她沉思片刻,又扬起手腕:“那加上我的血液呢?”

身旁的人凝眉,似是不认同,她于是再次出声:“这是我早早答应你的,借我血液,助你杀人。”

她划破手腕,血液喷涌,她将血液融进灵力里:“不要犹豫了,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没有答应他共谋,他也只会杀了我们。”

莫无视线凝滞在那还在渗血的伤口上,接着对上幸千坚定眼眸。

是了,若没有赢,便只有死。

他思绪一定,眼眸闪过狠厉,接着扬起灵力:“先去他身后。”

幸千依言缔结日行千里,下一瞬二人闪身来到萧离身后,萧离似有所感,祟气陡然汇聚。

幸千抓准时机,将掺了血的灵力用力打出——

一阵滋滋作响下,祟气迅速消融。

而莫无紧随而上,趁着祟气被消融的空隙落下带着十足灵力的一掌。

手用力打在萧离脊背,衣襟顿时炸开,脊背上清晰一枚掌印,而跟随掌印的,是打入体内的灵力。

萧离闷哼一声,他倏地转身,祟气在他手中凝成成剑的模样,他执剑横扫,剑未至,剑气先来。

“幸千,左下。”

她倏地回神,手再次缔结日行千里,二人躲过剑气,闪身来到萧离左侧,萧离的剑却紧随而来,就要落在她面门。

竟这么快!

“退!”是莫无再次出声。

但是来不及了,她急忙运起灵力急速后退,可剑依然不折不挠,就要落在她身上——

而这时身后的人用力扯过她,与她交替了位置——

“噗嗤。”

是剑入体的声音。

她心口一跳,倏地抬眸,又瞧见那把由着祟气凝滞而成的剑生生从莫无肩头拔出,飞溅的祟气尽数被祟气吞噬。

“莫无!”她从身后将人抱住,立时缔结日行千里,退到数里之外。

“怎么样?”她看着他肩头贯穿伤,祟气仍不断侵蚀着,她就要将血液按在他伤口上。

却被他抬手阻止:“不必浪费。”

这如何算浪费?她似要反驳,他却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再退数里,她透过他肩头看去,正与紧随而来的萧离对上视线。

他神色并无变化,只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液:“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他竟觉得畅快,将剑刺入亲子身体,他竟觉得畅快?

莫无并未因此心

绪紊乱,他的声音异常冷静:“幸千,右侧。”

她抿抿唇,再次缔结日行千里,二人闪身来到萧离右边,她抬手逼出鲜血,将萧离护体的祟气消融,而莫无立时扬手,白玉菩提重重打在右腿上。

她清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可腿的主人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伤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那把由祟气凝成的剑再次出现。

她连忙缔结日行千里,却仍是来不及,剑再次落下,而莫无倏地抬手,硬生生接下这一剑。

她再次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莫无!”

他声音却依然冷静:“后背。”

她看着莫无彻底弯折的手,呼吸有一瞬紊乱,她抖着手再次缔结日行千里来到萧离后背,这一次莫无落下的是繁复法印,手上肩头的血液经过他手臂落在法印上,法印迸发更耀眼的光。

这法印她曾见莫无用过,是以血液为引,能燃烧魂体的法印。

她呼吸陡然急促,眼眸一错不错看着法印就要落在萧离脊背,却不曾想那柄剑,那柄来不及阻止莫无的剑,竟直接朝她而来——

来不及的,她心知肚明,只闭上眼,准备硬生生扛在这一剑,虽需付出些代价,但也能借用血液将这柄祟气凝成的剑彻底消融。

剑刺入胸膛,“噗呲”一声,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有血液滴落在她面颊,是温热的,她似有所感,缓缓睁眼,是莫无,莫无他,再次挡在了她跟前。

她视线缓缓下挪,只见那柄剑生生刺穿他的胸膛,而祟气正攀附,就要蔓延上他的心脏。

第49章 第49章难以自控

剑,再次抽离。

他闷哼一声,身体连同迸发的温热血液一同倒在她身上,她倏地回神,来不及反应便率先将将血液涂抹在他心口。

看见即将触碰上心脏的祟气被消融后她好像才找到自己呼吸,她嘴唇微颤,拿出伤药一股脑撒上,偏偏萧离还是追了上来。

因为莫无的法印正燃烧着他的魂魄,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身上浮现,燃烧魂魄是极疼的,他浑身甚至在控制不住地痉挛,可他依然是那副神情,眼眸冷漠,好似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有波动。

他再次打出祟气,直直朝着二人而来——

莫无眼眸微缩,再度翻身而起,护在幸千跟前。

轰然一声,祟气打在莫无身后,将二人打散,莫无滚落在一旁,幸千亦是滑远数里,她吃痛翻到在地,祟气紧随而至,压在她上空,她只得用掺了血的灵力抵挡。

而萧离却走在了莫无跟前,他指尖微颤,拂过脊背,摸到灼热法印:“阿偃,倒是小瞧你了,只你若要将我魂魄彻底燃烧,怕是要舍去你一身的血液。”

他微微侧身,露出被祟气压着的幸千:“可你如何舍得?如何舍得与我同归于尽,此后再见不到她一面。”

莫无咳出口鲜血,他死死按住身上的伤口,体内血液正在燃烧着流失着,大脑因此一阵又一阵眩晕,他极力清醒,抬眸,瞧见了被祟气压住的幸千。

他当然,不舍得。

他有这么多的贪念,如何舍得就这样死去。

可萧离若活着,今日死的便是他和幸千,如此局面,他已经没了退路。

他咽下即将出口的闷哼,从储物戒中拿出能用的灵丹,就要吞下,却被萧离抬手李阻止。

萧离神色已有变化,那双眼眸异常沉:“阿偃,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喂养祟气,壮大祟气,不过是要复活你的母亲,我的爱妻,你如今亦有心爱之人,为何不懂我?”

复活?

幸千苦苦支撑着祟气,眼前一阵迷蒙,她晃了晃头,努力找回自己思绪,萧离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复活爱妻?

不等她想清,那方的莫无倏地出声:“母亲本就因你而死!”

他眼眸狠厉,再度扬起白玉菩提:“若不是你沉迷剑术,到处与人比试,惹下一堆仇家,母亲怎么会为你仇家截杀,若非你那日非得想出那招剑术的破解之法,怎会错过救下母亲的最佳时机?”

他极力起身,将白玉菩提一枚一枚打出:“母亲已死,你又毫无根据,便觉得祟气能将母亲复活,你甚至,将我一同投入那杀人场中。”

“萧离,”他支撑不住,再度吐出一口鲜血,他只引着灵力将鲜血一同祭入那法印,“你有没有想过,即便祟气彻底席卷,你依然救不活母亲,而你的二十余年,不过是祟气的棋子。”

萧离终于变了神色,古井无波的面容有一瞬扭曲,他倏地扼住莫无脖颈:“阿偃,你以为你又能得偿所愿不成?浸淫祟气多年,我也从这祟气中得知了些辛秘,不知,你想不想听?”

瞧见莫无被扼住脖颈,幸千心里愈加焦急,她看着跟前祟气,咬咬牙,将自己另一道手腕一同划开,接着投入灵力中,压着她的祟气逐渐被消融。

她心里一喜,身形却因过度失血陡然一晃,她抵过一阵眩晕,却在这时听见了萧离的声音。

他说:“你可知祟气缘何形成,乃是因为天道有亏,你可知缘何天道有亏?乃是当年天道因一己私欲将驺吾一族赶尽杀绝,驺吾一族魂魄无法往生,被天道囚于一处,几千冤魂无处诉说,囚禁之地变成了天窟,而他们的千年冤苦衍生了连天道都无法解决的怨气。

“你可知,这怨气你们唤作什么?

“你们唤作,祟气。”

话音一落,上空陡然几记惊雷。

幸千倏地抬眸,只见雷云翻滚,几乎遮天。

心绪激荡,引得她脚下一软,祟气再度上涌,她下意识用血液抵挡,却又听见——

“你可知为何唯有仅剩的驺吾可消融祟气?因为驺吾全族,即便衍生怨气也不忍伤及同类,倘若唯有同类才可彻底消解祟气,你觉得,你这心心念念之人,会不会被天道,被全天下,被所有人,逼着去填补那天窟?”

空气陡然一静,幸千看着跟前被消融的祟气,手缓缓僵硬,接着连带着全身,每一处,好似都没了知觉。

——

“宗主,我们就这样不管宗门大阵了?”

如一宗宗主神色坚定:“不管了,留一队人马留守宗门,我们直接出发去南河。”

秦长老犹豫着:“可是宗主,近日秦逸那小子游走在各大宗门,几乎将各门各派的宗门大阵毁了个遍,如今各宗都要找我们问责,此刻若是离开宗门,我怕……”

“不必担忧,”如一宗宗主出声打断,他从袖口拿出几封信件,“你只需将信送往各大宗门,他们便都会明了。”

他稍稍停顿,看向远处,好似在看天,又好似没有。

“此事关乎整个大陆存亡,无论有何恩怨,都需得排在此事之后。”

秦长老垂着眼眸,仍有犹豫:“宗主,其实此一事我始终有疑惑,缘何您这般笃定,连个证据都没有便确信那姑娘一定能彻底解决祟气,那姑娘是秦逸之友,此前他们一行人还为我宗解决了藏书阁一事,若是我们错了……”

如一宗宗主倏地回头,眼眸似有深意:“不会错。”

他理了理袖口:“秦长老,你可知我修为几何?”

秦长老应:“炼虚多年,宗主一直闭关,便是一直在探寻飞升之法。”

“炼虚多年啊,”如一宗宗主长叹着,他再次看向了窗外,“整个修仙界,唯有我修为最高,也唯有我,离天最近,你可知在我闭关之时,听见了什么?”

秦长老迷茫:“什么?”

“天意,我听见了,天意。”

——

“胡言乱语!

“莫无倏地出声,他再次引着灵力,死死按在萧离背后法印上,“你所言皆没有根据,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声音已有愠怒,手下愈加狠厉,几乎要扣进萧离肌肤,魂魄被燃烧着,是极致疼痛,萧离却笑出了声。

“信与不信,又有何妨?我是祟气的棋子,可你们何尝不是天道的棋子?不若缘何已经离开的幸千魂魄,会突然在此时会回来!”

他再度扬起祟气,上空却陡然落下一记雷电,打在他脚下,而他也因为魂魄燃烧,陡然弯下身躯。

他声音有一瞬喑哑:“阿偃,你是我儿,你骨子与我一般无二,天道捉弄你,捉弄所有人,你为何不与我一同,与天相争!”

话音刚落,莫无陡然倒地,燃烧萧离魂魄已消耗他太多。

不远处的幸千恍然回神,她倏地起身,带着染着血液的灵力来到萧离背后,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却极力握紧匕首,连带着染血的灵力一同,重重刺入萧离心脏——

灼热从心口扬起,接着一阵滋滋声席卷周身,他身上的祟气在消散,他的生机也在急速褪去,他却仍直直地看向莫无。

“阿偃,你说,你会不会如我一般,非人非鬼,浸淫邪术,最终落得个一场空的下场?”

莫无心神一震,他看着缓缓倒下的人,竟不知如何应。

倘若幸千在他跟前死去,倘若此后他只能孤零零的留在这世间,倘若他再也等不到那朝他崩来的人。

他会如何做?

若此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完成一个邪术,虽然此法需要千万人的性命去填,但他可以等来他妄念之人。

他当真会不应吗?

祟气汹涌,就要染上他指尖,他眼眸微暗,伏在地上的指尖却没退却。

如若萧离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幸千会被天道,被所有人逼着去祭天窟,那倒不如此刻便——

“莫无!”

有手陡然握住了他,他倏地抬眸,瞧见了幸千异常苍白的面容,还有那双,含着泪的眼眸。

她说:“莫无,你清醒一点,萧离说的话如何能信?不过是想让你收了法印,好让他成事。”

她手腕明晃晃好几道伤口还在渗血,她却没有包扎,只极力用血液将即将触碰到他的祟气尽数消融,她的声音隐隐带着哽咽:“你不要信他,你不会,你不会跟他一样沾染邪术,也不会变得非人非鬼。”

他眼眸微暗,倏地抬手将人按进怀里:“我会。”

怀里的人似要挣扎:“先包扎伤——”

他只出声打断:“幸千,你可知晓我是何种人?”

怀里的人似是怔住,他微微仰头,抬手拂过她发丝,好似柔和,却带着不容退却的强硬:“我并非什么神佛,我也从未有过佛心,我早早便对你起了歹念,此后便一直伪装,带着佛子的假面,对你步步为营。

“我逐渐将关系转变,我不着痕迹让你的生活里全是我的身影,甚至在你的心魔里,你以为是假象的那场欢愉,亦是我贪念过盛,难以自控。”

怀里人的开始用力推开他,他于是松了些力道,脚下却挡去她退路。

她抬了头,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拂过发丝的手倏地握紧,却在下一秒缓缓松开,只留恋在她下颌。

“幸千,我就是这样的小人,倘若有一天,你真的被逼着去祭了天窟,非人非鬼如何?浸淫邪术又如何?

他眼眸翻涌上情绪,声音陡然下沉:“若你身死,只要能换你回来,就算拉着全世界一同毁灭——

“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第50章 第50章禁锢(小黑屋)

幸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但莫无正一错不错看着她,眼眸里的情绪如此的真实。

还有他流连在下颌的手,若即若离的温度,无不在告诉她,不是幻觉,是真的,他说的话是真的,心魔,也是真的。

那一瞬,心魔里的画面像连环画一样从脑海中闪过,采补,亲密,神魂交融,甚至心魔之后她的极力掩饰,他都看在眼里。

那她算什么?

她的喜欢又算什么?

她倏地起身,因为失血过多,大脑一阵眩晕,她极力捱过,手上伤口的疼痛后知后觉袭来,疼得她指尖微颤。

“你,”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倏地背过身去,“莫无,不若你先离开吧。”

她已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觉得此刻唯有逃避才能让她冷静一些。

对,逃避。

她立时就要迈步,脚却动不了。

她皱了眉,似要抬手,手也动不了了。

她视线下挪,淡淡灵光从手腕处蔓延,是术法,来自莫无让她用来防身的那三枚玉珠。

什么时候下的术法?莫不是从准备给她戴上玉珠那会,他就已经下了?

身后的人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他好似不准备解释,只神色温和,分外轻柔地拿起她手腕,接着拿出伤药。

染着药液的指腹拂过伤口,她想将手抽回,却不能动弹。

……

她挪过头,声音冷然:“束缚我的术法是什么时候下的。”

他没应声,她音量克制不住地变大:“莫不是你第一次给我玉珠时你就已经想好,如果我退却,你便直接将我捆了?”

他仍没应声,只拿过细布一圈又一圈给她包扎着。

她呼吸急促了瞬,气性跟着上涌:“莫无,迟偃,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提线的木偶?还是锢在掌心的鸟雀?我难不成只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动,一点都不能离开?”

“是。”他倏地抬眸,接着陡然靠近,在即将触碰上是又硬生生停下,他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里面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我受不了你要离开,受不了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更受不了我们就此分离。”

他倏地抬手,抬起她下颌,而他视线也跟着下挪,流连在她唇瓣。

她恍然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想亲她,在将她彻底束缚后,用力亲吻。

她陡然觉得屈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果他就这样亲下来,那她会用力咬下他的舌头。

“幸千。”他却一下抽离了,只拉过她的手按在他胸口,那里还有未处理的伤,这样一按,血液顿时沁出。

那才扬起的念头倏地一顿,她下意识去看他的伤口,还在渗血,便是没有用力去按,也隐隐渗着血,这样的伤口还不止一处。

被祟气所伤形成的伤口,若没有她的血液便只能生生剜下血肉,他伤得这般重,若再剜下血肉……

她似要出声,在话将出口时又硬生生咽下。

算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扭过脸,无声表达着自己态度。

手上力道却再次加重,血液再次沁出。

“你!”

这人做什么?当真不要命了?

她眉头一拧,就要骂出声,他却再次用力,将她的手陷进他的血肉里。

这应是极疼的,他面色也白着,他却笑了,笑得分外柔和:“但幸千,你不是提线的木偶,也不是被禁锢的鸟雀。

“你是我费尽心思,竭尽全力,也要抓住的唯一光源。我无比珍惜的,唯一光源。”

灵光一闪而过,她手上束缚跟着消散,他也松了手,只留下她自己按在他伤口上。

“如若你要离开,便杀了我。”

什么?

她指尖微颤,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却再向前了一步,似要生生让她的手将他胸膛贯穿——

她心口一滞,倏地收手。

他却抱了上来。

温热血液顺着他的胸膛流淌在她心口。

他说:“可是幸千你看,你杀不了我。”

她睫羽微颤,仓促别过脸,是的,她杀不了他。

即便他如此剖白,将所

有心思全然展现,她也依然,杀不了他。

——

暮亓宗宗主看着跟前被毁去的宗门大阵,气得眉头竖起,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拿起剑:“我必要找如一宗那老家伙要个说法,这算什么?他养的好徒弟真有能耐,拆自己家就算了,还要去拆别家。”

“宗主,宗主消消气,”旁边长老连忙安抚:“那终究是如一宗宗主唯一的徒弟。”

暮亓宗宗主听了更气:“那又咋了?唯一的徒弟就能拆别人家了?你知道的,我们暮亓宗千年传承,到如今已经演变成满门剑修的宗门,这宗门大阵是几百年前先祖留下的了,谁能修?谁能修!”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扬起:“快去点一对人,那小子能拆,肯定能修,我只要把剑架在他师尊脖子上,他就会乖乖过来修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长老抹了抹额头的汗,连声劝道,“宗主,你是一宗之主,这般会挑起两宗矛盾的啊!”

而此刻的不远处,淡淡的绿色灵力罩下,有一人摸了摸鼻尖,他身旁稍矮些的人正支撑着灵力罩,神色欲言又止。

跟前的且窃听术法不断闪烁着,传来的是暮亓宗宗主气急败坏的叫唤。

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声:“这偌大的宗门,竟一个能修这大阵的也没有?”

秦逸咳了咳,拂过额头:“其实在下也并未想到,暮亓宗虽满门剑修,但也应该有定时维护宗门大阵的人才对,谁曾想竟真的没有。”

海棠默了默,心里默默给剑修加上心大的印象。

这时窃听术法传来别的声音:“报——如一宗来信了!”

她与秦逸对视一眼,接着凝眸去听。

暮亓宗宗主挑眉:“什么信?莫不是赔罪的信?只赔罪我可不依。”

他打开信,逐字念着:“林兄,展信佳,关于我那逆徒所做之事,在下深感抱歉,只有更重要的事在前,请听我一言。

“我闭关之时,得天道授意,祟气乃是因为……

“若想彻底解决祟气,需得仅剩的驺吾,那名唤幸千的姑娘,以身祭天窟,才可彻底……”

海棠手倏地一抖,跟前的灵力罩倏地溃散。

她和秦逸能游走各大宗门,破坏各大宗门的宗门大阵还没被发现,全然是因为她是树灵,能隐藏气息,如今灵力罩溃散,气息暴露,周遭立时飞来几名御剑的弟子。

“谁?谁人在那?”

秦逸神色一定,揽下海棠,脚下阵线倏地扬起,他带着人急速离开:“海棠!”

海棠恍然回神,连忙凝滞灵力罩,二人气息再度消失。

那为首的弟子已经警觉:“他们走不远,赶紧封锁宗门,抓人!”旁的弟子刚要应声,却又听见了更高指令,乃是宗主掺了灵力的声音。

“暮亓宗弟子听令!筑基中期以上弟子在山门集合,其余弟子随同长老留守宗门,其余人与我一同,前去南河!”

那为首的弟子顿时茫然:“可是宗门大阵……”

有一赶往山门的弟子飞过了他:“宗主说不管了,快些走吧,宗主说很急,如一宗已经出发了。”

如一宗已经出发了。

秦逸和海棠倏地对视,海棠紧紧抿着唇,手下揪紧衣袖:“如此这般,我们又该如何破局才好?”

秦逸神色凝重着,久久没有应声。

——

幸千被莫无安置在一处房子里,房子是他从萧离储物戒中搜刮来的法器,只需一道术法便能直接落地,里面五脏俱全,不仅有床还有可供洗澡的木桶。

他解开了她身上术法,却又在房子外一层又一层缔结上新的。

她没有说话,他便也不出声,只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会背过身去,其余时间他都抱着她躺在床上,只是抱着。

受了伤,又失了血,她实在困倦,实在无法便只好沉沉睡去,醒来时他仍抱着她,她又睡去,醒来时他仍抱着,直到她第四次醒来。

时间也过去了一整个白日和夜晚。

她看向窗外,仍是几颗枯树,和一片荒芜,腰间的手依旧横着,用上灵力也挪不开,她眼眸微暗,终于出声:“莫无,我们谈一谈。”

身后的人没应声。

她皱了皱眉,抬手拍了拍:“莫无,你——”

她倏地停顿,手下再碰了碰他的手,异常滚烫。

她陡然想起他的伤口还没处理,甚至是被祟气侵蚀的伤口。

她极力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面对上她才发觉,他已面色苍白,额头面颊都布着细汗,眉头也紧紧皱着,好似在极力忍耐。

她心里倏地一颤,连忙将他松松搭上的里衣扒开,扒开那一瞬她倏地怔住。

伤口,伤口竟是被处理过的。

他不知何时独自去处理了伤口,所有被祟气侵染的地方都被生生剜去,这可是两处贯穿伤,若要处理干净,需得反复用柳叶刀将伤口贯穿,才能将被祟气侵染的血肉尽数剜去。

不要命了吗?为什么不叫她?

她看着跟前草草包扎的伤口,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上药,总之伤口血液已经几乎将细布浸染,甚至里衣也要沾上新的。

莫无你。

她倏地抬手,用力拍在他肩头。

你是不是就笃定我一定会心软?一定会帮你处理伤口?

我告诉你,我不会,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一点动摇的。

他倏地闷哼一声,眉头皱得更深,面上细汗几乎汇聚成流,里衣也要浸湿。

她倏地闭眼,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伸向已经浸成血色的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