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少府监。
陈翰非垂头丧气的蹲在库房门口, 喧嚣声从大门口传来,他抬起头瞧了一眼,瞬间变了神色。
他急忙伸手提起鞋跟, 往前一冲险些栽倒在地上, 手脚并用的爬了两下才从‘猿’进化出人形, 急匆匆的往门口一跑。
“殿下!”
陈翰非拱手行礼, 他恭敬立在一旁。
贺云昭眼角余光扫过,她身形如风迅速走过, 一大堆人跟在她身后从陈翰非身边路过。
走在后面的顾文淮悄然伸手扯了一下, 将陈翰非扯的一个踉跄, 他急忙跟上前方的脚步。
贺云昭顺一顺衣摆, 她直接在库房落座。
她看向立在后面的陈翰非, 温声问:“怎么不到前面来, 是腿脚不好用吗?”
陈翰非心中一紧,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才走到人前来,托了其他同僚的福,他们迅速让开一条通道来,将陈翰非衬的更加显眼。
“殿下,臣……”
贺云昭笑一声, 仿佛春风拂面, 唇齿一碰:“说说吧,施行前为何没想到这漏洞?”
哗啦啦跪下几个人…
“卢家钻空子,处理了就是,怎么还叫他们占了上风?”
又有几人神色一苦, 急忙跪下…
贺云昭叹口气,“孤是脾气太好了吗?所以你们就得过且过?”
此言一出,再没有能站着的人…
陈翰非惹的祸并非只是他一人的问题, 但其余几人却一门心思的怪罪陈翰非,甩锅的心思一目了然。
而太子殿下几句话却直白的告诉他们,他们每个人不是单独存在于殿下眼中的,他们是一个整体,对殿下而言陈翰非惹的祸就是整个少府监的错。
贺云昭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滑动,“说说吧,怎么处理。”
陈翰非立即抬起头道:“殿下,卢家此举乃是钻了贵物税的漏洞,臣以为应当即刻添改条例堵住漏洞。”
贺云昭笑了,她问:“贵物税施行多久了?”
顾文淮蹙眉看了陈翰非一眼,心中隐隐奇怪,他迅速答道:“不到两月。”
贺云昭笑容更灿烂,“不到两月就要添改条例,你是怕别人挑不出贵物税的毛病吗?”
政令颁布最大的忌讳不是政令中出现错误,而是朝令夕改!
轻易就增加和删减的政令,它的威慑力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官府的威望和信誉!
加上贵物税是由贺云昭提出的,一旦出现问题,那么毫无疑问她这个太子才是最大的背锅侠。
“孤很好奇一件事,卢家到底是什么背景,才令你们束手束脚?”
空气瞬间凝滞,一滴冷汗从林少监非额头滑落,“殿下……”
贺云昭看向陈翰非,“嗯?”
“卢家……”陈翰非艰难开口。
贺云昭耐心告罄,“磕巴了?”
陈翰非一咬牙站了出来,道:“卢家乃是高祖皇帝之外家,有一块御赐金牌,上有积善之家的字样,臣等不敢贸然冒犯卢家。”
陈翰非言语中颇多忌惮,但也是这个人首先与卢家发生冲突,他直接将三箱黄金首饰收缴,被卢家追着骂上门。
贺云昭脚下一动,陈翰非眼皮一抬,等着太子踹到他身上。
但贺云昭却没动,她眼中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陈翰非也不傻啊……
陈翰非倒是不惧卢家,身后有太子背书,难道还收拾不了卢家这等钻空子的商人?
不过陈翰非的同僚们均畏惧此事不愿意出头,倒叫陈翰非一人孤立无援。
他心道,不如干脆闹大此事,他的确担责,但难道卢家就名声就好听了?
贺云昭垂眼看向陈翰非,“积善之家,既是积善之家,为何不为朝廷考虑,不为百姓考量?”
陈翰非伏地哀哭,叫道:“臣无能!殿下息怒!”
其余人面面相觑,陈翰非真他娘的阴啊!
陈翰非这么一哭,他们算什么?无能的同僚、畏惧卢家的庸碌?
立即有人咬牙站出来道:“殿下,臣有一策能解卢家之事,卢家拆分金子宝石分别卖出是为避税,工钱不能为此开脱,臣认为可将金银铺子分类,售卖成品的只能售卖成品,收工钱的只能做工不能卖金子宝石。”
“此举既可不改贵物税,又可解决众多首饰铺子钻漏洞之题。”
贺云昭淡淡哼一声,“还有呢?”
陈翰非嗷的一声,又是一声痛哭,握拳捶地!
身后几人暗骂一句,但还不得不站出来,“殿下,卢家嚣张跋扈,仰仗庆应太后之威阻碍朝廷政令,抹黑庆应太后的贤名,高祖皇帝泉下有知必大怒,臣等身为人臣应当为陛下为殿下分忧,即刻便前往卢家劝说补缴税款。”
顾文淮神色忧虑,欲言又止,他想知道到底要如何劝?
卢家如今乃是北方巨富,往前数几代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但卢家女生下了高祖皇帝,可谓是一朝龙在天。
仗着这层关系,卢家不曾进入朝堂,反而是专心发展家族生意,生意遍布鲁州以北,卢家女的婚嫁也极好,姻亲极多。
不然卢家也不会被激怒后嚣张到威胁官员!
陈翰非直接扣了卢家的货,虽不知他当日与卢家冲突的具体细节,但能惹怒卢家放出话来要陈翰非赔罪,愣是直接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上。
他看着窝囊,但事一件没少干。
事情有了解决的苗头,贺云昭本来应该高兴,但看着下首几人微妙的神色她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陈翰非离的最近,他神色一顿,侧头看向顾文淮。
顾文淮却有些走神……
在太子殿下走后,少府监众人很快换了一副神色,嘴里不停的抱怨卢家找事,眼神时不时落在陈翰非身上,隐有厌恶之色。
陈翰非得不到同僚支持,干脆就将事情闹大,其余人本也以为陈翰非是拿卢家没有办法,年轻人冲动一下可以理解。
但没想到陈翰非只是为了算计他们一把,自此之后,少府监的人只能摆明车马支持陈翰非。
一老者笑着走过,他拍拍陈翰非的肩膀,语气意味不明,“翰非,后生可畏啊!
陈翰非敛眉低首,一派谦逊模样,但此刻却没人信了。
人一走空,顾文淮蓦然开口:“你早有办法?”
陈翰非神色自然,略带温和道:“顾大人,有劳您了。”
顾文淮神色难看,怒火倒映在瞳孔中,他看向陈翰非。
少府监的人在太子面前记了名,卢家放出话来却把自己架在空中,顾文淮在太子面前落了一个无能的名。
唯独陈翰非,看似背了一个直率冲动的名声,但却一举在少府监打响了名声。
顾文淮清秀的脸庞上泛起薄红,已是怒极……
陈翰非被林少监引荐后,但凡到体仁殿请安,都是他来接待,他本认为他们二人是一见如故。
他嗤笑一声,原来他是给人家做了垫脚石……
陈翰非很是无辜,他低头拍拍袖子,“顾大人,您别介意。”
朝堂之上,哪里有什么朋友?
顾文淮一个出身不显未曾立功的人竟就能凭借几分旧情在东宫站住脚,甚至太子有意将他送到工部任职。
凭什么?
位置就那么多,不把人挤下来,他怎么上位?
要是怪就怪顾文淮太蠢,人蠢却还占据了重要位置,这才是最大的祸患,不是吗?
陈翰非拍拍跪脏的膝盖,浑不在意顾文淮的怒火。
眼看着顾文淮甩袖而去,他甚至还躬身作揖,高声道:“顾大人慢走!”
陈翰非既有心思借着卢家之事立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卢家名声在外又如何?
要尊敬时,那是庆应太后娘家高祖皇帝的外家,不想尊敬时,他们仍然是官府,卢家能把太后复活吗?
在少府监调动大批衙役查封京城内卢家所有产业后,卢家人也清醒过来,随后破口大骂。
该死的陈翰非,你他娘不得好死!
官是官,商是商,官府要讲道理的时候,商人最好真的占理!
陈翰非一举洗刷了自己的名声,被少府监的人取了一外号‘烂淤泥’,便指此人心思阴暗谋算颇多。
贺云昭自然瞧出陈翰非踩着顾文淮上位,但她没有戳穿,也不准备开导顾文淮。
她又不是书院的先生,顾文淮若是想的明白自然能激发斗志,但要是想不明白,早点辞官教书也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倒是曲瞻看不过眼,他亲自去了一趟顾文淮家中。
贺云昭原本还对顾文淮心存一点微妙的可怜之情,做为一个被友人背叛踩着上位的人来说,顾文淮几乎是个完美受害者。
但两日后,贺云昭就收起了这点微妙的可怜。
她的大姐姐贺锦书同二姐贺锦墨以及两位姐夫一同负责修建宸王府。
原本安王府旧款足够修建一个更大更精美的宸王府,但因盐政亏空一事,宫中都在缩减花销。
贺云昭也不愿以此招摇,后半部分工程便简化了不少,因此验收的也快了一些。
一个女子该如何在全是男子的地方获得权力呢?
答案是,比男人做的好十倍。
贺锦书看起来是温柔大方的闺秀,但她骨子里是极坚韧的。
最开始只是凭着贺云昭的命令才进入宸王府的修建工程中,但后续的所有都与贺云昭无关。
贺锦书初时十分难以自处,她看出哪里有问题,但只要一迈步走近,工部官员就会用看似恭敬的姿态作揖,随后步履匆忙的离开。
他们只接受贺锦书通过夫君宁谦之口传话。
二人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因此事却渐渐生了现嫌隙。
宁谦不敢对贺锦书疾言厉色,也不敢直说让贺锦书回府,毕竟他夫人有个好弟弟。
但他会在贺锦书提出的任何建议上,浑不在意。
即使知道是对的,也不会告知工部官员,毕竟贺锦书只能通过他的口来与工部官员交流。
当贺锦书发现这一点时,心脏仿佛被撕裂开,她有一瞬间想要去找小昭。
要不就退出吧……自古以来女主外男主内,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当宁谦与工部官员勾肩搭背的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她心底有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冒出……
贺锦书回府后后查阅诸多资料,每一句话都经过考究,画图时用小拇指抵着木尺直到磨出血水。
当这样一幅图摆在工部官员面前时,贺锦书用温和的语气求教……
她必须要做到最好,做到无可挑剔!
如果只是依靠小昭的权力,那她也不过是又一个‘宦官’罢了。
当贺云昭看到工部官员对贺锦书隐隐推崇惋惜而宁谦沉默以对时,她心中便有了决断。
顾文淮难过又怎样,会有她的姐姐面对的困难更多吗?
她快步上前,扶起贺锦书,在贺锦书温和称赞的话语中将目光投向工部几人。
工部的几个官员顿时心生感激。
第122章
宸王府并非按照传统王府的规格建造, 比起前后院分明的王府,它更像是一座园林。
贺云昭在修建这座王府之前就在考虑一件事,她其实并不会在这座王府久住。
以父皇如今的年纪来看, 自然还是先立太子稳固国本更加重要。
太子当然是居住在皇宫大内而非京都内城的一座王府。
可地方和银钱到手, 自然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 倒不如想想别的用法。
传统王府的格局只是大一些的宅邸, 前院后院花园区域分明,但与此同时花园都很小, 也不会特意在其他院落置景。
修建宅子本就昂贵, 各色土木砖石虽算不得贵, 可用量大最后成本就被拉了上去。
砖石已经足够贵, 但相比之下, 各种树木、花卉、假山等物可比砖石还要更贵。
宸王府虽是以园林的形式建造的, 但花费的银钱却并不算太多。
其一自然是时机问题,皇子刚刚回宫,工部官员即使惯例吃回扣也会在此时注意一二,现在正是皇帝万分宝贝独子的时候,要是敢在这位殿下要修建的府邸里闹出事情来,那就要看自己的脖子硬不硬了。
其二也是因缘际会, 贺云昭本意是给两位姐夫一个机会, 通过此差事顺利从政。
自家人做事,到底是更加上心的,整个修建过程不仅是为了差事考虑,还会格外注意满足贺云昭的想法, 甚至于一些小地方他们还会注意着节省些。
这其三嘛,自然就是贺云昭的宽和态度了,她只是想要把宸王府修建成园林格局, 方便她日后举办文会广邀人才。
是个园林就成,她既不要求水仙花必须从江南运来,也不要求必须到鲁州购置假山,一应工匠也不需千里迢迢从其他地方请,京城的工匠就很好。
一无工部吃回扣,二有自家人紧盯着,三来贺云昭要求不高,这宅子就修的格外节省。
微风拂过,贺云昭抬脚从月洞门走过,两只铜漆鎏金门环还泛着微光。
产自直隶的山石叠成山子挡在眼前,石缝里栽着忍冬藤,细碎的小花藏在青苔斑驳处,这块山子一瞧就是动了点技术。
贺云昭上手一摸,嗯?好像这山石与大名鼎鼎的太湖石的差距也不是很大,起码她看来影响不大。
游廊在假山后突然折向左边,朱漆栏杆被夕阳晒的发烫,京城的漆匠手艺也不错,三层罩漆润如琥珀。
贺云昭便笑着点头,她扭头看向贺锦书。
贺锦书眼神一闪,立即明白过来,很快抬手点着身后一人,道:“此处乃是吴大人负责,吴大人心细如发,每一处细节都斟酌后才定下。”
贺云昭顺着她的手看去,“不错。”
工部吴大人激动的躬身行礼。
贺云昭笑着和大姐对视一眼,未曾说什么,但两人自有默契。
如果贺锦书扛不住压力,想要退缩,那她一定会立刻摆明态度给大姐撑腰。
但贺锦书现在明摆着斗志昂扬,好像在和宁谦较劲一般。
那她可就不能拖后腿了,在这样的场合摆明关系反倒是削弱了大姐自身能力给人的印象。
于是在视察的整个过程,贺云昭但凡开口必然会顺着贺锦书的话看向工部其他官员,要让工部的人感觉到贺锦书是他们的同僚,而来看成果的太子殿下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上司。
两柱香过去了,贺锦书惊讶的发现工部的官员竟在试探着在小昭面前说出夸奖她的话。
宁谦立在人群中,他神色静默,不曾上前开口。
他看向人群前方的锦书,心中陡然生出陌生之感……
李旷笑呵呵揣着手正竖着耳朵听呢,眼神一瞟却瞧见大姐夫神色有些奇怪。
他不由得尴尬的扭过头,可不敢叫大姐夫发现他在看他。
贺家一共就这两个女婿,唯一的‘儿子’贺云昭还是太子殿下,这两个女婿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当处好关系,况且连襟之间素来关系都不错。
李旷最开始也同宁谦十分亲热,他一口一个姐夫叫的比谁都亲。
宁谦对这个连襟的印象也不错,他出门去钓鱼还会将战利品送一些给李旷。
可是不久就出现问题了,四个人一同负责修建宸王府的事。
李旷与宁谦都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宁谦是功名的读书人,他审美很靠谱,李旷则是宗室王府出身,对各种规制十分熟悉。
李旷看着傻乎乎的,他总与贺锦墨闹着玩还十分惧怕贺云昭这个小舅子。
但也不想想贺云昭是什么人,他见了发怵也是常态。
何况贺云昭对李旷态度一直比较一般,李旷也不敢放开自己。
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要面子,尤其在自己夫人面前。
要是只有他与宁谦二人做事,他不介意让一步请姐夫做主。
但贺锦墨还在这呢,他要是太过于让着宁谦,岂不是容易叫锦墨瞧不起他。
就算锦墨嘴上说的再好,但人都是慕强的,他要是低宁谦一头,锦墨也没面子。
李旷正卯足劲要和宁谦比一比呢,就被当头一棒,大姐贺锦书可比宁谦还强!
李旷瞬间懵了,这还争不争呢?
正好贺锦墨新鲜劲过了,她总想偷懒。
李旷就趁着贺锦墨来的少,他也偷一下懒,正好他观察一下大姐和姐夫是怎么回事。
这一观察可不得了,宁谦真是把连襟当成了自己人,都是男人嘛,心里都明白……
两人对坐喝酒,李旷伸出筷子,菜还没夹到嘴里呢,就听见宁谦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
宁谦眼眶微红,他指着胸口掏心掏肺,“旷弟,我这心里真是难受,最近夫人常常很晚才回房,还腾出了一个小房间当自己的书房,我真是不知道她折腾个什么劲。”
“多多还问我,爹!娘怎么这么忙啊!他才几岁大啊,做母亲也真能狠得下心将孩子撒开手。”
“家中母亲抱怨了好几次都叫我挡住了,大娘她一门心思就钻进去了!”
“虽说是殿下安排咱们几人一同监理建王府之事,但你我都清楚,大娘和二娘不过是娇养大的闺秀,哪里懂得什么建造之事,上次还有江大人同我抱怨不好意思回绝大娘的话,唉……”
宁谦又是叹口气,“她一个妇人,还总是同那些官员走的近……旷弟,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不舒服极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别嫌姐夫窝囊。”
李旷的筷子还僵硬悬空着,他看一下宁谦,尴尬的笑笑。
“旷弟,你说呢?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多多喊着要娘的时候我钻心的疼啊。”
李旷抿唇,看他着眼色,“嗯嗯。”
“还是你运气好,二娘就比大娘懂事一些。”
李旷:“哦哦。”
“大娘小的时候贺家还没败落,到底是被惯坏了,不如二娘端庄体贴。”
李旷:“!”
李旷:“哈哈,姐夫……”
宁谦一边喝酒一边发泄自己心中的烦闷,他只保留着一点清醒不曾抱怨太子的命令。
但李旷可不敢再喝酒了,他听的浑身冷汗直流。
旁的他倒是不清楚,对女子插手政事也感到微微的不适,但比起面面俱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姨姐贺锦书,他对宁谦这一套可谓是十分熟悉了。
王府是个什么环境自不必多说,他一眼瞧出宁谦眼里的嫉妒。
什么孩子婆母都是宁谦拿出来攻讦的借口,那股子酸味他隔着二里地都闻见了!
可不妨碍李旷脸上挂着笑附和,甚至他习惯了宁谦的一些话后还会特意捧几句。
导致宁谦越说越多,甚至有“大娘运道真好,有个好弟弟就什么都有了……”
李旷未曾作声,只是沉默的倒酒。
待到傍晚归家,李旷一股脑的将事全部讲给了贺锦墨。
贺锦墨愣了片刻,随即她勃然大怒,起身抄起家伙就要往宁家去要说法。
“宁谦那个王八蛋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我砸死他!”
李旷吓的急忙拦腰抱住,又是安慰又是劝说,“大姐还不知是什么态度呢,你要是上门去再破坏了他们夫妻结发之情,到时候万一大姐怪罪到你头上,你可怎么办!”
要是叫锦墨给姐夫开了瓢,这事可就闹大了,就怕最后大姐还怪罪锦墨。
贺锦墨气死了,邦邦捶了他两下,“怪就怪,那我也得让大姐知道这件事!”
李旷头疼的又开始劝,“人家夫妻俩的事,谁都不要轻易插手,还有多多在呢!”
怒火轰的一下被浇了一盆巨大的冷水,贺锦墨伏在李旷肩上,她气的眼泪直掉。
李旷感受到肩膀处的湿润,顿时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反倒惹的人伤心。
这夫妻间的事,谁插手都落不得好,尤其他们还是娘家人,倒不怕宁家怪罪,只怕最后大姐怪他们胡乱插手。
贺锦墨一张嘴,隔着一层布料就咬在李旷肩膀上,她哭唧唧的一边咬一边骂。
李旷疼的呲牙咧嘴还是任她咬着,但还没明白贺锦墨反应怎么这么大。
宁谦背后抱怨大姐是很讨厌,但也不至于把人气哭吧。
可他不懂,贺锦墨哭的是宁谦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什么都敢胡诌!
讲多多想娘,那就是说大姐不慈!
婆母有抱怨,是为不孝!
甚至还隐隐说大姐同工部官员走的近,这便是诋毁大姐的名声!
要是李旷嘴巴松一点出去,传来传去,大姐的名声可就脏不行了!
贺锦墨一瘪嘴,“我要告诉小昭。”
李旷干笑两声,“还是叫姨姐自己来说吧。”
贺锦墨眯眼看他,“你是不是同意宁谦啊?”
李旷倒吸一口冷气,急忙与宁谦等人割席,“我生气的很,要不是为了套话,我当场我就打他!”
他搂着贺锦墨道:“咱们还是当作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比咱们有谋算的多,或许早就知道这些事了。”
何况……大姐也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人,与宁谦夫妻多年还育有一子,如今生了嫌隙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他们夫妻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若是姨姐同宁谦闹翻了,那咱们再上门去撑场子。”
贺锦墨点点头,李旷以为她是同意了。
但贺锦墨要是能听李旷的话她就不是贺锦墨了,比起贺云昭浑然天成的控制,李旷的苦口婆心显然档次太低。
总被高端玩家蛊惑的贺锦墨面对李旷这种底层小兵抗性极强,她扭头将事情告诉了贺云昭。
贺云昭隐而不发,却在视察宸王府完工时将宁谦边缘化,直接为贺锦书造势。
至于李旷……他躲开宁谦的视线,别看他别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回宫前面,贺云昭坐上马车,她抬手掀开帘子,示意贺锦书上前几步。
她眸色冷淡,看向贺锦书这个姐姐的眼神没有以往的温和,“换了他。”
贺锦书心中一紧,她抬起头看向贺云昭。
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下,能看清的那只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这贺锦书很难在她眼睛里看到的情绪。
贺锦书徒劳的张张口,“我……要是……”
贺云昭轻笑一声,“换了他,孤会帮你一把。”
“不换,那我这个弟弟依然很喜欢姐姐。”
换,她就是太子,是贺锦书的上司,能让贺锦书能一步步走上高台。
不换,优柔寡断不够狠心,不适合做一个女性官员。
要想走到其他男人的位置,就必然要抛弃掉自己身上一部分女性特质,不然其他人仍然会将她视作宫内女官一样的职位。
作为亲人,贺云昭依然会照顾她,但却不会继续喂她资源。
贺锦书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成婚前宁谦偷偷送来的珠钗、大婚之日羞红的脸庞、成婚后被大嫂讽刺宁谦的撑腰、生多多时宁谦心疼的眼神……
她能想到的都是宁谦待她的好,可她恍惚从小昭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神色……苍白的面孔上是一种微妙的喜悦与兴奋……
贺云昭嘴角翘起,“不急,可以回去同姐夫谈谈,不过要早点给孤回复,毕竟机会难得。”
谈谈……贺锦书在听到这个字眼时生起了一种的期待。
贺云昭放下手,缠枝纹的帘子顺滑的落下遮住了她的面孔。
她古怪的笑一声,谈谈?大姐要是真去谈了,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征服的本能刻在每个人的心里,这个‘人’可不分男女……
马车笔直的驶向远处,贺锦书在原地久久的望着。
宁谦上前来,他关切的扶住她手臂,笑着调侃道:“知道你是个好姐姐,这谁还舍不得了,过几日还能见到,这时候可不准哭啊。”
两人身后几位官员神色从敬畏到谨慎,再到太子离开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面露调侃之色,好一对恩爱夫妻啊!
贺锦书眼角余光看到了几人神情细微的变化,她不着痕迹的推开宁谦,转身走到吴大人身前,浅笑着道:“今日还要多谢吴大人为我在殿下面前说话,本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值一提,没想到您老看在眼里。”
吴大人摸着胡子脸上瞬间冒出愉悦,道:“客气了,夫人这般才华,老夫要是不在殿下面前说一说,殿下恐怕都以为老夫是抢功了。”
贺锦书不着痕迹的捧了回去,她与吴大人侃侃而谈,身后是静默的注视着她的宁谦。
……
贺云昭在两日后得到了大姐的答案。
贺锦书与宁谦合离的消息传遍京城,令不少人愕然。
同时李矿被贺锦墨催着找表哥裴泽渊借了点人,直接上门把贺锦书接回贺府,顺手把小孩也给抢了。
气的宁家人扬言要告上衙门,宁谦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对锦书那么好,她疯了一样要合离,还要出去抛头露面……
“贺锦书她疯了!”
另一边的贺府,一家人心情却万分复杂,贺锦书若无其事的抱着孩子,“叫贺志恒也很好听,对吧。”
贺母头疼的抱住脑袋,“你……我……他……”
她看向老太太,“母亲!”
贺老太太眼睛一闭,哎呦一声,“我那个牌局还没结束,我先回去打完余牌。”
贺母没憋住,“这到底是怎么了!宁谦那个糟心烂的到底干什么了!”
贺锦书低下头捏住多多的嘴,她同母亲解释不清。
贺锦墨伸手掐了一把李旷,李旷攥住她的手,死命的摇头,他可不能上啊!
贺锦墨眼中冒出杀气,你不上谁上,她们两个做女儿的可不好说,但女婿的面子肯定好用。
对女儿容易生气,但对女婿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肯定要客气!
李旷憋红了脸,他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贺府住着,惹怒了丈母可不受,万一叫太子殿下知道了,他可就死定了!
但贺锦墨威胁的手还掐在他腿上……
李旷一咬牙,对不住了宁公子,你同大姐合离,现在我们是陌生人!
“丈母!宁谦他造谣大姐不慈不孝…还说大姐同外人关系……他疯了!”
“!”
贺母气的不行,扬言要找宁家算账,在一次宴会上毫不犹豫的同宁家人撕了一场。
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来传去,反倒是宁谦疯了的消息更被人相信,同太子的姐姐都要合离,他不疯谁疯?
宁谦的友人还一脸同情的请宁谦出来喝酒,“你也是倒霉,碰见了这样的妇人,倒毁了自己的名声。”
“不过宁兄莫着急,孩子总需要一个父亲,就算贺家把孩子抢走又如何,多多已经懂事了,将来还是要改回宁姓的。”
“这样发疯的妇人,弃就弃了,咱们再找更好的,等将来有的她后悔的!”
宁谦怒道:“就算她服软,我不会再接她回来!”
“没错,宁兄这才是大丈夫!”
转头这人回家就跑去正房,激动道:“宁谦坚定不低头,快去贺家提亲去!”
“就算现在不答应,咱家老三丰神俊朗的,当个入幕之宾也成啊!”
第123章
回到贺家后, 贺锦书表面若无其事,但当夜晚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纱帐洒在她眉心, 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久久难寐。
宁谦并不是个完全的坏人, 二人成婚多年甚至于她私心里认为宁谦是个极好的丈夫, 会在婆母面前维护他,也会惦记着她打理家事的辛苦, 最重要的是他还算得上是忠贞不二。
后院中并无小妾通房, 甚至于在外面也是干干净净。
虽然很难说宁谦在外面的干净是不是因为贺云昭的一帮子狐朋狗友是京城各个乐坊私院的大客户, 宁谦就是在门口打个喷嚏也会有人告诉贺云昭。
贺锦书睁开眼, 仿若此刻的弃夫之举是一种不义…但她又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 眼中的复杂像是一团线, 连她自己也理不清那一头。
是宁谦先‘背叛’她,是他视她若无物,也是他眼中心怀嫉妒……
宁谦可以愤怒,可以斥责她,教导自己的妻子本也是男人应当做的,但宁谦不该嫉妒……
“嫉妒……唉…”
在宁谦眼中看到嫉妒的那一刻, 贺锦书甚至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男人怎么会嫉妒自己的妻子呢?
男人怎么会有嫉妒之情呢?她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告诉她女子善妒。
后宅的女人争斗颇多,但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光明磊落,即使是小人也只是嫉妒同僚朋友,而非嫉妒自己的妻子。
看到这不该出现在宁谦眼中的情绪那一刻, 贺锦书震惊到恍惚,原来男人也不过如此……
男人不会嫉妒女人是因为他们站在两条线上,但一旦在同一条线上竞争, 男人也会嫉妒女人。
宁谦曾是贺锦书的依靠,是多多崇拜的父亲,却无法做一个女官的夫君。
翌日,贺府迎来的媒婆之多令全家人都震惊不已。
贺锦书看着媒婆一脸喜色的介绍年轻的公子。
“王郎风神俊朗一表人才,年方二十,他特别喜欢孩子,对小公子一定会很好。”
“张郎年方二十一,去年考上了举人,如今可一门心思的要考进士呢!家中人口简单,他家主母说成婚后便直接分家,小夫妻可以出去单住。”
“陈郎年方三十,别看年纪大,但还是头婚,只是前头定下的那位姑娘未出阁就死了,这才叫他名声不好,但人可是极稳重的,如今已是正六品的官。”
“薛郎年方二十四,人长的可是分外俊俏,脾气秉性更是一等一的好,您瞧瞧这画像。”
贺锦书摆摆手,“不必了。”
她嘴角古怪的勾起,想笑又觉出一种荒谬,这里面有几人甚至是她认得的人,那是宁谦的友人或者是友人家的兄弟。
宁谦是不会后悔的,不是因他蠢,而是因为男人的嫉妒。
宁谦算什么,不过是个考秀才都费劲的庸才,靠着妻弟的帮扶才考中了功名,本以为不过如此,谁能想到他还有如此运道,娶的竟是太子的养姐!
京城人都明白,一个公主的称号含金量可是大不相同,有的人即使有公主郡主的名头在,但在皇帝与太子眼里不过是陌生人。
而有的人即使没有公主的名头在,但在太子心里却是万分亲近的姐姐。
这含金量可是截然不同,既然太子能为了自己姐姐而费心教导姐夫考上秀才,想必也不会吝惜于提拔姐夫。
这岂能不叫人嫉恨?
宁谦若是落魄,朋友不介意接济一二,但若是真发达了,谁又能控制好自己不眼红呢?
出身能力他样样不占,就因为娶了个好媳妇就能平步青云,天理何在?
老天爷可真是公平,命里有的是推也推不走,命里无的是拼命也留不住。
宁谦自己作死惹的夫人与他合离,这么大一块香饽饽摆在眼前,谁都想咬一口。
成过婚生过孩子那更好了!证明能生育啊!还自带一个太子小舅子,谁不心动就是大傻子。
宁谦这个大傻子最好一辈子不低头,千万别再次上去,他被踹了,旁人才有机会啊!
当男人对权力的欲望与直白的竞争摆在面前时,贺锦书已经很难生出惊讶之感,一个陌生的世界正在向她展开……
……
贺云昭很快以想让姐姐散心为借口,令其在东宫内做事。
既可以说是如同翠玲等的女官一样能待在属官中,也可以保持与朝堂的微弱联系。
贺云昭端的是一副公私分明的态度,绝不偏袒贺锦书半分,非必要不会过分关注贺锦书的进度。
她不需要一个女子来为她做事,需要这份差事的是贺锦书。
如果贺锦书只想要当一个宫中内官,完全不必同宁谦合离。
贺锦书的职场生涯开始的猝不及防,虽每个人态度都还不错,毕竟这是太子的养姐。
可一些密密麻麻如同针扎的眼神仍然落在她身上,做错事时旁人只是嘴角一扯轻蔑的微笑就令贺锦书羞耻的恨不得钻进去。
从进入东宫开始,贺锦书才知道当官到底有多难,她落下的东西太多,每天都在补新的知识。
她不懂松烟墨与油烟墨的区别,冬至后用松烟墨防冻,用油烟墨会结冰,户部的黄册应当用靛蓝墨防蛀……
修改的奏章需用黄纸张覆盖,黄纸尺寸必须为三尺见方……
朱墨位置处于正中……
刑部奏折要加盖‘法司关防’,漏盖就要全部发回重审……
贺锦书忙的焦头烂额,原本众人还隐隐将她当作关系户对待,但许久不见殿下召见,久而久之就将贺锦书真的当作了普通女官,只不过是多参与了一些东宫属官的差事罢了。
当贺锦书遵从吩咐誊抄一份奏折呈递给太子,原本则要还太极殿。
她只是摆开白纸直接誊抄,却不懂得用衬纸,看到本上出现墨点的瞬间,贺锦书慌的几乎要握不住笔。
上官皱眉看向原本,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句斥骂。
贺锦书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懂得这些处理各种不同文书的惯例,也从来没有一本书上写这些,这都是口口相传的。
她甚至想去找小昭,请人再教教她。
上官也在后悔,到底是殿下的姐姐,他这般疾言厉色若是叫殿下知道了,那可讨不得好。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去找贺锦书道个歉的时候,贺锦书站在他门外等待。
恭敬的一作揖,“还请大人教我。”
上官震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的心态,新进的进士都很难达到,何况是素来面薄的女子。
“好!”
……
体仁殿。
贺云昭听了一些大姐的工作情况,她轻轻点头,未曾指示什么。
既然要做官就好好做,越是展示自己的特权关系,反倒是越会被人排挤嫉恨。
听到大姐不懂得如何处理文书,贺云昭有些尴尬的摸摸耳朵。
“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她无奈道。
倒也不是刻意给大姐制造困难,实在她不记得这件事。
对于贺锦书这样按照贤淑温婉贵妇人培养的大家闺秀来说,处理文书太过陌生了了,更别说那些小细节。
而对贺云昭来说,她很小就开始念书,耳濡目染了解的就是如何当官如何处理政事。
每个考中进士的读书人都对这些信手拈来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她一时间也是没想起来大姐还需要辅导这个。
“早知如此,倒不如给大姐安排一个先生指导一番。”
翠玲却笑道:“殿下不必后悔,大姑娘反倒是因祸得福,因此得了上司赏识,冯大人对她可是十分欣赏,甚至想要多加教导一二,这都是咱们大姑娘的运道。”
贺云昭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倒也是,我忘了给大姐找个先生,她却凭自己的心志打动了一位先生,果然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翠玲也跟着骄傲的笑了,看到大姑娘在东宫属官那边虽然忙的焦头烂额,但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官呢!
门外有声音传来,翠玲看了过去,瞧见宫人给她打的手势便扭头看向贺云昭道:“殿下,几位大人都到了。”
贺云昭颔首,“叫进来吧。”
陆陆续续的人进入书房,踩着前一个人影子进门,齐刷刷的拱手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都坐下吧。”贺云昭道,“今日可要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贺云昭有意组建一个专门负责查案与治安等事务的衙门,管辖范围是整个京城包含直隶部分地区。
不在京外推行是因为人手实在不够,朝廷也没办法直接负担这么大一个系统衙门的俸禄。
她只能选择先在京城内推行,首先在京城内建立一个绝对偏向她的暴力机关,同时做好一个实例,为日后推行到整个大晋打好基础。
贺云昭看向众人,便问:“都说说吧,叫什么名字合适。”
曲瞻最先开口,他抬眼一瞧,“那臣就抛砖引玉,臣认为靖安司这个名字不错。”
有人摇头,道:“听起来倒像是管军中事的。”
“缉巡院如何?”
“好像盐课的缉私院。”
“辍陟使司如何?”
“太过拗口,百姓不好理解。”
“夜禁都尉?”
“难不成白日就不做事了?”
“铁律坊。”
“不好。”
“刑名公署如何?”顾文淮道,有些犹豫的开口,“好理解,百姓知道是做什么的。”
而且还能蹭一蹭刑部的威望,从兵部挖点人填补缺漏。
贺云昭眼睛一亮,“这个好。”
成立的一个新衙门势必在朝堂卷起风暴,但贺云昭一派自然气度。
要是贸然成立一个新衙门,分了刑部大理寺的权,那他们定然会竭尽全力反对。
所以必须换一个说法,将权力分润给其他人,在新成立的衙门里有自己势力,这个说法岂不是悦耳的多?
贺云昭看向曲瞻,笑像一只大狐狸,她问:“你认为如何?”
曲瞻举手投降,他叹口气,“好,我去说服几个老顽固。”
“曲大公子辛苦了。”贺云昭玩笑道。
曲公子呵呵一笑,他道:“为殿下分忧不辛苦。”
贺云昭抬手一指,“那一摞也顺手处理了吧。”
曲瞻:“……”
贺云昭还特意叮嘱,说服的手段一定要柔和,不要引起太多关注。
曲瞻表示他完全能做到。
第124章
贺云昭是个做事做全的人, 不论是在佛东宫属官面前还是在一群幕僚前面,她的言辞始终保持一致。
她对着东宫属官讲她想要组建新的一个衙门,将查案以及治安的差事接过来, 令京城内外百姓生活安稳, 不必为流氓地痞亦或是江洋大盗所扰。
能到东宫做属官的人有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 既非家世也非才华, 而是他们这些人在朝堂上坐不上自己最心宜的位置。
甭管是大有来头还是出身寒门,他们背后都有人。
即使是寒门士子, 他们的身后也有赏识他们的大官支持, 不然名字都很难报到贺云昭眼前。
对这些人就得好好讲了, 谈刑部的怠政, 论大理寺的效率低官员说不上话, 再讲一讲顺天府尹被刑部与大理寺压制。
这群人都是有资格上朝堂但是得不到自己心宜的位置, 跟着太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贺云昭就得让他们知道,组建新衙门是因为旁的衙门无能,各府司办差无能。
这群人一听便立刻卯足劲干活,极力托着贺云昭的想法能够顺利实行,他们会努力在朝堂上发力。
但对着她自己的一些幕僚,可就不能这样讲了。
贺云昭的幕僚多是还未中举人的读书人, 这些人心思还比较单纯, 又因为有一技之长而被贺云昭看中。
对着他们贺云昭就换了叙述的重点,她得从百姓的疾苦讲起,将百姓的面临的各种困难摆在他们面前。
还未完全进入朝堂的读书人比较单纯,抱着一腔热血, 满心是为百姓做事,让他们来研究刑名公署的建制最合适不过。
当然,因为他们有些理想化, 难免有些地方是无法落实到位的。
这时候就需要一部分的东宫属官去反驳,两方越辩越明才能得到一个最好合适如今世道的刑名公署。
不过对他们是这样说,但在实际操作中,贺云昭还需要人去执行,这就用到了一些切实的心腹
曲瞻、顾文淮、赵同舟、朱检等人均在其列,另有贺锦书、裴泽渊、穆砚等旁听,涉及到与刑部、大理寺、顺天府的博弈,这些人手还是精简了的。
贺云昭提前告知大姐,此番安排来旁听,有她的一部分私心,因此不可插嘴。
贺锦书进步虽快,但要她能在几个月时间内补上旁人十几年的积累,还是有些为难人了。
但贺云昭认为,政治这种事就是要多听多看,一直闷在书房里处理文书只是一个好的助手,而非一个好的主官。
从座次来看已经很能明白此次小会的中心在何处,裴泽渊与贺锦书坐在后面,曲瞻与赵同舟坐在贺云昭下首,恰好一左一右。
贺云昭瞧了一眼,她笑着喝口茶,随后便开口问道:“诸位以为该如何与刑部、大理寺、顺天府会谈。”
赵同舟蹙眉,这倒是有些困难,不好操作,他想了好几日,还是有些拿不准。
曲瞻也没有贸然开口。
顾文淮很快道:“组建新衙门,刑部等衙门都能将一部分人拨到刑名公署去,想必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尹不会直接拒绝,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何不先以百姓动之,再以利诱之。”
曲瞻眼睫轻动,狐狸眼微眯,他看了顾文淮一眼。
贺云昭眼角余光看到两个人在点头,裴泽渊、穆砚。
从这个人员构成,就知道顾文淮说了一句蠢话。
接触政事没多久的贺锦书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她倒不是因为足够敏锐,而是了解小昭。
贺云昭可不是替他人做嫁衣的好心人。
她呼出一口气,放下茶杯,抿唇看向顾文淮。
顾文淮啊,外人信也就算了,怎么你也真信了呢?
果不其然,还不待曲瞻说话,赵同舟立刻嗤笑一声,眼含着戏谑,“顾大人,你说的真好,这可是上赶着给那些大人送功劳送势力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不要呢?”
顾文淮愣住,他立刻抬眼看向太子殿下。
贺云昭轻笑一声,“他们吃饱了,那孤吃什么呢?”
顾文淮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犯错了!
外人信是因对太子形象的信任,他信个什么劲啊!
只能说贺云昭做戏能力实在强,连亲近的几个人都被蒙住了。
朱检倒是温和笑着替顾文淮解围,并道:“吾等劳心劳力是为京城百姓的安居乐业,自然不希望刑名公署被一些人利用。”
顾文淮抬手擦擦额间冷汗,很快明白过来,新衙门要从刑部、大理寺、顺天府中抽调人来组建,他们吃到了好处,那太子吃什么?
太子的口中肉就是他们!
贺云昭可不会希望自己做白工,白给这些人送好处。
她指腹轻触杯壁,“刑部尚书就交给同舟师兄你了。”
赵同舟利落起身,它掸掸下摆,躬身作揖。
“顺天府尹,曲瞻,嗯?”
曲瞻笑眯了眼,道:“臣领命。”
她看向最后两人,“朱检师兄,小顾,你们二人互相配合,大理寺卿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起身拱手,“是,殿下。”
贺云昭轻笑一声,“便按孤说的去做。”这一招阳谋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
顺天府尹柴彦甫急的在家中转圈圈,若是换做京城之外,一地知府可谓是百姓的父母官,做的好不好另说,权势绝对是一等一的。
如今交通不便,有的府县是被大山包围的,知府的权力自然是最大的。
但在京城可就远没有这般威势了,顺天府尹可摆不起任何架子,这个位置的每一个官员都是来背黑锅的。
京城出乱子了,顺天府怎么做的事?
京城出流言了,顺天府快去查查怎么回事?
出现恶劣的刑事案件了,顺天府尹怎么教化的百姓?
贼人抓住了,大理寺兢兢业业!
案子判了,刑部司法严明!
柴彦甫可不管那些,他对太子殿下的好感度非常高。
无他,打从殿下封王开始,从来没因为任何事对他们顺天府施压,这就是了不得的好人了!
自从皇帝允许太子组建新衙门开始,柴彦甫就在顺天府是早也等晚也等,恨不得住在门房,生怕错过了太子的消息。
顺天府可太需要精简功能了,最重要的是能够撕开与刑部、大理寺重合的职能部分,不然这两者总是压着顺天府做事。
门口猛然冒出两道人影来,衙役笑着跑来,“大人!小曲大人来了!”
“哎呦,哎呦!”柴彦府急忙起身把人迎过来,期待的问:“小曲大人来顺天府所为何事啊?”
曲瞻笑着摆摆手,“柴大人客气了,在下就是来和您聊聊刑名公署的事。
与此同时,大理寺与刑部都各自迎来了贺云昭派出的人。
三方的的说辞大差不差,刑名公署组建在即,若是错过了,那对于刑部、大理寺、顺天府来说可是重大的损失。
要想在刑名公署占据重要地位,得看看你们能给刑名公署提供什么?
刑部很是自信,他们的人是正经科举出身,且曾在地方任过知府知县,有充分的实践经验,出身上更是正统的不能更正统了。
刑部尚书既想将手伸到刑名公署去,又十分担心将人调走后刑部会失去控制。
刑部毕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只是比较说的上话名义上是刑部的一把手,但实际上诸位阁老也在盯着刑部。
刑部尚书方庆十分自信他给出的人才以及各种文书是刑名公署不可缺少的东西,现在应当是赵同舟来求着他!
赵同舟也很有耐心的同他耗着,谈到艰难的地方,刑部派出的几个人两三日都不曾出屋子,吃饭喝水均在桌上解决,要排泄了就去隔壁的小间。
还有专人盯着他们在外不泄露消息。
而朱检与顾文淮对着大理寺的态度却很好,如今的大理寺卿是从忻州调回京城的于松韫。
顾文淮只是能力有,才华也是没得说,他只是经历少,加上身边人对比才显得稚嫩了一些。
但他进步的很快,与朱检配合很好,朱检不是个口舌特别伶俐的人,顾文淮说的便更多些。
他笑着看向于松韫,道:“念书时曾有一位师兄家在忻州,沾了些光,得了好几块澄泥砚,忻州的瓦酥、同川梨更是好滋味,好几年都念着这一口。”
在外久的人对家乡的感情会更深厚,顾文淮从夸赞忻州入手,绝不会出错。
果然见到于松韫面露欢喜之色,便顺口引出忻州人杰地灵,捧于松韫一把。
表达赞美时要对人不对事,抱怨时则应当对事不对人,顾文淮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还适当的对于松韫对刑部的一些不满表示了微微赞同。
不够很快顾文淮久露出了獠牙,他一脸为难的听着于松韫提出的条件。
“于大人,这恐怕做不到,您还不清楚,顺天府尹可是主动提出将十四人送到刑部名公署,还附带两箱文册和五万两银子,却只要一个四品的官位,这……”
于松韫:“!”
大家都在谈条件,就你上赶着贱卖自己,这可就遭人恨了!
于松韫阴沉着一张脸,不再自己继续谈,立即叫来了大理寺的众多官员一同商量,将其中几个脑子反应最快的同僚拎出来继续同顾文淮谈。
很快就有一些风声在刑部与大理寺之间来回传,顺天府尹这王八蛋可真是能卖人,狗贼给出的条件太好,东宫那边一定心动!
大理寺很快被顾文淮攻下,底线一步步降低,给人、给钱但还坚持要一个三品两个五品的缺儿。
刑部尚书冷笑一声,“这压价的嘴脸,老夫还看不清吗?”
赵同舟不紧不慢的道:“您可以继续考虑考虑。”
刑部尚书坚决不让步,“刑部乃六部之一,岂能与大理寺等衙门相提并论,何况顺天府乎?”
在赵同舟僵持阶段,曲瞻那边传来消息,顺天府提的条件太高,被提出局了,曲瞻很是不满。
顺天府尹柴彦甫瞬间蒙了,他已经给了最大的支持,提出的要求很低了!
柴彦甫被气的呕了好几次,要是刑名公署被刑部与大理寺占据,他们顺天府以后岂不是更加被边缘化?
他拎着一大堆好东西堵曲瞻,熟料曲瞻就这么闭门不出,一点面子不给。
大理寺也慌了神,顺天府都被踢出,可不能被刑部占据大头!
刑部尚书方庆哈哈大笑,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没把握,他们刑部如今可是胜券在握!
三日后,赵同舟还在刑部僵持着,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说两句话都要打个哈欠,其他人也是到了极限。
砰一声,门被推开,来人是东宫一位属官。
赵同舟嘴角一勾,起身伸个懒腰,招呼一声,“走了走了。”
他这边的人迷迷糊糊都跟着起身,哈欠连天的直接离开。
刑部的人瞬间蒙了,这是这么回事?不谈了?
刑部尚书方庆第二日才得到消息,大理寺与顺天府已经同刑名总署谈好了条件,落实在了纸面上。
刑名公署、大理寺、顺天府联手将刑部踢了出去!
方庆瞬间慌了,此事在刑部掀起轩然大波,刑部六部之一的威望被方庆毁了!
他是刑部的罪人!
公署成立后,刑部已经没了侦查各类案件的资格,他们养着的各种专司查案的人才都纷纷闹起来。
体仁殿。
贺云昭将棋子漫不经心的放下,“这就叫做二桃杀三士。”
第125章
“知足天地宽, 贪得宇宙隘。”
“难道他们就不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吗?”
“比谁都更明白,但贪欲本就是人最难克制的一种欲望。”
贺云昭摇头一笑,利用他们的贪欲与彼此间消息的不互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事虽办成了, 但她并不以此为傲, 也不认为刑部尚书等人就逊人一筹, 换做她在那个位置上能做的不一定比他们更强。
倒是顺天府尹的所为令人刮目相看, 贺云昭听曲瞻说,顺天府尹柴彦甫被冷落之时也不曾为了自己面子而举步不前, 反而是积极主动的抛弃了无用颜面, 力图为顺天府整个衙门争一争。
但经历几次波折天天睡不着觉的柴彦甫却不知道他本就在贺云昭圈定的范围内。
刑名公署大致有三个职能, 一为安境弭患, 二为道途通治, 三为关津往来。
首要便是稽凶禁恶, 预察奸细邪,设逻卒以巡街巷。
齐次便是处理一些百姓间的小矛盾,一些没必要上公堂又自己解决不了的百姓矛盾由刑名公署来判定。
最后则是关津之往来,这以往是左军的职能,如今却不同了。
贺云昭打算从大理寺、顺天府调配具备一定技能的官员极小吏组建刑名公署,顺天府的小吏常年负责处理京城街道各处的大小事情, 具备丰富的经验并拥有一张百姓熟悉的面孔。
他们主要负责的就是治安的这一部分, 而从大理寺调来的人则和顺天府原本就有的兵卒以及仵作混在一起,专门负责各类案件的搜集固定证据,最后交给大理寺审判。
左军原本建制为九千人,穆砚做了一次清点, 实际人数为七千三百六十四人。
贺云昭有意从中选择一部分武力差一些但脑子更加机灵的中层将领带着两千五百人进入刑名公署。
如此刑名公署实质上具备了侦察刑事案件负责京城治安的能力。
大晋能被称为官员的只有具备品级的人,而大部分承担公务的小吏则是属于吏而非官。
目前贺云昭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国库没办法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事实上如今大晋冗官的问题已经初露出端倪。
大理寺与顺天府还有不少仍然在吃空饷甚至吃两份三份的人。
太子殿下组建刑名公署已经是近在眼前,大理寺与顺天府的人都必须按照签订的合约将人调派到刑名公署。
户部的人一听这个消息眼睛都能冒出绿光来,急匆匆赶到太极殿去,熟练的扑到地毯上吐沫横飞开始进言。
“陛下,此次乃是百年来最好之时机,户部上下必当竭尽全力为大晋为陛下做些实事!”
“陛下!”
户部尚书捶胸顿足,户部左侍郎卢见宏捧着折子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就连曲瞻,作为户部如今的新晋力量也紧赶慢赶的赶上这一波御前表忠心。
户部的想法只有一个字,查!
那几个衙门吃空饷的事户部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没有机会去查。
户部虽然管钱,但可没有资格插手其他衙门的事,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越权,是朝堂上一道隐晦不可触碰的红线。
李燧抬眼左右看看,他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之意思,沉吟片刻,“这……”
因着小昭组建刑名公署之事,朝上不少官员弹劾她。
从亲手写的文章到喜爱的绘画风格,从言语轻佻到她流连花街柳巷。
一时间这个太子仿佛成了人人喊打的负面角色,纷纷跑来御前求他这个皇帝做主。
李燧是个好人,还是个性格有些温吞的好人,他对小昭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自然是万分维护的。
但他到底是一个皇帝,还不至于被小昭几句好听的的话就哄的晕头转脑,小昭这孩子并不是似他这般性子软,性格分明的可怕。
好的地方堪比圣人,坏的地方有时也叫人有些难接受。
好在李燧十分习惯小昭的做事风格,这种隐隐熟悉的帝王心术的风格,他可是在自家父皇身上见过太多了。
正因知道小昭的性子不是表现出来得那么好,他对大臣弹劾的一些事是有些心虚的,那种孩子闯祸后被告到脸上的心虚之感。
旁边的事李燧还能开口争夺几句,但大臣弹劾太子弄权,他一边反驳说太子是为了大晋一边悄悄脸红。
可没想到正因皇帝态度软,大臣就什么都敢说,从做事的风格骂到本人品行,将贺云昭风流往事一一说来。
李燧一听这可不得了,你们这帮子满嘴喷粪酸儒,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家太子可是女孩,她怎么可能会做那些腌臜事!
李燧好好一个仁慈皇帝被气的手都在抖,抓起了砚台跳下龙椅追着大臣打!
刑部左侍郎如今额头上还有两个大包呢。
皇帝一发火,这帮人反倒是消停了一些,这次皇帝只是拿着砚台打人,万一下次被惹怒了拿什么东西砸在脑袋上可不是好玩的。
这段日子倒是难得的没什么人劝谏,李燧本来还松了一口气,哪知道户部竟找上门来了。
涉及好几个衙门的人员清点,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即使李燧身为皇帝也不能强逼着各个衙门配合户部。
何况户部这些看到银子眼睛都冒绿光的家伙,一旦动手那必把大理寺扒下一层皮来,同为六部之一的刑部是绝对不可能让同级的户部来调查他们的。
李燧一时间有些为难,他抬手捏捏眉心。
曲瞻眼神闪,抓紧时机立刻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燧抬手示意,“讲吧。”
曲瞻轻笑,尚书与侍郎大人为了达成目的急躁了些,让陛下感觉被人逼迫,自然心中不悦。
幸好是陛下脾气好,要是换了小昭来恐怕已经立即开骂了。
他既身在户部总要为自己衙门做事,户部好了他才能好。
“陛下,臣听闻顺天府将人调入刑民公署后出现了一部分人闹事,他们原本在顺天府领的可是两份俸禄,但据臣所知,绝大部分人做的可不是两份差事,而是一份甚至半份,乃至于有人从来不曾做过事却仍然领着俸禄。”
“此等朝廷之蛀虫,不得不除啊!陛下!”
李燧抬眼一瞧,曲瞻振臂握拳,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理由也非常充分。
但具体如何做的是半点不提,明摆着就是打算要不户部主导此事。
当皇帝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平衡,平衡朝堂上各个衙门之间,平衡每个官员之间,以免朝堂失衡。
但……李燧心道,其中定然还有一些没想到的疏漏之处,可不能容户部人继续在此‘说服’他。
他轻咳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悄悄给内监总管使了一个眼色。
快去找太子来救驾!
曲瞻看着内监总管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从内间走了。
他眼睛一眯,手上立即一动,给了卢见宏一个暗示。
太子要来了,快快快!
陛下这里耳根子软,太子可不同,太子一来,保不齐他们户部就要做白工了。
卢见宏将曲瞻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满意。
曲瞻可以是太子的人,不论他们关系多好情谊多深,但要是不涉及太子的安危,他还是认为曲瞻应当有自己政治主见,而非盲从太子。
户部是不会威胁到太子的正统,会产生冲突的只有各种利益的分割,曲瞻需要在这种时候站在自己立场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