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程颐卿不仅嘴甜, 人还很能看眼色,他很快便发觉自己占用的时间太多,后头还有人排着队打算同宸王殿下说话呢。
很快他就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让别人能上来同师叔说几句话。
贺云昭颔首, 默认了程颐卿的举动。
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充当助理职责的裴泽渊, 难免心中好笑, 他还挺认真。
对待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说话模式。
对待程颐卿这种自身有能力明年就要下场会考的,便是要给他吃一记定心丸。
本身二人就是同为丁老门下, 贺云昭还是他的师叔辈, 从跟脚上就注定撇不开关系, 恰好程家一直也未曾掺和什么事。
程家人一直在外为官, 避开了京中几次风波 。
况程颐卿虽然厚脸皮的说要请师叔帮忙对亲事掌掌眼, 能说出这种话必然也是在程家人准许之下, 程家的态度一目了然。
但对其他人贺云昭就不能是同样的态度了,不是所有朋友都如程颐卿这般能直接投到麾下。
例如朱检师兄,他姐姐是后宫嫔妃,虽然朱氏没参与宗室的那些事,但朱家本身可是与宗室里陈国公府正在议亲。
陈国公府正是原本安王府的拥趸,两家关系十分亲密, 甚至两家女主人也因此成了闺中密友。
安王太妃韩氏带着女儿离开安王府之时陈国公府派人去接应, 一路护送至韩家。
朱检也知道自身事情麻烦,好在宗室如今也乱成一团,没人会继续注意朱家与陈国公家亲事。
朱家的意思是要看看陈国公府的意思,要是陈国公府因安王父子之死就此安分了, 那这亲事也不是不能成。
但要是陈国公府还要继续冷眼看待宸王,那么他们朱家不可能与陈国公府同流合污。
朱检靠着在翰章学院念书的经历,被宸王叫一句师兄。
宸王殿下可是陛下亲子, 礼部甚至还在加紧准备册封太子的典仪,宸王的未来可想而知。
朱家倒是想的极明白,毕竟有一个女儿在后宫,他们家消息也更灵通一些,宸王若是上位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有如此好的机会,自然就不必与陈国公府共沉沦了,说到底两家只是在议亲,六礼未走算不得真。
朱检的意思也是如此,他家中弟弟与陈国公府三姑娘议亲,他便想着能否说服陈国公府站在宸王这边。
贺云昭点头,她笑容温和,“朱师兄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从前因为父皇膝下无子,宗室里很是困扰,一直忧心他人上位后是否会清算,实在叫人日子都过的不安生。”
“还请师兄同陈国公说一声,本王无意挑起争端,只要安分做事总能得到回报,听说有几家儿郎很是优秀,要是因为身为李氏子弟就不能一展所长实在是可惜。”
朱检瞬间明白过来,他眼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之意,“好,那我找个时间去同陈国公府说一声。”
贺云昭很明白有些人怕的是什么,还不是之前上了其他王府的船,此刻想下也下不来,他们互相手里握着的把柄一定不小。
跟着安王府这样的一条路走到黑必然危险重重,可要是直接下船惹得人家掏出把柄,那家中可是必死的。
全看贺云昭本人如何想的,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这些把柄,还是眼睛里同容不得沙子必须清理干净。
贺云昭自然不会在此时逼他们狗急跳墙,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除了能向京城人证明她是个正直的人之外,于朝堂上对她的助益微乎其微。
倒不如用朱检师兄透一个消息出去,先表达自己温和的政治态度。
减掉敌人的有生力量还能增强自己一方的政治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些罪证吗?
贺云昭想,可以先拿到手里,待来日根据具体情况来处理也不迟。
她如今在朝堂的最重要任务不是打击敌人,而是多交朋友!
小宴热闹欢乐,有着猞猁崽子四处闹闹,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笑容,贺云昭眼睛一扫就知有些人没来。
赵同舟借着缓酒劲的机会坐到贺云昭身边,低声将没来的几个人都说了一遍。
贺云昭轻轻点头,“辛苦师兄了。”
赵同舟嘻嘻一笑,“不辛苦,应该做的。”
没来的几个人很好理解,要么就似乎心有不臣之心与其他王府勾勾缠缠,贺云昭不会去想他们几人有什么苦衷,什么家中逼迫本人并不这个想法……
他们没有到场便是最明确态度,那她也不必手软……
至于另外几个人虽然未必是站在她的对立面,但对她的身份还在观望阶段。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别以为认亲后就能高枕无忧,万一几个月后宸王的身份被推翻了,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此时倒不着急立刻跑去做宸王的拥趸。
她对这种心理十分尊重,同样的,将来要是想靠过来可就不是赵同舟等人的待遇了。
对程颐卿,要给他吃一个定心丸。
对朱检,要他帮忙透一个态度出去。
而对赵同舟则是要回忆一下书院往事,让他知道她还念着书院的感情。
至于其余人等自不必说,贺云昭态度也各有不同,石芳典家中是武将出身,他夫人就是赵同舟的堂妹。
贺云昭自然也态度亲切的问候一句家中长辈与嫂夫人,石芳典眼中不由得更加热切几分。
他如今就在左军任职,恰在另一位巡使手下,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是调到穆砚手下。
贺云昭眼眸淡淡,瞧不清具体的情绪,只是嘴角温和的勾起,道:“石头你别着急,现在办差不是挺好的嘛,历练几年,到时候哪怕本王不为你美言,兵部都一定要升你的职。”
石芳典心中一定,看来宸王是有意在几年后给他一个更好的职位,他忍不住面露喜色。
贺云昭抬眼瞧他,当然不能调到穆砚手下啊,要是掉到穆砚手下,那石芳典对她根本没有用处了……
宴席末尾,几乎人人都有与贺云昭说话的机会,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
马车缓缓驶出赵府,贺云昭坐在马车上,她身上有几分酒气,但她其实滴酒未沾,端起杯子也不过是略沾沾唇边。
她回宫后还有其他事要忙,饮酒后便没那么精神了。
裴泽渊坐在另一侧,他扭头瞄一眼贺云昭,很快又转过脑袋看前方。
不一会儿又扭头瞄一眼,很快又转回去。
贺云昭斜他一样,“脖子痒?”
裴泽渊:“……”
他憋了好一会还是没憋住,话中包含了浓浓的私心一点公事都不存在,“程颐卿倒是惯会演的。”
一会儿师叔一会儿亲叔叔的,请教一道题语气还黏糊糊的,恨不得贴到身上去,不要脸!
贺云昭哼笑一声,她撑着脑袋玩味的看向裴泽渊。
裴泽渊一身黑衣在马车内更是吸进了所有光线,眉骨隆起,压低的眉眼看起来十足的威慑力,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马车内更有几分冷淡之感,但只要瞧一瞧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她轻轻一顿,笑着道:“别嫉妒,你演技比他好多了。”
论起装可怜,裴泽渊才是佼佼者。
平日里脑子不算多灵光,一遇到这种事倒是战斗力强的可怕。
裴泽渊一愣,以为这话是在讽刺他,心底深处不由得升起一点酸涩之感,像是还未成熟的酸枣切开按在他心口。
他不是演的,他只是……他也说不出来,但此刻被这样一说,心中就是有些钝钝的不知名情绪……
看裴泽渊表情一变,贺云昭便心中一跳,知道他是误会了。
但此刻反倒也不想去解释什么,要是裴泽渊自己放弃靠近……她静默的抿唇……
裴泽渊扭过头安静的深呼吸一次,再次转过来头来,他眼睛亮晶晶的,“表哥,陈国公府那边要不要我去盯着。”
贺云昭:“不用。”
睫翼轻颤掩所有情绪,下颌紧绷着,她心中忍不住浮现几丝烦躁。
蹙眉看着裴泽渊,她问:“你不生气的吗?”
裴泽渊一脸莫名,“生什么气?”
十八岁的裴泽渊生的极高大,骨架十分漂亮,眉眼锋利冷冽,但眼神中却还有几分只对着贺云昭的暖意,他是个十分纯粹可爱的人。
在贺云昭还未成为宸王之前,裴泽渊就曾在晚上堵了安王一次,后来又再次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直接动手。
安王若是上位,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她很多时候感觉裴泽渊有种不是很想多活着的奇怪感觉,但一想他那对父母又觉得这样也正常。
裴泽渊喜欢她,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是……裴泽渊也不是毫无性格的人 ,心里明明有些不开心,但很快就开导好自己继续在她面前说话。
她盯着他,“你的委屈这么快就能消失?”
裴泽渊眨眨眼,他更奇怪了,“没有委屈啊。”
贺云昭心中更加烦躁,脸色一冷,她眯眼觑着裴泽渊,冷嗤道:“我说的话让你不是很高兴,这么快就能哄好自己,你是不是太……”
面前猛然出现一张俊俏的面孔,裴泽渊靠近了一些,两人四目相对。
裴泽渊抿唇,垂眼看着贺云昭的落在膝盖上的指尖,眼睫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说什么我都没关系,反正我是臣子、表弟、朋友……”
“就算不搭理我,我也依然……心悦你……”
就算她看起来其实更喜欢曲瞻也没关系,只要她不说停他就会一直靠近。
头垂的很低,声音更低,“反正我本来就很不要脸。”
贺云昭蓦然伸出手抬起裴泽渊的脸,她看到裴泽渊微红的眼眶,一闪而过的水光。
心中莫名的烦躁转为了另一种情绪,车外是骨碌碌的车轮压过青石砖块的细碎声。
几缕光透过窗棂钻入,贺云昭看着裴泽渊。
男人薄唇其实并不多好看,唇要有一点厚度一点曲线才好看,要饱满不能有干皮。
鼻尖缓缓靠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裴泽渊眼睁睁看着那张漂亮唇压下,将震惊全部含在口中。
裴泽渊曾经想要亲一下,但贺云昭没允许,他其实并不知道亲一下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知道了,这是吻,不是亲一下。
贺云昭的吻就像她的人一样,从容镇定、有掌控欲。
舌尖要轻轻吮,舌侧要勾勾缠缠,有时候会恶趣味的快速扫过内侧,让裴泽渊忍不住去追又急切生疏的追不到……
人不是只有一张嘴,还有手掌手指……
贺云昭伸手扣住他后颈,指尖向上轻轻摩擦着他的头皮,口中用力,指尖也随着用力,舌尖等着裴泽渊来追,手指也随之放松……
犬齿轻咬,微微的刺痛感……
裴泽渊感觉好像在做梦,脑袋里是一团糨糊,什么也想不明白……
舌尖依依不舍的分开,在离开前,贺云昭还用力吮了一下。
“这是亲吻。”
在她退后时,裴泽渊迷糊的凑上来……
她嘴角勾起,再次轻轻贴近,唇瓣轻轻一碰……
“这才是亲一下。”曾经裴泽渊想要的亲一下……
裴泽渊原本看起来含着锋利的眼睛已经不复清明,太过刺激的初次体验让他迷迷糊糊,心跳的像是要蹦出胸膛,好像有哪里有些痛。
他喘息着用额头抵在贺云昭肩膀上,不知何时手臂已经环着整个腰身,眼眸还是一片薄雾,“我……我要死了……”
一声轻笑响在耳边,贺云昭拍拍他的后腰,问:“学会了吗?”
裴泽渊呆了一秒,然后迅速的抬头思考都不需要直接亲了上去。
在舌尖要探入的前一秒被贺云昭扯着头发拉开,水润的唇勾起的笑容十分恶劣,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是只要亲一下吗?”
裴泽渊蒙了,“什么……”
贺云昭无辜的一摊手,“你自己说过,能亲一下吗?现在允了,还不够?”
裴泽渊急切的要解释,他之前说想要亲一下,其实没有过经验,根本不清楚!
他想要的不是亲一下,是亲吻!
贺云昭抬手捂住他的嘴,她眼中满是恶趣味,“马车停了。”
打开车门,贺云昭施施然从马车中出来,裴泽渊久久没有动静。
惹得侍卫过来查看,探头一瞧,“世子?”
裴泽渊简直把牙都要咬碎了,她!她!她怎么这样啊!
……
程颐卿所说庆王有异动,贺云昭自然也十分重视,派人隐晦的盯好庆王府。
庆王习武,脾气稍显暴躁,但其中不少都是安王府放出的消息,只为败坏庆王这个对手的名声。
事实证明,安王府还是很成功的。
安王府的资本远比庆王府强,庆王虽父亲早逝而收到皇帝更多的关爱,但也同样因为他父亲早逝,令庆王府不能拥有安王府那样的人手和财力。
吴统领回京后就走穆砚带人迅速围住了安王府,那个时候庆王母子本以为他们的机会到了。
趁着那段时间大肆拉拢了不少中间的摇摆派,庆王府可是发了一笔大财,不少人家以互相存着金银为由往庆王府送银子。
庆王府。
庆王李映神色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母亲,这可怎么办!张家来要银子了!”
庆王太妃咬着牙,因那些人家频频来要银子的事,她一夜之间长了十几根白头发。
此刻看着儿子眼前转悠都觉得心烦。
“你转圈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弄死李昭,让他皇位让给你!”
李映一听更是恨一点不行,抬脚就踹翻了花瓶。
砰的一声,白瓷花瓶碎裂,片片碎片飞到地毯上,大片的水渍带着花枝杂乱的散在地上。
李映看更是心烦,抬脚用力碾过花枝。
“李昭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从前几十年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到我有机会了他才突然冒出来!”
李映满心的愤懑不平,“既生了我何生李昭!”
即使庆太妃再爱自己的儿子,一听这话也不由得皱眉,李映把自己和李昭相提并论还是有些……太自大了……
第92章
从皇帝登基算起, 朝臣就一直在催促陛下早日延绵子嗣。
朝臣着急、皇帝着急、皇后着急、后妃也急的火上眉毛,但孩子他就是不出来,不论是皇子公主愣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倒是有后妃身怀有孕, 但最后都没生出来健康的孩子。
事实证明后宫争斗完全不存在, 只要后宫有妃嫔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前朝后宫会有无数人为这孩子护航。
皇帝登基五年后,后宫妃嫔更是安安静静一点动静没有, 连身怀有孕的盼不到了。
不是没有考虑过诸多因素, 甚至在陈阁老的一力主张下还曾经让皇帝带着妃嫔们在皇庄上住了一年多, 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朝臣们再着急都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对此事无能能力, 恰如他们对大多数发生的民生之事一样, 无论怎么着急,最后处理结果都显得他们一无是处。
从那时起,宗室便逐渐恢复了气力,曾经被先帝砸碎的傲气又再次生了出来。
宗室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皇帝的亲戚,亲戚便分亲疏远近。
要是先帝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圈的兄弟也对他心悦臣服, 端的是兄友弟恭, 那么这圈亲王领衔的宗室自然能在朝堂上拥有一个崇高的地位。
但问题在于太宗皇帝膝下的儿子们个个都认为自己非常有本事,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于是一个个争的像是拔了毛的公鸡,到最后不过是死伤一片。
宗室里既没有凭借血脉地位夺得特殊地位的王爷, 又没有人在开国初期立下战功。
难道仅凭血缘就嘴巴一张认为自己能上了高台盘不成?
先帝私下里曾促狭对着皇帝说起宗室,也是他们李家的老祖宗有运道成了大晋的皇帝,若是未成大事, 那宗室这些人对他们李家来说也不过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皇帝这人宽厚良善,自然不会拿出这种话来讥讽宗室。
但反倒是叫曾经被吓成鹌鹑的宗室们在这一朝缓过气来,且借着皇帝无子的苗头很是逞了些威风。
其中跳的最高的两家就是安王府与庆王府,安王府依仗更多,留下的得力人手自然也更多。
但庆王府却不同,一连两代庆王都是早早去世,因此庆王府靠的是女人顶门立户。
安王府有身为太宗儿子的亲王留下的政治遗产,而庆王府什么都没有。
看上去是安王府占据上风,毕竟安王有好的名声和文臣的拥护,而庆王府的庆王却被人评为暴躁易怒!莽夫!
外人均认为庆王府远远不如安王府厉害。
但贺云昭认为,恰恰相反。
书房内青玉的镇纸压着未看完信件,松烟墨在端州砚里凝成硬块,三更的烛火将紫檀屏风上的先河影子拉的更长,那只高傲的仙鹤望着一侧。
贺云昭收回手,她将狼毫笔放置在笔架上。
京城几乎大多数人都认为安王府比庆王府要厉害的多,但她却不这样认为。
厉害要分哪方面,要是说硬实力定然是安王府更强,毕竟安王府从先帝登基初期就狡猾的保留了大部分势力,那些势力可都是老安王这个‘孝顺’侄子在先帝面前唱念做打换来的手下留情。
但庆王府有什么?
若论势力,安王府有工部侍郎、太仆寺少卿等一众文官支持,论人手,单看能杀死节度使萧临,在鲁州有大批人手印刷书籍,甚至还能安排出人来截杀贺云昭等人!
这些人手都是庆王府想要却不得到的精锐。
但庆王府就愣是靠着手里一把烂牌,将庆王送到了牌桌上与安王对打。
靠的可全是庆王太妃一个妇人的精心筹谋。
老安王占据的优势可太多了,他名声好对先帝十分孝顺,他还是太宗长孙,家中的孩子教的也十分得体。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在宗室里自然是无往不利。
但庆王太妃却截然不同,她年纪甚至比老安王小了快十岁,又是寡妇之身。
但能把庆王一手扶到不属于他的位置,可见庆王太妃的厉害。
但庆王太妃的厉害更多是在谋略上,受制于人手问题,好多事情他们做不到。
假如今日留下的是安王府,他们能用出来的毒计就多了。
最合适用的毫无疑问就是挑拨皇帝父子关系,买通太医宫人,散播皇帝病中皇子嫌弃的举动,或是勾结钦天监给出批语。
但这两样最好用的计谋恰恰对贺云昭无效!
她是刚被认回来的皇子,同皇帝能有什么父子感情,想要挑拨也挑不准。
再有钦天监,贺云昭若是声名狼藉那钦天监官员拼一把也做了此事,但偏偏宸王的名声极好,或者说是贺云昭的名声好。
成功率小了,钦天监的官员自然也不愿意冒险。
更别提一些假借逼宫引诱宸王入宫携兵刃入宫的毒计了……
庆王府唯一能用的就是在贺云昭的身世上做文章,只要还没有被立为太子,那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贺云昭并不打算给庆王府这个余地,她很快就能被立为太子。
太子的地位可是同亲王完全不同,看似一步之遥实则是咫尺天涯。
在封建王朝中,太子立谁全看皇帝本人的心意,朝臣能够暗地里支持,但绝对不能明面上表达出他认为谁能做太子。
因为选择继承人是皇帝的权力,臣子不能冒犯皇帝的权力。
但一旦皇子被立为太子,皇帝的私事就会被转变为朝堂的公事。
太子乃国之储君,不能随意废除,轻则朝堂动荡,重则国本有失。
贺云昭只需要当上太子,那么她就会收获一大堆因身份而来的支持者,他们支持的不是贺云昭这个人,而是太子的身份,对儒家正统的推崇!
贺云昭要做的就是让庆王府无暇他顾。
……
“母亲,崔阁老那边还没有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李映大步从屋外走来,他神色焦急不已,安王府倒也没冤枉他多少,这人的确是个急脾气。
庆王太妃看着儿子额角都急的滴下一滴汗,她蹙眉抽出手帕扔过去,“擦擦你的汗吧,这般急躁成何体统!”
李映气的鼻子喷出两股气,他嚷嚷道:“李昭都要被立为太子了,我还要体统有什么用啊!”
庆王太妃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是眼眸中透出几分微妙的怒火。
是对自己生气,把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她自己的错处。
庆王太妃今年四十有二,同贺母差不了几岁,神态却天差地别。
两人都是性格坚韧在丈夫去世孩子年幼之时独自撑起几个家,但不同在于庆王太妃是积极往上走,而贺母则是要努力维持住情况。
庆王太妃瘦长脸,鼻翼两侧两条法令纹像是固执跳龙门的鲤鱼一般,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跳一跳。
眉宇间常有褶皱,看起来有几分凶相。
她年轻时起脾气也十分暴躁,不过这些年磨平了许多。
而李映则是继承她的暴脾气,却没有她那样的智慧在政局中找到自己能做的事。
就如贺云昭心中揣摩的那般,庆王府手头力量不够,好多事情没办法做到。
缺了什么便补什么,庆王太妃就不信,这人还能被一口饭饿死?
饿了便去找饭吃,缺人手便去找有人手的人。
她盯住的就是阁老中看起来最弱的崔阁老,要说崔阁老为何最弱也是有迹可循。
阁老们在六部中都有自己的人手,确保自己说出的话不是空话,定然有人附和拥戴。
六位阁老按理来说应当是每人手里都能扯着六部之一。
但问题就在于,崔阁老上位的晚了一些,他是从户部升上来的,但陈阁老也是从户部升上来的,偏偏比他资历深许多。
于是这位崔阁老看似地位崇高,但实际在内阁中他老人家的手头势力远远不够在内阁稳住。
他是最需要一份从龙之功的人,却在贺云昭出现后表现的并不如梁阁老态度积极。
盖因他手底下实在是有些不干净的地方难以处理,他为户部侍郎时曾处理过坏账,具体如何庆王太妃不清楚,但她能确定崔阁老一定是有要命的罪证在安王府手里。
安王府既倒,庆王太妃第一时间就联络了陈国公府,在陈国公六神无主之际直接将人说服,并要陈国公府派人去护送安王太妃韩氏与小郡主回韩家。
韩氏深恨李昭此人,曾为贺云昭之时,她就能大挫安王府,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子。
而她的官人与儿子却一杯毒酒了却了性命,甚至按照刑部的处刑规矩,她要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在面前。
韩氏恨不能用自己一命来换儿子的命啊!
就在此时,庆王太妃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那个死寡妇要崔阁老的罪证。
还许下承诺,将来她小孙子的前途庆王府管了。
看着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韩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件事!
这才有庆王府手握崔家罪证威胁崔阁老之事。
只是崔阁老迟迟不回消息,实在是叫人坐立难安。
庆王太妃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儿子一眼,道:“你急什么!崔老在户部之时可是有三十万两的亏空,加上他儿子在西南做的那些事足够他们全家下狱的。”
她冷笑一声,眼角划过一道利光,“你以为李昭那样的人难道会接纳崔老吗?”
“他的名声与血脉才是如今最大的依仗。”
李昭是绝对不会因一个崔阁老就毁了自己的名声。
要是李昭是个伪君子,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受崔阁老的投诚,那更好!
只要两人绑死后,她把罪证拿出来,要么李昭大义灭亲寒了身边人的心,要么就名声尽毁保下崔家。
庆王太妃就是在逼迫崔家,要么崔老从此任由她驱使,要么就投奔贺云昭,给她其他下手机会。
不论崔阁老怎么选,她都绝对不亏。
但她未曾料到一件事,那就是安王府的人可没死绝。
……
贺云昭诧异的挑眉,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所以你的意思是庆王府勾结崔老要害本王?”
李景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狠辣,他坚定的道了一声是。
贺云昭视线下移,看到了李景瘦成骨架的手臂上有红肿青紫的鞭痕,袖子短的遮不住手腕,一身粗布衣裳的李景神态中完全没了之前老安王幼子的那份机灵。
老安王曾带着庶子在她面前致歉,那时候她就看出李景是个机灵孩子,极其会看眼色。
但如今李景身上就没了那份小孩身上讨喜的机灵,反而是阴沉沉叫人看了便不舒服。
罪魁祸首安王父子及府内所有男丁均被处死,唯独李景侥幸因为还未满十六而免去死刑。
他自然是随着嫡母韩氏回了韩家,那里变成了李景的地狱。
他人机灵,又有老安王临死之前的叮嘱,牢记翻身的几样东西。
崔阁老的罪证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使嫡姐辱骂鞭打,他被韩氏虐待多次,他仍然像是狗一样的伏在嫡母脚下,等待着那个机会。
他要拿走韩氏手里的东西!
但他未曾料到韩氏居然将东西给了庆王府。
李景咬牙忍了一夜的饥饿,才猛然想明白,崔家的罪证不一定要拿到手才是机会,崔家的罪证本身就是机会。
谁此刻最需要一个提醒呢?
宸王李昭!
砰的一声,李景跪下,他恭敬的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冰凉的青石砖上,“李景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求殿下垂怜……”
贺云昭眼睫轻抬,她懒散的靠在八仙椅的椅背上,白皙的手指在把手上轻轻敲动。
细碎的声音令李景后背沁出一身热汗,刺的后背伤口火辣辣的疼,他脸色煞白但仍然乖顺像是一座本就如此姿势的雕像一动不动。
玩味的声音从贺云昭嘴边溢出,“你是罪人之后,本王如何能放心呢……”
李景手臂轻轻颤抖,他的手臂已经撑不住躯体,心中被绝望淹没。
贺云昭叹口气,她似是怜悯似是玩笑,“你年纪这么小,总要为自己打算,多做些事吧,与你同辈的庆王还像是个孩子模样呢,可怜你如今这副样子,唉……”
李景猛然有了力气手臂撑着从地上爬起,他抬头看着宸王脸上淡淡的神情,咬牙道:“小的明白,这就出去为自己生机打算。”
宸王要他对付庆王李映!
即使难度再大,他也要立刻去做,展示出自己的能力!
李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另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闪出。
穆砚随手捡了块糕点扔进口中,他含含糊糊的开口:“你真打算用那小子,他父兄之死,不怕他恨你暗中报复?”
贺云昭对着发小无辜的耸耸肩,“我说了什么了吗?”
穆砚拿着糕点的手还挨在唇边,他闻言顿住,漆黑的眼眸抬眼看向贺云昭,猛然感到一股陌生,“你……”
贺云昭抬眼,看似没察觉穆砚的停顿,自然的开口:“我什么?”
穆砚小幅度的摇摇头,“没什么。”
第93章
驰隙流年, 恍如一瞬星霜换。
人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成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穆砚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见到小昭不需要任何思考就直接安排好一个人的结局, 还是令他有些隐隐的失落。
他一直认为从小到大是他保护小昭更多, 他是小昭哥哥, 但摆在眼前的现实却告诉他, 他们本就相距甚远……
他以为边疆历练回来有功劳在身,他年纪又轻很快就会得到重用, 到时候他便能依然作为小昭的保护者。
但他成了将军, 小昭却成了宸王……
穆砚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欢喜的祝贺似乎不恰当, 但无动于衷看起来更不体面。
好在贺云昭是个极敏锐的人, 她十分了解穆砚, 只是扫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有意玩笑一句与他解围。
但如今,穆砚看着眼前运筹帷幄的小昭,心中升起难言的失落之感,似乎他没什么用处。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贺云昭靠在椅子上问。
她语气懒散似只是随口一问。
穆砚摇摇头,“没什么。”
犹豫一瞬, 他又嗫嚅着开口道:“只是感觉你变化很大。”
贺云昭纠正他, “是进步。”
她舌尖在上鄂轻轻一触,发出一声十分不正经的脆响,“明白吗?”
面上含笑,十足的愉快欢乐之气。
穆砚听见这声纨绔子弟才会发出的调戏人的声音, 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随即他脖颈立刻红成一片,拳头攥出声来,神情恨恨, “都怪曲瞻带坏了你!”
他才走多久啊!曲瞻那种不正经的人居然就把十分正直的小昭带坏了!
贺云昭喷笑一声,秀丽的眉眼漾出一片快活,“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同曲瞻犯冲!”
“曲瞻嘛,他只是长的不老实,人还是很正直的。”
贺云昭长的一副风流如水墨画的面孔,本人更是书香气十足,看起来便是青年俊杰,即使做了出格的事,看起来也不带浑浊之气。
曲瞻可不同了,谁叫他眉眼生的艳丽呢,倒是比贺云昭这样正直的长相多出几分邪气。
但亲近一些的朋友都知道,这两人截然相反,贺云昭看着清高,但爱玩爱闹,什么都能上手。
曲瞻看着邪气,但反而是不太出来玩乐。
他但凡出场必然是与贺云昭相携而来,想要单独让他出来可比登天还困难。
贺云昭晃晃脚,样子懒懒散散,她对着穆砚道:“咱们都这般年纪了,哪有谁带坏谁呢,小砚,咱们都长大了。”
穆砚心中猛然一震动,是啊,他们都长大了,再不是从前了……
贺云昭没给他太多时间沉浸于情绪,她眼神一闪,开口问:“最近穆伯父身体可好,要是有机会我应当上门拜访之事。”
她抬眼看着穆砚,眼底有一丝探究。
穆砚神情一顿,随即很快开口回道:“父亲一切都好,只不过是近日得了风寒而已。”
贺云昭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十分闲适,“我封王以来,一直没听见伯父的动静还以为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她口气轻松,话中内容却叫人有些汗毛直立。
穆家与贺家是什么关系?
论起夫人那边,穆母与贺母曾为手帕交,穆父还曾设路祭吊唁贺父。
再算上穆砚,他与贺云昭多少年的情谊了,从小玩到大,彼此的家都熟门熟路了。
这样的关系,在贺云昭成为李昭封王之后,穆家除开穆砚居然没什么动静?
若说是担心陛下忌惮,那也是无稽之谈,贺云昭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再忌惮能忌惮到哪里去?
穆父就算想要不掺和进来,那往贺家送一份礼也是应有之义。
但怪就怪在,穆父可半点消息没有,仿佛根本不曾听闻出现了一个宸王。
贺云昭都要被这装死一样的举动给逗笑了。
穆家如何,她可以不在乎,他们只要忠君爱国就算不效忠于她也无妨。
但她在乎的是穆砚呢?
穆砚如何想的。
穆砚是十分重感情的人,贺云昭最怕的就是穆砚脑子不清醒回归了‘幸福’的家庭。
穆家的偏心体现在方方面面,得宠的人一直在换,唯独穆砚一个人吃亏。
但穆砚只说过穆五哥等人的坏话,对自己父母却从来没说过什么。
即使后来从边疆回来后,也是一副孝子模样,从来没说与家中父母有什么分歧。
平心而论,如果被偏心对待的是她,她绝不会与父母再亲近。
但瞧瞧穆砚,贺云昭不得不怀疑穆砚容易被哄了回去。
她看着穆砚僵硬的神情,眼中浮现一层怀疑之色。
穆砚迟疑道:“父亲他,或许有别的想法。”
贺云昭眼神复杂看向穆砚,你父亲有其他想法,那么你呢……
如果穆砚不支持她……不,或者说只要穆砚站在中立,那就对她的背叛。
背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头戴玉冠的青年冷冷的审视着面前的友人,神情中透露出的复杂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穆砚难以直视贺云昭的眼睛,他其实已经在想办法了,可如果……“我尽量改变父亲的想法。”
笃!笃!指节敲击桌面,贺云昭抬眼看着他,问:“假如伯父不听你的呢?”
穆砚顿住,盯着地面出神,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站在你这边。”
静谧的沉香自鎏金紫檀香炉中溢出,用香气将房间浸染。
贺云昭叹口气,脸上浮现一丝疲惫,她看向穆砚,“小砚,别怪我逼你,你应当明白的。”
“那些暗地里虎视眈眈的人,他们若是没能成功还有性命在,还能继续享受宗室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但是我呢?”
穆砚猛然抬头!
贺云昭苦涩一笑,她声音有些颤抖,“我要是败了,可是尸骨难存……”
宗室亲王失败了,只要不是真刀真枪的证据,那人就死不了。
但贺云昭呢,她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啊,她若是没能成为太子继承皇位那可就是死路一条。
她看着穆砚快步上前俯身在她膝前,流下的带着震惊与愧疚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膝盖。
湿答答的布料贴在膝盖上。
她俯下身握住穆砚手的那一刻,心中却冷静的想不能抱,即使抱也不能太紧,免得被发现身份。
现在还需要忍耐……
穆砚大步离开。
贺云昭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她故意展露出疲惫和苦涩不过是为了逼他一把。
她很清楚,她不过是感情好的发小,又怎么比得上血脉相连的父母呢。
或许穆砚能坚持自己内心坚定的站在她身后,但穆家若是整体倾向与穆砚不同也是叫她为难。
将来若是对上了,她能下令处死穆砚的兄弟,但必然不能动穆砚的父亲分毫。
同样的,穆家与她对上,穆砚也是两相为难。
贺云昭眸色淡淡,在穆家出结果之前,“勤禾,下次穆砚来了带他去大书房。”
勤禾:“是,殿下。”
……
李景出了门脸色难看的厉害的,他阴沉沉的攥着拳头走了好几条街绕到小巷子里确认没有人跟着,这才放松了神情。
宸王可真是狠啊,让他做事却半点好处不给。
“呸!”一口唾沫狠狠唾在墙角,他抬起脏兮兮的布鞋狠狠一碾,“妈的,等我……”
李景忍住了没发出声音,害怕宸王派人跟着他。
要是宸王没有出现,他如今还是安王府的小爷,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他恨不得将宸王切成碎片,但无可奈何,他如今的境地只有宸王还能接纳他。
李景安王府的出身让他不得不恨李昭,但偏偏他安王府的经历带来的那些东西只能卖给李昭。
他对庆王府那些人来说是没有用处的。
只有李昭会用他。
但刚才一看,李昭精明的可怕,不动声色不露半点言语让他自己领会意思行动。
万一暴露了,与尊贵的宸王殿下可没有任何关系。
李景直到晚上躺回了柴房内,他争着眼睛一夜想自己该怎么做。
公鸡一声啼叫,李景在冰凉的稻草上翻个身。
他忍不住小声骂:“虚伪!”
李景一边在心底恨着李昭,一边又忍不住期盼李昭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
他从韩家后门跟着采买的下人出门,偷了下人腰间的钱袋子就立刻跑了。
蹲守在王公贵族经常出现的那一条街。
李昭要他对付庆王,他还能怎么对付,他最值钱的不过是这一身皮肉了。
在庆王下马的瞬间,李景闭着眼睛撞了上去。
“哪来的臭乞丐,滚!”
李映怒火中烧,他狠狠踹了这脏乞丐几脚。
李景咬牙忍住,努力抱住李映的腿,伸手掐他大腿。
“啊!”吃痛的李映抬脚将这臭乞丐甩了出去。
李景偷偷伸手指在嘴里,用力把自己摇摇欲坠的牙齿拔下来,牙龈瞬间冒出大量鲜血。
他含在口中混合着口水一起,在李映第二次踢来的时候猛的喷出。
他大喊一声,“堂哥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李映被喷了满脸血,人都呆住了,低头看着小乞丐在地上打着滚,头发被掀起,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李映大怒,李景这小兔崽子也敢来找他的麻烦。
啪!马鞭在空中发出破空的刺耳声音。
“王爷不可啊!”
“王爷!”
亲卫们急忙拦住李映,李映手脚都被缠住,他气的破口大骂亲卫们。
骂了好半晌,他一抬起头,两侧商户挤满了人,人群对着翻滚中的李景指指点点。
李映大脑一片空白,完了!上当了!
庆王当街虐待堂弟成了京城八卦最关注的中心点。
庆王啊!虽然一直传他脾气暴躁但也不见太多欺男霸女的实事,但如今可是明晃晃都摆在眼前。
当街殴打年幼的堂弟,致其吐血!
整条街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有御史瞧见了急忙驾马回家,生怕同僚抢先一步进宫弹劾。
与此同时,贺云昭安排的人手已经就位,她自然不会只指望李景。
御史台年轻御史弹劾庆王□□不堪,与娈童关系亲密,曾听其中一位亲口所言庆王承诺让他当官。
在亲卫的护送下回到庆王府的庆王神情焦躁的告诉母亲发生的事情。
庆王太妃猛的站起,盯着几个亲卫看。
一声怒吼从屋子里传来。
庆王太妃实在没压住火气,她冲到亲卫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蠢货!”
她走到另一个亲卫面前,啪!又是狠厉的一巴掌。
啪啪啪,连续几个巴掌下去,庆王太妃还嫌不够,拎起一旁的花瓶直接砸向亲卫的脑袋。
砰的一声!
血液顺着额头流下将地毯都浸透,她鞋子踩在血泊中,抬脚便发出粘腻的咕唧声。
李映被母亲的突然爆发吓的不轻,顿时瘫软在地上。
庆王太妃冷笑一声,“出去这么多人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
“李景分明是故意算计,就算他开口叫了堂哥又如何,你们还拦着王爷?”
“当场把他打死,此事也便了了,自有无数方法洗脱,偏偏你们拦着王爷叫他活下来了!”
这事分明可以不到如此的局面。
亲王虐待堂弟自然被抨击,难道亲王殴打乞丐就被称赞了?
知道是李景那一刻干脆就下狠手叫他当场死在街上,事后大可说是以为有人要刺杀庆王。
但如今李景活着,这件事就难以洗脱了。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王府长史喘着粗气进门,道:“太妃,不好了,御史台弹劾王爷□□作乱有违天和,这是冲着咱们府里来的!”
庆王太妃心中一沉,最坏的结果来了。
李昭出手了!
他不是个清高的文人,而是个脸善心恶的政治生物……
她预想的要对李昭的做的事,一一实现在她儿子的身上。
她现在只有一张牌了,崔家!
……
崔府。
崔阁老心中一直在思索在如何去做,庆王府手里握着他的罪证,要他帮庆王做事,可是,宸王……
不愧是阁老,即使崔老处于被人抓住小辫子威胁的时期,他仍然保持着从容,没有任何焦急之色。
直到回到书房后他面上所有表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庆王……宸王……”
“昭……映……”
到底该如何破局呢……
就在此时,敲门声传来,人进来后直接跪下道:“御史台弹劾庆王!”
崔阁老苍老的眼睛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仔细讲来!”
临近傍晚,崔阁老的人上了庆王府的门。
来人在庆王太妃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妃娘娘就不要再固执了!平心而论,王爷如何比得上宸王啊!何况如今一瞧人家不仅有血脉还有手段,陛下又站在他后面,咱们又能如何呢!”
“太妃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要抱孙子呢!安王府就是前车之鉴,您难道要让庆王府断根吗?您怎么对得起老王爷啊!”
庆王太妃眼神狠厉,她烦躁道:“闭嘴!你看看如今局势,是我们庆王府不放弃吗?是他李昭不放过我们!”
来人又立刻道:“您瞧着这事厉害,可实际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王爷丢不了性命,但若是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庆王府的香火还能不能抱住……我祖父也拿不准了啊!”
庆王太妃苦笑一声,是吗?她怎么觉得是崔阁老宁愿罪证被曝光也不愿意帮扶映儿呢……
来人一声叹息,她乃是崔阁老的孙女崔澄澄。
她一身小丫鬟打扮掩人耳目才来了庆王府,将祖父的意思传达清楚。
崔澄澄无奈的叹口气,向前一步,她俯下身小声道:“娘娘,宸王手段不俗,咱们打不过的。”
宸王本身占据正统大义,要他是个正直清高的人那还有无数可操作的地方,但如今一看,宸王分明阴的很!
这趟浑水,祖父如何敢趟啊!
不听庆王府的,庆王太妃要鱼死网破,听庆王府的与宸王作对,宸王下手这么阴,崔家必然也好不了。
还好拖了一段时间,拖到了转机。
崔澄澄极力劝说,好半晌后,庆王太妃颓废的瘫坐在榻上,花白的发丝凌乱的撒下。
崔澄澄心中一惊,庆王太妃与她母亲同年,如今已有了这么多白头发。
庆王太妃讽刺的勾起嘴角,她抬头看着面前娇艳的小娘子,“崔小娘子,阁老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崔澄澄心中直跳,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她一步步退后。
庆王太妃眼神空空的落在崔澄澄的身上,她喃喃道:“小娘子,你早晚会明白……女人要有……”
吱呀一声,崔澄澄关门站在门外,她隐约听见庆王太妃说,什么权力。
她蹙眉思索片刻,未果,悄声离了庆王府。
翌日。
朝会上叽叽喳喳,大臣们炸开了锅,全是讨论庆王之事。
贺云昭头戴银冠,一身亲王吉服立在最前面居于阁老之前。
她神色忧虑,听着朝臣们议论时不时跟着蹙眉叹气。
“静!”内官高声唱道。
众人纷纷整理衣装躬身面对龙椅。
“圣驾临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燧看向阶下的臣子们,从左到右,视线回到气宇轩昂的大宝贝身上。
有了小昭,他上早朝都美滋滋的啊,又是快乐的一日!
“平身。”
臣子们纷纷起身。
李燧的美好心情只维持了几个呼吸,很快就有一大堆弹劾砸的他眼冒金星。
“臣要弹劾庆王□□!”
“臣弹劾庆王暴躁伤人!”
“臣弹劾庆王当街虐待堂弟。”
“臣弹劾庆王府收受贿赂。”
“臣弹劾庆王府欠钱不还!还钱!”
“臣弹劾宸王勾结安王幼子陷害庆王。”
“臣弹劾宸王不知分寸令其养姐议政。”
“臣弹劾崔老……”
“臣弹劾……”
李燧:“……”
贺云昭无辜的睁着眼睛,她手揣在袖子里,真好呀,一大早大家都这么有精神。
第94章
弹劾庆王李映的人很多, 其中两三个是贺云昭安排的人。
不得不说有一位师父对她的仕途来说着实是一份不小的助益,这两三人虽不是出身书院,但师承都与丁翰林脱不了干系。
在封王几日后, 这几人便试探了一番, 没有同贺云昭说话, 但与丁老整整谈了一夜, 很快便往还没修好的宸王府递了折子,送了两匣子四色糕点去。
薄礼仅代表了一份心意, 贺云昭便回了几本诗集回去。
党争历来便有, 任何一个朝代都逃脱不了。
假如贺云昭没有成为皇子, 她离开翰林院后不出意外应该就会加入到这群人当中。
但如今她是宸王, 京城一派的官员很快就下定决心投奔她。
“臣弹劾宸王令其养姐参与政事, 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严惩。”
贺云昭扭头看向另一侧, 眼底刮过一道利光。
弹劾她的人也不少,隐隐为首的就是庆王太妃的弟弟,孙南益。
在一堆重要的事情中,这一句弹劾似乎无关紧要,但贺云昭还是扭头看了一眼弹劾的人,瞧着年轻, 红润的脸颊像是烧乳猪的猪皮泛着油光。
她收回视线, 两手淡然的交在身前,似乎一点不在意是谁弹劾了她。
有心人注意到,但也以为平常,毕竟庆王被弹劾之事件件都是要命的事, 但弹劾宸王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宸王浑不在意也是应当的。
朝堂上众人吵成一团,这个说‘庆王残暴有伤天和’, 那个说‘庆王跋扈败坏皇族声誉’,偶尔夹杂着几句‘宸王指使安王幼子算计庆王。’
乱糟糟的声音一窝蜂的涌入皇帝的耳朵,这才是当皇帝最烦躁的时刻,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吵的脸红脖子粗的朝臣们安静下来。
到了嘴皮子上见真章的时候,武将们老实的退后,只留下唇枪舌战的文官。
好在崔德中对此早有经验,急忙领着几个内官上前拉开已经要动手的大人们。
“大人们,冷静些!”
“您退后退后!”
在将一位侍郎的领子从另一位侍郎大人手里抢出来后,人高马大的内官们就像是涌入羊群的牧羊犬,将羊群分别赶回他们应到的位置。
今日是大朝会每月一次,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到场,从太极殿延申出去的大片空地上,身着不同颜色官袍的官员们整齐的列队。
通常站到了太极殿门口就已经是三品官员了,四品五品的官员正在门外站着。
门外的官员们听到了殿内的争吵声,也纷纷交头接耳的开始议论。
有人眼睛一亮拍着曲瞻肩膀问道:“曲兄,您听见里面说什么了吗?”
曲瞻端正了姿态,他斜觑了一眼,“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庆王那些破事,他脾气暴躁闹出事情来被弹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惊讶做什么?”
来人轻挑眉梢,这话说的可有意思,光说庆王被弹劾的事,甚至嘴巴一撇就给庆王扣一个脾气暴躁的帽子上去。
他神情有些玩味,反正仗着没有人关注他们,他便直接开口调侃:“我可是听见里面有弹劾宸王殿下的,怎么不见你提?”
曲瞻冷笑一声,眼神中泛出嘲讽,“你耳朵这么灵,还问我做什么? ”
搭话的人姓华,单名一个岭字,与曲瞻为同年,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华岭被讽了一句,丝毫不恼,他支着手臂顶了曲瞻两下,“曲兄,苟富贵勿相忘啊。”
曲瞻瞧他一眼,未曾作声。
他心道,华岭此人是属猎人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定然是嗅到了什么气息,这是准备做个骑墙派呢……
若是云昭已然登上皇位了,那么无论她与祖父之间有何摩擦,他都是要坚持自己的政见,不一定站在谁哪边。
但是如今云昭还只是亲王,他这个至交好友自然不会眼看着宗室的王府算计他。
在这点上他与祖父是达成一致了,如果祖父打算不助云昭,那他就要暂时脱离家族了。
没办法,云昭不仅是他至交好友还是……莫逆之交,云昭登基对他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若是家中与他的倾向不一,他肯定是先顾自己的想法。
他们那么多人总不会比他处境难,用不着他来担心。
曲瞻想的很清楚,曲家是个大家族,家中可不只是有祖父父亲,人多的曲家新媳妇认人都要花上几个月。
他若是与祖父离心,自然有的是孙子去和祖父同心,但贺云昭可只有他一个。
曲瞻脑袋一仰,有些骄傲的想,他可是云昭最好的朋友!
华岭眼角抽搐,他无语的看着曲瞻得瑟的样子,这家伙运道未免太好了。
出身好就算了,能力也是一等一的,运气还不差,就连好友都摇身一变成了皇子,他至今不知曲瞻到底拜的是哪座庙。
他转头望向太极殿,眼中满是向往,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在大朝会时站在太极殿里面。
华岭所向往的太极殿,吵的比菜市口还要闹几分。
文官们一个个能文能武下手还不如武将知轻重,还好有内官们出来挡着,不然今日又是一场文武双全的弹劾。
李燧头疼的宣布下朝,将涉及的官员都留下,门外的小官们可以离开了。
曲瞻脸色镇定的在龙玺卫懵逼的眼神中溜进了太极殿,原本规规矩矩要跟着人流离开的穆砚一瞧见曲瞻逆着人流的人影,他瞬间停下脚步也跟着留下。
穆砚心中不由得懊恼,他怎么这么轴呢!
陛下说无关人退出去,他就跟着退了,明明可以留下听的。
不想掺和这件事的人早就跑了个干净,留下的人要么是贺云昭的人要么就是庆王府的人,还有一些则是位高权重留下做裁判的。
但这些裁判心中也是各有倾向,公正实非他们心中要考虑的东西。
何况两个亲王扯头花的破烂事,哪里用得着公正二字,拼的不过是实力、脑子。
贺云昭目光淡淡扫过殿内的人,她眼角瞥见两个熟悉的人,曲瞻、穆砚。
不会是曲瞻把穆砚留下的吧,穆砚可没这个滑头的劲。
李燧轻咳一声,“诸位爱卿今日朝会有诸多要弹劾的之处,现下便一一说来,朕也好听一听。”
御史台尹御史上前一步,他面容严肃,脸颊挂着浓厚的胡子,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个武将,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甚至还是二甲第四名。
尹御史既不是贺云昭的人,也不是庆王府的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人。
最有学问的一批都在翰林院,翰林院出来后被分到六部都是有出身有人脉,被外放为官的都是有本事有抱负的,而直接进了御史台的则是既有人脉又有本事有抱负嘴皮子还利索,只是有些思想偏激……
毕竟他们嘴毒的与翰林院清雅之风格格不入,在翰林院就没少得罪人但依然能留在京城为官可见有点东西,简单来说御史台都是一群鬼见愁。
但有这样一群人存在朝堂之上,贺云昭倒是很开心,因为……
尹御史彭的一下仿佛被打了鸡血,脸红脖子粗的怒斥:“庆王嚣张跋扈当街行凶,虐待堂弟,此人不念血脉亲情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若他没有认出让堂弟,便是当街殴打贫弱的百姓,甚至扬起马鞭,他打的是百姓吗?不是!”
众人诧异,不是?
尹御史继续道:“他打的不是百姓,是大晋官员的脊梁骨!”
“太宗皇帝曾言,民乃大晋立国之本,先帝临终叮嘱臣等要辅佐陛下,造福大晋百姓,如今呢!”
中年壮汉怒发冲冠,他环视四周,“如今!小小的一个宗室亲王就在京城所有百姓的眼前肆无忌惮的殴打虐待百姓,这还是宗室吗?岂不是皇族之耻!”
贺云昭呆住了,她的人捧着折子嘴角抽搐的看向她。
以眼神示意,殿下,我还上不上?
贺云昭艰难的抬手摸摸眉毛,还是先闭嘴吧,听这位大佬喷一会。
朝堂不是沙盘,即使推演再多次,总有很大的可能突然冒出来一座山或者一条河,她看看尹御史,默默调整了一下措辞……一座火山。
朝堂上形形色色的官员太多,她似乎不必将计划做的那么细,总会有人推波助澜。
就如现在,庆王府的人被骂的头晕目眩,宸王府的人努力给大佬做气氛组,而大佬本人则是骂了个痛快。
在尹御史的怒喷下,殿内无人幸免,阁老们抬手掩面小声打听,到底是谁惹了这炮仗了。
小道消息从后传到前,原来是尹御史的家就在那条街附近,刚好下值的时候看见了庆王行凶现场,尹大佬悲愤不已,李氏竟还有如此畜生不如之人!
“陛下,莫要姑息此等残暴之事啊!”
尹御史据理力争,贺云昭的人迅速跟上,将庆王其他被弹劾的事齐刷刷的说出来。
李燧头疼的按住额角,道:“李映错了就该罚,待朕与宗室商议后惩处。”
话语一顿,补充一句“重重的罚!”
尹御史满意了,紧接着很快将矛头对准了宸王。
他扭头一看,便道:“臣还有一点疑惑,不知宸王殿下能能否解惑?”
不能,贺云昭嘴角带着微笑,但开口却是,“哦?什么疑惑?”
尹御史皱眉看向云淡风轻的宸王,压根不被她态度影响,直接问道:“有人弹劾殿下指使李景暗算庆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什么能解释的。”
贺云昭脸上浮现极其荒唐的笑容,仿佛再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摇摇头,眼神明亮坚定,“尹御史,您是御史台的老将了,自然知道有不少事都是捕风捉影,凭着一句弹劾就要我解释,这岂不是太荒谬了一些?”
庆王的人很快站出来,语气带着指责,“有人看见李景进了殿下的府邸,紧接着就在街面上冲撞了庆王殿下。”
贺云昭无奈的回头看着庆王府的那些人,“本王实在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李景说日子过的艰难想让本王帮一把,但安王旧事大家都清楚,本王实在是做不到以德报怨,只能是开导几分,想必李景也是在本王这得不到什么便去找庆王了吧。”
尹御史神情微妙的看了她一眼 ,总感觉还有些地方不对。
贺云昭扭头直视尹御史,不闪不避,她理直气壮的开口:“本王倒是要怀疑是庆王联合李景想要给本王泼脏水呢,毕竟于李景而言本王是仇人,难道不是庆王这个堂兄更好联合吗?”
众人努力压着嘴角,安王府的后裔,到底是更恨老对手庆王府还是更恨新对手宸王还真是不好说。
贺云昭神情自然,她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尹御史抬手叫停,宸王说的有理,不能单凭空口无凭的怀疑就让宸王自证,能开口解释是宸王脾气好,但他们不能先入为主的判定此事。
但还有一件事,尹御史蹙眉,“殿下,您的养姐参与了王府建造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妇人家怎么能参与政事。”
贺云昭神情无奈的看了一眼尹御史,还真是个较真的性子,还好她早有准备。
“尹御史这话说都没道理,修建宅邸乃是本王私事,叫养姐参与也是为了日后用的合心意,不说旁的,诸位大人一直在衙门效力,家中寨子还不是你们的夫人主持修缮的,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就不成了。”
尹御史冷脸,立即便道:“亲王府乃是工部督造,两个妇人怎么能参与其中。”
贺云昭:“那就叫工部退出,本王的王府修的不大,倒也用不上工部那么多人。”
尹御史:“殿下在诡辩。”
贺云昭:“尹大人才是指鹿为马。”
她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精致的眉眼在沉下来时候才来一种压迫心脏的威慑,玩味的问道:“敢问尹大人,你家中院子修缮房顶要从那里请人,工人多少,要花多少多少贯?”
尹御史顿时语塞。
贺云昭嗤笑一声,“你家中的宅邸琐事都是交给妇人来处理,本王的宅邸琐事就不能交给妇人了?照你如此想法,本王还要不要娶妻了?”
上首的皇帝闻听此言,他猛的揪住的自己胡子,趁着朝臣们不注意憋着疼劲揉了揉自己下巴。
“没错!”裴泽渊立刻帮腔,他用眼神谴责尹御史,“修个宅子事不让妇人去做,自己家中还让妇人打理,等何时你包揽了家中琐事再来说话!”
尹御史第一次被人怼的哑口无言,他自然有诸多圣贤之说可以用来抨击宸王令妇人参与工部差事。
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正位乎内……
女谒公行者乱,女人参与政事会使得朝局混乱……
但一被点出他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站不住脚了。
他痛定思痛,回家后便拉着夫人走遍全府对全家的大事小情重新了解。
走了两遍后,累到愤怒的尹夫人直接伸手给了他两下,这是后话。
现如今,尹御史还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还好皇帝人好心善,给他解围,“庆王之事属实,便不必再议,陈老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陈阁老立即道:“臣以为,应照先帝留下王公处理条例,将庆王降两级,罚俸两年。”
李燧点头,“善。”
贺云昭微微颔首。
而后方的曲瞻却早就将视线转移,他看着沉默的站在云昭远处的穆嵩。
穆嵩,穆砚之父。
他抱臂,手指轻轻敲打手臂,有意思……
第95章
圣旨下达至庆王府时, 庆王太妃几乎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下巴微抬,跪在堂前接圣旨时仿佛这不是一道贬了她儿子爵位的圣旨,而是什么晋升的圣旨……
就连前来宣旨的崔德中都微微一顿, 他对这位庆王太妃的从容刮目相看。
庆王太妃姓孙名芙珠, 这名字放在一个年轻少女身上自然是万分娇俏可爱, 但放在一个年近中年的妇人身上难免就有些奇怪。
孙太妃面容冷淡, 从容伸手,从额头开始向后延伸的白发像是她的头盔一般让她不惧风霜。
崔德中面露尴尬, “太妃娘娘, 这应当是由庆郡公来接的。”
跪在另一侧的李映显然已经陷入了呆滞, 他神色惊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急切的摆手推举着放到他眼前的圣旨。
孙太妃横了儿子一眼, 她看着崔德中, “崔总管,我儿惊吓过度,神思不清,还是我来吧。”
崔德行看着正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口中发出叫声的李映,他心中有些无奈,虽然不太和规矩但还是将圣旨交给了恭敬把两手摊开的孙太妃。
庆王虽不再是庆王, 但孙太妃仍然是孙太妃, 她的王妃称号不是来自于她的儿子,而是来自于她的丈夫。
皇帝没有褫夺她的诰命,那她就依然是宗室的庆王太妃,甚至还是宗室里的节妇, 谁都要礼让三分。
孙太妃接过圣旨,她甚至极体面的开口:“崔总管留下喝一杯茶吧。”
崔德中抬手拒绝,他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下官还要回宫复命,便不多留了,太妃娘娘请保重身体。”
孙太妃点点头,抬眼看着这位总管,道:“多谢崔总管关心,臣妇心中铭记陛下与娘娘的宽仁,日后必好好教导儿子。”
待宫中内官离开后,孙太妃终于扭头正眼看着李映,她面容冷硬,“李映!你丢脸丢的还不够吗?”
展示了一段精彩无实物表演的李映连滚带爬的奔向母亲,他惶恐的像一个孩子。
孙太妃闭眼甚至不愿意去看,她从小待儿子甚为严格,怎么李映就没出息到如此地步!
难道真是因为她一直为王府遮风挡雨,所以映儿从来没长大过……
她叹息一声,“映儿,今时不如往日,你不能再这般稚嫩了。”
李映跪在母亲身前,眼中泛起泪花,他咽了一口口水,急切问:“娘!怎么事情就严重到如此地步,我不过就是打了李景几下罢了,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孙太妃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懂吗?这只是一个起因,宸王借着这件事倒逼多少还在中立的人偏向他,为的就是将宗室这股气势打压下去。”
当街殴打堂弟严重吗?亵玩娈童严重吗?
要是私下里自然没事,私下里比李映荒唐的人多的是,种种恶心的事罄竹难书!
但唯独一点最重要,不能放在所有人面前。
李映不过是被人当成了一个靶子,宸王的第一箭就必须射在这靶子上。
人都是有道德的,在朝堂之上,即使再无耻恶毒的人也不能说庆王与两娈童同枕太好了!更不能说堂弟跟个乞丐一样活该被打!
宸王只是用了一招,便叫所有人看出了宗室的色厉内荏。
宗室里这股气是早十多年便被培养出来的,当宗族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没有孩子的,能够过继一个孩子去继承全部财产时,宗室里的大多数人就被绑在了同一条利益链上。
有资格竞争的跃跃欲试,没资格参与的人开始纷纷押宝,半夜里还要捶胸顿足的哀叹自家没这个机会。
当压在众人头上的皇权成了一块能吃的肥肉,拥有同样血脉的宗室心中对于皇权的敬畏就悄然隐身。
宸王针对的不仅是她们庆王府,更是宗室里那些躁动不安的人。
孙太妃心道,或许在弹劾映儿之前宸王就给宗室里不少人家释放了善意。
在此之前不清楚,但在映儿被贬为郡公后,定然有不少人急匆匆的往上够着宸王的台阶。
她踢踢还跪在地上的李映,斥责道:“没出息的东西!”
李映急忙的抬起头,口气极软的抱着母亲的腿,“娘,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办法,你帮帮我吧!”
孙太妃拍拍儿子的头,没作声,它只是吩咐一句,“叫舅老爷过来。”
她的弟弟孙南益,想撇清关系也抽不开身,此刻不用何时用。
孙芙珠与孙南益这对姐弟,在孙芙珠成了庆王妃后,在她生下了李映后,在她有能力在宗室开口说话之后,便只有弟弟配合姐姐的份。
孙南益卡着宵禁的时间姗姗来迟,他脸上的尴尬被孙太妃看的清楚。
“南益,映儿可十分尊敬你这个舅舅,事到如今你还能跑吗?”
孙南益抬手掩面,心里那些理直气壮要撇清干系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但不说可不行……
他咬牙,还未发出声音就被截了话。
孙太妃冷笑一声,“我这个王妃没什么本事,但能保证你一定先我映儿一步去阴曹地府。”
孙南益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抬眼惊恐的看着姐姐,慌忙开口:“姐!我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啊!你怎么能看着孙家的香火断了呢!”
孙太妃轻轻抬眼,“那就让爹来索我的命吧。”
孙南益肥硕的身躯猛的缩在一起。
孙太妃继续道:“我不管你要怎么做,我这里有一份罪证,你去搜集证据,一定把这件事办的齐全,拿来给映儿立功。”
宸王肉眼可见的不是个软柿子,单从她不是单纯接招而是主动出招就能看出几分性格。
如同一些朝臣一般,他们上了船就难以下去,庆王府也是同样的,背后有一群人推着李映往前走,就算是想要自己收手也要看看伸手的人答不答应。
宗室里多少人家可是将全部家底押上了,安王父子倒是说死就死,只留下其他人家里像雪洞一样空空。
唯一的指望就是庆王了……
孙太妃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该恨还是该庆幸,恨离那个位置远了,又庆幸他们不必再被推着往前走,这时还只是削的爵位而不是没了性命。
但也不能直接沉寂,不然那些曾经押宝过庆王府,身体力行的付出财力的人必然会像秃鹫一般吃干庆王府的肉。
崔家可是跟着弹劾了映儿,第一个背叛的人总要受到惩罚,不然他们母子今后日子必然艰难……
若是陛下仁慈一些,或许爵位还有可能回来。
庆王府还没倒下就有大批的人拿着筷子勺子准备吃肉喝血,孙太妃就是要挑一个有把握的踢下去,让另一块肉代替他们母子,崔家是最好的选择。
……
下朝后的贺云昭回了体仁殿,
体仁殿是三进的宫殿,位于靠近前朝的位置,东侧宫道尾端朱红色大门连着一条宫道能直接从东华门离开皇宫。
从前殿过宣佑门向北便是内阁与六部的办公之处,再往北面便是太极殿。
贺云昭在宫中住的还算舒适,惯用的东西和人都送到了宫里,翠玲还是经常贴身伺候着,只是被一些小宫女背后酸了几句霸道。
宸王殿下可是陛下亲子,如今住在宫里,她们这些被精挑细选的宫人本就是十分伶俐的人,但谁也没想到宸王殿带进宫的人这么霸道,还不叫她们近身伺候。
那几个抱怨几句的小宫女很快被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教训了一顿,让她们不许多嘴多舌,再有下次便赶出宫去!
皇帝是个十分宽和的人,对待宫人一向十分宽宥,皇后娘娘治理宫中虽也严谨,但也并不是严苛的人。
说几句嘴又算不得什么,但被嬷嬷们严厉教训后,宫女们很快被紧了皮子,一个个再不敢松懈,做事更加精心。
贺云昭只是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宫女便紧张的从廊下跑出来攥紧了手指,胆战心惊的看着她。
“殿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贺云昭扫了一眼宫女脸上的神情,紧张忐忑害怕。
似乎在她进宫居住后,便经常看到这种神情,宫人们害怕做错事,便在出现一点不对劲的神情时都会万分小心。
她摆摆手,“没什么。”
迈步进了卧房,翠玲正坐在桌子旁分两匣子珍珠。
到了屋里,贺云昭脸上兴奋的笑容才终于露出来,她往翠玲身边一坐便开始讲今日朝会。
有些得意的讲起来了宗室里几人的反应,“他们眼神都愣了,还一直往我这边瞧,等着吧,过不了几日他们就得纷纷求着我见他们一面了。”
既是复盘一遍,也是快乐的炫耀一次,好享受计划成功的快乐,她惯来很会哄自己。
翠玲笑着应和着,只是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她时不时看向外面的日头。
贺云昭眨眨眼,有些疑惑,翠玲今日怎么神思不属的……
进门就是一大通话,这会注意力放在翠玲身上后,她便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翠玲平日里穿着朴素,虽也是好料子但很少有花哨,今日却穿了一豆绿色的罗裙,外罩一件鹅黄色褙子。
她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发现翠玲今日肤色均匀嘴唇那个红润,眉毛画的也极仔细,那个小弧度……啧啧啧……
“还不从实招来,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什么?”
若自家主子真是个男子,翠玲是万万不敢说的。
伺候男主子就是这样,哪怕他对你没想法,你也不得在他面前表现出对其他男人的想法,不然他就会认为自己被冒犯。
可主子是个女子,还是关系十分亲密的,翠玲自己是个嘴笨的知道瞒也瞒不过,便有些羞的开口解释。
“没有打扮,只是每天这个时辰在殿外巡逻的一个侍卫,瞧着十分俊俏,下面的小宫女们也经常跑去门口偷看。”
要说喜欢也不至于,顶多是在俊俏的男子面前稍微注意自己的仪表。
就如同贺云昭进宫后,小宫女们的辫子都梳的更整齐了三分。
翠玲手里捻着珍珠放回到一个匣子里,“殿下,那侍卫真是十分俊俏。”
贺云昭蹙眉看着翠玲,眉眼一压,她小声问:“有多俊俏?”
翠玲老实的点点头,她努力想出一个对比来,“不比穆公子差。”
贺云昭忍住笑意,拉着翠玲就去了她的房间,将首饰盒子翻出来,拿着珠钗比比划划,“来,好好打扮一番,咱们一起去看。”
翠玲脸色爆红,她急忙伸手阻止,但还是敌不过贺云昭的行动力,很快就被打扮一新。
贺云昭倒是十分雀跃,翠玲竟然也有点开窍。
太监被阉割了都有男女之情的想法,没道理女子一个完整的人就清心寡欲……
贺云昭端正了姿态,一副十分正直的模样带着翠玲从宫道到殿门口。
等了一会,果然有一队侍卫从门口经过,恭敬的对着贺云昭颔首行礼。
侍卫们在巡逻时如果不是停下有事情要说,遇到宫中的主子都是颔首即可。
贺云昭便等着他们抬起了脑袋,光明正大的打量了一番。
六人小队自然知道宸王殿下在看他们,心中十分忐忑,一个个屏住呼吸从门口经过。
贺云昭仔细一瞧,嗯……俊的在哪呢?
等人走后,她直接蛐蛐,“俊俏侍卫呢?哪呢?”
翠玲:“……”
“人没来,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班。”
很快就有小宫女来小声说, “那位侍卫好像排到了晚上,大概是酉时。”
贺云昭没怎么在意,这件小事很快从她心中划过。
但在晚间陪着皇帝皇后吃饭的时,苗皇后时不时的给她夹菜,神色中带着一丝期待。
贺云昭拿着筷子停顿一瞬,很快放下筷子,起身拿汤勺,“父皇,母后,喝一碗汤吧。”
夫妻俩眼睛一亮,眼巴巴的看着大宝贝给他们盛汤。
李燧感动的将汤喝个一干二净,苗皇后被汤的热气一扑不由得眼角湿润。
饭后三人便坐在榻上闲聊,苗皇后舍不得贺云昭走,李燧也舍不得,想多待一会儿感受这天伦之乐。
贺云昭方才吃饭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在两双湿漉漉的眼睛瞎投降,她恢复了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