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蒙受燕王恩德才能一一步登天,身家性命均是燕王殿下的,即使明知机会不大,他仍然愿意和燕王一条路走到黑。
手里握着萧长沣这个杀器,本来是极有用的,最起码能威胁李燧,但没料到先帝的手段那么酷烈。
当御林军将燕王府围困之时,他还幻想着要拿萧长沣与李燧做交易换回燕王殿下的命。
只要燕王被关入大牢,作为先帝独子的李燧就有太多的机会能够帮助他把燕王殿下换出来。
但没料到,先帝根本不想审问燕王为何谋反,也不想知道谋反者都有谁。
御林军在围住燕王府和赵王府后直接大开杀戒,连养在厨房的鸡鸭都被一刀切成两段所有衣柜全部被打开,任何藏人的地方都被搜查过。
两位王爷全府上下都死了个干净。
萧临承认,他太害怕了,他不能交出萧长沣,知道他是二王案的漏网之鱼,先帝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对待他。
他也不敢杀死萧长沣,更怕日后被查出来。
好在当今陛下是个脾性温和的人,比之先帝仁慈太多太多。
看着陛下登基日久,但竟然还没有生出儿子,萧临想,机会来了。
唯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安王府竟然也知道此事,只是摸不清到底是谁,所以有所怀疑的几个人都被暗自调查了。
从年岁上看,萧长沣与另外一个柳家的孩子是最有嫌疑的,柳家子已死,还剩下萧长沣。
“你是陛下亲生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的。”
“想要回归身份,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要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萧临眼神复杂,似乎还有很多未曾说出的话。
萧长沣蓦然问道:“有我在,你不用死了,是不是很高兴?”
一个皇子,怎么能杀自己的养父呢?陛下不是先帝,仁慈的叫人生气。
萧临骤然变了脸色。
看着他铁青的脸和眼神中的恐惧,萧长沣笑了,笑的如同一个孩子般快乐。
可在萧临眼中犹如饿狼一般,里面森冷的血腥味几乎不像是陛下的血脉。
不对,陛下才是李氏皇族的例外,从太宗皇帝到先帝,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出一辙。
“我的身份,只有你知道吗?”
萧临咬牙回答,他心中竟有一种奇怪的屈辱,“是。”
“有什么证据?”
“你右手臂上内侧的月牙型疤痕,还有这块玉佩。”
萧临自怀里掏出一块墨色的玉佩,上有喜鹊梅花图案。
萧长沣伸出手抓住玉佩,收回时有一点阻力,他抬眼看着萧临,以眼神示意。
萧临看着他幽深的眼神,忍不住后颈起了一层冷汗,手一松,将玉佩归还。
萧长沣拎起玉佩,吊在眼前,他专注的看着,仔细看着这份‘证据’,他轻笑一声。
人生,何其荒唐!
十几载,他独自消化了那么多的痛苦,最后却告诉他,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
他笑容愈来愈大,嘴角高高咧开,湿润的眼眸中满是血丝,他笑的甚至有些狰狞,突然!在一个呼吸间收回了全部表情,他面无表情盯着萧临,低声道:“多谢,父亲。”
在他转身离开后,强撑着的萧临控制不住的后背起了一层腻腻的冷汗,他挺直的脊背微乎其微的弯了。
瞳孔迅速的扩大,呼吸有些急促,他心道,不会的,到底我对他以后有养育之恩,他要想恢复身份也少不了我的帮助。
……
萧长沣将茶杯递到贺云昭的眼前,站在她身后瞧着她下棋。
丁翰章有些头疼,“哎呦,你这臭棋篓子,就别跟老夫下棋了,老夫下一次都要头疼到半夜。”
贺云昭信心满满,“师父你就信我一次吧,我这次真的不一样了,我把给我的棋谱都研究透了,进步巨大!”
眼睛亮的不可思议,信心都能从她脑子里冒出烟来了,丁翰章看了半信半疑。
曲瞻那孩子他知道,棋艺很是高超,难道小昭真有进益。
师徒俩相对而坐,师母在一旁窗边绘画,萧长沣便在贺云昭身后看着他们下棋。
两手过后。
贺云昭立刻伸手叫停,非常之严肃,“不对,师父,你要下这个!”
她抬手,食指指着棋盘上一个位置。
丁翰章:“!”
萧长沣:“!”
丁夫人:“!”
棋谱是这么学的吗???
丁翰章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摆出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小昭啊,师父先去喂鸟,你同长沣下吧,长沣也会下棋。”
贺云昭怀疑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萧长沣。
萧长沣看看眼含祈求的外祖父,他点点头。
他坐定后,第一手就是按照贺云昭的指示,下在了该下的位置。
萧长沣感觉自己最有眼力见的时刻,就是与贺云昭下棋的时刻。
他大脑不需要运转,只需要看准贺云昭的眼睛,把棋子下在贺云昭认为该在的位置。
他从来没想过下棋济居然是这么累的一件事,好在结果不错。
五十六手之后,贺云昭狠狠一点,就是这里。
贺云昭胜!
“曲瞻的棋谱还是很有用的嘛,我的棋艺进步如此之快。”
围观了整场的师母丁夫人:???
萧长沣沉默了,擦擦额头汗水,有用的不是曲瞻的棋谱,是他的眼力见。
贺云昭心满意足。
待到傍晚,师母还要留她吃一顿晚饭,她连忙推拒,起身告辞。
萧长沣跟在身后送她离开,“师叔,这边走。”
贺云昭跟上,姿态闲散悠哉悠哉走着,傍晚的竹林更加舒适,凉风习习,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再次驻足。
咕咕!
胖鸟再次出现,贺云昭一瞧,好眼熟,好像是她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只。
萧长沣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只鸟,“那是喜鹊。”
“喜鹊?”贺云昭诧异,“喜鹊这么胖的吗?我以前看到的喜鹊比它瘦很多。”
萧长沣:“外祖母心肠柔软,待它们很好,所以每一个都长的胖乎。
“只是怕人,之前你来的时候都是躲起来,见你来的多了熟悉了也边不怕你了。”
贺云昭顿觉有趣,蹲下身来,她伸出手指,“嘬嘬!”
叫完她就知自己犯蠢了,这又不是狗,哪里能听懂声音。
她刚要起身,小胖鸟已经滑翔过来,咻!
咕咕!
贺云昭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竟然还真过来了!
黑白相间的小胖鸟落在她身前,脑袋一低就要啄在贺云昭的手心,可惜,她手心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空嘬嘬。
萧长沣似是想到什么,他钻进竹林里又很快冒出来。
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小米,他俯下身把小米递给贺云昭。
贺云昭笑的眼睛一弯,道声谢。
她接过心这一把小米,将手凑过去,刚才有些失望的胖喜鹊这会子高兴的扇起翅膀,又吃了一顿好的。
“师叔,以后……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贺云昭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胖鸟吃饭,“变化与否不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萧长沣沉默了许久,在胖鸟吃完了小米后,他才缓缓开口:“我要权力。”
贺云昭小心的拍拍胸口,吓死了,还好是要权力,这要是说我要师叔对我另眼相待该多吓人。
“要权力就去争啊,人人都想要,人人都在争。”
萧长沣蹙眉,他忍不住问道:“师叔也是如此想要吗?因为人人都想要,所以你也想要,你科考就是为了权力吗?”
“不然呢?”贺云昭反问,她才是奇怪。
她摸着下巴垂眸思索片刻道:“不,我不是为了权力,我是为了辅弼社稷、润泽生民、树德立范。”
这是她准备实现的目标,内在动力嘛。
权力是很好的一种东西,那么多人都在追求,她这么努力又这么认真,当然应该是她的。
萧长沣愣住了,他一时间沉默下去。
就这样沉默着送贺云昭走出竹林,出了大门,贺云昭登上马车,没有一次回头。
萧长沣看着马车的背影,抬头望着夕阳和月亮同时出现的场景,他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贺云昭似乎永远是目标明确,有自己坚定的想法,无论问什么都无法难住他。
先去做吧,恢复身份后,他就不一样了。
他站在贺云昭面前,贺云昭的眼睛里必须有他。
拳头狠狠握紧,他回忆起萧临说的那些话,人生远比戏剧荒唐太多。
马车骨碌碌向前,坐定的贺云昭若有所思,萧长沣好像有了什么依靠?还是把柄?
她不想和萧长沣成为真正的至交的原因很简单,即使萧长沣的行为上表现的再以她为主,但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穆砚与她在一起时,关注的是她这个人,曲瞻也是如此。
就连相识不算久的裴泽渊,那样一个经历堪称悲惨的少年,在面对他时,眼睛里看到的也是她这个人,会对她的一切话语做出反应。
而萧长沣不同,他只是在她身上找东西,找他想要的东西,无论行为上表现有多热切乖顺,他只是在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贺云昭轻笑一声,萧长沣是很自我的人,她也是很自我的人,太过自我的两个人注定注定无法成为太亲密的朋友。
就像是两本书的主角,他们只能存在两本书里了。
质子和质子互相排斥,但是他们仍然会呈现出相似的状态,这个就叫量子纠缠。
贺云昭撩起马车车窗的帘子,“今日月亮好亮。”
勤禾笑道:“是啊,三爷,快到十五了。”
“嗯,一天比一天冷了。
第36章
天气渐冷, 贺云昭仍然保持早起走一圈的习惯,只是她的步伐快了很多。
贺老太太道:“你从窗边路过,我都没瞧你的影儿, 差点以为是魂儿。”
贺云昭轻咳一声, “冷嘛。”
贺老太太更疑惑了, 她道:“知道冷, 你还走什么?”
贺云昭伸出手臂,给她看一眼, 道:“锻炼锻炼, 身体好。”
贺老太太将信将疑, “你祖祖最不爱动, 他都这么大岁数还身体康健呢, 我也不爱动, 你看我身体也不错,你祖父倒是爱动。”
他不到六十就去了。
贺云昭挠挠头,忙岔话道:“晚上吃什么?”
几人围坐一处,喝茶吃点糕点,待用过这一顿,贺老太太便去午睡, 贺母就去打理庄子的事。
贺云昭手里正扒着橘子, 刚拨开外皮,杨小满一溜烟的在外面叫唤,“老太太!老太太!”
他从外边进来,丫鬟们连忙给他打起帘子, “什么事,这么着急?”
杨小满满脸喜色两条眉毛在圆脸上高高跳起,“老太太, 夫人,三爷,二姑娘,大喜事啊!”
“宁家来人,大姑娘有孕了!”
“哎呦!”贺老太太摆着手就坐起来了,“快叫人进来回话。”
贺锦书成亲几年了,小夫妻虽一直没什么动静,但他们还年轻,也没人去催什么。
贺家是心疼女儿自不会说什么,宁家那边则是婆母不大管事,也不提这些。
如今贺锦书有孕,不仅是贺老太太和贺母高兴,就连贺云昭与贺锦墨都觉得十分新鲜,到底没见过自家出来小辈,欢喜的不行。
宁家的来的是个中年妇人,一身粗蓝布衣,收拾的干净利索,发髻上插着一根银钗,可见在宁家下人中也是混的好的。
“奴婢是郭二家的,给亲家老太太、夫人请安,三爷、二姑娘安。”
郭二家的满脸喜色,顺口溜一样说着吉祥话。
贺母一急,“快说说我们家大姑娘如何?”
郭二家连忙开口道:“我们夫人吩咐我来亲家夫人这儿,通报一声,二奶奶有孕了,大夫一诊竟已是快四个月了,一家子欢喜的不得了,二爷如今还乐呵着呢,夫人就打发我来给亲家夫人报一声消息。”
贺母一听,忙道一声无量天尊,她亲生的女儿如今身怀有孕,她如何能不担心,便问道:“不知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家也去个人瞧瞧。”
郭二家的道:“我们夫人也说了,二奶奶有孕,家里忙了起来,一应摆设卧具都换了个遍,亲家要来人看,两日后来就是,我们二爷和二奶奶在家候着。”
如此一听,贺母的心立刻安定不少。
等人一走,贺母直接从榻上下来了,忙着自己穿鞋要往库房去,“库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我收拾出来,你拿去给你大姐。”
贺云昭应了声是。
贺母刚出了门,一扭头又回来,道:“锦墨,你同我一起去。”
贺锦墨‘啊’了声,连忙也跟着下了榻,追着一起去了库房。
贺云昭扭头看看祖母,祖母看看她。
贺老太太道:“不成!我也去我的小库房看看,我那还有几根老参,你们都带过去。”
贺老太太年纪虽大,但手脚还很利索,一点不要人扶着,直接自己呲溜一下就从暖炕上下来,只留下贺云昭一个人面对着橘子、热茶和桌子。
又过了两日,贺云昭与贺锦墨便带着一车东西往宁家去了。
宁家人口简单的多,宁宿大人只有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如今家里只有两个儿子。
贺云昭的大姐夫宁谦是次子,还有一个哥哥叫宁谚。
贺家今时不同往日,本就是有些底蕴的人家,如今贺云昭已经起来了,连诨号都起了几个,什么‘梦郎’‘玉簪公子’‘明月郎’等等。
贺云昭之名在京城文坛如雷贯耳,同为文官,宁大人很是知道贺云昭这个人的本事。
由此而来的就是对宁谦的督促了。
知道贺云昭要来,宁宿还特意早点完成了差事从衙门赶回来,就等着能见贺云昭一面。
贺云昭一到宁家,还没见到姐姐呢,就被宁宿给劫走了,只好无奈的看着二姐先去探望大姐。
她扭过头面对亲家公公时却分外矜持,眼神也锐利许多。
要知道她名声还没打出来的时候,宁大人待她可没那么热情,反倒是有些对待小孩模样。
一见到宁宿,贺云昭便干感觉这人性格不坏。
宁宿一副中年人模样,肤色白微胖,笑容和蔼可亲,是那种很可爱胖子角色,一瞧就好相处。
从前见面不算多,顶多是逢年节相处一会,如今聊的一多便绝觉出这位亲家公公很显然有些耿直。
大理寺少卿,主要负责案件审理、案件复核、参与会审以及管理监狱和囚犯。
他本职工作做的好,但很久未曾升官,可见官场人脉关系搞的不好。
宁宿眼巴巴的瞧着贺云昭,就等着多说几句话,贺云昭无奈道:“宁伯父,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我大姐吧。”
“哦对!”宁宿才反应过来,忙领着贺云昭一道过去。
说实话,他都没来儿子儿媳妇的院子,这还是头一回。
到了院子一瞧,人倒是不少,宁夫人与宁大奶奶都在这。
女人家都在里屋陪着说话,男人们在外间喝茶。
即使贺云昭眼睛都快望出去仍然进不去屋,只能坐在外间喝茶闲扯淡。
贺云昭左看看,愚蠢的大姐夫,右看看,烦人的宁大哥,对面一看,胖乎乎的亲家公公。
唉……
贺云昭端起茶杯挡住脸,她就不能进去瞧瞧姐姐吗!
她一边敷衍着这边的说话,一边留心听里面说话。
隐约能听见女眷们的说话声。
宁夫人为人十分和善,她说话间言语浅浅,轻声细语,十分温柔的样子。
宁大奶奶说话实十分利落,语速极快,听起来是个性子急的人,偶有一两句说的话不大好听,也能在宁夫人提醒下住嘴。
贺云昭倒是知道一点,这位宁大奶奶不算多好相处,不过大姐不叫她细听。
总是说这些家里的零碎事听多了影响她心情,不能专心念书。
她后来才反应过来,也是大姐怕她着急,贺锦墨若是急了倒是做不了什么。
但是贺锦书认为贺云昭是男子,这个弟弟又是个心气高的,可别听说了几句闲话就生气了。
过日子那有不磕磕绊绊的,贺锦书就是想着,她也没吃什么亏,顶多是受两句话的闲气,便不说出来给弟弟听。
贺锦书坐在榻上,她后背靠着软枕,听着婆母和妹妹说话,外边隐约能听见云昭的敷衍声。
她低头摸着还没凸显出来的肚子,笑容浮现在脸上,此刻才真切的察觉到这种幸福。
宁夫人是个周全的人儿,往外间一瞧就知道贺云昭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掩笑。
她走到门边上,招呼一声道:“昭哥儿,进来瞧瞧你姐姐吧,不妨事的。”
贺云昭眼睛一亮,看宁夫人的眼神可比看宁大人要热情多了,“多谢伯母!”
她快步上前,拱手深深一礼。
宁宿端着茶杯呆住,啊?竟然……竟然是这样。
迈步进了里屋,只见屋子里简单干净,处处柔软,显眼的摆设都叫撤了出去,那些个什么彩瓷鎏金的摆设统统换成素色的。
贺云昭一见到姐姐就忍不住笑,在丫鬟搬过来绣凳上坐下。
她眼巴巴的瞧着贺锦书的肚子,贺锦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啊,外头传的什么玉簪公子、明月郎,听起来玄乎的很,一到了家里人跟前,反倒呆了起来。”
“我只盼着肚子里这个学着他舅舅的才气,莫学了呆气。”
贺云昭收回眼神,笑道:“大姐姐的孩子,才气自然比我还多,等他会念书了便送到我这来,我教他做文章。”
宁大奶奶哎呦一声,眉毛竖起,惊道:“那要是个女孩呢?”
贺云昭扭头,心情极好,“是个女孩也教她做文章,男女又有什么妨碍。”
“哎呀,”宁大奶奶嗔怪一声,“女孩又不能考秀才,学那些有什么用。”
贺云昭摇头笑笑,“不能考秀才,才更要念书,缺了一块还不认真念书,那岂不是更糟了。”
宁大奶奶很不赞同这话,但眼前说话的人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她便不知如何反驳,一时间倒真是记在心里了。
贺云昭听贺锦书说起最近的变化,什么睡的更多,吃的更多,嘴巴也馋起来等等,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蓦然间,贺云昭便想到一件事。
大姐怀孕了,姐夫能老实吗?
要知道宁大人和宁大哥都是有妾室的,说不准宁谦也是这个标准做下去。
贺云昭的心一时间提了起来,她如今虽说有名声,但没有权力,也管不到姐姐家里去。
至于贺锦书是否在意这件事,倒是不必去问,大姐也是很难和弟弟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话来。
宁谦保持贞洁对大姐的幸福有很好的帮助作用。
但是一想到贺锦书如今的笑容可能会消失,她就有些烦躁。
面上不显,心里却思索,片刻后她终于想到个好法子。
待贺锦书显出几分疲态来,众人便齐齐退了出去,丫鬟上前伺候贺锦书躺下休息。
出了门,贺云昭两步便走到宁宿旁边,她温和一笑,“伯父,姐夫是明年二月的院试,对吧?”
宁宿听贺云昭主动搭话,立刻高兴起来,回道:“是啊,不盼着他如贤侄一般高中案首,但最少也不能名落同舟啊。”
“名落同舟?”贺云昭疑惑。
见他还不知道,宁宿便将故事讲来,“这是你说的话,如今反倒是大家都知道,唯独你不记得了。”
贺云昭无奈笑笑,眼睛一转瞟到姐夫,便道:“伯父一番慈父之心实在叫人动容,只是姐夫自己一人念书着实也是辛苦,且姐姐有孕再在身,难免叫姐夫分心。”
她恍然一声,道:“不如这样吧!”
她含笑看着宁伯父,“我的同窗友人去了边疆了,如今那院子空了一个屋子,我同师父说一声,叫姐夫搬过去在书院同我一起上课。”
“有什么不懂的,我也能给姐夫答疑解惑。”
天啊!这是什么天上才能掉下来的小舅子,宁宿听了都要羡慕自己儿子,他立刻拍板,“好!去!”
宁谦还有些担心,他皱眉道:“锦书有孕,我这就离开岂不是叫她难过。”
贺云昭微笑道:“姐夫放心吧,姐姐定然是高兴的,等小侄子出生后便多了个秀才父亲,这多好啊。”
宁谦差点被说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爹已经连声的答应,他要是敢拒绝,他爹都能拿柳条抽他了!
到了晚间临睡前,宁谦把事给妻子一说,语气还很愧疚。
他本来是想一直陪伴的,但是如此一去念书,岂不是留下妻子一个人辛苦。
贺锦书听后,顿时呆住,两行清泪扑簌簌的留下。
吓的宁谦险些从床上翻下去,爬过去连忙温声哄着,“怎么了这是?舍不得我,我不去就是,明日就去回了父亲拒绝昭哥儿。”
贺锦书握着他手腕,她哽咽道:“不是,不是,我是高兴的。”
她抬手一抹眼泪,“你好好跟昭哥儿一起念书,给咱们孩子挣一个前程。”
宁谦搂着妻子忙哄着,又承诺又发誓一定认真念书。
贺锦书窝在他怀里,她本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这会子一听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或许有那些个不着调的人,有小舅子和姐夫一起去嫖妓的,可昭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想拘着宁谦念书,好叫他安生些。
贺锦书心中只觉温暖。
妻子开心了丈夫可就难过了。
被拘在书院念书的宁谦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文盲,看着书本上的文字都要头晕脑胀。
中午能去小院午休的时候,他一看到贺云昭的脸,眼前飘出的都是字儿。
可巧,这一日曲瞻休沐,便溜达到小院来找贺云昭玩。
贺云昭还没回来,曲瞻有些警惕,他淡淡和宁谦打了招呼,“不知兄台是?”
宁谦抬起脸,眼下青黑,看起来简直是像个纵欲青年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被知识填满。
他有气无力的回道:“在下宁谦,是昭哥儿的姐夫,不知您是?”
曲瞻笑了出来,他亲热道:“原来是姐夫啊!我叫曲瞻,姐夫应当听云昭说起过我吧。”
“没有。”宁谦傻傻道。
曲瞻笑容僵在脸上,“是云昭最好朋友的那个……”
“穆砚?”宁谦的脑子已经完全下线。
曲瞻呵呵一笑,忽视那两个字,“姐夫,我是云昭最好的朋友,曲瞻。”
他咬牙加了一句,“探花郎,曲瞻!”
宁谦终于从梦游状态回归到现实,惊恐的瞪大眼睛,“探花郎?”
曲瞻反客为主,大刀阔斧的坐下后主动给宁谦倒茶,问道:“姐夫也在书院念书?”
一想到面前是探花郎,宁谦就拘谨起来了,小心道:“是,我明年要参加院试,昭哥儿便同我一起念书,也能给我解疑。”
曲瞻挑眉,怎么听着到感觉是贺云昭故意把这个姐夫拘起来呢。
他笑道:“姐夫,我对科考也颇有些心得了,不妨与我聊聊?”
宁谦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半个时辰后,贺云昭终于回来了,看到的就是心情愉快的曲瞻和两眼无神的姐夫。
“这是怎么了?”
曲瞻起身道:“同姐夫聊聊科考的事,毕竟我还是有经验的。”
贺云昭笑他:“探花郎竟然说自己是有经验的,真谦虚呢您。”
曲瞻挑眉故意闹道:“没办法,被三郎君影响,侥幸获得了谦虚的美好品德。”
两个人笑闹几句才坐下。
贺云昭和曲瞻某种程度来说十分聊的来的,很多事情看法是极其相似的,手段各有不同,但目的大同小异。
只是两人脑子转的都快,很多时候是曲瞻说出一件事,很快贺云昭三言两语便弄明白了,两人看法一致,此事,过!
坐在一旁的宁谦只感觉如坐针毡,两人说的话,他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既怀疑自己是文盲之后,宁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太对,这才听不懂。
待宁谦吃过饭后回屋子里念书。
曲瞻递过来一个眼神,“你姐夫挺淳朴的。”
贺云昭温和笑笑,“姐夫人确实不错。”
“那拘他做什么?”
“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贺云昭啧了一声,看向不服输的曲瞻,“你嫁过人了吗?”
曲瞻脸色爆红,他磕磕巴巴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嫁人!”
贺云昭一耸肩,“那不就得了,没嫁人是不会懂的。”
曲瞻嘴巴极快,“那你怎么懂?”
贺云昭轻笑一声,她伸出一个指头点点自己脑袋,理直气壮的答道:“因为我聪明。”
曲瞻恨的一咬牙,“迟早有一日叫我说的你哑口无言。”
贺云昭:“略略略!”
事实证明,贺云昭虽是为了拘住姐夫,但对姐夫的学业还是比较上心的。
虽然她经常疑惑宁谦为什么不能理解,明明是看一眼就懂的事,但她尽量耐心的讲给宁谦听。
第二年的二月十七,宁谦当真考上了秀才,甚至名次还在中间。
一时间整个宁家对贺云昭简直是看待神人一般。
宁大奶奶都每日琢磨着如何讨好妯娌,好叫贺云昭能多给自己儿子一些指点。
宁谦考完回家整个人看起来都都有些呆滞,但一问学业上的任何问题问题,那叫一个对答如流啊!
宁大哥的儿子抱着二叔的腿天真问道:“二叔,贺家舅舅是教书很厉害吗?”
宁谦在一家子期盼向往的目光中沉默,他低下头看看单纯的侄子,“非常好!大宝你一定要跟着贺家舅舅念书啊!”
第37章
如姐夫宁谦这般的年纪考上秀才倒也能赞一句青年才俊, 对诸多官宦子弟来说,他们获得名正言顺做官的资格也就足够了。
秀才已经能够补选一些偏远地方的小官,宁家子嗣不多, 仅有宁家大哥与宁谦两个儿子, 宁家一切的资源都砸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宁谦是次子, 他过的更自由, 从小管的也并不算太严格,宁宿的精力更多耗费在教导大儿子身上。
但父母都是如此, 他们心是偏的, 行为也极明显, 可就是嘴上不承认, 甚至脑子里还认为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教导。
如今一瞧, 被悉心照看学业的老大考了三次没考上, 无奈只能捐个小官,反倒是二儿子被亲家小舅子辅导了大半年,直接就中了秀才。
一时间宁宿的心情也是复杂,只是他把这些都藏在心里,不好表现出来。
半夜里他轻轻叹口气,冷不丁却听见同样一声叹息从另一边传过来, 夫妻俩均是齐齐一顿, 他们背对背难以开口谈及此事。
宁大奶奶一下子变得热切的很,她虽不是个多好的性子,平日里也常与贺锦书之间有些言语磕碰,但她自己并不认为是什么磕碰, 不过日常几句话而已。
为了孩子的前途,她显然对贺锦书十分亲热,她只盼着能叫贺锦书那才华了不得的弟弟多点拨点拨自家儿子。
这种亲热在宁谦考上秀才后更甚, 当虚无缥缈的利益具现化的呈现在眼前时,贺云昭这个人的名声才仿佛落在了实处。
贺云昭只听姐夫吞吞吐吐讲了几句,她便委婉的拒了。
“非是我不愿教,只是到底我如今年纪轻资历浅,不曾真正教过谁,姐夫能够考中也是因为你自己用心念书,因由在你自己,只是一同探讨罢了。”
说到此处,她笑道:“何况姐夫知道,如今我也是正在准备乡试,平日里叫功课堆了满桌,哪还有时间去教一个小孩子家呢。”
“您也是年少启蒙念书走过来的人,启蒙时谁来都一样,是不是?”
宁谦捻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他心知自己是承了小舅子情。
不说旁的,人家一个案首能够每日给他解惑,这已经是极大的帮助了。
更别说小院附近住的都是书院的学子,这些人能否考上秀才不一定,但是比起宁谦来说,他们对科举考试更加了解。
这些良师益友才是宁谦能考上秀才最大的原因。
贺云昭年纪不大,且她本人也是要准备参加乡试的,自然是腾不出任何时间教导一个小孩。
即使希望不大,但是宁谦还是在父母以及大哥大嫂的请求下试探着问了。
一个这样声名显赫的才子摆在面前,若是能忍住不叫家中孩子与他接触才真是愚蠢呢。
拒绝后,贺云昭笑着拍拍姐夫肩膀,她和风细雨一般开口道:“姐夫不必遗憾,将来等我不再每日专心学业之时必然是有时间的,到时候你和姐姐的孩子刚好送到我这来。”
宁谦一听,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欢喜随即又难免生出一种同情来。
念书的辛苦,他前面几十年都没意识到,直到与贺云昭一起念书这大半年才算是体会到了。
贺云昭见他面色古怪,也不由得想到了姐夫这些日子的铁青脸色,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其实师兄们中有不少人拥有功名后都会教导一些小辈,多是自家子侄辈。
教导一个小孩并没有那么耗费精力,如今讲究的又是体罚,先生对学生的责打不过是日常罢了,小孩们自然听话。
不过贺云昭在给姐夫解惑的过程中逐渐也意识到她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先生,她教导人时明显耐心不足。
她很多时候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宁谦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说了两遍之后她便开始心烦起来。
怪不得所有的先生都会对好学生另眼相待,这种情绪对比就足够让人做出区别对待了。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贺云昭必须拒绝啊。
不得不说,带着宁谦念书的大半年,贺云昭的心思变化的才是最快的。
如果说她之前还想着等小侄子小侄女生出来后由她来教导,那么现在她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小孩如果不太聪明,她还是赶快跑掉的好。
宁谦的运气也是不错,人生中的喜事赶在了一起。
他考中秀才没多久,贺锦书便在一个下午发动了。
因是安安稳稳待到足月生产的,宁家并不十分紧张,反倒是井井有条的处理好一切杂事。
宁夫人最信任的陪房嬷嬷去了贺家报信。
作为孕妇的血脉亲人,贺家就没有宁家人那么泰然自若了。
什么孕期养的好、怀相好等等完全说服不了贺家人,这女子生孩子便如过一道鬼门关了,是生是死全看老天爷决定的。
有不少那孕期养的极好的产妇到了临门这一脚却出了问题。
按理来说娘家人此时不该上门,只是贺家全家都担心的很。
贺家一共才这几个人,自己的孙女、女儿、姐姐正在生孩子,谁还能坐的住呢?
贺母急的都手脚发抖,她坐都坐不稳,贺老太太心里也是哆嗦。
贺云昭过去一瞧,二姐贺锦墨也是脸色煞白,她伸手一摸,二姐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当即就拍板道:“咱们一道去宁家看着,大姐若是知道咱们去了,想必心里一定也会安稳不少。”
“胡说!”贺母下意识反驳,她嘴唇都在颤抖,“女人生孩子哪里有娘家人过去的……”
贺云昭立即道:“谁说的姑娘家生孩子娘家人不许去?”
贺母嗫嚅片刻,竟然不知如何说,她其实也是想去的。
“好,既然咱们全家都想去,那就一起去。”贺云昭道。
仿佛都是在等这一句,她一说完,贺老太太立刻站起来就往门外去,贺母也是比谁走的都快。
门房上的小厮连忙套好车,马车载着贺家全家人往宁家去。
宁家一听说消息,差点惊掉了下巴,宁夫人连忙吩咐人去衙门请老爷回来,他们那曾见过这阵仗。
倒也有女孩娘家重视的,生产的时候派一个嬷嬷过来,更有甚者派了一队大夫来的。
只是如贺家一般全家人都来的,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贺云昭一到宁家便看到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往来着的。
宁夫人温柔笑着上前,“没想到亲家太太竟然亲自来了,是我招待不周。”
随即便招呼众人往小厅去喝茶吃糕点,一派招待客人的模样。
令贺云昭不解的是她娘一到了宁家竟然也不紧张了,甚至贺母还嗔怪道:“对不住亲家母,真是打扰您了,昭哥儿年纪轻不曾经过什么事,一听说她姐姐要生了,急的是上蹿下跳,非拉着我们来了。”
“亲家太太,你说这……这真是对不住了。”说完话,贺母姿态舒缓的一福身。
宁夫人连忙来扶,她忙道:“无妨无妨,都是担心锦书这孩子。”
贺云昭明白母亲的意思,连忙做出一幅毛头小子的样子,羞窘的同宁夫人致歉。
一大堆人一起移动到产房最近的小厅处,此处已经布置的差不多。
贺云昭到时,宁谦正吃面条。
里面正在生产的贺锦书从发动开始疼了一会就喊饿了,厨房连忙上了一大碗鸡汤面条,不敢做少了,这一碗面条简直够三个人吃的。
贺锦书吃了两口嫌弃味道腻又不想吃了,仆妇端出来后就放在了小厅里。
宁谦已经紧张了好久,这会子肚子饿,干脆也不挑剔什么,他直接吃了媳妇的剩饭。
贺云昭脸色不太好,姐姐正是在生产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小厅里喝茶聊天,这难道是在乎的模样。
贺老太太轻轻拍了她的手背,贺云昭却没有收回脸色,她是故意想要摆出态度给宁家看的。
贺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便招手叫贺云昭附耳过来,趁着贺母与宁夫人寒暄的功夫,她便小声道:“女子生孩子时间要久的很,你莫急,并不是亲家不在乎。”
贺云昭一皱眉,不是很理解,这生的久了如何还能安全。
她不曾了解过这些自然是有不少她不懂的地方。
贺老太太道:“生的太快可不是好事。”
女子生孩子不能时间太久,久了孩子在肚子里憋的呼吸不过来,生下来便不好,或许还有更危险的情况发生。
但是同样的,女子生产也不能太快,产道狭窄需要一点点扩大,若是生的太快便会导致非常恐怖的撕裂甚至是大出血,快产同样也是产妇最危险的情况之一。
祖母说的虽然十分隐晦,但贺云昭已经听懂。
她皱眉听完了全部,有些不放心的迈步到院子里。
只有接生婆在里面帮忙,连个大夫都没有,实在叫人紧张。
宁家也不是什么皇亲贵胄,能在生产时一直叫太医候着。
平常的大夫里治女子生产之症的极少,民间女子生产多依靠接生婆,有那出血的便拿了草木灰直接敷上去。
贺云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眉头皱的快能夹死宁谦了。
娘家人和婆家人如何能一样,里面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是她们亲人,而对于婆家来说却看不到这些危险,只是在意那个生下来的孩子。
宁谦本来还坐着,见到小舅子走来走去的坐不住,他也不敢坐了。
立马起身跟在贺云昭旁边,他也绕来绕去。
贺云昭耳朵里听见里面传来哭泣声和呼痛声,她一下子冲到门前,细细听着里面动静。
接生婆语气十分坏的斥了一句,“不许哭!”
“怎么疼了!还没到疼的时候,忍着不许哭!”
声音隐隐传来,贺云昭甚至还能听见那接生婆骂了两句不干净的话。
她脸色铁青的握住拳头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姐夫宁谦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利。
宁谦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后颈汗毛耸立之感,他上前问道:“怎么了?”
贺云昭没作声。
一个时辰后,门终于开了,接生婆抱着一个包裹欢天喜地的出来,高兴道:“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宁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宁谦激动的上前仔仔细细的瞧着孩子,宁夫人也是满脸喜色的与贺母互相道喜。
产房不是能坐月子的地方,贺锦书还要被几个壮硕的仆妇一起用力抱回卧房去。
时下房间格局都大差不差,从门进入后是一间小厅,左右各有一个房间,一间是卧房,另一间做其他用处。
贺锦书夫妻住的便是左边的卧房,右面是宁谦的书房。
生产便在侧面的罩房里,脏污能够直接收拾。
宁家人都过去看孩子,贺云昭便走到近前瞧仆妇们,她们合力抱着一卷被子,里面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贺锦书。
她快步上前,“大姐!”
被卷子里传来一声闷哼,算是贺锦书的回答了。
贺云昭蹙眉看向仆妇们,她吩咐道:“抱的稳一些,我来搭把手吧。”
仆妇自不敢拒绝,何况这是二奶奶的娘家弟弟。
贺云昭伸手稳稳托住大姐上半身的位置,她手臂用力,尽量平稳的移动着。
仆妇们抱的并不够安稳,这不是常做的事没什么经验,何况如今贺锦书也不可能厉色斥责,自然是有些不够上心。
但是有贺云昭在一旁盯着,仆妇们自然是小心了太多太多。
直到贺锦书被安置在床上,仆妇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下。
一道微哑的疲惫女声传出来,“小昭你快回去吧。”
贺云昭眼睛一热,嘴巴一张却不说什么,只是俯身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一下头发的位置。
待到她走出卧房,宁谦跑过来想要看看贺锦书又被仆妇拦住。
贺云昭收拾好情绪笑着道:“姐夫不妨隔着窗户同姐姐说几句,好宽慰宽慰姐姐。”
宁谦一听连忙点点头,又到窗户前拍着窗子道:“锦书,你怎么样了?”
一道女声低低传来,“我还好,你见过孩子了吗?”
贺云昭背身过去,一抬头一个红彤彤的孩子塞了过来。
刚回来就赶上孙子出声的宁宿欢喜的叫贺云昭抱抱孩子,“可要叫这孩子沾沾他舅舅的才气。”
贺云昭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小的孩子,小的夸张,几乎只有两个手掌那么长。
红彤彤的皮肤,皱在一起的小脸,头上还有许多白白的黄黄的东西,胳膊腿软的不可思议。
她眼神复杂看着这个孩子,在看到姐姐生产的场景之前,她对这个小侄子是那么的期待。
但是看到大姐受到了那么多的痛苦,甚至于在生产时候会被接生婆态度不好的对待。
产妇这样的屈辱没有尊严,甚至如果她们没来,那么生产后的大姐还要接受不小的颠簸才能到卧房。
想到这些,她再看到这个孩子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面上只是笑着,表现的十分喜悦的夸赞这个孩子。
回家后的贺云昭还是没忍住,把看到的事告诉给母亲。
贺母微微一愣,却道:“都是这样的,你莫要多说什么,叫人知道了,你大姐是要丢脸的。”
贺云昭眼睛一晃,才终于意识到为何接生婆有恃无恐的那般态度,因为无论生产的是任何人,她们都不可能把生产时候的细节说给外人听。
有关生产的一切都是不能提及的,不能说出口的,是极端羞耻的,但作为一个女子不生,那可不行。
贺母为难的看着贺云昭,她此时此刻才是无措,小昭是当作男孩子养大,的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只能是轻轻道:“你好好念书,将来你若能为官作宰,锦书能有你这个弟弟,她自然不惧什么。”
贺云昭眨眨眼,心中轻叹一声,她其实说出口的一瞬间也转过弯来。
此事不能说,贺锦书也有自己的自尊心要维护。
转念她又想到,女子生产是这样一个无助的境况,她看着眼前的母亲不由得也有些心疼。
可她说不出什么柔软的话来表达对母亲的心疼,只能是闷闷的坐下趴在母亲怀里,环抱住她整个后背,头贴在母亲的肩膀。
如果一只小羊一样窝在母亲的脖颈处,可她的心中却有无限的勇气,她再一次意识到女子的处境何其艰难,她一定要竭尽所能的保护好家人。
贺母神态一软,还以为她是被锦书生产的事气道了,抬手用手指温柔的蹭着她的鬓角,轻轻抚摸她的脖颈,温柔的仿佛像一团温水包裹住贺云昭。
她从这里汲取到最大的勇气和力量,让她面对一切困难。
……
京城的天一日日变幻着,理国公府门前遭人骂写下的诗句都褪色了不少,裴泽渊趁着贺云昭乡试之前他又吩咐人描了一遍,据说墨迹褪色容易有不好的预兆。
而贺云昭本人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几乎是以最平淡的态度对待这次的考试,院试时还在努力呼吸平复心情,如今到了更加重要更加困难的乡试却不再紧张了。
赵同舟羡慕的看着她,“云昭师弟,你这样平稳的实在都叫人嫉妒起来了,你都不知道现在外人是如何说你的。”
“哦?”贺云昭好奇,“如何说我的?”
赵同舟道:“外人说,明月郎是院试的案首,这次必然也是为头名而来,不少人都去参加各种文会,唯独你反倒是低调起来,可见是心中惴惴不安不能得到第一名。”
他无奈一摊手,“这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你如今的神态气韵,只怕是又要道你是自信学识能得第一才如此安稳了。”
贺云昭一弯嘴角,“外人说的什么有什么要紧,答案是自己写的,待放榜后,一切就明了。”
第38章
上一次参加院试, 贺云昭倒是热衷交际,一来为了扬名,二来也是多交些朋友了解更多消息。
此次乡试却不同, 她名声已经足够, 无需再去费心经营, 若是常出去露面, 反倒是易惹来祸端。
声名如同烈火烹油轰然作响,引得世人瞩目, 却忘了私下的暗潮涌动。
贺云昭刚刚以才华闻名后, 收获的都是一致的追捧, 甚至于她惯用的笔墨都被人赞是颇有文气。
但是到了如今, 仅仅因为她要专心备考, 而不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便被有些人认为是恃才为傲, 这世上到底是见不得人好的人更多些。
贺云昭虽认为自己不会被外界的言论影响太多,但她还是尽量避免影响自己心情,他们要讲就任由他们讲去。
说不得就是这些繁杂言论搅乱了人心,叫那些言语恶意之人自食其果不能专心科考,这些文人嚼起舌头来半点不比村头巷尾的老人家差。
乡试定在八月初八,比往年早了几日, 学子们怨声载道, 往年好歹是安排在中秋后,安安稳稳过个节再去考试。
如今定在中秋之前,这哪里还能安稳的了,考试成绩一出, 考好了是喜上加喜,考不好的也别念着中秋合家团聚了。
七月十九,贺云昭收到一个边疆寄来的包裹, 穆砚总算是恢复了同京城的联系。
一米长宽的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包裹,贺云昭接过来小心的拆开。
拆开一层破皮子,里面还有一层油布,拆开一层油布,里面还有一层破皮子……
贺云昭:“……”
她拆了四层,才看到里面的东西,想来是穆砚考虑到路途遥远加之驿站并不是很靠谱,他怕东西损坏这才一层层的包好。
里面一串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兽齿,两颗猫眼石,一封厚厚的信还有一个金棕色的坎肩。
贺云昭伸手从里面拿出信封,先打开信去看:
云昭如唔;
自与汝别,以逾三年,每念往昔,思念难收,今展笺提笔,遥寄吾心……
信件很长很长,贺云昭能看到许多地方都有涂改之处,仅仅是‘以逾’之后的两个字后面便有好几个墨圈,可见是一早写了这封信,只是迟迟不能寄信回来。
边疆的事不能多提,穆砚只能是尽量挑一些能讲的趣事来说。
他会在天气好的时候与人结伴去打猎,杀的狼最多,因为斥候外出巡逻时最怕碰见狼发出动静。
贺云昭还是敏锐察觉出从军后他性格的改变,变得更加锋利冷漠甚至是狠了一些。
她轻叹一口气,又看到信上穆砚写道,他猎了一头貂熊,听人说这东西皮毛最是暖和,他便亲手制了这张皮子又亲手缝了一个毛坎肩。
制皮子不是件容易事,需要熬制一锅动物的大脑和油脂,赤手不断用这东西去鞣制皮毛,还要一直用冷水去清洗。
穆砚道,本来想给她缝一件带袖的短衣,她去参加会试时可以穿。
可惜他手有点笨,袖子缝不好,只能是给她做了一件坎肩。
贺云昭看了哭笑不得,她还未曾参加乡试呢,穆砚竟已经想到了会试。
但她细细一想,又心里一软。
说不定是穆砚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寄东西回来,只能是尽量往后算日子。
此时正是七月,天气刚刚热起来,虽不没到伏天,但温度已然不容小觑。
可是一看这金棕色的毛皮坎肩,贺云昭不由得念及穆砚的心意,将这件坎肩上身一试。
“嗯?你这是做什么?”迈步进门的曲瞻疑惑问道。
“大热的天穿什么毛坎肩啊?”
这件坎肩一上身,后背都起了一层热汗,贺云昭赶紧脱下来放好,解释道:“是穆砚送回来的东西,这是他亲手做的,给我会试时候穿的,这番心意当然要上身试试。”
曲瞻一瞧,啧了一声,穆砚这边军日子他看了都得道一声命苦。
他与贺云昭常来常往,倒也不必多管那些繁文缛节,他自己进屋熟门熟路就往榻上坐好,顺手还拿了一个抱枕靠在手臂边上。
曲瞻喟叹一声,“还是这个位置舒服。”
贺云昭把包裹收好,信也放在里间书房的小匣子里,出来看到曲瞻这幅懒散样子,嘴角不由得抽动。
“你是下了值就来我这,那个位置都让你做出印子了。”
曲瞻一摊手,“没办法啊,谁叫书院离我们衙门那么近。”
翰林院在长安街路南,门口侧面就是皇宫的西门,方便翰林院官员入宫侍奉皇帝。
曲家远在城东,倒是丁翰章的书院与长安街是一墙之隔,曲瞻逐渐熟悉翰林院的公事之后便经常会在下值来贺云昭这里。
事少的时候,他就到处溜达还找书院的其他人下棋聊天喝酒。
事多的时候,贺云昭念书,他就在旁边看公文。
贺云昭有时脖子酸痛一抬头就看见曲瞻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到榻上去,神情严肃的看公文,有时还不知道低声骂什么人。
卧榻充当的就是一个沙发的作用,贺云昭又偏好软一些的位置,因此这里布置的十分舒适。
曲瞻一开始还不习惯,等习惯了简直要把右边的位置坐成他的了。
贺云昭上前松松领子,实在是热了些,刚才还试了皮坎肩,更是弄的她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曲瞻顺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甜瓜,另一手捞起蒲扇给贺云昭扇了两下,“穆砚可讲了什么时候回来?”
贺云昭拿过扇子自己扇,她道:“没说,还不知道要几年呢。”
“可能快了”曲瞻如此说道。
贺云昭眼睛一亮,她忙问道:“可有什么消息不成。”
曲瞻咬一口瓜,指了指自己湿润的唇故作神秘的摇摇头,眉眼间浮现几丝笑意。
贺云昭:“?”
曲瞻:“猜到的,但不能说。”
贺云昭呵一声。
曲瞻的进步肉眼可见,翰林院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如今的曲瞻竟也不那么急躁了。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曲瞻虽然是曲阁老的孙子,但要知道内阁可不只一位阁老。
更别说在殿试之时,几位阁□□同围攻曲家,竟然还能叫曲瞻得了探花的位置。
丢了面子的阁老可不就开始折腾起来,翰林院中看曲瞻不爽的人也多的是。
不少人都认为他是凭借家世才能够高中探花,陛下亲口的一句‘一门三进士,祖孙双探花’不仅成全了曲家的名声也同样成了阴险小人诟病的缘由。
但好在曲瞻可是货真价实的探花郎。
探花一词最开始来源于新科进士的‘杏花宴’,会要求最年轻英俊的两名进士遍游全园采摘名花。这就是使得探花郎一开始就和美貌联系在一起。
曲瞻之貌契合探花郎中的隐藏的含义,因此得了不少益处。
贺云昭直到那时才意识到一件事,美貌之于人竟然有如此重要。
对男子,尤其是当官的男子,一副好相貌的加成可比女子多多了。
女子若是太过貌美,还容易被人暗戳戳说些不干净的话,但男子无论容色多盛都自有好处。
曲瞻相貌风流雅致,眉眼压低时有几分狐狸眼,但他看起来可不是话本子想的那种妩媚狐狸精,而是作为捕食者的狐狸。
这样一副相貌让他在御前十分受到陛下喜爱,再加上他是世家子弟出身,琴棋书画各种玩乐东西样样都会。
你谈诗词歌赋他懂得不能再懂,你讲宴会玩乐,他说的头头是道。
自此之后曲瞻甚至越过了前两位状元和榜眼,他在陛下面前是说的上话的人。
年初贺云昭大姐生产的时候,曲瞻消息灵通听说了大理寺少卿宁宿家中添丁,一听便反应过来这不是云昭的姐姐嘛。
曲瞻在御前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话得到陛下赞许,赏给他一盒子半掌大的太湖白虾。
他一个没留,一盒子都送去了宁家给贺锦书补身体去了。
贺云昭是过了好几日才得这件事,宁家更是惊的全家都坐一起商量事。
儿媳妇的弟弟的朋友送来一盒子珍贵的太湖白虾,这事在嘴上抿一抿都能品出贺锦书在贺家人心里的地位,在贺云昭心里的地位。
贺云昭绞尽脑汁,她趁着曲瞻的母亲生辰之时送了两副手镯过去,一金一玉,造型雅致贵气。
曲母也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儿子朋友的礼物,喜的她不知如何是好,还特意做了副藤镯带在中间防止磕碰坏了。
要知道权贵人家的贵妇人两手是叠带镯子的,中间不会用藤镯来防止磕碰,听的就是金玉碰撞的脆响。
人前人后,曲母笑的眼睛都看不见,必须要提一句,这是曲瞻的朋友贺家三郎送她的生辰礼。
你问哪个贺家三郎,哎呦!就是贺云昭啊!人称‘梦郎’‘明月郎’的那个贺云昭啊!
两家至此倒是十分频繁的走动起来,毕竟贺云昭与曲瞻如此交好,两家人自然也会走的更近些。
贺云昭通过曲瞻也是了解了不少朝堂第一手的消息。
曲瞻此时沉思片刻,便道:“云昭,此次乡试你若是能够得中解元,不妨外出避避风头。”
贺云昭一蹙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曲瞻眼神有些犹豫,他道:“安王最喜青年才俊,据说拉拢了不少年轻的俊杰,我有些忧心。”
安王?
贺云昭一顿。
陛下无子,之前有意诏宗室子入宫,被选出来的两人就是安王与庆王。
但无奈于吵的人太多,陛下竟也开始犹豫起来,若是诏两位小王爷入宫,那不是推着他们二人去争,夺嫡之争正在眼前。
可若只选一个人,那更不好,那便是直接定下了下一任皇帝,虽然陛下无子,但他心中还是不太甘心的。
再加上内阁争吵不休,此事竟然一时间耽搁下来。
第39章
贺云昭对这两位王爷都有所耳闻, 别说她这般的文人,就连街面上开门迎客的酒家中的小二对这两位王爷都能说上几句。
皇城根儿底下的百姓才是什么都敢说的,他们是听惯了这样的事的。
就连巷子口每日送炭的老头, 同人吃酒时都要说上一句‘我那兄弟刘二往王府送炭送的可是最好的炭。’
安王的名声极好, 温文尔雅学问出色, 对待文人十分尊敬推崇。
他平日里最爱诗诗词歌赋, 言语之间对粗鄙的武将多有不喜。
恰好,大晋文官地位高, 在谁能够上位这件事上, 文官是最说的上话的。
加之文人是掌握舆论力量的那部分人, 所以安王显得声势浩大。
庆王就完全不同, 为人急躁粗鲁, 他性情不好, 甚至还有些蠢笨的传闻,对那四书五经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
两人年纪都不大,都是十五六岁,几乎是宗室里与皇帝血缘亲近的子弟中唯二比较出挑的。
要说庆王本人名声和安王差了这么多,那他是怎么做到和安王并驾齐驱的。
原因只有一个,庆王他父王死了, 安王他父王还活着呢。
这可是个安王拍马也赶不上的大大优势。
两人都是皇帝的侄子, 他们的祖父都是先帝的兄弟们。
当初老安王虽没与先帝作对,但是他是站了别人的,先帝登基后一直被圈禁在府内,并不允任何人将他放出来,
而老庆王则是被人所连累,当年势力最大的太宗皇帝长子在察觉到先帝的威胁后立即下手心陷害。
先帝当然也不是软柿子,反手就栽赃到老庆王头上, 老庆王直接被押送回京,路上就莫名其妙就死了。
因为老庆王的死,太宗皇帝和诸皇子还撕了几个月,谁也掰扯不明白到底是谁下的手。
太宗皇帝说要彻查,太宗长子说绝不是他,先帝说他绝对是清白的。
案子过去几十年了都没人清楚其中真相,也是因为老庆王死了,爵位才到了上一任庆王头上。
这位更是胆小如鹌鹑,生怕自己那一日如同父王一样莫名其妙就死了。
他一辈子活的战战兢兢,愣是年纪轻轻就去了。
陛下身为皇帝对宗室的子弟都很照顾,尤其是庆王殿下这种年幼丧父的孩子更是多加关照。
两任庆王也死得其所,他们的后辈子孙竟然因此能手指碰到皇位的边上了,这是身为太宗皇帝之子的老庆王都绝对做不到的。
陛下毕竟是选择承嗣之子,一个是父亲还活着名声很好的安王,一个是父亲死了但他本人并不出色的庆王。
私心里,他更想庆王过继过来,但作为一个君主,他又认为安王更适合继承皇位。
在这种犹豫中,一时间僵持住了。
庆王没有父亲为他筹谋,本人也不算聪明,但他有个好母亲。
庆王太妃是出名的精明强干,庆王府上上下下全靠这位太妃操持,外满的一应关系也是太妃在打理。
安王府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不再鼓动朝臣奏请陛下诏安王入宫。
庆王太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敏锐的察觉其中必定有古怪的地方,立即也停下手头动作不再鼓动朝臣奏请陛下诏庆王入宫。
她只是叫庆王安分些,经常进宫关心陛下身体,做好一个孝子贤孙。
曲瞻常在宫中行走,从前是不大愿意察言观色,但到了皇帝面前,他那个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能见到陛下的那一日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他从宫里出来就往贺云昭这里跑,然后躺在榻上从头到尾的回忆一遍。
次数多了,他也小心的说给贺云昭听。
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从头到尾复盘一遍能得出不少东西,甚至角度不同能够越辩越明。
有一次曲瞻讲安王进宫给陛下请安,说了几句话,明明是极投陛下喜好的诗词,陛下看着没什么变化,甚安王走时还赐了东西。
只是之后半个月不曾叫安王在进宫,反倒是庆王被叫进去两次,只是说话不讨陛下喜欢,出来的特别快。
两人细细一品,贺云昭便复述了一遍诗词,“这位写的诗词是先帝最喜欢的风格,陛下是不是想起了先帝,所以心情不是很好。”
曲瞻道:“想起了先帝为何心情不好,之前有几次陛下提起先帝很是推崇。”
贺云昭沉思片刻,“或许是陛下想起如今位置要给先帝的对手,心里不平。”
曲瞻思索片刻,“所以是不是陛下对两位王爷都不是很喜欢?”
贺云昭:“陛下心里更加属意丧父的庆王?”
两人刷的一下扭过头对视一眼,黑白分明的两双眼睛里全是震惊,如今朝堂上可是提及安王的声音最大!
显然每个人都陷入了陛下性格温和愿意采纳百官意见的误区,而陛下有他自己的倾向。
两人同时捂住嘴巴,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震惊,可惜这种猜测不能和任何人说。
就连曲阁老也不能说,因为他老人家不会相信。
贺云昭也只是猜测,她并不能确定,只是在思维的碰撞中,她逐渐开拓视野,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八月初八,乡试开始。
凡本省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经科考、岁考、录遗合格者均可应试,但有过失罢黜的官吏、贱籍、奴籍、父母丧事未满三年,祖父母丧事未满一年者不准应试。
总共考三场,每场三年,在京城东南方的贡院,每人一个半开的屋,吃喝拉撒睡都在其中。
只有每场考完的傍晚能够出来在外面小住一夜,且为了防范舞弊行为,采取锁院、搜检、监考等措施防范。
进入贡院时需要着单衣,在进门前要赤脚展示鞋的内外。
只不过前朝曾经出过兵卒故意为难导致考生受辱当场自尽的恶劣事件,所以本朝只在院试之前严格搜身。
在院试和乡试时搜查并不严格,只是摸考生的手臂腿部等,甚至于有些明显兵卒知晓此人声名的考生,搜查会更加宽松。
只是监考一如既往的严格,甚至于在考试期间,会有一名兵卒全程盯着三个人考试,以防止作弊。
贺云昭在进入贡院之前,便调整好自己状态,努力保持心情平稳,她脸上挂着笑容。
贺老太太与贺母站在一处,两人你握着我的手我握着你的手,贺锦墨站在一旁,她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
曲瞻和裴泽渊也跑来送考,曲瞻身上还穿着一身绿色的官服,送完贺云昭他还要赶去翰林院。
裴泽渊往这一立,另一边贡院的不少兵卒已经悄悄扭头看过来,他头戴獬豸冠,是典型的武将装扮,身上的服饰也极好认。
甚至兵卒的领头人往这边一瞧,心里便是一跳,裴将军怎得也来了,现在执行公务不便过去,改日可要记得去赔几句才是。
裴泽渊如今的正式官职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忠武将军不是封号而是一种武将里的官名。
但京都大营的人都清楚,这位裴将军年纪虽小,但代表的可是指挥使裴尚玄,兼之他还是陛下的亲外甥,没人敢小瞧这位小将军。
裴泽渊待人很好,最舍得给钱,虽然不是十分能拿捏人心的人,但是他大方绝不吝啬,待手下的兄弟们十分好,带着几分睚眦必报的匪气。
没在军中混过的文官自然不太清楚,聪明人在军中不一定好能混的开。
反倒是带几分匪气才能混得好,底下人也愿意跟你,裴泽渊也算是找到了适合去的地方。
贺云昭与家人说了几句话,才走过来与朋友们说话。
“保持镇静,不要提前交卷,检查三次以上!”
曲瞻快速叮嘱几句后就闭嘴了,他是最懂这些的,此刻必不让贺云昭分心。
裴泽渊立在一旁,他神情淡淡,不争不抢的看着曲瞻说话。
等二人说完,他才上前,嘴角一抿,眼眸中满是信任,锋利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低沉语气却温和道:“小贺哥哥,你的学识人人都看在眼里,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第一名。”
曲瞻扭头,“?”
贺云昭微愣,随即弯了嘴角,她轻笑道:“我也认为我是第一名。”
光从她的睫毛处扫过,白皙的侧脸显露出坚定的神色,她是个对自己十分自信的人。
裴泽渊用力点点头。
眼看着贺云昭迈步进入贡院,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兵卒十分友好,小心翼翼的检查了贺云昭的所有随身物品,考篮和衣物都仔细搜查过。
“请。”
贺云昭颔首,她道谢。
直到看不见贺云昭的背影曲瞻才离开,他还要骑马去翰林院。
贺老太太哎呦一声捂着胸口,“看着小昭进去,我这老太太也跟着紧张起来。”
贺母拍拍老太太的后背安慰道:“母亲莫慌,小昭必定是十拿九稳,她心里可比咱们有成算多了。”
裴泽渊扭头看了一眼,随即迈步过来,他伸出手来扶住贺老太太的手臂,关心道:“您慢一些。”
贺老太太惊讶,问道:“是小裴将军?”
裴泽渊点点头,他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还要伸手扶着贺母上车。
贺母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让他扶着了,只是招呼了一声锦墨,“锦墨,快上来。”
贺锦墨忙应一声,她小跑着过来自己踩着杌凳上车。
隔着马车窗户随意聊了两句,话题中心无非就是贺云昭,贺老太太还关心了一下裴泽渊在京都大营的生活。
他也神态温和的回了,京都大营并没让他肤色改变多少,还是泛着冷色的白,只是看起来稳重许多,神态还是那样锋利,只是此刻努力柔和下来。
贺锦书不仅是来送弟弟还是来送丈夫的,宁谦这次也参加,虽然他自己认为自己考不上,但是过来给小舅子凑个联保的人数也不错。
贺锦书离开前才想到一件事,她恍然一声忙道:“小裴将军,多谢你上次送来的补品,那阵子忙昏了头也不曾回信说一声,实在是抱歉。”
她有些不好意思提及此事,毕竟是失礼了。
裴泽渊道:“无妨,宁夫人不必在意,我是云昭的朋友,他惦念夫人这个姐姐,我和他也是一样心情。”
贺锦书懵了一下,她刚才顾着叮嘱宁谦去了,没瞧见裴泽渊与她弟弟说话。
这不然她早就知道裴泽渊是贺云昭的好友了。
这会子猛然反应过来,裴泽渊送东西是因为小昭啊!
害呀!宁家还认为是冲着宁宿这个大理寺少卿来的呢!不敢回礼,怕什么地方被利用上!
谁能想到啊,曲瞻是贺云昭的好友不少人都知道。
可是……裴泽渊,怎么能想到他居然也是贺云昭的好友啊!
马车上,贺母小声与贺老太太道:“还好叫了锦墨一声。”没叫她被小裴将军扶着。
不是贺母担心,实在是这小裴将军容色太盛,还不似曲瞻那样神情傲气,在贺家人这边神情温和的不可思议。
这要是叫贺锦墨给喜欢上,那可就糟糕了,裴家可不是个好人家。
待贺母扭过头还要叮嘱几句,她却瞧贺锦墨气势十足的抱着手臂还‘切’了一声。
贺锦墨不屑道;“娘,你就是瞎担心,小裴将看起来也太假了。”
“嗯?”贺老太太与贺母齐齐一愣。
贺锦墨忍不住道:“难道你们没发现他与咱们说话的声音声音粗的厉害,跟小昭说话时声音却软很多。”
“这?”贺老太太有些犹豫,“小裴将军是在换声吧?”
第40章
曲瞻人虽然走了, 但是骑马去翰林院路上越想越不对劲,他总感觉自己似乎莫名其妙被裴泽渊那小子摆了一道。
可要是具体说这小子干了什么,他一时间竟还琢磨不出来。
心里总有一股抓心挠肝的火发不出来, 到了翰林院他大步进了屋子。
同屋的杨修撰看他阴沉着脸进门, 一口茶差点呛到嗓子里, “咳!小曲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
曲瞻一手按在翰林院的烂桌子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狠狠从书页上划过,看他那架势似乎要刮下一层纸浆下来。
他闭眼压下心头烦躁, 扭头笑道:“没什么, 是我的至交好友今日去参加乡试, 所以才担心他一些。”
杨修撰年近四十, 在翰林院可谓是老油条的, 消息灵通的很, 一听曲瞻说了这一句便想起了。
他惊讶吸口气,问道:“可是贺家三郎?”
曲瞻点点头,他眼眸浮现一丝笑意,“正是。”
杨修撰无奈笑笑,心中滑过诸多思绪。
侧头一瞧,曲瞻正低头翻开书页, 眉眼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长长的眼睫周围是光下四散的细尘,他是前途无量的阁老之孙,年纪轻轻便显露头角。
起了一个大早去送朋友参考,可见心中极在意这个朋友。
杨修撰收回视线, 无声的看着院子里来往的小吏……
世途多舛,人心易变,只盼不要如他一般。
而另外一边贡院外的裴泽渊, 在送走了贺家人后,他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去了附近一条巷子的小院中。
只见院中已经有不少厨子待命,做好一道道滋补菜肴给裴泽渊试,甚还有两位大夫在此候命。
……
进入贡院的贺云昭自然完全不知晓她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眼前的试题上。
她缓缓抬起头,眼眸中透出一股深邃的阴影,面容严肃的看着题板上的题目。
乡试一共三场。
第一场,以《论语》等写一篇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诗四首。
第二场,以五经诗一首,并试诏、判、表、诰一道。
第三场,则有五道时务策。
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四书五经就是科考的考试大纲,不仅需要熟练掌握,而且也要掌握大纲之外的解析部分。
第一日考的就是大纲上的试题,四首与大纲有关的诗,判断考生掌握的程度,并有一道加分题,看你的文采。
第二日考的是一道大纲题以及公文写作。
第三日则是五道时政题,这可不是选择题,是实打实的现实问题出给考生,考生必须写出言之有物的策略。
实际上贺云昭最有把握的第一二日,她基础深厚,又有师父经常提点,她对大晋的各类公文都十分熟悉。
反倒是时政,五道题实在是太多了,她需要很多时间去思考。
她呼出一口气,捏着墨条匀速的在砚台上磨出合适的墨水……
咣!咣!咣!
“考生停笔!”
第一场后,贺云昭跟随人流出了贡院,只觉浑身疲惫。
翠玲和勤禾早就在门口紧张的等着,贺云昭是在福附近租下了一个小院子能够休息一夜。
翠玲连忙上前扶着人,贺云昭摆摆手拒绝了,忽略了翠玲的欲言又止。
她眉眼间昏沉,实在是累的很,足足考了三日,精气神都快耗光,只盼着能出来睡一觉好好歇息一晚上。
眼前人群蓦然避让开,裴泽渊大步上前,关心道:“感觉如何?”
贺云昭没什么表情的去瞧他,她累的时候就是这样,提不起精神去应付人。
裴泽渊也没在意她没说话,只是道:“先回去休息吧。”
回到小院,贺云昭才知翠玲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裴泽渊低下头有些为难,他道:“知道这考试要考足足九日,我担心你累的狠了,请了两位大夫还备了些滋补的菜肴。”
他想关心贺云昭,似乎除了这些他没有什么能为贺云昭做的,可她帮了他太多太多。
但贺云昭这个人,未必会喜欢他的关心,未曾知会便安排好一切,这同样也是一种干涉。
“对不起,云昭兄,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贺云昭极轻的叹口气,疲惫的抬眼,她用手指捏捏眉心。
裴泽渊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立刻道:“是我考虑不周!”
贺云昭轻笑一声,她摆摆手,细细打量裴泽渊,道:“我倒也没做什么事儿,小裴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完了!裴泽渊脑子里飘过两个大字,I一定是生气了。
他紧张的喉结滚动,不由得上前一步蹲下来抬头看着贺云昭道:“我是担心云昭、所以就准备了这些,那一日我是要跟你说的,可是那……看你进贡院太紧张,所以才没说。”
考试进去那日,他忙着和那个什么曲较劲,一时间给忘了!
贺云昭抬眼沉默着细细打量他,裴泽渊在京都大营也不是白历练的。
如今他处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时期,面容青涩但身躯已经渐渐成熟,他处在下位看着他,眼中有些无措。
可……贺云昭从他身上扫过,裴泽渊身量高挑肩宽臂长,垂在膝盖上的手掌宽大有力,虎口和指尖都有兵器留下的痕迹。
就算是以俯视的视角来看,这都是个极危险的大型犬,偏偏乖巧的蹲在这。
贺云昭眉头一蹙,思及裴泽渊那对父母,这小子不会是没什么亲近的人赖上她了吧。
她掩下心中思绪,不想继续在这种时候耽误时间,便挂上笑容道:“多谢了,不过不必,翠玲就会诊脉,她会给我看的。”
裴泽渊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原谅他了,连忙起身让开地方。
翠玲上前搭上贺云昭的手腕,她细细感受片刻,“三爷只是累了些,其他一切都好。”
翠玲小声道:“或许让大夫看一眼也可。”
贺云昭挑眉看她,明白过来,看来是翠玲认为她的脉象十分稳固且健壮把不出男女来,且她又没有葵水,更没有任何时期能让大夫诊出来。
不过嘛,以后再试,她对裴泽渊还没那么信任。
虽然心中总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试探一下,但她还是稳健为主。
便道:“不必了,我饿了。”
丫鬟们连忙将热菜端上来,裴泽渊带来的人也端上不少清淡的补品。
贺云昭挑挑拣拣着吃了。
裴泽渊这回学乖了,他在饭桌上将自己的准备一一招来,生怕贺云昭因此不满。
贺云昭嘴里嚼着东西,并未在意多少。
“前些日子知道你要考乡试,从前没了解过,才知道是要考九日,都说文人身体弱,我便提前吩咐人准备好,一切都是苏嬷嬷准备的,她老人家从前是在一个书香人家做事,对这些事比我熟悉多了。”
“大夫是回春堂请来,最擅调理身体……”
贺云昭虽听,但并没多注意多少,听几句忽视几句。
裴泽渊端着的自己碗一直没放下,贺云昭不说话,他就一直说。
砰!一声轻响,贺云昭放下碗筷,她侧头笑了一下,“泽渊,你别急,我不是生气,只是在思考题目,实在是累了。”
她道:“多谢你,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性格有些古怪的部分,最讨厌别人不经过告知就干涉我的事。”
“为你我的情谊,日后还是提前告知我的好。”
裴泽渊用力点头,他神色认真。
他心里严谨的记住,另一半心思却不由得把这这件事的一半怪在了那个姓曲的身上的,都怪他暗戳戳用眼神刺他,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跟那家伙较劲忘记跟贺云昭说这事。
哼!
贺云昭看他乖顺的模样颇有一种看大型狼犬装宠物的感觉,心里有些好笑。
她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后好好休息了一整夜,她要修整好精神面对第二日的考试。
第二日的考试其实是贺云昭把握最大的一场。
她答的很快,但并不急,反而是多次翻阅自己的卷子,将不合适的地方修改好,再重新抄一份整洁的。
第三日是最艰难的一日,贺云昭心一沉,看着题目。
第一道:科举之制,为国选才也。然近年学风渐浮薄,士子多求速成,何以整饬学风,使士子专心向学,以育经世致用之才,为国家社稷效力耶?
她思考了一个上午,将自己答案的大纲简要的写在草纸上。
中午点起炉子将饽饽掰开放进去煮,加上一撮细盐,这便是一顿午饭了。
下午她才开始将自己的答案一一陈列在卷面上,因每道题答案都很长,几乎是相当于五道策论的程度,对考生来说压力非常大。
贺云昭规划好时间和题目分布,将五个答案一一写上。
到了夜里,还有不少考生奋笔疾书,贺云昭将写好的卷子收拢在一起放置在一旁用干净的砚台压好。
她和衣而眠,却是面对着桌面保持警惕。
沉眠至半夜,一道哭声传来,贺云昭警觉的睁开眼,她下意识将试卷收在怀里。
“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哭嚎声一声声传来,有考生癫狂的从考号爬出来,一把撕碎了隔壁考号的试卷。
贺云昭惊呆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疯子撕了至少三人的考卷才被兵卒抓住拖出去。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卷子,苦笑一声,今日是睡不成了。
待到第三日锣声一响,不少人呆坐在原地眼眶冒出泪水,以头锤墙。
贺云昭迈着僵硬的步伐出来,她抬头看看外面,竟觉出了重见天日之感。
她实在是太累的,考了足足九天,最后一场的,甚至两天只睡了三个时辰,时刻紧张自己的试卷。
软布鞋踏在土地上激起灰尘一阵,她脚下一软,险些要跌倒!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出来紧紧的扶住贺云昭,他焦急道:“哪里不舒服?”
身旁已经有一位考生脚下一软摔倒了,也不爬起来,直接趴在地上埋头哭泣。
贺云昭默默的绕过这位兄台,道:“没什么,就是累的。”
这一整个贡院的人,本来应该只是考试累,谁能想到居然还需要防备人发疯撕卷子呢!
不得不说这九日,裴泽渊还是十分有用的,中间贺云昭能出来的两天晚上,他全都细心安排好。
贺家的下人虽然安排的也十分仔细,但到底他们只是下人,加上贺云昭强势,所以他们不敢擅自做决定。
裴泽渊就不同,他考虑到什么地方就会快立刻和与贺云昭说。
第二场晚上贺云昭出来休息时,裴泽渊便问要不要助眠熏香,好调整精神。
贺云昭同意后当天夜里熏香点上了,让她好好睡了一觉,精神百倍的去参加第三场考试。
贺云昭很累,但她扭头一看裴泽渊。
“噗!”
只见裴泽渊眼下挂着两道黑色分外明显,可见陪考的压力也不小啊!
贺云昭忍不住想,母亲还说要来陪她考试,还好拒绝了,不然母亲定然比裴泽渊还要紧张的多。
她笑着拍了一下裴泽渊的手臂,温声道:“多谢,这几日辛苦了。”
裴泽渊呆了好一会儿,他猛摇头,道:“我不辛苦,你才辛苦。”
贺云昭点头,是啊,她也很累。
终于考完后,贺云昭让大夫把了脉。
老大夫道:“公子脉搏强健,只是如今有些疲惫,休息休息就好。”
贺云昭紧盯着大夫的表情,她听完之后缓缓抬眼,愉悦的轻笑一声,“多谢大夫。”
她和翠玲对视一眼,眼中浮现笑意。
如果说陪考上裴泽渊能帮的上忙,那么考完结束后对题就不是他能插的上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