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直白相问
这算不得他们第一次谈论这方面的相关内容, 或隐晦、或直接的,他们是有过这方面的探讨的。
尽管这不论谁看,似乎都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某种忌讳话题了, 但在某些时刻, 他们其实又都没有选择避而不谈。
但每一次的交谈好像都是不一样的,或许是时间不一样,或许是目的不一样,又或许是心境不一样,这一次同样也存在不一样。
而这一次的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在曹操距离某一步真的非常近了,或许是他切实有了这份能力,也或许他长出了那颗会促使他走到这一步的心。
面对陆离这个问题, 他这一次又要如何回答呢?
实话实说的对着对方剖***开自己充满野心与变化的内里,还是虚言假意然后在未来某一天自相矛盾,当然了, 他还可以选择避而不谈。
陆离很多时候是个体贴的人, 他的执拗有的时候是会为曹操让步的,被偏爱或者特殊对待的人是会有所感应的,曹操又不是什么笨蛋,自然不会感应不到。
可如果因为如此就肆无忌惮的利用, 那偏爱与特殊恐怕也不会继续存在了吧。
曹操:“伯安更想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对方问他怎么想,他也问对方怎么想、
陆离:“有人曾与我言虚假美丽, 真实反而丑陋,我不喜欢前者的美丽,也不觉得后者丑陋, 非要说,我此时此刻更想要看到后者。”
所以明公, 我现在更想要听真话。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意相通呢,要么是曲意逢迎的谄媚讨好,要么是别有所求的注视解读,还有自以为是的我懂得,偶尔的,会有极少数的真切解,可更多时候一个人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还是只有本人知道。
就好像此刻,曹操以为陆离是想起了先帝,他以为这场话题更多是基于这份想起而展开的,可事实上陆离此刻近乎专注的在想着曹操。
陆离是真的想要从曹操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吗,一个自己早有预料实际上压根没有那么在意的答案,一个历史与如今的现状几乎已经书写好了的答案?
不,他只是想要听实话,他想要诱导对方为自己费心,他想要立住自己的人设,他想要让自己成为不会被轻易放弃、处、厌恶的那个。
陆离不太愿意过度相信有什么天然的、绝对的正面关系,就算有,那一般也不会出现在他这种倒霉蛋身上,所以要算计,要演戏,要竭尽所能抓住自己需要的、想要的东西。
诶,这比喻与说明听起来似乎都有些暧昧了,但是君臣之间嘛,跟情人也差不多了。
有的情人让人喜欢,有的情人让人只想要抛到一边,这就是各自手段的不同了。
说起来也是有趣,陆离前世加今生单身了六十多年,在这方面却近乎无师自通,反观有些人,明明妻妾成群,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在这方面的不开窍呢。
陆离看着曹操,等待着对方给出的答案。
如果依旧是过去的想法,曹操不会有任何的迟疑,可他此刻却在思索,这似乎本身就已经代表一种答案了。
而曹操没有用这种答案来敷衍陆离,他很是认真的望着陆离,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
这回答实在是充满了两面性,你可以解读为对方是大汉的忠臣,天下都是大汉的领土,他这个管一方领土的人自然也是大汉的臣子。
可换个角度的话,拥有了这么多土地的他是不是也称得上是王了呢,那些属于他的谋士们正在管的土地不都是属于他的吗,他们是他们的臣子,所以他是王,他的谋士们是王臣。
曹操想要表达的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陆离没有猜测,没有解读,只是继续看着他,好像在等待对方的未尽之语。
可是曹操没有继续说,那么陆离索性自己开口继续问道道:“维清缉熙,文王之典?”【2】
明公你是想要效仿文王吗?
陆离隐约记得,历史上的曹操曾经说过:“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到底是正史还是野史,陆离已经记不清楚了,对方有没有真切说过这句话,其实也不重要,毕竟原定历史上的曹操在这个年纪可没有如今的版图。
人要学会变通,所以陆离按照对方原本可能说的话问了。
这问题不是问对方想不想当文王,问的是对方有没有“以周代商”的想法。
明明他是以一个以他们之间的交流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直白的询问来进行的开场,但是话题进行着进行着,怎么就有点像是你画我猜的蜿蜒曲折了呢。
猜猜猜,到底有什么好猜的!
陆离心里忍不住有些暴躁,但是稳重的成年人就是不管内心多么暴躁,表面也得维持一个体面。
体面的陆离突然就一把撕掉了自己的体面,他难得的对着曹操露出了一份不耐:“我近日常闻有关司空之事,耳中多听劝进之语,想来司空所闻必然比我更甚,却不知司空对此作何想?”
陆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了不够直白上,那就索性更加直白一点好了。
而陆离更加直白起来,那真的是不要命一般的直白。
被这般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曹操本该生气的,再好的朋友也会生气,更何况他们在朋友之外还有一层上下分明的关系。
之前陆离一直都很有边界感,虽然不乏亲近,但依旧保持了一个特别的距离,那并不令人感到排斥,反而让人觉得非常舒心,但凡体会过,就不会对先帝为什么那么喜欢陆侍中有任何质疑。
但此刻最懂得保持距离的人突然失去了那份维持距离的从容,曹操并未生气,不是因为他对陆离的宽容,而是因为某人明明在咄咄逼人的逼问别人,自己却表现的好似在被谁逼问一般。
他为什么要问呢,此刻是谁在问呢,是陆伯安,陆卫尉,还是陆侍中呢?
陆侍中,这曾经是许多人心中的梦想,可美好的东西一旦破碎起来,便会格外的不堪。
陆离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嘛,还是世人认为陆侍中应该在这件事情上追寻一个答案呢?
曹操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或许陆离今日并不真的需要一个答案,或许自己拒绝回答才是让一切不会难堪的最好办法。
因为答案不管是什么,都不会让对方完全的开心甚至接纳,人有的时候就是会自讨苦吃般的跟自己较真。
陆离或许并不介意吃苦,但是他绝对不会想要跟自己闹翻。
曹操不知道自己的解读是否正确,但他确实不想说了:“夜深了,今日伯安想来也是累了,可要留下休息?”
原本是准备秉烛夜谈的,但现在曹操只想让大家各自回屋睡觉吧。
逃避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它确实有用。
陆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明公今日推脱了我,来日难道可以推脱天下人吗?”
这话是对着曹操说的,可说的又何尝不是陆离自己。
他们都是需要有个交代的,这个交代或许是对着天下,或许是对着彼此,又或许只是对自己,他们是某种程度上的共犯,谁也别想逃,谁也逃不掉。
曹操这句话中听到了一份决然,决然背后又好像带着些对自己拒绝的放松。
曹操:“确实逃不了一世,待孙刘之后,我必给伯安一个交代。”
陆离没有应下来,这种事情真的要应下来的话,今日言行便真的是在质问了。
陆离只说:“无所谓交代,明公心中有数便好,说不说与我听,并不要紧。”
这是一场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答案的讨论,但两个人却又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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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必须得承认,陆离说得真的一点错误都没有。
所谓的劝进之语,他是有听过的,还没少听,并且在与陆离谈完之后立刻又听到了。
说话的人姓吕、名布、字奉先,是他的亲家。
按照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来说,谈论这种话题反而显现出了几分亲近来。
但是……
算了,这个跟吕奉先。
曹操实名怀疑对方这话也对陆离提起过,甚至陆离会来找自己询问的诱因之一便是对方的话。
陆离没有点出对方来,甚至没有用“我有一个朋友”,“有人”来进行形容,只说耳边多听。
吕布可倒好,就差告诉全世界,没错,那个说劝进之语的人就是我。
对于有些人的直白,曹操选择婉转曲折的你猜我猜,比如说陆离。
但对于有些人的直白,那是要直白回应的,比如说眼前的吕布。
虽然没有少听劝进之语,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心怀汉室的有,想要图一个从龙之功的同样不少。
但是其他人不是拿卦象与某些祥瑞来说事,就是用就王朝兴衰来举例,吕布直白的真的就差直接问要不要帮忙将天子等人干掉了。
曹操没有跟吕布说这事绝对不可能,他的说法跟对着陆离说的类似,都是孙刘之后再说,不过态度表现的显然要更加直白一些的。
不直白不行,吕布这人一上头的话,他真的是什么乱子都能够闹出来。
吕布对于曹操的直白答案显然很满意,但凡没有亲家这层关系在,这份满意怕是不会令曹操多么满意的。
但我们确确实实是亲家,所以,算了。
第242章新的职位
大汉十三州, 如今幽州、并州、冀州、青州、兖州、司隶、豫州、徐州、荆州以及扬州小部分尽入曹操手中。
所余不过凉州、益州、交州以及大部分扬州而已。
数一数,胜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凉州与交州暂且不说, 益州与扬州只面积来说一个州抵得上好几个州加起来那般大了。
而且刘璋如何暂且不提, 孙权那就不是一个会因为你明显强势便干脆认命投降的人。
还有一个向着益州流窜的刘备,那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甚至曹操本身拥有的这些地盘,也不敢说绝对的安稳。
乍一看形势大好,仔细一瞅边边角角都是问题。
看起来好像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但小问题汇聚起来就会变成大毛病, 更不用说曹操这边本身就还有一个大毛病,只是还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在曹操南征北战的时候,大汉天子也没有闲着, 成功几年抱三,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当然了,这件事情的重点不是天子有了几个孩子, 老刘家添丁进口, 而是说如今曹操得到的一切是打着天子的招牌,以汉臣的名义得到的。
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块大家你懂我懂的遮羞布,半点不介意曹操将印绶一扔,拿起玉玺表示我不做臣了。
但也不乏有人压根离不开这层遮羞布, 有遮羞布在,哪怕曹操桀骜难驯, 跋扈不臣,大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压着天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表示权臣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模样,陛下你忍着点吧。
但你要是撕掉遮羞布, 这事情瞬间就变成改朝换代,乱臣贼子了,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我们为你打工,与我们家族未来都要为你家族打工,这绝对是两码事。
而且该说不说的,士人中也真的不缺死倔死倔生是大汉人,死为大汉魂的存在。
本来这种人是曹操应该头疼的存在,可架不住他们自己这样做的同时,还觉得别人就该这么做,而这个别人中,陆离被视作最应该这般做的人。
该怎么说呢,若以夫妻论君臣,就待遇而言,绝大多数人在刘宏手底下待遇也就是个宫女级别的,但陆离这绝对妥妥夫人甚至皇后级别,宫女都守节了,你怎么好意思改嫁?
可若真要这般算的话,你不过是一个小宫女,你少来管皇后的事情。
陆离真的死烦这种事情,无奈有些事情不是你烦就会消失的。
还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吧,还能将人都杀了嘛?!
荆州未到手之前,陆离在襄阳帮忙统筹后发、支持前线,荆州到手之后,陆离被安排着暂代荆州牧一职。
对于这个安排,当曹操对陆离提起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出乎陆离的预料,他本以为会是程昱呢。
不过之前在襄阳帮着处后勤,也算是很有经验,取荆州的时候就是曹操在前面打,陆离在后面处杂事,现在接手倒也没有任何陌生的地方。
嗯,没有任何陌生的地方,所以这就是交给自己的原因吗?
陆离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在曹操安排人事任命时,他这个荆州牧是第一个被打招呼提前通知的,对方这般做明显就是这事是有商量余地的,但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商量,陆离又不是做不了,所以完全没有问题,我接受了。
不就是未来要注意防范着东、西、南三边的邻居吗,话说明公你准备安排什么武将来与我一起进行防守呢?
之前曹操在外面打仗,襄阳内部的骚动过程中陆离记得小本本,他也没有忘记将其递给曹操。
事实上小本本递的甚至比曹操的任命要早上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这场任命中起到某种推动作用。
不过看对方后面的人事安排,显然是将陆离的小本本给看进去了。
对于陆离的这种记小本本的行为,曹操真的半点不觉得意外,也没有什么对方在自己这边人设崩塌的想法,这般的陆离多么生动形象,而且陆离很早之前就是这么一副做派了。
虽然他长了一张风光霁月的脸,但他绝对称不上是什么不记仇的圣人君子。
但凡抛开对方这张脸看看对方做过的那些事情,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吧。
无奈这张脸实在是太过具有欺骗性,以至于真的好多人宁愿觉得陆离是被诬陷、有苦衷,也不愿意相信真相。
该说不说的,这真的算得上是一张天生适合做坏人的脸——做了坏事都没人相信坏事是他做的。
事实上陆离也是这样想的,今生这张脸是真不错啊,要换成前世的,那真的是一张天生不适合当坏人的脸——没做坏事都让人忍不住怀疑坏事就是他做的。
所以今生最大的运气之一,可能就费在这张脸上吧,新手保护期还是很有作用的。
想到自己好久没有联系过的系统,陆离半点联系的意思都没有。
有些系统就跟不回家的死鬼一样,你当他死了就好,不然没得给自己添堵。
现在想到自己的历史改变进程,陆离依旧会忍不住心痛,砍一刀再是离谱,他最多就是永远让你差一点,差一点,但是至少人家也从没有说给你往回倒退啊。
自己这个历史改变进程任务可倒好,这都不止一次的倒退了。
接手荆州牧一职的陆离一遍叹息着自己的任务,一边对于新的职位游刃有余。
这种三公九卿放到地方上为官的事情,在大汉并不少见,其中不乏带着贬谪意味的存在,但陆离这次显然并非如此,毕竟那可不是一个县、一个郡,那是一个州。
陆离现在但凡搞个自立,曹操不说完全抓瞎,绝对也要面临不小的困扰。
当然了不说陆离压根没有这个心思,他也没有这个条件不是,毕竟大家从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站在终点的人了,安安稳稳干着都是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完全没有必要搞反向冲刺的操作。
这一次被安排了在荆州带兵进行防守任务的主要有三位,一位是吕布,一位是夏侯渊,还有一位是张辽。
有一说一,张辽会被安排来是陆离有点意外的。
毕竟这也是吕布曾经的旧部,这一般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安排到一起来的,毕竟有的时候一个人不敢做的事情,人多了便敢做了。
不过真的安排到一起去,也就这样了吧,曹操不至于连这份度量都没有。
相关的布置因为之前战时就已经安排过一次,现在再安排也没有太多需要改变的东西。
荆州是被非我方三面包围的一个州,但也是切断了益州与扬州之间联通的一个州,可以说危险与优越并存。
再加上刘表之前治有方,陆离这个荆州牧当的简直比曾经的乐安郡郡守愉快多了。
将荆州本地豪强与土地信息都规好后,陆离安心开始了备战发展模式。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荆州的主要军事力量该说是四位才对,还有一位是负责编练水军的蔡瑁。
对方如今就在江夏那边练兵,一边练兵,一边也是驻守江夏,保持着对孙权那边的警惕。
但是对于蔡瑁,陆离实在没有太大信心,但是曹操这里也没有别的擅长水兵的存在,还能咋滴,捏着鼻子用呗。
如今虽然陆离跟曹操不在一处,但是陆离跟对方那边的联系始终不曾断过。
又或者该说,越是人不在一处的时候,这联系越是不能断。
距离产生美不假,但距离同样也会产生别的东西,陆离才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呢。
虽然通信算不上是一天一封那般密切,但也没有一月、半个月才有一份那般疏远,隐约间有点当年两人通信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大家属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心里那是诸多想像,真正见面之后还颇有几分“见光死”的架势。
可如今那是真真切切的情谊相关、利益相连,看着信都能想象到对方情态的那种感觉,自然与以往不同。
不过现在到底不再是单纯的友人,有些话题可以说,有些话题却不能,幸而陆离在曹操所在处充满了“眼线”,绝不至于出现对于“中央情况”抓瞎的事情。
如今曹操身边,新一代的青年才俊倒是都开始冒头了。
庞统是一个,司马懿是一个,杨修也算一个,郭嘉跟他们都算得上是“70后”,但莫名好像就已经不是一个辈分上的人了呢。
所以有句话说的当真不错,出名要趁早啊。
如今陆离看他们,就有那种已经功成名就的人看小年轻的感觉,真的别有一番感触。
我年轻的时候在他人看来是不是也是这般呢,二十来岁时便名满天下的陆侍中心想。
说起来他跟他们其实也没有差多少,他们是“70后”,陆离是“60后”,相差绝对不超过二十岁呢。
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磕磕绊绊,到今天回首看一眼,曾经认为的那些天一般大的事情,好像都算不得什么了,反倒是某些曾经看不上眼的小事,如今再看倒像是某些重要事件的导火索。
有后悔过什么吗,陆离问自己。
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或许是因为一切还没有到一个盖棺定论的时候,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了,可有些事情还早。
别管距离成功多近,哪怕只是一步之遥,那也还是没有成功。
戒奢戒躁,陆离对自己如此说道,然后开始筹备荆州的春耕事宜。
第243章意思意思
杨府。
杨修下职回到家中, 便听闻父亲有事要找自己。
明明他每日他都要请安,就算对方不来找,他马上也会去, 可偏偏这般——
虽然父亲如今闲赋在家, 但杨修很清楚这并非是因为对方无官可做,而是他拒绝了来自朝廷的征辟。
又或者说,他拒绝了来自曹操的征辟。
事实上杨彪不仅是自己拒绝了曹操的橄榄枝,对于杨修如今的冒头行为也多有不赞同。
如今这般好似有急事要找自己,杨修心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思量, 但还是脚步不停的来到了父亲所居住的地方。
向着父亲行礼过后,杨修坐在一旁,也不问有事寻找自己的父亲为何迟迟不曾开口。
对于亲爹想要说的话, 他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谱了。
出身于四世三公的高门显族,本身的能力也可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今任郎中一职的杨修不可谓不意气风发。
但这份意气风发在杨彪看来, 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现在这么敏感的时刻, 是能够让人随便意气风发的时候吗?
你瞧瞧人家司马家的那个,就完全没有自己儿子这么张扬。
至于说庞统同样不低调,但人家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 你们两个能一样吗?
这想法要是让不知情的人听到了,怕是要以为庞统有多么显赫的出身, 杨修家世又有多么不好呢。
但事实显然完全相反,可如今的世道也不是正常的世道啊,你出身不好张扬点说不定能被忍一下, 出身特别好还特别张扬,那就不太好了。
不信你看曹操的核心谋士团体构成, 虽然不乏大族出身,但也有不少寒门子弟,而看对方的求贤过程,显然是唯才是举。
而唯才是举这种行为本身,就隐藏着对世家的一种“打压”。
最最重要的是,眼看着如今曹操越发势大,俨然一副不会止步于权臣的模样,这个时候与其冒进结果一头带着个家族栽个跟头,还不如静静观望等一切尘埃落定。
毕竟他们不像荀氏那般早早下注,已经占据了核心位置,想要退出那是既可惜又不现实,也不像某些落魄寒门那般,不抓住现在的机会改换门庭,之后想要抓机会都没有机会去抓了。
比起去赌不确定生死、成败的从龙之功,倒不如安稳过度,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行发展。
底蕴不用在这个时候抵御危险,那家族这么多年不就白发展了吗。
许是因为他老了,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劲,许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多么有冲劲敢赌的人,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见证了太多的登高跌重。
同为四世三公,显赫远胜杨氏的袁氏,如今在哪?
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笨孩子,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聪明孩子也有聪明孩子的缺点,比如说倔强、固执,不听劝。
此刻面对来自父亲的劝说,杨修就表现出了这种聪明孩子的缺点,乱世固然是危险,可也机遇多多啊。
本身他因为年龄的缘故就已经错过了许多精彩了,真要如自己父亲那般,便是平稳度过去了,他们弘农杨氏哪怕是不至于沦落为寒门,也必然从顶级世家中跌落下来。
就算不为了家族,他自己的抱负呢,这个时候不出头,以后想要出头,哪里还轮得到他。
杨修表现出了自己的固执,谁不会认为自己是主角呢,更何况他确实有能力,那么遇到危险的情况下,想到的自然不会是逃跑,而是站出来做那个解决危险的人。
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此时或许还没有这句话,但这份志向却早已根植在许多人心中。
杨彪很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谁不希望自己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安邦定国的那个人,但就他这么多年观察下来,真的有这种绝对“主角命”的一共也就找到了两个,一个是曹操,一个则是陆离。
而好巧不巧的,杨修也拿着陆离来说事。
杨修:“陆侍中亦有改弦更张之举,父亲何故裹足不前。”
父亲你自己裹足不前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让孩子也跟着裹足不前呢。
杨彪并不赞同儿子的说法:“这世上也仅有一个陆侍中而已,安能一概而论?”
因为出现了一个特例,所以特例能够做到的事情人人便都能做到了吗,那当年士人也不用对宦官那么头疼了,毕竟陆侍中不是很轻易的便将宦官给压下去了吗。
而且他也不是要让自家孩子家里蹲,他只是希望对方别那么张扬而已。
杨彪:“若论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论为臣,更需有知己之君。”
陆离为什么能够一步登天,固然是他自己不缺少能力,但这个世界上不缺少能力的从来不止他一人,更重要的是刘宏看重他,喜欢他,提拔他。
后来刘宏死了,却又有袁绍,有曹操,在为臣这方面,陆离的能力或许不是最出众的,可只从他能让上位者喜欢自己这一点来看,他就已经走在为臣一道的前列了。
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天赋。
可是这种能力与天赋,杨修反而没有特别具备。
他没有特别得曹操的喜欢,跟曹昂有过接触后也没有特别深交。
固然也算是被重用,但那种带着几分无感的重用,对于见识过“有感”是什么模样的杨彪而言太醒目了。
杨修若只想要当众臣之一,他的能力已经足够了,可他相当数一数二,拔得头筹的那种,这份感觉的缺失就很致命了。
他没有特别讨人喜欢,能力也不曾到达一个领先所有人,让人哪怕不喜欢也不得不用的地步,却又有着足够高的目标与心气。
杨修不认同这话,他用杨彪之前的话来反驳对方:“父亲也说仅有一个陆侍中而已,若在这方面不似便是无路可走,这世上怕已无人有路。”
君臣之间,真做到陆离与刘宏那般的才是极少数,说不属于那般的极少数便是没有前途,这个世界上怕是没多少人能够有前途。
而且说到陆侍中,杨修道:“父亲怕还不知晓,近日多有传言,陆伯安在荆州与司空有所不睦,故而这次才不曾被带回。”
他倒是没有完全相信这所谓的传言,但有的时候空穴来风,必然有因。
这番传言你要说是真的,不喜欢还让人当荆州牧,看起来不在身边,但是放在地方上也没有丝毫亏待,反而有了更大的实权,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睦的样子。
可若说是假的,陆离这个荆州牧手下兵权几分,比之当初刘表不如多矣。
这种事情要让陆离说的话,其实挺简单的,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这是司空爱我。
可惜这一把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陆离也不清楚自己成为了杨氏父子谈心局的一环,他正在专心致志忙碌着荆州的春耕事宜呢。
刘表之前的内部发展,固然注重民生,可真正惠及的民生仅仅只是眼前,更远处反而是世家豪强得利更多。
刘表未必不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本人也是要依仗这些人的,所以大概就是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可现在换成是陆离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世家豪强从他出道开始就没有从他手里讨到过什么好处的。
哪怕为了局势,陆离不可能再复刻当年自己在乐安郡的作为,但是委婉的要求大家向着他这个新州牧“表现表现”还是可以的。
所有人都清楚,这不仅是在对着陆离表现,也是在对着曹操表现。
曹操跟刘表可不一样,人家有的是力气与手段不说,还有的是刀枪剑戟。
大家想着第一年吗,割一点利益展现一下诚心也没有什么,却忘了有些事情只有零次与无数次的区别。
当然了,无数次那是之后的事情,这第一次总是要定下一个合适的尺度的。
要的太多的话,不免让人心生他意,要的太少又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要选择一个有足够分量,又不至于将人逼得不行,后面还能有上升或者下降空间的数值,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好在陆离既有着足够的经验,也对他们有着足够的了解,两者相加,不需要他定下什么标准,只需要说句“看大家的意思”,然后核对大家的“意思”,揪出几个“不够意思”的当一下反面教材,剩下的自然就明白陆离想要的“意思”了。
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在这个过程中,陆离倒是也听闻了那所谓的“荆州流放论”。
这传言本身有多么离谱暂且不提,会相信这个传言的人简直更加离谱,陆离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意思标准”定少了,毕竟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好像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难不成是跟着刘表过安定日子过久了,以至于一个个都将自己的脑子给过傻了,过退化了不成。
在外面勾心斗角了一番的陆离,不由对温室中的花朵们啧啧称奇。
但是在真乱世里面,又哪里有什么温室里花朵可言呢,没能等陆离占到更多的便宜,他们一个个就好像已经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脑子。
陆离:失望.jpg
陆离这边没有跟曹操断过联系,蔡瑁那边自诩跟陆离算是有一份共谋荆州的情谊,也没有跟他断过联系。
看似是跟自己在联系,但陆离看着信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努力与成绩,知道对方这是想要通过自己向着曹操表现呢。
第244章在与不在
曹操看完陆离送来的写作书信, 读作情感交流加工作汇报,顺便还兼带着八卦分析的长篇小报,反应直接就是一个忍俊不禁。
如果说有趣是一种天赋, 那么陆离在面对上司的时候, 这份天赋恐怕早就已经点满了。
同样都是一厚摞的书信,有的人写的让人看起来简直昏昏欲睡、痛苦万分,有的人却让人看完一页忍不住看下一页。
能够将枯燥无味的公事写的条清晰又生动有趣,行文规范且字迹优美,曹操觉得自己都要忘记当初看过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草稿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有些人自己在家里可能邋里邋遢, 但是摆出来那真的是光鲜亮丽的紧。
谁能够不想要这样的陆伯安当门面呢,但凡不是戒过毒,都忍不住这份想要吧。
所谓的“荆州流放论”, 曹操其实也听说了,他甚至比陆离听说的还要早一些。这种事情别人可能还要揣测一下,曹操作为被揣测的本人, 他难道还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跟陆离产生矛盾, 将对方安置在荆州到底是不是一种流放吗。
这种无稽之谈都能喧嚣尘上,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陆离的小报(划掉)书信中就有提到相关内容,好似完全不经意的在进行笑话分享,实际上也是在进行某种提醒。
这份针对陆离的恶意, 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一种针对曹操的恶意。
事实上早在吕布之前,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陆离试探过曹操的“上进”问题了。那个时候陆离还处于一个制定五年计划的焦急状态中呢, 而且试探的人不是有心攀附,就是心怀恶意,反而不如吕布那种带着善意的提醒醒目。
而曹操这边听到有关上进的言论, 比之陆离多不说,还要早上很多, 最坚定的“劝进者”之一便是他的亲爹了。
陆离跟曹操都认为孙刘是接下***来的大麻烦,可无奈很多人并不觉得两方加起来拥有的州郡还没有曹操三分之一的存在,会是什么了不得的障碍。
是的,曹操还没有骄傲呢,那些防备他向上的人反而对他信任的不得了,已经贷款帮他“骄傲”上了。
反正在他们看来,曹操解决孙刘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交州、凉州这种不毛之地,想要得到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总之,现在他们的进度已经成功领先曹操一步,开始讨论起曹操合完大汉十三州之后的事情了。
在陆离写给他的信中,就带着几分调侃的提到了这一点,这种让人生气的事情被陆离这么一说,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曹操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都什么时候了,伯安你还在这里玩幽默。
而且你要是真心的玩幽默还好说,可你明明心里没有什么喜悦,偏偏在这里跟我假笑,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要不是之前对方跟自己谈论相关话题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并非毫无波动,曹操怕是都要以为对方真的看开了呢。
可惜很显然,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看得开的。
曹操放下被自己看完的信件,也收起了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容,个人的状态从有被逗笑转为若有所思。
思考着陆离送来的信件,思考着这封信中透露出来的消息,也思考着如今的局势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很想单纯按照交流感情、随意提起来解读陆离所写的一切内容,但或许是有些话听多了,便忍不住记在了心里。
陆伯安是如何想的呢,陆侍中又是如何想的呢?
这在他们之间,本是一个不需要再讨论的问题,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的事情,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曹操叹息道:“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言非虚矣。”
这司空看着看着信突然没头没尾来上这么一句,绝大多数人怕都要懵上一下,一旁的郭嘉却秒懂。
同样懂得的还有杨修,对方虽然没有立刻说什么,却在有人不解其意时言语点拨一二。
杨修:“睹物思人,想来与荆州牧近日传言不无关系。”
他们谈论这个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走出司空府,所当然得这话便传到了曹操的耳朵里。
留下与曹操分析孙刘事宜的郭嘉,立刻感知到了曹操在听到这事之后对杨修产生的微妙不喜。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去做,会得到不同的结果,不同的方式去做,同样也是如此。
郭嘉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某个想法,比如说很多人别管当官时间长短,这为官、为人之道,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明明有些人算得上是聪明,却又聪明的做着蠢事,都让人分不清到底算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就比如说杨某,你自己知道就知道吧,你非要显摆什么,还是在司空府显摆,这跟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
你不会觉得这般做能够让明公认为你懂他吧,不会吧?
有些了解与认知,是需要情谊与需求来做基础的,不然你随便表现这种了解与认知,还宣扬它,只会让人警惕与生厌。
郭嘉没有心情管别人是蠢还是聪明,但他还是比较在意曹操心情的,他向着曹操笑道:“嘉贺明公再得贤才。”
曹操想到陆离给自己的那个还处于尘封状态的盒子,不由叹道:“惜天下贤才不能尽来之。”
郭嘉没有主动去解读曹操有关“三人成虎”的那句话,曹操却主动与他说起,并且默认他是解自己这句话的。
曹操:“依奉孝看,此言语源于何处?”
源于何处啊,郭嘉:“源于人心尔。”
见得不他人好的心,想要从中挑拨的心,妄图从中得利的心……
这甚至未必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攻击,而是纯纯粹粹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人心,曹操思索着这个答案,良久之后,看向知己之人:“奉孝以为,人心到底是向我,还是向汉呢?”
郭嘉忍不住一愣,他没有想到曹操会跟他说这个,而他应该是曹操第一个与之这般谈论这种话题的人了吧。
面对这般近乎明了的询问,郭嘉一边思考这个棘手的问题,一边也忍不住心头滚烫,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如此而已。
郭嘉:“明公,人心如何,非由天定,反而事在人为。”
曹操:“奉孝细言之。”
郭嘉:“自董公以来,天人感应,君权乃天授之以牧民,以王莽之事为例,天子若不得天眷,何可称之为天子,若不能使世平,又何以称陛下。”
“所谓人心在汉与否,明公若得天下一统,人心在也不在,若不得,不在也在。”
这番话颇有几分唯结果论,明公你最后赢了,自然是天命加身,合该这天下易主,民心便是原本向汉,如今也该不向了。可若是事有不成,这人心向谁的事情就难说了。
这不是一个反对的说法,却也算不上是无条件支持的答案,却说的非常现实。
郭嘉给出自己的答案,然后问曹操:“却不知明公如今,心向何处?”
这个问题似乎很无意义,毕竟曹操难道会心中不向着自己吗。
可曹操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他不是那种一出生便身处乱世的人,他见证了大汉最后的辉煌,从一年之内平定黄巾之乱,到如今天子失权,地方肆乱。
他是真真切切做过汉臣的,固然为官过程中也不乏颠沛,先帝待他虽不似对待陆离那般,却也不曾亏待,西园八校尉,那可是只属于陛下管的军事力量。
最为喜爱的臣子,也能够放心的交托给自己去护送……
可若说他真的愿意做这个汉臣做到底,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明明已经距离自己那般近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不想要威加海内,天下拜服。
曹操问自己想不想,这个答案是很明确的。
他不是那种看不清自己心意的人,短暂的沉默过后便给出了郭嘉答案。
陆离直白着跟他说,向他问,曹操却不曾直白回答,他们不仅是如今的关系,也是旧日的同僚,那份坦白是难以轻言出口的。
但郭嘉不一样,从前是隐居不曾出仕,后来是自己的谋士,自己的军师祭酒。
虽然原定历史中在后世有“好人妻”的标签,但这不代表曹操不喜欢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从一而终的。
而郭嘉则从曹操的态度中看出了更多东西,他看起来不希望陆离纠结那些过去相关,可下意识也不希望对方不纠结,因为他自己都会纠结,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共犯不能轻易放下。
有关陆离到底有没有放下这种事情,别人或许不清楚,郭嘉却是明白的,所有人看得都是拿起来之后的放下,郭嘉却知道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称不上真的拿起来,放下又怎会如他人想像的那般艰难呢。
曹操赞同了郭嘉的说法,并停下了这番交谈,不过两人在这件事情上,此刻倒是进入了一个领先不少人的心领神会阶段。
不说这种事情,曹操一边提笔给陆离回信,一边忍不住与郭嘉说起陆离跟春耕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当年地方为官之时,他们两个可是实打实的邻居,对于陆离的情况曹操吃的都是最近的一手瓜。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其实也可以称之为见证了陆离出仕之初的稚嫩阶段的。
现在想想,莫名带着点养成的特殊感觉。
郭嘉听着曹操话语中的怀念与炫耀,笑而不语。
第245章若有所思
陆离打开曹操送来的信件, 看着其中的“忆往昔”部分,他的头顶上不由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在短暂思考了一下这是对方年纪到了抒发感慨、与自己进行情感交流,还是隐藏着什么政治含义后, 陆离结束了思考。
简单点, 交流的过程简单点。
……好吧,简单不了一点点。
在很有可能关乎未来、生命,甚至是一个世界存亡的事情上,宁愿弄得复杂一点白费工夫,也千万不能图省事偷懒。
陆离本人很有这个觉悟, 然后他就开始认认真真的做阅读解,并且尝试着通过邺城那边传来的“参考答案”做阅读解。
忆往昔,往昔有什么, 乐安郡、济南国,总不能是曹操准备在这个时候对世家动手。
不是世家,莫非是汉室, 他难不成是准备自立了, 来给他拐弯抹角的提个醒?
没等陆离想出个一二三四五,郭嘉来了一封委婉暗示他别多想的信,好吧,奉孝, 在读心术方面你一直都很遥遥领先,我愿称你为大汉掌管心学的神。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我非得撺掇着你写上本心学书籍,领先国外上千年不可。
诶不对,心学著作好像早就已经有过了, 但是管他呢,可以给后世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陆离听劝的没有继续左思右想, 只是在新的信件中就着曹操的忆往昔跟着回忆了一把,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比如说我的五年计划,明公你没有忘了吧。
陆离真心认为他们应该快一点,真的不是他心急,而是刘备他们已经到达益州了诶,总感觉刘璋对上刘备,有种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陆离这边刚这样想着,就收到了益州那边准备遣使拜见曹操的消息。
说遣使有些不太严谨,毕竟大家还都是汉臣呢,彼此之间内部交流说什么遣使啊,但是实际情况又确实是那么一个情况,就当遣使看待也完全没有毛病。
使者为益州别驾从事,姓张名松字子乔。
上一任别驾从事是他的哥哥,曹操打荆州的时候也曾作为使者前去拜见过曹操,被曹操收做自己人,然后张松接替自己兄长成为了新的别驾从事。
考虑到不好从张鲁那边走,人家是想要从荆州这边去的,自然免不了要跟陆离这个荆州牧打声招呼,也是想要通过他帮忙在曹操那里美言几句的意思。
张松这个使者如何先不说,刘璋这个益州牧比起他的父亲刘焉可差远了,如果说刘表是安于守成无进取之心,刘璋就是连守成都守不明白。
父亲刘焉死后刚刚继任就压不住张鲁,后面没过多久就跟张鲁彻底闹翻反目成仇了,益州直接被对方划出去了一大块。
后面更是内部乱成一团管不明白,向外更别提,如果说刘表是主动不向外,那么刘璋就是被动的没法向外。
而且从刘璋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人耳根子实在不硬,特别容易被人说动,性格带着几分懦弱却又多猜疑,本身实力也不济,怎么看怎么像个会被刘备一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软柿子。
但他明明都这么菜了还能有将近一州之地,除了本身地位置不在激烈争斗区,挨着的强大邻居不思进取外,还因为益州本身的地优势以及他还是拥有几位不错的下属的。
如今使者团这番对曹操写作“出使”,读作“考察”的行为,让陆离嗅到了几分之前襄阳的感觉。
你们也觉得自家的上司不如曹司空靠谱是吧,放心大胆的选,选到就是赚到哦。
陆离矜持又不失迅速的两方安排着,一边接待来自益州的“使团”,一边也是立刻给曹操那边通气。
滴滴滴,明公请注意,明公请注意,韩馥三号的使节团即将到达你面前。
什么,你问韩馥二号是谁,哈哈哈,那当然是刘荆州啊。
坚决不当韩馥第二的刘表:……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死事消,尊重亡者?
陆离这边安排的很快,益州那边的动作也不慢,大家你有请我有意的情况下,陆离很快便见到了此次出使的主要负责人——张松。
如果说庞统是长相不符合智商的普通,那么这位就是真的有点丑陋了。
当然了,这个丑陋是相对士人群体而言的,养移体、居移气,士人群体比起普通百姓普遍多了份特别的气质,但这份气质在张松身上却没有太多的体现。
陆离没有露出任何异色,但给曹操那边送去的信着重追加了一封让对方千万不要以貌取人的。
事实上这种提醒在举荐庞统的时候就有过,闹得曹操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在陆离看来到底是一个多么以貌取人的存在。
非要说的话,这可能是前世带来的一种影响吧,毕竟看的时候,没少看见谁谁谁因为以貌取人而错失良才的相关内容,而好巧不巧的曹操在其中榜上有名。
而且东汉真的是有这个风气在的,以及曹操也真的有那么几分以貌取人。
明公,你也别对自己“不以貌取人”那般自信,人看待自己的时候是会有几分不智在的。
就拿自己说,当初对方对自己很无感的时候,也不妨碍对方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多看几眼。
就这表现,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明公你不是以貌取人的一个人。
在陆离这里得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接待,张松并未因此被糖衣炮弹软化,事情结果到底如何还是要看曹操的态度不是吗。
有着陆离这边担心刘璋不顶用一路开绿灯,张松很快便见到了曹操。
对方的态度该怎么说呢,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很曹操的一个态度。
张松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慢待,毕竟对方如今正是鼎盛之时,别说是自己,便是刘璋亲自来了,除非他是来投降的,不然得到的待遇跟自己不会有太大区别。
而且曹操在不曾失礼的同时,还表达出了几分对自己的考察,就不说别的,只对方这身气势,卖相比起刘璋来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陆离不知道曹操那边如何,也没有任何教曹操做事的想法,他只做眼前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比如说紧盯着刘璋那边的情况,再比如说派几个人过去好好跟对方说道说道。
不是耳根子软吗,那可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得多听多看,才能把脑子给听迷糊了不是。
咳咳,他的意思是,偏听偏信要不得,得更加全面的了解事情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比如说曹操固然对益州虎视眈眈,可要是接纳了突然跑过去的刘备,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呢。
益州牧我跟你讲,这个刘备可玄乎了,他克人啊,巴拉巴拉……
虽然效果未必能够有太多,但是能够给敌人添堵的那就是好手段。
随着年龄增长不由端起来的陆离,在某些方面却也更加灵活自如了,可称之为又要脸又没那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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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成都。
刘璋派人出使曹操,使者团还没有回来,倒是来自荆州的使者团到了。
如今对于如何应对曹操还处于一个摇摆不定,但总体敬畏状态的刘璋,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拒绝接见来自曹操一方的人。
然后刚一见面,就遭到了言语暴击:“我观州牧面色暗沉,印堂有黑,恐大祸将至矣。”
刘璋:……
你这难不成是在替曹司空向我下战书吗,我这么有牌面?
刘璋不确定,刘璋选择再听听。
刘璋:“何出此言?”
考虑到让对方来的目的是游说,所以被陆离派来的使者那嘴皮子绝对利索。
他不是李伍那种隐藏在军队里面的有天赋的外交家,他是属于那种很有自身特色的唠嗑达人。
就比如说现在,他对刘璋分析起自己的话来,就颇有几分后世村口八卦大队进行讨论的架势。
我跟你讲啊,那个刘寡妇已经克死了好几个老伴(板)了,结果村口那个刘大傻子竟然还想要娶她,你说这不是要色不要命吗……
刘·大傻子·璋:?!
有些事情乍一听只觉得很离谱,但是很吸引人,而且越听越真,就很上头。
对方也不是之说这种玄学的事情,对方也有更加实际的劝说词汇:“州牧据有益州,可依地利而自守,从外绝难轻入,可若引人入内,事则不同。”
这再是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内部的攻打啊,州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
刘璋若有所思,道确实是这么一个道,但是由曹操那边派来的人说,就让人感觉怪怪的,有道都让人不敢相信有道了。
刘璋现在就处于一个又听进去了,又不太敢信的状态,总觉得这事情可能有诈,但是对方说的又确实很有道。
牢记陆离交代的“坚守阵地,以退为进”八字方针,来人不曾非要逼着刘璋给出什么选择,反而相当通情达的表示:“州牧麾下不乏贤才,可好生商议,在下此来不过我家使君不愿见惨事再生,故而令我提醒一二。”
说着这般做是陆离不愿意见到惨事再发生,但来人隐隐透露出几分陆离与刘备怀有私怨的感觉。
刘璋见此,继续若有所思。
在将人送走之后,他立刻召集自己手下智士商讨此事。
看着自家明公那副信了就等着你们赞同的架势,再想想已经送往刘备处的接纳信,就算搞政治的都心脏,咱们这是不是太那什么了。
法正道:“子乔前往曹司空处,明公何妨拖延一二,等他回来一观曹司空态度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