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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看着自己压根没有见过宋玉与城北徐公的弟弟在这里信誓旦旦的搞拉踩,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你开心就好吧。

况且——

曹丕看了一眼陆离,他弟弟也没说错啊,陆卫尉就是很好看,宋玉跟城北徐公要是能比陆卫尉还好看,曹丕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完全想象不出来这得怎么好看。

只是弟弟啊,你的好多形容词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呢,难道你学的竟然比我还要快与多吗?

而且你真的不用这么跟我推荐,我也看得见,而且我也没说自己不觉得陆卫尉好看。

卞氏含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曹彰没有坐在这里,而是跑出去放爆竹了。

真好啊,在如今的世道里面,能够这样与家人一起过年,真好。

第176章片刻不忘

建安四年刚开始, 陆离便迎来了一则喜讯——吕韶有孕了。

按来说,这属于曹操他们老曹家的喜事。

但一来明公后继有人对于下属是一种别样的安心,二来嘛, 陆离看着自己的历史改变进程突然跳到了99.99%, 这不算是喜事还有什么算喜事。

喜事,天大的喜事!

遥想当年,得知自己要当吕布的引荐人与担保人时,那个堪称晴天霹雳的心情。

再想想当初跟吕布待在一起,又要劝、又要哄, 那如同带孩子一般的经历。

果然,这个世界上虽然并非所有的付出都一定会有回报,但是有一些付出确实是会有回报的。哪有赌徒天天输, 哪有好人天天哭,今天他陆伯安终于在七弯八拐的因果逻辑下迎来了自己的收获。

现在感想就两字:值得!

吕布,一款乍看让人觉得眼前一黑, 但隐藏用法颇多、时常给人带来惊喜的特殊武将。

虽然丁原、董卓对此可能有不同看法, 但谁管他们啊,众所周知,死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陆离快乐的原因存在不可说因素,故而表现的相对内敛,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古代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含蓄,陆离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但看到呲着牙乐的曹昂还是不免觉得有点没眼看。

虽然这种状态并非持续太久,就是在告知自己这个喜讯的时候短暂流露了一下,之后对方很快就收敛成了陆离曾经想象中的含蓄古人模样。

但流露过就是流露过, 在这之后有一段时间里,看到他陆离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还是那副嘎嘎乐的样子。

跟曹昂这个要当爹的外放相比, 曹操这个要当大父的情绪就相对内敛多了,陆离除了听见对方哈哈大笑了一声,称赞了几句,很快话题就转移到了政事相关。

作为卫尉,陆离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也不少,总结一下可以归纳为两点:一是守卫宫门,二是管武器。

之前陆离做的更多的是前者,现在则不免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后者上。

原本卫尉管的武器大多属于京中卫军的武器,现在陆离需要管的武器则是曹操所属军队。

一场大战之后,报废的武器,收缴的袁绍阵营的武器,自己这边的旧武器保养与,新武器的制造与发放……

陆离现在看到根长一点的木头,想的都是它能不能用来做枪杆,或者用来制造箭矢。

不过最近因为武器的事情,在加上曹操暗示的某些政治方向上需要进行的配合,他跟管屯田事宜的国渊有些许不愉快。

这位国渊对于陆离而言算不得什么陌生人,对方是郑玄的高徒,当年陆离在郑玄那里的时候,还听对方提起过他。

只是当初郑玄说的时候,对方跟人一起跑到辽东去避难了,后来离开辽东,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投奔曹操。

这次他们两个的不愉快算得上是半真半演,抛开表演的那部分,真切的矛盾倒不是什么根本性的问题,完全就是一些生产资料分配上的矛盾而已。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必然不能忽视的就是春耕事宜。

国渊那边为了春耕,要求更多的资源向着农业这边来,这有问题吗,这没有问题啊。

可曹操这边取得了胜利是要乘胜追击的,不可能什么都不管让敌人休养生息,战事不可避免,武器方面自然也需要到位,陆离要资源有问题吗,也没有问题啊。

两个都不存在问题的人,却也切实出现了问题,正好证明了立场的重要性。

虽然他们站的都是曹操的立场,但曹操立场之下,显然还有农事与军事的立场,守城与扩张的分歧。

国以农为本,陆离之前在地方上担任官员的时候,从来都是将农事放在第一位的。

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就罔顾自己的职责,因为多打一把农具,让一位士兵得不到武器,这难道不是人命吗。

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乱世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邻居屯枪我屯粮,我为邻居耕作忙。

曹操听到陆离这话,都不由侧目,倒不是惊讶,毕竟陆离就是这样一个粗看好像纯良到有点过度悲悯的人,可你要是细扒一下,又会发现对方有点恨不得将自己包装成随时随地能够掏出一把匕首来的全副武装。

他惊讶的是这句话,乍一听有点粗俗的直白,可实际上又真是该死的有道。

虽然对于他们这种大汉人内部的相争,就算是真的赢了,也是将自己的地盘扩大,而非对于另一块地盘肆意烧杀掳掠、赶尽杀绝。

但是他们与那些边地外族之间的关系,岂不正合此言吗。

当然了,别管是有道还是没道,面对这场已经演到自己面前来的争端,该判的官司还是要判的。

这事不仅是站陆离还是站国渊,也不只是重农事还是重军事,还会隐隐向着众人透露曹操接下来的意向与志向。

是巩固还是扩张,是平稳还是更进一步,是爱民还是枉顾民生……

眼下似乎只是陆离与国渊在等待他的决定,但曹操清楚,无数人在通过他们看向自己。

就算今日陆离他们不来,这个问题总也是要给出一个态度的。

正因为如此,曹操选择将节奏把握在自己的规划范围之内。与其等着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挑起矛盾,何不自己将矛盾解决于未扩大之前。

想要在乱世中存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同样的,想要在乱世中当好一方领袖也殊为不易。

你不能没有野心,让人觉得你是个刘表,此处刘表是个形容词。

但是你在有野心的同时也不能太过激进扩张,让人觉得你是个心里没有百姓的人。

虽然这个时代很多人真的不将百姓当人看,但他们又都不愿意选择那些同样不将百姓当人看的人。

曹操没有迟疑不决,也没有端水的搞什么对半切、平均着来。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平均得了,东西就那么多,资源就那么多,顾此便会失彼。

想要两全,两方便都会不全。

陆离做足了对方会选择偏向自己的准备,然而他选择的是国渊。

陆离:?

有一说一,曹操也挺想要问号的,伯安,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啊,我在你看来难道不是爱民如子的吗?

你还说当初就是因为我爱民如期倾慕于我呢。

这也就是陆离不知道曹操所想,不然高低得澄清一下,我当时说的分明就是倾慕于你的不畏强权、为民请命、法度严格。

虽然选择了国渊,但这并不代表曹操要当刘表。

他只是重视春耕,但该有的军事行动也是会有的。传达的主要思想也是我们的士兵苦一苦,是为了被我们保护在身后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

该说不说的,陆离觉得曹操这事搞得非常秀。

但是明公,你之前让我配合演戏跟国渊将这事摆在台面上来的时候,就不能提前透露一下答案吗,这也幸亏我稳住了,不然一个情绪失控,这场面得多尴尬啊。

事实上曹操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以为陆离知道答案的,毕竟对方当初选择自己不就是因为爱民如子吗。

两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对于对方的认知好像出现了些许偏差,为此陆离获得了来自领导的约谈。

虽然是约谈,但是曹操并没有将事情的形式弄得特别严肃,反而带着几分闲话家常的意思。

可是陆离清楚这件事情别管表现的有多么不在意,本质上就是严肃的,这是政治路线认知的分歧,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他没有表现得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跟曹操之间出现了差错,并且意识到对方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光速滑跪认错。

他甚至带着点怀疑与不确定的看着曹操,好像依旧沉浸在对于对方选择的不解之中。

曹操抬手给陆离倒了杯水,这个动作让陆离忍不住想到了袁绍。

但想到袁绍显然不会对这场谈话有任何帮助,所以陆离果断将其移出了自己的大脑。

两人对坐良久,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说起了日常闲散之事。

陆离自己日常过得相当无聊,便找着曹操家的事情说了起来,别的不好说,自己做媒的喜事还是可以说的。

陆离说起了吕布得知消息后的喜悦:“奉先收到消息后,连着给我回了好几封信,也不知明公那边收到几封?”

吕布他是真的很高兴,婚姻结两姓之好,而什么保证这种好的稳固与延续呢,最重要的联接之一自然就是孩子了。

造不出孩子的联姻,那就像是一盘散沙,如今我们的国丈都还在对陛下的情况做观望呢。

曹操想到自己收到的那一沓信,也不由笑着摇头,那一句句叮嘱,活似吕布对于孕妇照料有着多年经验一般,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奉先是这般慈父心肠的人。

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话题一旦打开了,说着说着自然便能说到自己想要说的话题上来。

陆离相当直白道:“今日,我本以为明公会选我。”

曹操看着陆离的不解,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疑惑:“我本以为伯安必知我会选何。”

陆离:“这祸乱多一天,民事便难得安稳,离本以为以明公之果决,会当机立断,以战为主,速战速决,以求长治久安。”

曹操有几分明了,换作是最早的他,确实是会如陆离所言这般,可如今:“伯安与我言人地之事,操片刻不忘。”

第177章刀剑相向

曹操的答案让陆离不由一愣。

很难具体形容他听到对方这句话之后的那种感觉, 有些惊愕,有些哭笑不得,甚至还带着几分阴差阳错后的怅然若失。

虽然很清楚如今的一切都是在真实发生的事情, 眼前出现的一个个人也都是真切复杂的人, 他前世甚至对于这些人都没有过特别深入的研究了解,可好像依旧避免不了带着“特殊眼光”看人的某种“先知先觉”。

他在用看历史曹操的眼神看曹操,他用看奸雄的眼神看待眼前人,他早早做好了对方会从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准备,并且配合着进行了相应的改变。

陆离认为这是灵活变通, 这是适应环境。

可事实却是如今的曹操并非他所认知与想像的曹操,而这份改变甚至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为了想象中的明公改变自己,但他的明公也因为他发生了改变, 故而不曾变成他想象中的模样。

这里面的因果逻辑,让陆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傲慢。

陆离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歧视”曹操,如果同样的决定由刘备做出, 他会觉得所应当, 哪怕可能揣测对方有困于名声的可能,但他就是觉得对方这样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这般的事情由曹操做出来,他却惊讶到连最为熟练的情绪管都没有做好。若非如此,他本可自然而然的顺着对方的意思转变态度, 压根不会有这场谈话。

但有这场谈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所谓交情, 交流也是一种相交的情谊。

如果说有些人蛐蛐曹操是宦官之后,是在歧视他的家世出身,如自己这般的情况, 应当算是在歧视对方的品行道德了。

甚至他出现的问题绝非是单纯的歧视这么简单,曹操说他记住了陆离说过的话, 可或许,陆离自己成为了忘记的那个人。

谈心,便要将谈话进行到交心的程度,才能让一场可能成为隔阂的危机起到反向作用。

当然了,有关“歧视”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陆离说的是:“明公此言,实在令我惭愧,明公片刻不忘,我却好似已然忘怀。”

陆离看着曹操,好似反省,像是检讨,又似乎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明公大胜之下未曾生骄,倒是我心态不稳,急于求成,甚至是急功近利。”

“不仅如此,还以己度人。”

陆离给别人挑刺那是真的直白中夹杂着阴阳怪气,又或者说阴阳怪气的特别直白,但他显然也没有放过自己,给自己挑起刺来同样是毫不留情。

事实上这还真的是有原因的,不只是对于曹操的“刻板印象”,还因为陆离虽然对这个时代知道的不够多,却也并非全然无知。

只要一想到南边的孙氏在努力扩张发展,刘备跑出去活蹦乱跳,陆离就恨不得曹操能够一秒平定袁绍,然后赶紧将这两方还没有彻底发展起来的势力解决掉。

占尽先机若是还不能赢,那与袁绍有何区别。

如今袁绍因为这场失败如何悔恨,未来若同样如此,陆离觉得自己的负面情绪未必就会比袁绍少。

况且陆离骨子里就有点见不得自家国土四分五裂的基因在,统一,一定要统一,不能统一的那都只能叫做地方割据政权。

官话一点说,通过这场谈话,陆离对曹操稳步前行的同时却又不失进取之心表达了深深的折服,并且对自己的急于求成进行了深刻反省。

两人在一派互相都非常满意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的交谈。

郭嘉对于这事的看法就一个字:6。

会有这场谈话本身就已经很6,谈话的结果就更是如此了。

与陆离相比,他明明是更擅长洞察人心的那个,但陆离似乎总能阴差阳错的将某些危机变成自己的机遇。

看起来好像走的坎坎坷坷、几步一坑,实际上看总体的话,对方一直都是平稳上升的一个状态。

都不论别的,单单这份能力,就很值得开个班好好教教那些初入仕途的新手,以及部分宦海沉浮好久却也没多大长进的人。

有的时候年纪与能力并不完全成正比,就好像很多人年轻的时候是个臭石头,老了之后也只变成了老臭石头。

如何友善和谐的与明公相处,他们是真的一点都学不会,又或者说一点都不愿意学。

这甚至跟佞臣不佞臣没关系,这完全就是情商不够用,且硬挺着那其实也没有多直溜的脊背与脖颈。有人是真有骨气,有的人纯粹硬是清高。

对于来自郭嘉的高度评价,陆离不由摇头:“那是奉孝你不曾见过我年轻时的样子,我那时候也是奉孝口中的臭石头一块。”

面对郭嘉好似惊讶的目光,陆离认真点头。

大汉人不骗大汉人,不提他不为人知的前二十多年,当初他在乐安郡为官的时候,都还没有跟先帝见过面,就凭借一篇《陈情表》在刘宏那里留下了一个直白在前面飞,圆滑在后面追的初印象。

而初至洛阳,陆离看着张让等人,想的是自己在如何讨好人这方面,完全不可能比过十常侍这类靠这个吃饭的,还想着走一个真诚的耿直路线来着。

至于后面的事情,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只能说因缘巧合、全都是逼出来的。

不过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必要说,别管是诉苦还是听起来像凡尔赛,都挺招人烦的。

陆离不喜欢回忆以前那些东西,好坏掺杂的太多了,人得向前看。

如今陆离前方,又或者说陆离所在的曹操阵营前方,挡着的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是袁本初。

袁绍那边有没有知耻后勇暂且未知,但那边的继承人风波,哪怕陆离在许昌都有所耳闻。虽然这跟他们这边重视对方,情报一直没有断过也脱不开关系。

但是能够闹成这样,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会出现这般大的争端,一来是袁绍他自己心偏了,不能当机立断。

二来,怕是袁绍情况是真的不怎么好。

在首领情况好的情况下,继承人的争端固然也会存在,却绝对不至于闹成这样。

就好像当初刘宏还好好活着的时候,便是有储位之争,陆离甚至被点名问过这个问题,但他巧言善辩一下也就躲过去了,何进等人也都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让陛下误会他们这是盼着他死。

可是等到刘宏一病重,一驾崩,那真的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作为当初洛阳储位之争的亲历者与被迫参与者,陆离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点嗅觉的。

而对于这个猜测,也可将其称之为推断,曹操这边都是挺赞同的。

本来袁绍那边战败回去就有过对方身体不好的传闻,现在就看那边因为继承人的事情争成这个样子,便不是袁绍身体问题,怕也跟袁绍状态脱不开干系。

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抑郁而亡的人,别说抑郁了,这年头正当盛年、天天开心的人,都有可能说死便死。

作为世人眼中某人死亡的受害者之一,陆离似乎在这件事情上挺有发言权的。

可实际上他便是真的就这种事情发言,真正想要发言的也不是刘宏的例子。当年所有人都觉得刘宏死的突然,唯独陆离是早早做好了准备。

对陆离而言,真正盛年并且天天开心却突然生病亡故的,分明是他亲爹。

那真的是说死便死,不给陆离留下丝毫挽留的余地。

推断出袁绍那边情况不好,对待敌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趁你病、要你命。

不说别的,至少要给病人创造一个绝对不可能安心养病的环境吧。

想要达成这一点,还有什么比军事行动更加合适的呢。

军事活动的同时,再搭配上些许舆论手段,对于病人已经足够不友好了。

陆离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如今正在跟人谋划如何推动袁绍尽快死亡,他没有说什么我跟本初有交情,我做不来这种事情,在场跟袁本初有交情的可不止是他一人。

这世道就是如此的,异道而行,便不可避免要刀剑相向。

陆离不由想到了当年对方发下的誓言,他对于这种事情其实也信也不信。

袁绍会死在兵锋之下还是病榻之上不重要,早在对方战败之后,便是死局半定。

陆离如何想的不重要,甚至曹操如何想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局势便是如此,不可能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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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袁绍其实并没有病到难以起身,甚至他日常坐卧行走处事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可明明对方这般正常,所有人却又都清楚对方的病入膏肓。

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难看的脸色,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神采了。

越是距离近的人越是看得清楚,对方现在真的就是在强撑着一口气,不愿意让自己奋斗得来的一切尽数失去。

可实际上眼睛里面都没有光了,这心气也真的聚不起来了。

这一战打的实在是太伤筋动骨了,便是他们稳住成功抵抗了来自曹操一方的进一步蚕食,那也是扩张无望,只能守着固有地盘被动挨打的局势了。

倒也不是全无反转的可能,但没有心气真的太要命了。

失去心气的除了袁绍,底下***的兵将同样如此,眼看着这一代不成了,明公看起来也活不久了,那可不得将目光投向下一代。

至于选择的下一代也不行怎么办?

行有行的计策,不行自然也有不行的用处。

第178章尽善尽美

原本属于卫尉管的武器主要包括弩、铠甲与长杆武器等, 具体的武器与制造是由少府负责的。

但那是在寻常的太平年岁里,如今这个时候,曹操显然不可能让非自己人把持如此重要的事情, 所以相关制造孔融那边从一开始就没有沾过手, 现在非常所应当的由陆离这边一并接管。

武器制造的标准化早在大秦还是秦国时便已经出现,汉承秦制显然也继承了这优秀且精华的一部分。

现在虽然按照曹操的安排,更多的资源倒向了农事,但因为有着来自袁绍那边的缴获,所以倒也不是完全周转不开, 就是紧巴了一点而已。

事实上如果想要宽松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正常的途径走不了,咱们可以走的偏一点, 固定的生产资料就那些,但也不是全无开源的办法。

自盐铁官营之后,按照汉律, 民间私造兵器这是大罪。

但是在盐铁官营之前, 民间私藏大量武器早早便已经是罪行。

电视剧里经常出现某某某发现状告谁谁谁私藏龙袍,他这是要造反的桥段。

但是在东汉,私藏弩、铠甲和长杆武器同样会被判定为图谋不轨,要是想要着重惩罚的话, 只要数量上足够,定你个谋反的罪责那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且不说如今正是乱世, 便是之前还算太平的时候,世家豪强也没少藏这些东西,他们都有私人武装力量, 又怎么可能没有配备相应武器呢。

只不过主打一个民不举、官不究,民要举, 官相护,官要究,那才真的有可能被追究。

而陆离的开源小想法,正是如此。

明公,你有没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狗大户啊,你放心的跟我讲,我去告他一状,然后你派人去搜查一下。

如此一来,既帮着你出了气,又给我开了源,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操看着陆离跃跃欲试想要随机抓几个幸运儿追究一下,充满了某种属于酷吏的美感。他这个原定历史上真的屠过城的人,都不由觉得陆离这个杀性实在有点大。

而且说实话,伯安你跟我透个底,那些世家豪强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就逮着他们杀啊。

之前对着先帝的“愿为商君”也好,后面给我的印刷术也罢,甚至是你曾经在乐安郡做过的那些事情,真的哪一个都没有想过要放过他们啊。

细数陆离出仕以来的种种作为,这不数不知道,一数的话,算上之前你跟奉先一起做的事情,以及让你交好世家结果你把他们家田地都给摸清楚了。你这个成分,便是我这般已经有点毁誉参半的人,也觉得很难评。

虽然大汉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不能说跟他们毫无关系,要知道西汉时期有为的君主都是要想尽办法打击地方豪强、抑制土地兼并。

光武复汉以来,也有过相关举措。

可是伯安你自己就属于世家豪强,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拆自己的凳子腿,若是为国为民,又是什么坚定了你这份为国为民的那份心呢?

曹操不是没有见过为国为民的人,他也是这般的人,但是该怎么说呢,陆离的这般作态,跟陆离在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一些特性并不相符。

他明明也是一个习惯性留有余地、保全自己的人,但是一旦要对上世家豪强了,就表现出一种要把他们都杀了的偏激。

好像但凡遇到点什么问题,他都想着要拿世家豪强开刀以解决问题。虽然很多问题还真的就能这般解决了……

嗯,很多问题真的就能这般解决了。

或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难道是因为陆离在乐安郡走过捷径之后,发现这个捷径确实好走,然后就准备这么一直走下去?

就只看曹操现在的态度,陆离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办不成了,他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事一个搞不好是容易生乱的。

虽然曹操提拔任用了不少寒门,但这个时代的寒门是落寞的世家豪强,他们努力的目标大多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新成为世家豪强。

当然了,其中必然也存在被曹操吸引,愿意辅佐他成就大事的人,但他们辅佐的方式往往不会如陆离这般,对待世家豪强态度极端且充满攻击性。

面对曹操的询问,在寻找解释的引用词汇时,他在《诗经》与《论语》之间,选择了鲁迅:“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之人,有拼命硬干之人,有为为民请命之人,有舍身求法之人,在明公看来,离难道便不配成为其中一员吗?”

在曹操看来,自然不会存在不配的情况。

眼看着陆离流露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坏脾气,对许攸的傲慢无礼颇为厌烦的曹操,对于陆离这般却有些双标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发脾气的陆离看起来似乎更加生动了。

但别管多好看,该哄还是要哄一下的,曹操明明也没有做过太多次,但此刻表现的异常熟练。

自从经历过护送对方回乡祭祖的那一出之后,他对于陆离出人意料的容忍度已经刷新到了一个足够高的程度。别说对方的生气总是有有据的,就算对方突然来场无取闹的,只要不耽误大事,他都觉得自己能够容忍好几次。

曹操::“伯安何出此言,我怎会做此想,只是不免担忧。”

如今是世家那边压根没有回过味来,还把你当成世家出品的优秀代表人物,帮助士人通过非暴力手段在简在帝心方面实打实战胜了宦官的小骄傲。

但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对他们而言到底有多么阎王……

曹操因为棒杀蹇硕叔父遭到过宦官集团的针对,因为在济南国时的作为遭受过当地豪强的排挤,经历的政治斗争或许比不上在帝王身边那般每分每秒,但他切切实实的作为“弱势者”承受过东汉两大毒瘤的针对。

真切经历过的人,才最清楚敌人的手段。

曹操不曾在这种事情上藏着掖着,玩什么你猜我猜,他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也清楚的阐述了自己的疑惑。

对此,陆离给出的解释是:“明公也知晓,我当初为了知己知彼特意去了解过黄巾。”

这事曹操自然是知晓的,当初对方来找自己献策的时候也曾经说过。

现在拿出来说,不会是……

陆离接下来的话语证实了曹操的猜测:“我看到黄巾中有被他们逼反的人,可在逼反百姓的同时,他们又在暗中资助黄巾的行动。”

这事曹操也是知晓的,不仅是世家,当年王允在镇压黄巾的过程中还得到了宦官张让与黄巾军通信的信件,一状直接告到了中央,只是最后被告者不曾被打倒,反倒是告状的人入狱险些完蛋。

陆离:“以我观之,世家豪强于国于民之弊深矣,其中之人常有反复之行,欲成纵横之徒,大多全谋己利,不顾民生。”

虽然用了“其中之人”、“大多”等词,没有直接全都一棒子打死,但陆离这个地图炮开得,让曹操这个锐意进取的人都觉得有点偏激、极端了。

可是该说不说的,因为黄巾这个灭门仇人反而对自己所在的阶级产生了仇恨。

这种荒诞的由,听起来格外的真实。

毕竟但凡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你便是想要编造谎言,都想不到这方面去。

就好像在冠军侯出现之前,你想象都很难把人往那样里想,真有人这般跟你说了,你也只会说不可能,属于家都没办法想到的情节。

陆离看着曹操信了,心里却忍不住想要叹气。

这个解释听起来是不是已经很荒诞了,可事实或许比陆离拿出来的这个由还要荒诞,比如说他是当年跟着张角长见识的时候有了想法,他是前世记忆带给了他跳出阶级束缚的觉悟与视角。

他从来不属于世家豪强。

不过这种真相要是真的说出来,那就不仅是惊世骇俗,怕曹操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吧。

没能随机选择幸运儿薅到羊毛,陆离不得不面对无可奈何的现状。

虽然活也不是干不了,但干不完全就让人有点强迫症发作。

眼看着陆离个人都有一点郁郁的,对他的工作完成进度其实非常满意的曹操都看不下去了。

尽管老板普遍都喜欢为了自己拼命的员工,但曹操觉得陆离这个心态真的有点问题:“这世上少有尽善尽美之事,伯安莫要对自己求全责备。”

考虑到对方过往的经历,便是曹操都忍不住觉得对方是过去走得太顺了,除了如董卓废立、联盟讨董不成等人力难改之事。

其余的事情,陆离的经历主打的就是一个离想要,离得到。

就这种事业运,也难怪连郑玄给对方算完之后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周易水平。

若是天下承平,先帝仍在,对方毫无疑问会站的比他、比袁绍更高。

但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想这些了,曹操完全不会为这种可能而心中不满,这世间际遇最是难测不是吗。

陆离却言:“非我尽善尽美、求全责备,而是这世间涉及性命之事最难挽回,故而不愿有失。”

“况且以明公素来习惯,想来总不免亲身上阵,如此一来,如何叫人不尽善尽美。”

这话说得,倒是显得曹操不识好歹了。

曹操喜欢这种“不识好歹”,有人愿意为了你尽善尽美,恐怕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待遇。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曹操只想说:你这个没品的东西,你不喜欢那就给我啊,我喜欢!

第179章平平无奇

一切就像陆离与曹操胜说的那般, 在先锋部队派出去后没多久,曹操也带兵出征了。

乱世的威望,那都是要靠着自己一枪一箭打出来的。

哪怕不会要求你必须在战场上亲自跟人短兵相接, 但肯定也不能完全如谋士一般运筹帷幄之中, 又或者是镇守后方。

你得让人看到你,你得让人知晓你,你得让人记住你,然后,才会有畏惧与敬畏, 才会有信任与追随。

曹操的离开带走了不少人,许昌好似因为人数的减少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但在安静的同时又免不了存在些许牛鬼蛇神隐秘的喧闹。

因为隐秘所以不会直白的出现在你耳边, 但是当你闭上眼睛,却似乎能够听到属于蛇虫鼠蚁爬行的声音。

有贾诩这个执金吾在,似乎没有必要过多的担心这个, 真论起算计人, 那群人捆在一起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作为同样留守后方的人,陆离处公文时大多数时间都是跟荀彧一起的。

虽然他们两个一人是尚书令,一人是卫尉,看起来似乎并不应该凑到一起去。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那就是属于曹操的人,一起处的也都是曹操所属地盘与出征的后勤补给等相关事宜。

如此这般,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岂不是再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都说见面三分情,按来说随着他们相处时间的增加,这关系不说突飞猛进, 也该是渐入佳境。

然而可能有些人之间注定就无法拥有过于亲密的关系,相敬如宾似乎就已经是他们两个的极限了, 两人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不说,也都非常一致的认为更进一步会很别扭且完全没有必要。

曹操这边被荀彧推荐的、来自颍川的手下已经很多了,虽然内部暂时不曾出现什么争斗的端倪,但荀彧真的不觉得所有人都跟自己特别好是什么必须的事情。

有些事情没有任何端倪,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糟糕的情况,可这并不影响聪明人防微杜渐,不要轻易拿着情谊去考验人性,荀彧明白这个道。

而陆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刘宏的不正经给传染了,还是被吕布等人的极端给调高了阙值,面对如荀彧这般他以前最为喜欢的情绪稳定的人,现在反而没什么交友的激情了。

但情绪稳定的人好就好在,你不需要非与对方将好感度刷到一个很高的程度,也能在对方这里得到认真的对待。

乍一听似乎很像是中央空调,实际上谁用谁知道,这是真的很令人喜欢。

如果陆离如今还有个阵营好感度的任务要刷,他现在或许会非常头疼,因为如荀彧这般情绪稳定的人,他的无感一般来说也挺稳定的。

你一开始打动不了对方,后面也很难轻易让对方改变自己对你的看法。

但谢天谢地陆离的这一任务已经在刘宏死后完成了,所以陆离现在只需要享受对方这份稳定情绪带来的办公效率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绞尽脑汁的非要去跟对方打好关系。

顺其自然,毕竟你不能要求全世界都喜欢你。

而这种话语与想法,往往产生于拥有的足够多的人心中,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许多喜欢自己的人,所以反而可以从容接受有人会不喜欢自己,反正这也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

情绪稳定的荀彧有些无奈的看向好似有些坐不住的陆离,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比自己都还大呢,怎么有些时候看起来这么……跳脱?

不是说当年几乎一直随侍先帝身侧,把其他侍中都挤得坐了冷板凳吗,做侍中跟在天子身边,那可是几乎一跟就是一天,总不能当年陆离当侍中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吧。

荀彧不由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在洛阳见到的陆离,明明也挺沉稳的,现在怎么反倒焦躁起来了?

况且那个时候对方在天子的默许之下,那是什么事情都能管上一手的,全国的公务不可能比不上他们如今要处的多啊。

要是让陆离知道荀彧的疑惑,他虽然未必会回答对方,但这个答案还是有的,面对刘宏,那感觉像是面对能够决定你生死的恐怖教导主任,面对荀彧则像是面对没法把你怎么样的班长。

尽管陆离来到这个世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自主学习,但那个时候明面上没人监管他,暗地里却有有考核与运气逼着他。

那种紧迫感,让人想不端正都难。

况且当年虽然在刘宏的默许下权利大了那么亿点点,但刘宏这个做天子的都不会天趴在公务上,他这个主要任务还是陪伴天子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丢下权力来源只抓着权力。

所以尽管当时看起来是管着全国的事情,实际上需要处的还真的不一定比现在多。

毕竟大汉的臣子们拿着俸禄是要干活的,要真让他一个侍中将活都干了,他们难道吃白饭吗,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先帝可见不得这个。

再者说,人都是会成长的,现在或许正是因为他经历的足够多了,个人都成熟了,面对很多事情多了许多的从容,自然也就不像以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那么端着了。

不过要说这就是跳脱,陆离是万万不认可的。

他这最多就是……

成年人的活泼?

好吧,可能确实有那么点跳脱。

毕竟顶头上司不在,剩下的两个任务进度都是那种看起来就差一点点便可以完成的程度,陆离不可避免的有点飘。

想想自己曾经吐槽的何进等人,陆离又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一些。

在荀彧并不带任何责怪的注视下,陆离变回了可靠的、稳重的陆卫尉。

文若你别看了,端,端起来而已,我最会端了。

端正的将需要自己处的事情都处好之后,陆离起身放轻动作走了几步。

虽然先帝活着的时候搞出了小板凳,当时还颇为流行,但如今正式场合里面,大家依旧是以跪坐为主的。

哪怕已经这般坐了几十年,坐久了该有的不舒服还是会有的,只不过习惯了而已。

陆离没走几步,荀彧放下手中一份文书起身:“今日轮到我去为陛下讲学,这个时辰,伯安可要去宫门处巡视一番?”

陆离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自然,同往?”

荀彧点头。

两人了一下衣服,因为要入宫面见天子,荀彧的格外认真。

好之后,两人并肩走出去,上了一辆车。

等到了宫门口,荀彧对了牌子之后向着宫内走去,完全没有因为他身边有这群人的顶头上司,就免了什么步骤。

荀彧丝毫不认为这是什么有意为难,事实上如果大汉所有官员都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搞出什么多余且会对百姓有伤害的私心与特例来,如今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荀彧进宫给天子讲学去了,陆离则是巡视完了宫门的守卫工作后,又在宫内进行巡逻与相关检查,等到他结束出来时,好巧不巧的,荀彧也正好完成了讲学从宫内出来。

这般巧合自然是极好的,便是不巧没能这般正好,先结束的那个也会等上一等。

两人来时同坐一辆马车,如今回去也是按照距离远近先后将两人送回了住处。

分别时两人有礼的进行了相互道别,相约明日再见,有板有眼到让陆离都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演什么特别无聊的日常话剧。

这便是曹操带兵出征后,留守人员之二平平无奇的一天了。

当然了,荀彧并非每日都会进宫去给天子讲学,陆离却几乎是每天都要在处完公文之后去巡视一番的,他再也不想经历突然有人在宫里跟宫人搞出人命官司这种抓马的事情了。

当初怀孕的宫人在生产时难产,生下一个男孩后没多久就去了,孩子的父亲因为秽乱宫闱、串联内外、私通消息,比孩子的母亲死的还早一些。

当初那人那么紧张便是因为年长无嗣,因为是个男孩,便是他的存在算是害死父亲的因素之一,也被那家人接纳了。

失去了一个儿子,多了一个孙子,父亲有这般的前科在,这个孩子的前途几乎被堵死了大半。

他们会后悔吗?

可是后悔也没有用,或许普通人需要几辈人的不断努力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有可能上升一个台阶。

但只需要那些贵人的一句话,一个计划,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加不堪。

从这方面来说,他们承担风险的能力就跟百姓面对天灾人祸时一样弱小。

从审讯得到的口供来看,对方一开始是迫于上司的压力不得不做,后面则是被利益美色彻底绑到了车上,换成他主动去做。

事实上就算对方当初死命拒绝,怕不是拒绝失败,就是拒绝成功但命没了。

陆离其实也没有那么有良心、有道德,他只是在稀少的同情之余还有巨大的面对疏漏的气愤。

许多错误的背后是制度的不完善,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利用漏洞的人,陆离想做的是让漏洞不要出现在自己身上。

虽然他现在的心态不是大家谁出岔子都行,只要我不出就中。

但他也不希望所有人都没有出岔子,就唯独自己出了。

所以他现在每天的巡视内容还包括了解底下人的情况,这或许有收买人心的嫌疑,但是他来做这种事情,那是关爱下属。

换成别人发现并给予帮助了,那就是收买他的人要对他不利了。

第180章勾践之能

留守人员日常的平平无奇, 对于前方作战的人显然是一个利好消息。

毕竟带兵打仗的人,对于后方情况求的就是一个安稳,谁会希望自己在外打仗, 家里头鸡飞狗跳、没个安生时候。

甚至可能别说帮到自己, 还要反过来拖累着自己顾着外面、担忧着家里,这样的后方到底是谁那么倒霉会拥有啊。

事实上留守的人过得安稳,外出打仗的人也并非每天都过得惊心动魄,战争不是平稳的事情,但比起你死我活的交战, 战争的更多时间可能发生在赶路上与对峙上。

毕竟交战就会死人,真要是每时每刻都打,多少人口都经不起这么造。

跟曹操这边前后内外都相对平稳不同, 袁绍这边在得知曹操带兵来犯后,那反应可就剧烈多了。

他们这个世界因为刘备从许都逃离后几乎立刻来到了袁绍这里,后面哪怕曹操大败袁绍, 他也是很麻利的带着兄弟家眷又跑到了刘表处。

可以说因为三兄弟走的一直都很及时, 关羽并未被曹操短暂得到过。

不过虽然没有关羽,颜良文丑也没有活下来,当体军队随着荀攸的计策溃败,将军便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也很难过一死。

颜良文丑不曾活着,加上他们两个, 袁绍的将军们或死或降没了大半。

虽然现在他拥有的武将数量与质量依旧可以傲视当年乐安郡的陆离,但此刻面对曹操带兵而来,他估计很能共情陆离当年活在黄巾残部包围圈里却找不到合适武将的无奈。

不,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边人虽然还有, 但情况比当年的陆离境况更加糟糕。

当年陆离虽然死活招不到武将,但到底背靠大汉,黄巾当时也是一个超级残血状态。

可袁绍不同,他的依仗与优势因为前面的失败被败了个大半,曹操却是远胜以往。

曾经是袁绍主动出击,想要向南继续进行扩张,现在面对曹操北上,却只能被动防御。

前后攻守易型,都不到三年。

他环视自己帐下文武,比起之前各抒己见的热闹,如今他们脸上的沉重似乎半点都不亚于自己心中的。

现场寂静的好像能够听到外面风吹过的声音,大家似乎都无话可说,不敢说,或许也不愿意说。

袁绍环视一周,沉声问道:“诸君何故一言不发?”

知道你们可能有点丧,但你们先别这么丧。

当初我们携优势兵向曹操的时候,他帐下的文武要是也如你们这般丧气,今日我们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丧气了。

袁绍面对这一片寂静,只觉得如今比当年看到何进人头被宦官扔到自己面前还要令人红温。

想到官渡之时自己收到的来自曹操那边部分文武的信件,袁绍忍不住看向自己的下属们,心中闪过的想法是:此时此刻,你们中有多少人暗中向曹操示好、投诚了呢?

大敌当前去怀疑自己人,这显然不是取胜之道,曹孟德有焚烧信件的大度,难道他袁本初便是疑神疑鬼的小肚鸡肠之人吗!

袁绍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怀疑,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其他人。

不少人看着这样的袁绍,如果忽视对方那令人难以忽视的白发与暗淡,恍惚间还真有种当年第一次见到袁绍时的感觉。

——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举止有度、自成风范。

明公,你但凡早点支棱起来,我们如今也不至于这般丧。

有钱难买早知道,有智慧似乎同样换不来。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互相埋怨、翻旧账的时候,明公等着人说话呢,这个时候也确实该有人说话。

哪怕你要当投降派,你也不能哑巴着当啊。

在这个需要人发声的时刻,不少人看向了最爱说话的郭某(郭嘉:不是我)。

被大家看向的人是郭图,一个在袁绍阵营中存在感非常高的存在。

当年帮着袁绍得到冀州的韩馥劝说者中有他,郭嘉离开袁绍前对袁绍进行点评(DISS)时的听众中包括他。

代表袁绍作为使者前去长安面见天子的人是他,回来劝说袁绍迎奉天子但是被拒绝的是他,在沮授建议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时反对的还是他。

后面力主对曹操出兵的人是他,对同僚进行各种打击陷害的是他,甚至连袁绍的继承人之争,参与其中选人支持的也有他。

对方在袁绍这里,主打的就是一个成败未必全在我,成败必定有我在。

鉴于此,这个时候被众望所归的推出来,岂不是所应当。

郭图被好多人看着,他清楚其中有一道视线必然来自袁绍。

他也不慌张,直起身面向袁绍拱手道:“明公与诸位实在无需如此,某不言,正因此乃我方必胜之战,何须多言。”

自信满满的他,看起来好像跟在座的一群人没有活在一个时间线里面。

我们这边都是官渡大败之后了,你不会还停留在官渡之战之前吧。

但这样的反差正是此刻需要的,真要是全员emo了,这也不用说话了,大家干脆一起等着投降吧。

袁绍倾身道:“公则此语,何妨细言之?”

郭图起身走到正中央,先向着袁绍拱手一礼,然后就开始言语自己的见解:“此时正重农事之时,曹操却不顾民生发兵来犯,此我等之敌人有违天时之行。”

“邺城山水环抱,长久经营,易守难攻,此地利在明公尔。”

“自明公至冀州,安抚蛮族、镇压贼匪,招贤纳士,重视农桑,冀州上下无不感念明公恩德。后土扩四州之地,亦扩仁政之德,四州人心尽附,此乃人和在我。”

说着,他突然环视一周,大胆开麦道:“自官渡之后,人皆不敢于明公面前言及此事,唯恐触怒于明公,图却知这是许多人小看明公心胸。”

“明公素有胸怀,知耻而后勇,君不见勾践之事,一时胜败如何能定全局。”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等,明公较之勾践能之远矣,实无需丧气难言,惊恐弱敌。”

如果说之前官渡之战时轻视曹操,那是给本就爆棚的自信又添一把火,最后给己方挂上了骄兵必败的负面debuff。

那么如今抬高自己的优势说对方必败,却是在己方士气低落的情况下增加、坚定自己这边的信心了。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时间做,就造就了这般完全不同的效果。

官渡之战,在田丰全程被关押在邺城却在袁绍回来后被杀了的情况下,郭图全程参与其中却并未被战败的袁绍问罪清算,那自然是有其本事在的。

虽然郭图有内斗行为,但各种建议还是奔着让袁绍胜利去的。

但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领导人都会只反省自己,而不是迁怒别人,那这个世界就美好的过于不真实了。

美好的品质,正因为稀少才美好。

眼看着场面热络了起来,袁绍起身大力肯定了郭图的言语,然后开始看起来非常真切的做着自我反省。

气氛因为郭图的几句话一扫先前的颓然与难言,大家不得不承认郭图这人虽然在某些方面非常不讨人喜欢,但用对了地方还是很好用的。

如今在这里的固然存在心里有别的小算盘的人,但也不乏真心效忠袁绍的存在。

见到自家明公振作起来,不少人也跟着再次拥有了些许激情。

郭图的话能够起到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是因为他这话真的很真,九分真,一分假而已。

假就假在他们家明公可做不来勾践,但他们的情况确实比勾践好多了。

夫差那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曹操想要取邺城,可没那么容易。

其实本也没有必要过于悲观,我们或许打不出去,但守住真的没有那么难。

不说攻守之间的投入本就不一样,就像郭图说的那样,袁绍在冀州经营多年,可谓是人心归附,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人轻易打败呢。

但这个认知其实并没有多么让人高兴,能够防守成功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从逐鹿天下到龟缩防守,这个落差袁绍接受不了,难道投靠他的文武便能够接受吗?

要是怀着这种心思,大家一开始直接去投靠刘表便是了。

大家选择了袁绍,是想要辅佐对方成就一番大事的。

结果辛辛苦苦好多年,最后回头一看,他们跟一开始跟着刘表躺平的混成了一样结局,所以这些年我的努力是为什么,因为我勤劳吗。

这种事情真的是不能想,一想简直太破防了。

一群人半振作半破防的进行防守,然后成功证明了什么叫做哀兵必胜。

曹操没能从他们手中得到好处,但他们同样不曾从曹操那里占到便宜。

考虑到战争是在他们地盘上进行的,甚至是被人围攻大本营,算上其中的隐形损失,他们甚至还是损失更多的一方。

哪怕对方没有赢似乎就能判定是自己赢,正该借着胜利重旗鼓才是,可惜大家都不想要接受这种自欺欺人。

好似无功而返的曹操回首望向那座不曾被自己攻克的城池,他本也没想过一战便能打下袁绍的大本营。

只是有些战争你哪怕知道不能赢,却也不能不打,因为打了或许不能赢,但打了之后会促成未来的胜利。

袁绍好似赢了,可恐怕心里比输了还难受吧。

邺城这边是个硬骨头没有啃下来,但是袁绍的其他地盘就没有邺城这般牢不可破。

袁绍官渡失败的负面影响之一,便是让地方上不少人对他失去了信任与敬畏,面对打败袁绍的曹操军队来势汹汹,不少人直接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