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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手里常备猛将,兵其实也不是没有,当初公孙瓒在跟袁绍的对对碰中完蛋了,他也是得到了一小支兵跟着一同前来许都。

但这一小支真的是毫无谦虚的一小支,其数量较之损失惨重的董承都大有不如,而且就是这么一小支,刘备都有点养不起。

但话又说回来,董承虽然兵比刘备多,但是在将领方面又差了不知道多少。

像刘备这种堪称开局自带两超级猛将的,要不是后面经历过于倒霉,这都是东汉online里面应该被举报开挂的作弊玩家。

自从刘备回来后,刘协经常召他入宫讲解这一路的见闻。

刘备纵然有野心,但他此刻的野心同样还处于一个匡扶汉室的地步(并非自己再立汉室),对于刘协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袁绍对于陆离的特别在意,刘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虽然不像刘备那样见证过讨董联盟的事情,但是当初这俩人在洛阳的时候关系就挺亲近的。

父皇死后大家就储位问题出现争议,皇兄最后灵前继位,刘协看向人群的时候,就看到了袁绍担心的看向陆离所在的方向。

后面商定皇考谥号的时候,陆离本来只是跟别人生气的争论,但是当袁绍一站出来说话,对方瞬间就变成了一种仿佛被自己人背刺的愤怒。

之后洛阳传闻陆离有立储圣旨,他在皇兄那里听到袁绍在跟大将军就这件事情帮陆离掰扯。

后面他跟皇兄一同被宦官劫持出宫,他透过车窗也听到了袁绍对董卓说陆离的身份,让对方别误伤,隐隐看到两人之间说了什么。

因为他父皇对待陆离的好,不少人都暗中蛐蛐自己父皇可能跟陆侍中不清白,但刘协非常清楚这俩人有多清白,真的就是纯纯的君臣情谊。

反倒是陆离跟袁绍,他们俩人在刘协看来是真的有些不清不楚的。

比起这种早有预料、毫不惊讶的事情,刘协更关注对方说的刘表与张鲁的情况,又或者说,是刘表与张鲁背后的刘璋。

当初刘璋的父亲刘焉提出了要设州牧,被陆离在朝堂上好一顿怼,刘协当时在董太后宫中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父皇显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的侍中百依百顺,提议通过后,刘焉这个提议者就成为了试点对象之一,任益州牧。

前年对方死后,他的儿子刘璋成为了新的益州牧。

多搞笑啊,那是大汉的十三州之一,而不是分封出去的封地,哪里有搞父死子继那一套的道!

虽然现在大家好像都在做类似的事情——占汉地为己有,但对方是宗室,这种事情由宗室来做,便不免有几分家贼之感,而家贼可比外敌可恨多了。

当初设州牧一事,陆离说“同姓亦有操戈之祸。”

如今看来,当真是前有之事,后必再有。

刘协忍不住看了一眼如今就在自己眼前的宗室,利益、情谊……

实际上站在国家层面,他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明明就是袁绍那边在询问关于处袁术的相关事情。

但这种国家层面的事情刘协这个皇帝现在说不上话,那就只能着眼于眼前能够触碰到的了。

刘协闲话家常般的对刘备道:“卿回来后可曾去过司空府,可见到了陆侍中开辟出来的菜园?”

实话实说,刘备是看到了的。

该怎么说呢,看起来真的像模像样的,实实在在真的种菜了,不是那种纯粹拿出来进行表演的作秀工程。

刘协:“朕闻司空府此事,甚是汗颜,正所谓见贤思齐焉,朕有在宫中一同开辟以支持司空之意,无奈如今各处繁忙,无有人手抽调。”

刘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君主说难处不是让你单纯明白或者表达同情的,而是要让你出手解决的。

刘备:“备此番无功而返,深感愧惭,若陛下不弃,愿为陛下周全此事。”

刘协一脸动容:“既如此,此事便劳烦爱卿了。”

刘备没觉得这有什么,走通了相关渠道之后,立刻就带着被安排过来的宫人们一起干上了。

然而令人不曾想到的是,刘协也来了。

他一开始只是在一旁看着,后来也跟着下手动了两铲子。

在场众人倒是没有因此诚惶诚恐,天子亲耕,以示重农,此乃古礼,明帝陛下就曾于下邳亲耕,可比刘协这俩铲子活动量大多了。

不过这种事情本也不求皇帝挥汗如雨,肯动俩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足够的表态了。

但凡刘协拥有实权,他这俩下造成的影响,绝对比司空府的菜地鸡圈来得大。

可是换角度想一想,如果刘协真的拥有实权,他可能就不会动这两铲子了。

刘备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扎扎实实的干了起来,天子不必挥汗如雨,他本来也是不必的,但他做了就做的认认真真,半点表面功夫、敷衍一下的意思都不存在。

刘协一开始动完两下就在旁边看着,可是看久了,他也真的学着刘备的样子动起手来。

杨彪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

要说陛下这般做不好,天子重视农事如何不好呢。

可若说是好,再好的事情宣扬不出去,如何称得上好呢。

在这方面,他们陛下比起陆侍中可差远了。

别管对方是主动宣传,还是自带东汉版本热搜体质,总是被动的被人宣传,但至少对方做过的那些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事“锦衣夜行”过。

做了就得说,说要说得让全天下都知晓,这才是一件事情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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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

今年因为有着两位模范代表与特级演员助阵,春耕进行的如火如荼,别的地方不谈,曹操的地盘内,较之先帝时期可好多了。

但现在这个世道永远不可能给你长时间的平稳发展,而作为有进取之心的人,本也不会一动不动就光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展,会这样做的是刘表那般的守成之人。

曹操的精英谋士小团体被叫过来,针对吕布那边送来的一封关于袁术如今情况的信展开了讨论。

对方那边如今的情况也很是简单,称帝后人越发骄狂,春耕时期不忙农事、反而忙着大兴土木造宫殿,骄奢淫逸此刻像是为袁术量身定做的词汇,对方如今的情况简直太贴词了。

不仅如此,他本人帐下的文臣武将,在他当初硬要称帝的时候,就已经有一波不赞同了。

现在对方搞这一套,除了不赞成还能干什么呢?

这一不赞成,就付出了两条人命。

第136章新的任务

信虽然是从吕布的地盘上以吕布的名义发来的, 但明显是戏志才写的。

里面除了明面上袁术那边的各种情况外,字里行间也隐藏着些许关于吕布态度有些反复的提醒。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都要怀疑一下是否存在什么误会,但是放在吕布身上, 没毛病, 这就是吕布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包不冤枉人的。

吕布态度反复一点没让人觉得不对,相反,对方一直老实了这么久,才让人心里捉摸不透呢。

陆离这个牵线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挺无奈的, 所以这就是当初他为什么非要跟曹操提前知会一声,听对方意见的原因所在。

这也就是在东汉,放在秦国的话, 任谁都不会去给吕布***当举荐人,包被连累的。

便是他跟吕布有着能够托付家眷的交情,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信心在曹操面前帮忙打包票。

他只能委婉的表达奉先天性质朴, 易为人欺。

——这就是个傻孩子, 老好骗了。

所幸当初这事是曹操自己拍板的,所以也不会来找陆离要什么担保,当初既然眼馋人家的本事接纳了人家,自然也得接受对方“特别的性格”不是。

况且戏志才只是在信中说了有这个倾向, 这就说明那边的情况还处于一个他能够劝得住的阶段。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吕布怎样,当然了, 也不是完全不重要,毕竟当初给他安排的地方跟袁术那边挨的挺近的,他要是真的被那边拉过去了, 对自己这边打击也挺大的。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不要对袁术动兵。

这事要是放在原定轨道上, 压根就不算是事情,什么春夏不轻易动兵,乱世谁还讲究这个啊。

但现在还是要讲究一下的,毕竟前脚刚表现了自己这边重视农事,后脚就要在春耕时期动兵,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郭嘉上前道:“袁术此人素来心高气傲,非可自持之人。欲望一起,便难自控,稍有火势,无需风助立刻便涨,如今所辖之地已有怨言,无需日久,必然人皆生怨。”

“人心一失,何人不叛。届时出兵,攻取更易,上下何人不喜迎王师。”

总结为,袁术那人自制能力不行,咱们就等着袁术那边搞得天怒人怨、人心尽失,然后可轻易攻破。

陆离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人心之变,毫厘之间,我等早日出兵除逆,乃是顺天应民,为救世之人,可若是等待日久,此地自反,我等再去,便是不劳而获之匪。”

“况天下皆知司空爱民如子,迎奉天子以讨不臣,义兵如何能冷眼旁观百姓受难而不救。”

“放于利而行,多怨。”【1】

两人各有各的道,倒也无所谓对错之分,前者以减轻己方牺牲为主,后者让自己这边站上道德制高点获取大义名声。

但在出兵问题上,两人意见还是很一致的,都是主张出兵,只不过主张出兵的时机不同而已。

能被曹操收纳进这个谋士小团体的,不仅人人都自有才能,在大方向上跟曹操的步调也都基本上是一致的——都是主战派。

谁都看得出来曹操今日找他们来,商量的就是如何出兵的事情,自然不会跳出来说什么出兵不合适。

况且除去春耕时节这个点来看,这次不出兵简直就是眼睁睁看着错失良机。

如今袁绍那边的势力扩张已经接近四州之地,眼看着没办法再扩张了,毕竟再扩就要去跟胡人抢地盘了。

以后世的眼光看地盘,那自然是越大越好,没有一寸土地是不存在价值的。但是以现在的眼光看,胡人那边的地盘虽然不小,但也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吸引力,哪里比得上中原内地呢。

而当袁绍向北与向着东西无法扩张之时,挡在对方南边的曹操会面临什么,似乎不难想象。

尽管袁氏兄弟两个的不合持续了几十年了,但到底他们还是兄弟,此刻若是不翦除一方,到时被前后夹击可就不好了。

况且在北方强势扩张地盘的时候自己这边不动,那就是在放任敌人强大而无为。

陆离与郭嘉两个出现了分歧,程昱则有另一种看法:“先前刘玄德于冀州袁本初处,遇对方问攻袁术之事,既然袁大将军有意,何不以刘玄德为使,以冀州之兵为先锋。”

陆离不由看了程昱一眼,这计策明晃晃的是程昱舞剑,意在刘备啊。

烛之武退秦师谁不曾听闻呢,如今对方这是要让刘备去劝说袁本初当秦伯,帮着晋侯(曹操)攻打郑伯(袁术)。

能成了对曹操自然是好事,成不了袁绍一怒之下将刘备给杀了,那就更是好事了。

刘玄德,又是名士又是宗室,buff叠的不要太满。

陆离老早就看出来了,程昱对刘备的防备简直比自己这个穿越者都足。

这倒也无关对方喜不喜欢刘备,这完全就是对方看出了刘备潜力非凡,绝非常人,甚至预言般的认准了一旦放过对方,此人必是曹操大敌。

就这份看人眼光,陆离是真的相当服气的。

他觉得换成是自己,又或者说换成是并无后世相关记忆的自己,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如程昱这般精准判断。

但不管他们看得准不准,计谋好不好,最后拍板做决定的还是只有曹操。

尤其是在对付刘备这种气运之子的事情上,别人怎么着陆离不清楚,但就他自己这个不受欢迎的黑户状态,不借曹操的势,是真的不成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人分明是曹操的敌人,对方如果真的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愿意动手,那他也没有必要皇帝不急急死臣子不是。

曹操在听完他们三人的说法后,看向了一旁的荀攸,显然在等待对方的看法。

荀攸给出了第四种看法:“自古有助纣为虐之人,袁公路得传国玉玺而称帝,玺从孙伯符手中而来,此时对方正在其后。

又有刘表,汉室宗亲,岂能视非刘姓称帝而不为?”

四个人四种说法,陆离与郭嘉是时机上的分歧,程昱与荀攸是友军上的不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这个时候一个善于决断的明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这要换成是袁绍,还不知道得怎么纠结呢。

对于程昱对刘备的针对,曹操没有点头,但是遣使前去的计策采纳了,只是使者不是刘备而已。上次派遣的李伍就不错,正好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对于荀攸的团结孙策与刘表,曹操同样接纳了,并且在这件事情上的使者选择的是刘备。

而关于时机,他选择的是郭嘉的说法,陆离的计策倒是完美符合他的人设,只是在军事之上不**于天真,换句话说,有点想主义了。

尤其是涉及到百姓之事,总不免带着几分急切,他就属于那种会让曹操担心,敌人如果用百姓做人质,他会为之裹挟的存在。

青州乐安郡死去的豪强:你要不要看看我再做判断。

虽然没有选择陆离的计策,但此次留守后方的权力倒是给出了不少,尤其是关于防范袁绍那边的相关安排。

袁绍与袁术到底是兄弟,有些事情思考的再七平八稳,也挡不住一个突然变故。

曹操安排陆离前去东郡,协助夏侯惇他们戒备袁绍的相关动作,许昌这边则是交由荀彧等人留守。

除了这些大致安排外,陆离还领到了一份书写相关“解释”的任务。

够了,真的够了,陆离真的一点都不想要这种任务。

但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到底还是接下来了,毕竟以前干的好好的,现在突然撂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意见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先一步的是使者。

接到新的出使任务的刘备,真心觉得这个任务有点棘手啊。

棘手就棘手在刘表与孙策的关系上,前者可是后者的杀父仇人呐。

虽然不是刘表亲手杀的孙坚,而是对方的手下杀的,当时孙坚还是帮着袁术进攻刘表的那一个,但在这个时代看,这妥妥就是杀父之仇。

就好像之前张绣与刘表,心里也是记着那份杀叔之仇的。

从地位置上来看,出使的先后顺讯应该是先刘表再孙策,刘表那边刘备是已经了解过的,拿着汉室宗亲的名义去激对方的话,让他出兵是不难的,只是恐怕出不了多少,纯粹给你表演一个面子功夫。

而等到他从刘表那里去到孙策那里,一旦被问起来刘表的反应,你说他也去,人家要是说不能与杀父仇人为伍怎么办。

张飞从最开始的出去收税就心里窝火,现在看到刘备眉头紧锁,忍不住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关羽按住。

刘备注意到自己两位兄弟的不乐,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二弟、三弟勿要如此。”

张飞实在忍不住了:“今日要做这个,明日要做那个,此间种种,分明就是那曹孟德有意为难。”

而且明明是对方有意为难,在外人看来他们还好像得了老大的信任。

刘备轻叹一声,面上却不带有丝毫丧气:“三弟谬矣,何以称作为难,此天子信重于我。”

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股火苗,那火苗摇摇晃晃闪烁着,似是但凡吹来一阵风便要熄灭,可实际上它从未熄灭过。

安抚好自己的两个兄弟,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刘备带上天子的诏书与相关人手,不曾耽误拖延,立刻便出发了。

当他们来到城门口时,正巧遇到陆离来送李伍。

刘宏都知道大鸿胪并不负责许都与各州之间的交际,负责的时曹操手底下的一群人,而李伍正是其中之一。

上次陆离与他说请将不如激将,显然效果不错,但这一次,李伍准备做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激将。

袁绍是个很骄傲的人,他直到现在都认为曹操是不如他的,这个认知从目前双方的情况来看,倒也不能说是错的。

因为这份认知,他必然认为曹操此行派人前去,就如之前一般是要让他一同出手的。

再行之前的激将,不免让对方拿着先前一次的情况堵回来。

倒不如跟他说感谢上次的帮忙,我们这边发生了疫病,以至于无功而返。劳烦你白跑一趟。

这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道个歉自己道个谢。

什么,你问要不要你派兵。

哎呀,其实也没有那么需要,有刘表跟孙策在呢,就不劳烦大将军了。

第137章一波三折

同样出使的两方互相见礼, 接下来将一人往北去袁绍处,一人向西南去刘表处。

李伍那边因为早就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陆离最后只道:“友然此去切要保重才是。”

李伍对着陆离拱手一拜, 踏上了又一次的出使之路。

危险吗?

当然是危险的。

可难道做伍长便不危险了吗?

相比较起来, 李伍更喜欢现在的危险。

目送对方向着北方而去,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丝影子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陆离这才收回目光,他的视线转移到了站在一旁同样在凝望的刘备一行人身上。

陆离:“玄德兄。”

刘备:“大鸿胪。”

这并不是一场早有准备的见面,陆离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好,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更何况人家都喊他“大鸿胪”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可跟“玄德兄”说得呢。

陆离:“今日来送友然, 不想竟恰巧遇到将军,愿将军此去诸事顺遂。”

刘备心里叹了口气,回道:“承大鸿胪吉言。”

接着, 他们一行人同样出了城门, 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队伍走出一段距离后,听到前方传来的刘备的叹息声,关羽不由回头向着城门看了一眼,他清楚自己大哥在叹息什么。

——是刚刚陆离的那番话。

对于李伍, 对方是希望他保重自己,对于他们, 却是希望办事顺利,前者有情有义,后者公事公办。

曾以为志同道合的人, 不想竟然各自走着走着,轻易便散了。

而刘备既是因此叹息, 又并非只是如此。

有一说一,当初第一次前去见陆离的时候,刘备想象中的他们之间见面后的场景,就是如今这样的——生疏、客气,充满距离感。

那个时候对方哪怕辞官而去,却依旧是大汉耀眼的天之骄子,而他不过公孙瓒手下一寂寂无名的部将而已。

然而那个时候对方热情亲切的接待了他们,言谈之间没有任何的高高在上与距离感,仿佛他不是曾经被天子捧着的人,仿佛他们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存在。

反倒是现在,在认识对方多年之后,在刘备终于不再籍籍无名之后,对方反而展露出了刘备最开始想象过的姿态。

更准确地说,是在自己那声“大鸿胪”之后,对方展现出了随之对应的态度,刘备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对方传说中的“不饶人”是什么模样。

所有人都说陆侍中脾气不好,甚至说他是睚眦必报,刘备此前从未见过,今日倒是窥见一二。

送完人,陆离正要去司空府,催马经过一处酒肆时,却听到酒肆之中有人在高声谈论寡妇改嫁之事。

这事在东汉算不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这个时期的寡妇,尤其是生过孩子的寡妇,那可是相当受欢迎的存在。

曹操这边的受阻,更大原因是他恨不得抓着寡妇跟单身汉,立刻就给人家配好了对,赶紧让他们生孩子。

本来不过是酒肆闲谈,陆离也没在意,可他却隐约好像听到了几句不妥之处,陆离不由勒马缓速。

身后两位随从见状,上前帮陆离牵马。

缓慢经过的过程中,足够陆离听明白里面的情况了。

正是因为听明白了,陆离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听到的是那群人在暗指有人以寡居长辈谄媚于上,为求名利、寡廉鲜耻。

对方并未直接言语张绣的名字,可陆离听到的字里行间似乎都在说张绣。

陆离曾经从曹操那里听说过这场算计,可当时明明是失败了,而且当时对方应对得当,消息也都是控制住了的,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翻出来了。

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是清楚的人都立刻就能对上号。

陆离让身边跟随的人一人去执金吾处诉说此事,一人留在此处监视,此时正值将行兵事之际,内部各处当要防微杜渐才是。

安排好这个,陆离目标不变,继续往司空府而去。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头没有开好,陆离去往司空府的路上那叫一个一波三折。

先是酒肆那边的“寡妇论”,接着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孔融,以及他身边那为看起来好像有着远超自身体重反骨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孔融看到自己后,打了声招呼,匆忙中带着几分慌张的拉着自己的朋友就赶紧走了,搞得陆离都怀疑自己今天难道看起来很吓人吗,对方怎么这个反应。

好似见不得人一般被友人拉走的祢衡,在走出一段距离后终于拉扯住了对方:“文举兄这是作甚,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在下难不成见不得人吗?”

你这个时候倒是讲究起体统来了,孔融心想。

回忆起这些日子从对方这里听到的各种言论,孔融可太清楚自己这位忘年交小友有多么擅长得罪人了:“见不得人倒是不至于,我只是担心你要是激怒了大鸿胪,对方让你当一次‘登徒子’又该如何呢。”

战国时期登徒子向楚王说宋玉的坏话,结果宋玉一篇《登徒子好色赋》,让登徒子从此成为了好色者的代名词。

那陆伯安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且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同样的事情。

君不见自从对方一篇《项羽论》之后,如今项羽已经成为了傲慢的代名词,常常用来形容比较董卓、李傕等人不说,还成为了一种新式样的阴阳怪气计量单位。

其使用方法,在有关阴阳怪气的diss人方面,卓有奇效。

比如形容一个人傲慢——你这人本事半点比不得项羽,傲慢倒是犹有过之。

比如形容一个人谦虚——虽然你各个方面都比项羽差了老远了,但好歹你还知道不骄傲,谦虚应该就是你唯一胜过他的地方了吧。

祢衡并不认为孔融是在危言耸听,他也不觉得陆离没这个能力跟心气,但是他一身的杠精反骨那也不是白长的,带着几分不认输道:“焉知是我为登徒子,而非他。”

孔融:……

仅以才学论,祢衡未必输给陆离,跟陆离默默无闻的前二十多年相比,祢衡少时便有才名。

但有的时候文采这事情要看文采不假,却也不仅仅只是看文采。

两人相差了十多岁,祢衡十几岁少有才名的时候,陆离都已经名传天下了。

不过孔融也是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陆侍中吗?”

不论是《陈情表》、《禁淫祀》还是《项羽论》,甚至是当初的讨董诏书、后面陆离为曹操对敌、解释书写的一系列文献,对方能够抄录的都抄录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见到真人了,怎么态度看起来这么具有攻击性呢,难不成是叶公好龙?

祢衡冷哼一声:“何谓喜欢,怎会喜欢,不过是一行文以情惑人、另辟蹊径、沽名钓誉之徒耳。”

陆离看到自己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一的后世传唱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刚被孔融拉走的那人,总觉得这百分之零点一恐怕跟对方有关,如果真是如此,他这人还怪好的嘞。

经历了这一波之后,下一波是我们的东汉著名外戚董承。

对方看起来刚从司空府出来,正好在距离司空府百米左右的地方跟陆离遇上了。

巧合?

陆离一脸好巧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董将军。”

总感觉一个上午不到,已经用完了今天预定计划内的的社交额度。

这一个招呼打的虽然随意,但一眼看过去,外貌满分,气质满分,仪态满分,就连声音也满分,唯独董承看起来有点不满分:“大鸿胪这是要去司空府?”

这话问的纯纯没话找话,毕竟这个方向与陆离住的地方完全相反,不去司空府,他难道是出来瞎溜达的吗。

陆离笑着回了句明知故问的话:“正是,将军这是刚从司空府离开吗?”

董承点头,本来到这里,客套也进行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各干各的去了。

谁曾想,董承突然问道:“临近先帝忌日,不知侍中可有准备。”

陆离眼神几乎立刻便冷了下来。

董承恍若未觉,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年先帝在时,侍中何等风光无限,若先帝见侍中如今境况……”

陆离嗤笑道:“董将军此言倒是颇为可笑。”

董承严肃了面色,带着几分斥责道:“侍中何以笑先帝。”

陆离:“将军当真巧言令色,我笑的分明是将军,将军何故要攀扯先帝,莫非是存有不臣之心,如今待陛下种种竟皆为矫饰乎?”

董承自是否认:“我怎会有此心,侍中既然言语说此番是笑我,不知鄙人有何可笑之处?”

陆离近乎失礼且充满攻击性的上下打量着他:“先帝时,在下未曾见董将军,却不曾想将军竟自认比我更懂先帝,如何不可笑呢。”

刘宏若是知道在他死后,这种过去看都不曾看过几眼的人都能随意拿着他说事,怕也是要笑的。

外戚可以权倾朝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就算不曾过去,也不会应在董承的身上。

陆离说完,漂亮却也敷衍的朝着对方一拱手,接着便拂袖而去。

礼貌有了,态度也有了,怒气更是不曾遮掩分毫,主打的就是一个绝不憋着。

董承:……

等到陆离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司空府门口,就看到程昱从另一方而来,两人互相见礼,一同走入其中。

曹操听到通报这俩人一起来了,还有点惊讶,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的,知道完全就是巧合后,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三人都没什么只能说给自己跟另一个人,剩下的一个人不能听的事情。

程昱此次来是来跟曹操汇报一些地方异动的,虽然吕布的反复是出了名的,但很多人尽管不出名,却也不影响他们反复。

而陆离本来是想要跟对方汇报一下情况,准备出发往东郡去,结果路上遇到了好几处意外,尤其是关于张绣婶母的。

陆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舆论之事不能轻纵。”

曹操点头表示赞同,但陆离看得出来,对方赞同的是对民间舆论的管控,反而对被牵扯其中的张绣并不怎么在意。

而说起言语之事,就不免联想到孔融那位几次举荐的名士——祢衡。

他别的才能大家还没有见到,但那张嘴是真的已经颇有几分名声了。

听到曹操他们说起祢衡,陆离立刻将其跟自己今日在孔融身边见到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这人在后世也是颇有几分名气的,毕竟是著名杠精,东汉末年的“一脱成名”。

第138章再见张邈

程昱不知道后世如何, 但他认为祢衡,又或者说如祢衡这般恃才放旷、言语无忌之人,正是造就如今许都不安宁的一大原因。

求贤令固然招来了不少贤才, 可同样也将不少牛鬼蛇神一并都引来了。

程昱认为这件事情就该从严处置, 杀一儆百。

程昱:“兵者,国之大事也,如何能叫此小事影响牵绊,当要快刀斩之,宜早不宜迟, 从严不从宽。”

陆离对于程昱的说法很是赞同,只是补充说明了一个情况:“来此之前,我已遣人前往执金吾处告知此事。”

如今任执金吾一职之人为伏完, 是伏皇后之父,比起董承更为正宗的外戚选手。

对于陆离这个什么事情就找什么人的做事方法,曹操一点都没感到意外, 不过说到伏完, 曹操从一旁的文书中拿出一份:“执金吾昨日上书,道自己力浅德薄,无颜居此重位。”

曹操将文书往陆离跟程昱的方向一递,陆离翻开两人一同看了几眼, 内容就像是曹操总结的那样,这看起来是在辞官, 可实际上你可以将其解为调岗申请。

当初杨彪为什么能够当上卫尉,一方面是前卫尉因病去职,官位空了出来, 另一方面就是他在具体权责上跟曹操做了一定的协调交换。

想来伏完也是见到了杨彪做的事情,见到了如今曹操的势大, 觉得自己现在不管是身份还是官位都有些过于敏感了,才会有这样的行为。

相比董承,伏完看起来倒是识趣了不少。

可换个角度想一想,刘协将皇后之位给了出去,却换来了这样一位“识趣”的国丈,也当真是让人失望。

相比较起来,董承虽然在陆离等人看来当真讨厌,但是在刘协眼中怕是要可爱许多。

别管人家是为了权力、名声,还是一颗忠于汉室的心,至少人家是真的干事的,这不比发现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头的来得强。

不过陆离也没有任何鄙视谁的意思,毕竟他现在在某些人眼中,恐怕比之伏完还要不如呢——人家只是战略性躲避,你是直接投降加入了敌军,如何能够相比。

当然了,这种声音如今还非常微弱渺小,至于什么时候会壮大,可能要等待曹操不再是汉室忠臣时吧。

在这种关乎都城防御的事情上,人选上是要努力做到让曹刘双方都满意的,曹操选择的新任执金吾为贾诩。

对方是朝中的老熟人,也在曹操这里表达了选择。

这个任命在双方都满意的情况下很快便得到了落实,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让贾诩来做执金吾,至少那则关于张绣的谣言就不用担心了。

便是解决不好,难道贾诩会跟张绣沟通不好吗。

况且只要贾诩用心,如何会解决不好。

因为陆离加入后对于农事的重视以及人地关系的分析,再加上在蝗灾出现之前做出了提前防范,人肉脯当军粮的事情并未发生。

陆离与程昱之间虽然说不上是好友,但也算是关系友好。

至于为何关系友好却还算不上好友,这个世界上本也不是人人都有缘分当朋友的。

事情说得差不多,他们跟后面到的郭嘉一起留在曹操这边用了午食,如今百姓受制于条件做不到一日三餐,一般一天只吃两顿饭。

但是官僚阶级与世家豪强就不同了,大家有条件的基本都是一日三餐的,陛下根据上朝时间与处政务划分时间段,甚至达到了一日四食。

跟从不亏待自己的刘宏相比,曹操这里的吃食只能说尚可入口,但是跟陆离自己私底下纯粹填肚子的饭食相比,又可称一声美味了。

毕竟陆离那里的饭,可是吕布都一吃一个不吱声。

吃过饭,程昱还有些事情要跟曹操一起处,陆离则是与郭嘉一同离开。

郭嘉:“伯安可是近日便要出发前往东郡了?”

事实上陆离今天来就是跟曹操确定时间的,只是郭嘉来的了一些,说这个的时候对方没能听到。

陆离也不介意对自己的好友再说一遍:“确系如此,如无意外,后日便会出发。”

如今掌管东郡军政事务的是夏侯惇,因为这次吕布早早投了曹操,对方现在还不是什么独眼将军,两只眼睛好好的长在脸上呢。

曹操此次让陆离前去,也不是要分对方的权力。

名义上说的是观察警惕袁绍那边的动作,实际目标除此之外,还兼带着去陈留看一看张邈那边的情况,以及注意河内张扬的动静。

前者一直都跟陆离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系,后者当初将吕布给陆离甩了过来,真要算的话,陆离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跟对方到底是友是敌。

这些郭嘉都是有所知晓的,也不用陆离解释,有些事情本也没法用语言去详细解释。

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接着就是来自郭嘉的叮嘱。

这种事情本该是家人来做的,但众所周知陆离压根没有什么家人了,郭嘉便给好友补上了这一份。

陆离听得认真,但他真心认为比起自己,郭嘉才是更该注意保重的那个。

陆离:“我此行虽离许昌,却也不曾出去自家地界,反倒是奉孝,此次随军与明公讨逆,当要多加小心才是。”

如孙坚那样的人能都被流矢杀了,更何况奉孝这般的,战场上的刀兵从来都是不长眼的。

因为郭嘉的住处更近一下,两人先到了郭府。

陆离的稍远一下,却也没有特别远,再继续走一段距离,便是他的住处了。

到了郭府,陆离正欲与对方告别,就听到郭嘉道:“说来之前多番不巧,伯安应当还不曾见过家中犬子,今日既至此,何不入内见上一见,免得我儿日后不认得他伯父。”

陆离闻言自无不可,他虽然没有任何要小孩的想法,但对于小孩儿,尤其是好友家的孩子,总是有一份爱屋及乌在的。

自从疫病之后,陆离腰间佩戴着曹操送的玉佩,身上还有几块别的玉饰,也不用担心没有见面礼。

郭嘉的儿子如今虚岁不过三岁,但是他亲爹已经给他早早想好了字。

郭嘉:“名奕,字伯益,如何?”

奕本身有大与美的意思,益又增加、补助之意,倒也合适。

但是因为自家的情况,陆离听到那个“伯”字,便忍不住往招娣上想,差点忍俊不禁。

陆离轻咳了两声:“奉孝所起,自是好字。”

只是看着郭嘉当父亲的样子,莫名让陆离联想到陆乔,看起来总感觉没那么靠谱。

但是他一个压根没有孩子的人,也没法跟对方传授什么为父经验,在这方面,对方向自己传授还差不多。

虽然郭嘉如今还很年轻,但是放在东汉,对方算是育代表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吕布则是只有一个女儿,这年头难不成在文武某方面特别突出的,在后代上反而存在障碍不成。

陆离将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打散,郭嘉借着儿子将陆离请了过来,却并非单纯只想说儿子。

郭嘉:“世人在乎宗族,总免不了涉及身后之事,却不知伯安对此作何想?”

陆离对此其实没什么想法,毕竟他死后到底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又或者说直接魂飞魄散,这都是未知的。

陆离:“身后之事与我而言不过仪式耳,有则有矣,无亦无妨,如何因此不在意之事屈己为己所不愿。”

这番话是带着几分离经叛道的,但郭嘉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能明己心,已为上上也。”

“今日,倒是嘉多思所言了。”

陆离笑道:“我知奉孝爱我之心,正因如此,不好阻奉孝知错就改之意,口说可不足平怨。”

郭嘉也笑:“不知伯安兄如何才愿恕我一二。”

陆离:“此战之后,当要毫发无损再见,如此,我才愿一笔勾销,奉孝可愿相应。”

郭嘉本不该承诺这种谁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事情,但他看着陆离眼中带着的关切,只道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在司空府吃了一顿,又在郭嘉这里吃了一顿,等到陆离回去后,收拾了收拾便歇下了。

陆离离开许都时,因为特意说过让其他人不要来送,倒是确实没有人来送别,因为他去的是曹操自己的地盘,这次也算不得使臣。

但为了挂靠上大鸿胪的身份,只说是要去跟冀州交接一下关于与胡人之间外交的相关事宜的。

陆离先到达了陈留郡,此刻郡守仍然是张邈,但如今是,不代表之后也一直都是。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对方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倒不是说曹操准备干掉他,而是曹操准备给对方换个地方,又或者直接调入许都。

没办法,陈留郡与颍川相邻,换言之,也与许都接近。

张邈是个有前科的人,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不好轻动,但现在曹操不可能让对方继续待在这样一个关键的地方。

陆离此次前来就是要试探一下张邈的态度,如果能够和平解决、大家你情我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若是不能……

张邈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为了迎接陆离,他可是特意跑出来了老远一段距离,好像生怕陆离要绕过他直往东郡而去。

一见到陆离,对方瞬间眼前一亮:“伯安,许久未见,一切可好?”

面对张邈的热情,陆离也不曾冷脸:“孟卓兄。”

在对方的热情迎接下,陆离暂且在陈留停了一停,本来这***次也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曹操那边还没有动呢,陆离去往东郡的速度要求摆在明面上还是比较宽泛的。

入席酒过三巡后,张邈不免打听起了许都如今的情况。

之前他是郡守,曹操却成为了州牧,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

如今他依旧是郡守,曹操却已经成为了三公之一,这份不甘心不能说是彻底消散,但真的勾连不出什么别的心思了。

当年他与袁绍、曹操相交,可如今两人一为大将军,一为司空,各自掌握着几州之地,反观他,依旧如故。

别人在前进,自己留在原地,那就是退步。

可知晓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就只能看着昔日友人一步步走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高度。

关于许都,陆离自然不会言说不好。

不过从张邈的态度来看,这次他的目的看来可以你情我愿的达成了。

对方向着陆离打听许都情况,陆离也跟他提起了张扬。

说到张扬,张邈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第139章攻打袁术

张扬如今虽然依旧是河内太守, 但因为之前护驾东归,被拜为安国将军,封晋阳侯。

如今张邈称呼对方自是后者:“安国将军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 知晓司空将要讨逆, 恨不得能为王前驱……”

陆离听到这里,眉心微动,接下来怕不是就是“只是”了吧。

张邈半点没有让陆离失望:“只是河内多事,轻离不得。”

陆离眼看着对方看似毫无波动,小细节里几乎一分钟八百个小动作的情况, 故作未察道:“原来如此。”

他也没问张邈,你一个陈留太守怎么对河内的事情这么了若指掌,只是暗示了接下来你可能有的职位调动。

挺矛盾的, 张邈一边对这个情况接受良好,一边又对河东那边的情况态度不明,陆离在心里将这个情况记了下来。

人心复杂很正常, 行为反复也能够解, 但要是反复过了头又没有那个本事让人放你一马,那代价可不好承受。

虽然没有在张邈身上感受到什么危险信号,但陆离也不准备久留,不说他本就有事在身, 对方如今这个状态可不够让人放心。

故布疑兵的事情有过一次,虽然也可以有第二次, 但他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取信于人。

借着感谢当初将引荐吕布这个“功劳”送给自己,陆离让张邈帮忙去信一封,然后就告别了似乎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张邈, 继续向着东郡赶去。

夏侯惇早就得到消息,提前便派人注意着, 陆离还没等城门口,就看到对方带着一队人骑马而来。

临近时,夏侯惇勒马停住:“大鸿胪。”

陆离:“夏侯将军。”

如今称呼人的官位一般都是按照最大的称呼,或者如果对方有什么天子为你专门设置的职务,又或者凭借着哪个职务名传天下,也会以后者相称。

张邈称呼张扬为安国将军是如此,如今陆离对夏侯惇以将军称之也是如此,很多人对陆离依旧以侍中称之同样如此。

不过但凡是曹操阵营的,大多都不会以“侍中”称呼他,毕竟这称呼像是在专门提醒什么一样,并不怎么友好。

与对方一起进入城中,这里作为曹操在讨董联盟后得到的第一块地盘,各种方面的意义重大,当初可是被好几位治国级人才一起建设过的,看起来既有样子又有里子。

一路来到太守府坐下,两人的称呼也在这个过程中从官职变为表字,将不该待在这里的人遣走后,陆离问:“元让一直驻守东郡,不知可有注意河内情况?”

夏侯惇想到陆离自许昌来东郡会经过的地方:“自然是有的,伯安如此问,可是有何发现?”

陆离:“我路过陈留,与张孟卓言及河内时,对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夏侯惇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在东郡这边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注意陈留的情况,曹操早有交代,若有反复,准他可便宜行事。

这些年来,张邈真的挺老实的,就连语言上的埋怨都没有几句,按照他的性格来看,他可不像是那种能够一忍就忍好几年的人。

可同样的,夏侯惇也不觉得陆离的察言观色能力低下到连这种事情都能看错。

不期然的,夏侯惇想到了一件事:“若当真有此事,或许跟袁本初有关。”

陆离:“袁本初?”

陆离不由一愣,这三人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

夏侯惇:“张稚叔(张扬)的部下中有人与袁本初那边送信,被发现后小闹了一场。”

对于有人跟袁绍勾勾搭搭,陆离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虽然对方的缺点在聪明人看来挺明显的,但是对方的优点也非常显眼啊。

在如今的众多势力之中,哪怕曹操有天子在手,对上袁绍依旧是略逊一筹的。

但是任凭袁绍再是吸引人,这跟张邈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当初他跟袁绍也算是朋友,但别忘了,后面袁绍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让曹操杀了张邈。

便是想要吃回头草,也没道去吃袁本初的吧。

而且张邈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骄傲与包袱都非常明显,当初顶着袁绍的杀意都不愿意低头,没道现在在曹操这里干得好好的,却突然朝着袁本初滑跪认错。

陆离本能觉得张邈的异常与此有关,但绝对不是尽数因为如此。

将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陆离向夏侯惇问起了袁绍那边的情况,如今李伍已经到达了邺城,却不知进展如何。

夏侯惇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清晰知晓邺城的所有动静,但是大方面上的还是能够做到有数的,李伍成没成功暂且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没有落地成盒。

问完了这些跟大鸿胪没多大关系的事情,陆离也没有忘记问点跟大鸿胪有关的内容:“如今袁本初坐拥近四州之地,与羌胡、鲜卑相邻,不知具体是何境况?”

这方面的事情夏侯惇还真的挺清楚的:“自董卓之事起,外族多有异动,而在公孙将军死后,更是颇有几分嚣张之态,但几乎尽数被袁本初阻拦在外,未能寸进。”

这年头可不兴跟外族勾结的,真要用大家也大多是吸纳外族为己用,而非与外族同谋许利,正因如此,李傕的事情一被披露出来,那名声完蛋的比当初反攻长安还要彻底。

陆离听着夏侯惇讲解比较大的几支外族势力,跟当初贾诩与自己说的一些东西相互对应,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脑海中慢慢成型,却又看不清晰。

陆离在东郡安顿了下来,曹操那边也已经装待发了。

而此刻的寿春,还沉浸在只有袁术一个人快乐的大型“基建游戏”之中。

袁术在某些方面,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也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称帝了,那么作为帝王,自然要有帝王应有的规格待遇。

如今寿春不再是单纯的寿春,这是他仲氏王朝的首都,九江太守也不再是九江太守,而是淮南尹——寿春所在之郡的郡守。

当初大汉帝都在洛阳时,洛阳所在郡郡守为河南尹。

同样的,他帐下文武也不再是什么统称的谋士武将,而是正儿八经按照应有官职授予他们对应的位置。

而所谓的大型“基建游戏”的具体内容,包括且不限于帝王祭祀所用的祭坛,帝王规格的宫室,帝王规格的陵寝等等。

哪怕扬州繁荣,却也经不起袁术这么玩。

底下已经怨声载道,袁术却还沉浸在天命在我的自信之中。

忠心的臣子没少进言,甚至专门拿着曹操来说事。

明公啊,曹孟德可还在那里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兵来袭,你可支棱一下吧,现在远远不到可以肆意享受的时候。

袁术:天命在我!

明公,曹孟德已经在备兵马了,他还派人去咱们周边拉拢人了。

袁术:天命在我!

明公,曹操已经带兵朝我们赶来了!

袁术只想表示,你们压根就不懂天命在我的含金量,没有人比我更懂天命!

那曹孟德很厉害吗,那上次灰溜溜跑回去的人是谁呢,难道是我吗?

袁术很自信,他觉得自己的自信与傲慢毫不沾边,因为他自信的有有据。

然而个大汉跟他有着同样想法的,怕是不过一指之数,换句话说,就他自己一个人这样认为。

有的时候人碰上这样的对手也挺无奈的,曹操眼看着自己一路打过来,不说势如破竹、顺风顺水,但也确实没有遭遇过像样的抵抗,都忍不住怀疑后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埋伏在等着自己。

哪怕他当初采纳了陆离的建议,派人去袁术那里搞谶语,却也不曾想这玩意还有这等后效。

反正他是不可能往袁术就是盲目自信这样离谱的原因想的,太奇怪了。

不只是他,深谙人心的郭嘉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袁术虽然有过许多不靠谱的操作,但这可是四世三公袁氏的公子,如今也是雄踞一方的存在,不应该什么基本素质都不存在吧。

事实上袁术虽然有些傲慢过了头,但是被现实打了一巴掌之后,也不是真的一错到底的。

他立刻就召来了自己的谋士……臣子们,商议着此次要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曹操,以及被朝廷使者劝说着对他动手的孙策与刘表。

袁术称帝后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的,有贪图高官厚禄者,也不乏当真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人。

这年头,有些人心里是带着一股子从一而终的气节在的,哪怕所托非人,有的可能会选择归隐山林,但也不缺少愿意以身相殉之人。

阎象是当初袁术想要称帝时最为反对之人,但也是此刻,不离不弃全身相付之人。

这个世界上有从一而终的追随,自然也不乏见风转舵的,更不用说有些怨恨在某些人死亡后就已经种在了一些活着的人心中。

那些因为不赞成他的不当行为而付出生命的人,难道他们会没有家眷亲朋吗?

或许并非人人都如你袁氏一般四世三公,但能够站在你袁公路的“朝堂”之上,又怎会是孑然一身的存在。

袁术后背一凉,却不知凉意从何而来。

袁术意识到这次真的有危险,天命也没有那么可靠后,立刻做出了应对,但前面的不作为带来的影响,并非一时振作便可迅速填平的。

虽然刘表有几分出工不出力,孙策按来说因为曾经父子皆在袁术处效力过,也不好将事情做绝,可偏偏孙策没有讲这个道,而攻打袁术的主力军曹操更不会手下留情。

第140章三封信

“啪”地一声, 一份战报被袁术扔在了地上。

他拍案而起,恨道:“曹操当真欺我太甚!”

怒极之下来回走了两圈后,袁术开始翻起了“陈年旧事”。

“那曹阿瞒不过是宦官之后, 昔日于我袁氏都不配登门, 如今一朝得势,倒是人模人样起来了!”

这种打不过就拿家世说事的做派,委实不是明主所为,别说明主了,都称不上有素质的人。但都到了这个时候, 谁还看不出袁术并非明主呢。

麾下有谋臣向前谏言道:“如今我军几战几败,士气大损,明公与其在此拍案发怒, 不若冷静定夺战和之事。”

“战和之事?”袁术拔剑走向对方:“大敌当前,尔不思忠君报国,却要劝上投降, 汝岂非乱臣贼子!”

对方闻听此言, 不退不让,拱手行礼的姿态立刻结束,直面来自袁术的剑刃却毫无无惧色:“据玺不还,妄自称帝, 诛杀忠良,真要论乱臣贼子, 此处舍明公其谁。”

他的毫不畏惧,换来的是砍向脖颈的一剑。

众人大惊:“明公!”

虽然大家都做好了这人不会活下去的准备,毕竟在袁术不曾称帝的情况下, 反对就已经给不少人召来了杀身之祸,而在袁术已经称帝的情况下, 再说这种话那就更加要命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袁术会直接自己动手。

杀完人后,袁术提着沾上了鲜血的宝剑,环顾四周:“曹贼于农耕之时妄动兵刃,此乃不仁,派人调拨我与臣子关系,此为不义,无视天命,此取死之道也!”

“天命在我,岂是虚言。”

“一时胜负,不过是我未尽全力,若再有丧气者扰乱军心,当如此人!”

袁术自信满满的宣布了接下来自己将亲往前线,不胜不归的消息。

这年头大家其实都是这么干的——势力的领头人亲自上阵,曹操便是如此。

袁术也不是什么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尤其是对方这又是杀人,又是自信满满的发言,看起来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样子。

有的时候自信是真的能够感染他人的,底下也不乏有人在见到袁术如今的模样后,心中升起了几分也许明公真的能够胜利的想法。

可阎象却心中发凉,他没有从袁术的身上看到什么振作、反省、奋发,又或者强势,反而看到了几分残忍无情下的色厉内荏。

昔日袁术或许有很多地方不够好,但一个勇字却从未丢掉。

可是自称帝以来,对方过得颇为放肆,如今酒色对他所造成的侵蚀是肉眼可见的。

这般的袁术,当真能够赢过曹操吗?

怀着无尽的担忧,阎象任劳任怨帮忙准备着出征的相关事宜。

袁术阵营中有投降派、妥协派,甚至是杀猪(主)派,但阎象他是保皇派。

事实证明面对自己人的支棱,似乎是一种欺软怕硬,又像是某种垂危之际的回光返照。

战场不是一个喊口号的地方,胜败看的也从来不是为帅一方自不自信。

盲目的自信叫做自傲,袁术很好的向世人展现了何为骄兵必败、人菜瘾大。

身边的兵将或死或降、越打越少,袁术那本就不多还丢掉了不少的头脑,也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失败逐渐找回了些许。

军帐之中,袁术让其他人退下后,看着被自己留下的阎象:“先生……”

一语之下,竟然难以成言。

袁术死活不听劝的时候,阎象是又气又急又恨,可看到对方如今这幅展翅欲飞却被雨水浇了个寸步难行的狼狈模样,又忍不住又叹又怜。

阎象道:“明公,此非垂头丧气、心灰意冷之时。”

“我军固然一退再退,可那曹孟德难道便是纯然的高歌猛进、毫无忧虑吗?”

袁术闻言来了几分精神:“先生此言如何讲?”

阎象犹豫了一瞬,看向袁术道:“将军于孙氏素来恩厚,若有言语,未必不退。”

“况且明公出身袁氏,岂不闻天下皆知,南有一袁,北有一袁。”

阎象考虑到袁术的性子,哪怕心里再想要劝,但嘴上说出来的话也是点到为止的。

劝谏是一门艺术,在办法本身就可能招惹对方的不快的情况下,你的言语要是还过于强硬,那怕不是等着自家明公分分钟炸给你看。

他毫不怀疑袁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到时候别管对方是输是赢,是生是死,反正他是要先一步去了。

因为对方的失败跟着一起死也就罢了,可若是死在对方手中,那可就太失败了。

虽然阎象顾忌袁术,话说的相对委婉,但袁术听明白——对方要让他向着袁本初求助,甚至是认怂。

这能是袁术可以接受的事情吗,那必然是不能够的!

之前还要唉声叹气的袁术,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振作了起来,真鸡血都未必有这个效果。

袁术:“先生不必多言,战事未到最后,如何便定我为败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阎象:……

坏消息:自己的建议不曾被采纳。

好消息:明公再次振作起来了。

虽然不确定这个好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好消息,但对方能够振作起来,总是比垂头丧气要多上一份胜算的。

面对袁术的支棱,曹操没有多放在眼里。

他也是很早就跟袁绍交好的,还能不知道对方这个弟弟是个什么德行。

虽然当初没有采纳陆离关于时机的建议,但曹操也并非全然否定了对方的想法,这年头义兵与仁义之师还是有几分作用的,当初在对付黄巾时靠着童谣吃到福利后,曹操一直都没有放下过这一点。

这一次行军过程中,也没少宣传。

一方是名声颇好的大汉三公,一方是近期对他们盘剥非常严重的乱臣贼子,选择谁难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曹操面对这份“好处”,一边感叹于民心竟有此用,一边又忍不住想,这民心到底是因为他本人爱民,还是因为他这个汉臣爱民呢?

到底是曹操更重要,还是三公更显眼?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曹操心中一愣,自己都说不出具体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次曹操与孙策两面夹击袁术,各有所得,刘表派了一队人马出来“表演”,也没有太大的损失,但还有一个人大赚特赚,那个人就是刘备。

这个赚的点,还要从出工不出力的刘表身上看起。

你以为的出工不出力,是对方派出一队人马表演。

实际上的出工不出力,是对方不派自己这边的有能将领,给一批素质一般的普通兵卒,配备的粮草也没有多少。

在这些方面这么寒掺,那自然有地方大方,他直接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移交给刘备了。

突然便得到了两千兵马的刘备:这个剧情好像有点熟悉。

虽然兵不是什么精兵,马匹也一共没有几匹,还都不是好马,甚至粮草也吃不了太久,但这可都是到了自己手里的,还想要什么大花轿子啊。

刘备带兵与曹操在汝南回合,这里作为东汉人口最多的大郡之一,是袁术地盘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当刘备到来时,这里已经是曹操的了,可想而知袁术败得有多么惨。

后面跟着曹操一路向着袁术继续逼近,虽然没怎么故意消耗刘备从刘表那里得到的三瓜两枣,但曹操也没有好心到好好养着那么一群人,让他们干吃饭不干活,死伤还是有的。

在曹操这边一路高歌猛进时,陆离这边却并不怎么顺利。

这份不顺利一方面出在张扬身上,一方面出在袁绍身上,还有一方面来自许都。

陆离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都跑到东郡来了,许都那边竟然还有信件送过来。

怎么,有什么事情自己当初在许昌的时候不能说,非要这个时候过来送信?

送信也就算了,送信人竟然还是董承,陆离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这般信件交流的事情。

忽略信件的发件人,里面的内容倒是中规中矩,就是一些关怀挂念的说法,但这种看上去没什么毛病的说法,放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看,那可就太有毛病了。

董承那边的信让人意外且讨厌,张扬在收到陆离托张邈送去的信后,回过来的信就有点奇奇怪怪了。

陆离写信感谢对方当初将引荐吕布这个“功劳”送给自己,这里面是带着有意的阴阳怪气的。

但对方好似真的半点不曾看出来,真的就着这个话题,对陆离表达了简单几句话的不必谢,以及几张纸的对于吕布的关切,还有拜托他帮忙照顾的叮嘱。

别的不说,只看这封信,对方还真的挺像吕布的真爱爹粉的,甚至是男妈妈粉。

张太守,真的这么爱吗?

陆离有点相信,又有点不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方约好的,袁绍那边惹人生厌的同样是一封信,一封让陆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信。

这封信与拉拢又或者放狠话都毫无关系,但是跟乐安陆氏有几分关系。

如今青州已经大多掌握在袁绍手中,青州乐安郡自然也在其内。

袁绍此次信中便与陆离言及此事,明明不年不节的,对方却说知道他祭拜不易,特意遣人帮他前去打扫宗祠,祭奠曾经被表彰过的大汉英烈。

只如此还不够,对方还说听闻他父亲的墓地在山上,曾经遣人上山去帮忙扫墓。

陆离不知道对方发现了什么,但他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因为对方写的很明白:“伯安既有家眷,何故相瞒?”

陆离:我要是不瞒着,怕是要吓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