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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带着人来了,人家先是莫名其妙说暂且不动手,给我来了个放置PLAY,现在更好了,直接派人来打我了,这合吗?!

带着残余部下大败而逃的一位首领在心中恨恨道:我再也不会相信汉人的鬼话了!

第106章连锁反应

陆离离开后, 李傕在心腹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才勉强原谅了做贼心虚的郭汜。

可还没有和和气气多久,就收到了一封捷报。

其内容可概括为:将军将军, 我将入侵我大汉领土的一众羌胡杀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棒!

李傕仔细看了一眼,又仔细看了一眼。

朝中不少人听闻这个消息后不是讨论这事是真是假,这一大批羌胡是怎么跑到靠近长安的地方的,就是在为这番胜利感到喜悦。

但李傕只是很认真的回忆着, 这位跟自己的部下撞了名不说,还恰巧也在对方驻地,竟然还能调动那里军队的人, 到底是谁啊?

不会真的是自己见鬼的部下吧?!

听到一声声恭喜,以及其中掺杂着的零星质疑。

李傕悟了,干出这事的原来真的是自己的部下啊。

不是, 你有病吧, 这批胡人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吗?

你这是喝了马尿喝上头了,还是脑袋被马给踢了, 怎么就没踢死你呢。

李傕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挂着怎样的表情面对其他人的恭贺或者质疑的,但郭汜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他记得是真真切切的。

等到回到府中, 了解了更加详细的信息后,李傕都有种想要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我现在是在做梦吧, 一定是在做梦吧。

什么安插在陆离身边的细作,什么想要当着陆离的面杀胡人以博取名声, 这些事情是我干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但部下是亲部下,但凡稍微不亲一点,这跟胡人合作的事情都不可能让对方知道,这绝对是亲信中的亲信。

所以李傕哪怕怀疑对方脑子坏了,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了,都没有怀疑对方背叛了自己。

他甚至相信了对方真的看到了自己的令牌,才会相信那所谓的细作所说的话。

在排除了对方与自己的问题之后,李傕开始思考这其中到底是谁的问题。

能够取信于他亲信的令牌,可不是什么人手一块的批发货色。

不期然的,李傕想到了郭汜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笑。

当一个人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便是随便笑一笑那也是错误的。

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那可不是单纯的顺不顺眼的问题,他召胡人前来,其中也有要对付对方的心思。

莫不是郭汜发现了,来了场挑拨离间、先发制人?

李傕怀疑郭汜,怀疑贾诩,甚至怀疑刘协,唯独没有怀疑过切实参与了这件事情的陆离。

不说陆离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就说他来到长安之后,不仅是他自己,他身边带来的那群人没有一个离开过李傕布置的视线。

可就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竟然还会出现一位拥有自己令牌的伍长,对方不仅拥有令牌,还清楚那群胡人与自己的联系……

这如何让人不往内鬼上猜测呢?

那么多的胡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距离长安没有特别远的地方,哪怕已经被处掉了,但这显然不是一件能够被轻易放过去的事情。

是静观其变,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呢,李傕有些犹豫不定。

今年大赦天下改元兴平后,刘协先是加元服,最近又在忙着给自己的亲娘迁坟、追尊谥号。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李傕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懒得多管呢。

可最近在胡人事情之后,朝中突然多了一股声音,说是天子行了冠礼,正该要亲政,甚至有人将之前胡人悄然入侵的缘由,都归咎到了天子不曾正位,致使下面的人心里不宁,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原因找了一大堆,目的总结为你啥时候把权力还给天子呢?

李傕听了这话当场就笑了,虽然我的部下被一块令牌加几句话忽悠了非常蠢,但对我说这话的你们似乎比他更像是脑袋被马踢了。

看了一眼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再看一眼话最多的那个,我记得当年董太师在的时候,你们可不是现在这幅活泼模样呢。

怎么着,我长得像是软柿子,一群人手里面没有几个兵,胆子倒是挺大。

他也不会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他只是看向刘协:“此为陛下之意否?”

刘协只觉得一口大锅朝着自己砸了过来,虽然这群人好像在为他说话,但这还真的不是他的意思,当初陆离都将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几番“转手”的经历也足够让刘协看清楚情况,如何会在这种事情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面对对方的提问,他也不能直接否定,这都不是寒不寒心的问题,而是不能彻底断了自己的亲政可能。

所以他没有说这不是自己的意思,也没有说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谦虚自省了一把,表示自己还年轻,需要众位大臣的辅佐。

要是李傕有意,接下来就是三辞三让的剧情。

可惜很显然对方不可能有这个意思,所以刘协只听到对方满含“欣慰”道:“陛下谦虚好学,乃是大汉之幸,臣如何敢违上意。”

话说的倒是很给面子,如果脸上傲慢的表情能够收一收,就更加言行一致了。

郭汜注意到对方说完之后还看了自己一眼,立刻出声附和了几句,然后就见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专注了。

嗐,大家这么多年的同僚兄弟,一个眼神我就懂,放心,我绝对会支持你的。

他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李傕放心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当然了,这是郭汜视角下的情况。

而在李傕看来,这分明就是郭汜参与其中,事有不成便出言对自己示弱,示弱也不示弱到底,好像给了自己一个眼神点个头这事就过去了,他李傕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郭汜对于李傕的中男心事了解不了一点点,郭汜的夫人却在贾诩的提醒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在郭汜下朝回来,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为自己与李傕之间的默契感到得意时。

她问道:“先前车骑将军总是邀郎君入府宴饮,可如今,你二人多久不曾一同宴饮了?”

郭汜:“这……”

这倒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从自己夫人口中问出来,也当真是令他惊讶:“夫人不是向来不喜欢我去稚然兄府上宴饮吗?”

郭汜夫人姓王,此时听了郭汜这个时候还要问这种话,只觉得自己怕不是嫁了个王八。

王夫人道:“我不喜欢,是担忧你与他府上婢女有私,此为我私情妒之。此时问你,是担忧你二人重蹈董……先前之祸事,郎君如今却这般调笑戏谑,污蔑我一片向你之心,当真可恶!”

说完,她一甩衣袖背对着对方生起气来。

当初李傕郭汜因为董卓之死差点被清算,作为对方的妻子,她也是险些与自家郎君共赴九泉的,现在旧事眼看就要重演,对方还在这里半点不上心,她真的是……

唉!

郭汜连忙安抚:“夫人莫恼,夫人莫恼,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本来只有八分的火气,被对方这句“我错了行了吧”直接拔高到了十分。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只觉得但凡眼前有什么东西,她都能拿起来给对方一下子。

不过跟性命比起来,生气还是次要的事情,又被对方哄了几句后,她含气看向对方:“郎君既然说知道错了,不妨与妾身言说一二,接下来该当如何?”

接下来,郭汜想了想:“我去找稚然兄分说清楚便是了。”

说着,他想起对方一开始问的问题,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与稚然兄先前不曾宴饮,俱是因为那陆伯安在,如今他已经离开长安返回兖州了,想来很快夫人就能看到我去稚然兄府上宴饮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王氏却有些半信半疑。

面对王氏的半信半疑,郭汜看起来越发自信,个一副相信我,没问题的架势。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车骑将军府上的宴饮邀请没有等到,羌胡来犯的消息倒是等来了。

那日散朝之后,李傕一回到自己府上就将之前招待郭汜时用过的一套酒具摔了。

如果说之前还在犹豫要按兵不动还是快刀斩乱麻,现在他已经有了答案了。

郭汜、天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虽然前不久自己的亲信部将,将被自己叫来的胡人杀了个七七八八,但李傕还是非常有自信的,他一边联系韩遂、马腾,一边也没有忘记其他的羌胡首领。

从那场围杀中逃出生天的一位首领,在李傕第一次派人前来联络时,那叫一个破口大骂,前来谈判的人都被他踹了好几脚。

“你回去告诉李傕那个王八蛋,老子要是再信他的邪,老子就是狗!”

其言语之粗鄙,让被踹的使者回去后都不好对李傕开口。

第二次派人前来联络时,他倒是没有踹人了,只是骂骂咧咧的话语依旧“脏乱差”。

只是在使者离开之后,他忍不住在自家地盘上转了一圈。

之前去的那一趟死了不少人啊,但至少没有死全。

等到第三次派人前来,这次不再是单单只有人来了,还带上了些许财物,首领也不再骂人了,态度瞬间暧昧了不少。

第四次……

首领:汪。

李傕本身的势力就超过郭汜,再加上他请来的外援,战争的胜利天平往哪边倒几乎是没有疑问的事情。

但也只是几乎是,郭汜与天子表示:如果我方派出一位毒士,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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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暗潮汹涌,回到兖州的陆离是暂且不知晓的。

他只是成功帮助曹操领取了爱的号码牌,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字面意义的借力打力,杀了胡人的同时又坑了李傕一把而已。

然而陆离不曾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坑后面不仅跟着许许多多的连锁反应,还几乎一步到位的将迎奉天子的任务进度条拉到了大后面。

陆离眼看着自己历史改变任务进度条突然来到了百分之九十一,这还在寻找原因,没过多久原因就来了。

长安那边李傕、郭汜等人相争,还引来了羌胡作乱,刘协在被左右拉扯了一番后,在忠臣的护卫下踏上了逃……迁回洛阳的路程。

此讯一经传来,天下震动,陆离也迎来了曹营众人的注目礼。

陆离:我要说这是不小心的,你们相信吗?

聪明人都能猜出来,这件事情如此迅速的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怕是与陆离回来路上的神来一笔不无关系。

眼看着阵营贡献度来到了百分之九十三,陆离对着众人回以微笑。

第107章见义勇为

长安的动静实在是引人注目, 但是比长安更加引陆离瞩目的是干旱的天气情况。

虽然雨水过多了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从二月中旬到现在几乎一滴雨都不曾下,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别的时期, 遇到类似的情况还能乐观一点, 但就东汉末年这个上天厌恶的情况,有些事情一旦出现了苗头,那真的是乐观不了一点点。

甚至能够悲观的说,如果只是单纯的干旱还好说,就怕随之而来的更加灾难的存在。

比如说……灵帝熹平六年, “夏四月,大旱,七州蝗”【1】。

陆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心头沉甸甸的,而当他挥着锄头挖出了一大坨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蝗虫卵后,看着其中的“活性”, 陆离半点不曾耽误的找到了曹操。

曹操见了陆离带来的东西, 也是半点不曾耽误,立刻就将在鄄城的文武都叫了过来。

虽然他们中很多人不像陆离那样拥有将近二十年的耕作经验,但生活在一个天灾人祸频发的时代里,要是没有点敏锐感知那可就太完蛋了。

可哪怕大家都感受到今年干旱的有些问题, 看到摆在中间的东西时,也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大旱之后必有大蝗”, 虽然其实也没有那么绝对,但确实有不少蝗灾是跟在旱灾后面的,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亲历过熹平六年那场蝗灾的。

哪怕是最年轻的郭嘉, 当年也是七岁能记事的年纪了。

不过只是一坨蝗虫卵可还不够证明什么,毕竟蝗虫年年都产卵, 得是大规模孵化成功,成长为飞蝗,成群结队,这才是蝗灾成型。

郭嘉道:“伯安以为此次旱情,或造蝗灾?”

郭嘉没有问的肯定,陆离也没有回答的绝对:“此事难有定论,可不得不防。”

虽然说的是难有定论,但是从眼前的东西到对方的态度,显然都是倾向于此事大概为真的。

大家倒不是怀疑陆离,而是这真的不是小事,而且大家也是真的对着蝗虫“打怵”啊。

吕布厉害吧,一刀一个猛将的武力值top。

可真的遇到了蝗灾,他就算一刀一百只蝗虫,砍到累死也砍不完,而且蝗虫会飞,赤兔虽然是宝马,却不是天马。

不过打怵归打怵,不希望这是真的归不希望,从来都是料敌从宽,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心存侥幸的。

能够在创业时期跟着曹操一路到现在的,几乎没什么摆烂的无能人士。

大家都开始七七八八的说着相关办法。

古代其实也是有治蝗虫的措施的,只是大多没有太大的效果。

鸡鸭鹅能够吃蝗虫的幼虫,可蝗虫一旦长成成虫,聚堆成灾,体内就有了毒性,鸡鸭鹅也好,人也罢,都是不能食用的。

火烧、捕捉有一定效果,但也很难彻底治成功。

真正有效治了蝗虫的,还是现代飞机喷洒农药。

这个办法在东汉末年,显然是不能成行的。

而古代大都不能彻底成功的治蝗措施中,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是一座座蝗神庙,越是发生蝗灾多的地方,这种庙宇也就相对较多。

俨然是物上没有办法战胜它,那就心上寄托于神明吧。

老天爷啊,蝗虫大神啊,你快收了神通吧!

不过在场显然没有准备求神的,只是这事要是成真,只他们这边动作可没有用。

大汉的州与州直接有地界划分,但是地界与地界之间可不存在什么守护结界,他们这边处的再好,别的地方生了蝗灾,也会往他们这边飞,毕竟他们又不在南极洲。

今年的干旱情况虽然不曾笼罩个大汉,但小半个也是有的。

这事告知别人倒是不难,可其他人做不做先不说,这事情毕竟还只是一个推测,万一并没有成真,哪怕自己这边告知那边的是猜测,但对于曹操名声的打击也绝对是巨大的。

毕竟这事说出去对方要是信了,采取措施了,势必要影响到农业生产,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要提前收割粮食。

这万一大家辛苦一场,实际却是无事发生,甚至突然下一场暴雨……

所有人都看向了曹操,等待着对方的决定。

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陆离都有些猜不准对方要怎么选择。

如果是陆离,他极有可能是……要说的,但这是因为他本人不存在争天下的目的,也不怕这方面的损失,甚至不好的名声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助推传唱度的增长,看起来对他有害,实际上却是有益的。

可如果他绑定的不是谋士系统,而是什么主公系统,这个答案就未必是如此了。

曹操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在陆离身上停顿了一刻,但很快又看向了下一个人:“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2】

曹操还坐在那里,陆离却感觉对方好像已经站起来了,不然怎么如此高大呢?

而很快,他也确实站起来了:“我等既为汉臣,自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那番为国为民的话,听得陆离都有点热血沸腾,因为这不是空话,这是对方哪怕自己名誉受损也要去践行的话。

厚重的话语搭配上实际行动,才是真正的动人。

陆离注意到很多人看向曹操的眼神中都好像有光,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其中的一员,可脑海中闪过的话语,却并非对方所说的那些,而是:“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3】

他或许此刻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切实在做这样的事情。

从昔日的洛阳北都尉,到济南国相、典军校尉,再到如今,他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敢作敢当的曹操。

陆离的热血从沸腾到冷却几乎没有超过半个时辰,目标定下来之后,就不免要开始分工,其大致可以分为两组——实践组与外交组。

实践组自然是去切实落实防范蝗灾措施的,而外交组嘛,则是想办法跟其他州郡进行沟通的。

陆离觉得曹操是有点识人不明在身上的,不然为什么要将自己这个i人给分到外交组呢,难道他看起来是什么很活泼开朗的人吗。

心里是不情不愿的,实际行动上是任劳任怨、并无怨言的,陆离恨自己这张张不开的嘴,也讨厌自己为什么又一次真的做到了。

虽然天子那边明显是自顾不暇的,但这种事情要通知的话,自然是要先通知那边的,要是天子也愿意发声,尽管如果事情真成会在一定程度上增长他的威望,但也确实能够在实行过程中分担曹操的压力。

而且这个时候的曹操,可不会觉得天子拥有威望有什么不好。

被选入了外交组的陆离帮曹操撰写了呈给刘协的上表,不过送信这事就不用他自己去了。

天子的信件从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周边其他州郡的。

虽然大家都说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实际上这话很多时候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不说使者到达之后可能会有的待遇,就说这年头在路上,都是极有可能遇到危险的。

派位高的去,担心对方会出事,派位低***的去,又担心人微言轻不抵事,这事就很糟心。

曹操虽然将陆离选入了外交组,却并没有将对方派出去当使者的打算。

北边的袁绍就不说了,陆离自己跟对方来了个老死不相往来。

南边的袁术,虽然跟陆离有过相谈甚欢、玉佩换粮的交情,但曹操跟那边几次交锋,这仇怨是越结越大了,保不准对方会迁怒于人。

至于刘表,就陆离当年对汉室宗亲展现出来的攻击性,他们俩的关系就不可能好。

而且都已经几次被别人明里暗里的指责不够重视在意陆离了,曹操也是会吸取教训的。

他又不是真的不在意,干嘛要搞出这种误会来。

他不准备派,陆离却主动请命了,曹操听到对方的话后,都忍不住有种掏耳朵的冲动:“伯安你说什么?”

陆离重复道:“愿为明公前往冀州说冀州牧。”

曹操都想要问一句,你还记不记得冀州牧是袁本初啊。

实际上他清楚陆离不可能忘了这种事情,明明知晓的情况下,明明有旧怨的情况下,明明摆足了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架势的情况下,却又愿意在此刻为了帮助自己前往冀州。

曹操只觉得以前都是自己想错了,陆离心中分明就是有自己的,甚至愿意为了自己做出这种“打脸”的事情来。

对方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他难道就当真如吕布所言,对陆离全无怜惜之心吗。

曹操:“伯安无需如此,冀州牧乃是知晓大义之人。”

所以真的不用去……吧?

陆离会主动揽活还真的不完全是在意曹操,主要是对方都这么励志热血了,他是有点被感染到的。

而且这事到底是他提出来的,什么都不做的话,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真比较起来,去袁绍那里的危险性是最低的。

不提他跟对方之间的恩怨,目前袁绍与曹操还是一个同盟关系,而且袁绍那边解决了黑山贼、大胜了公孙瓒,从兖州到对方那里路上也相对比较安全。

而且若是没有这事,曹操也是准备让人去袁绍那里的,一来试探对方对于迎奉天子的态度,二来就是巩固一下同盟关系。

陆离:“我知明公好意,只是此事与我而言并无勉强,明公因信我而担此风险,我亦不愿有负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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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因为事情紧急,陆离这边没有任何耽误,带着人手与曹操的书信就立刻启程赶往冀州。

在他进入冀州的那一刻,袁绍便得到了消息。

他这边因为大胜公孙瓒而摆上的酒席还不曾撤下,听闻这个消息可谓是且喜且忧。

底下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彼此交换着眼神——明公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来喽。

刚听到消息时,他们明公是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看起来感情充沛的提笔就能写上几首闺怨诗。

而在陆离进入邺城之后,他们明公更是就差一秒八百个小动作,对着酒樽照镜子,一会想要站起来、实际上又坐的稳稳的。

可谓是将喜怒形于色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老相好要来,但现在对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明公你体面点吧。

实际上袁绍已经很克制了,大体也是一个稳坐状态的,只是架不住底下一群人都不是什么笨蛋,不少人察言观色技能点到近乎满值。

大家都在想他们明公到底会不会出去迎人,而他们明公也从不让人失望,一直稳坐到人家进来,却又在人家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后,起身上前做迎接状。

这到底算是迎(赢)了,还是没迎(赢)呢?

第108章你怎么看

陆侍中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他的名声事迹鲜少有人不曾听说,但是袁绍阵营中真正见过他的却不多。

他与袁绍在讨伐董卓之后就一拍两散了,而在场很多人是在讨伐董卓战后以及对方得到冀州之后投奔的袁绍。

都不用说别人, 其中跟陆离有着亲缘关系的荀谌都只是见过对方跟自己父亲互相通传的书信, 而未曾见过对方本人。

现在本人这般水灵灵的出现在对方面前,那真的是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算算年岁,对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可他看起来既有青年的疏朗,又不乏而立之后的韵味,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让青春在对方身上停驻,又不会让他看起来稚嫩难以服人。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 大家都听说过陆侍中长得好看,也都想象过到底会有多好看,可是当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他们几乎与当初的刘宏一般, 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委实是被局限住了。

什么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就是闻名不如见面,且见面更甚闻名。

陆侍中,大家都说你长得好看, 结果你长的是真牛逼啊!

在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大家好像瞬间就解了为什么同样是朋友闹翻, 袁绍对待张邈那是几要杀之,面对陆离却是再三挂念了。

不提别的,这张脸长得是真作弊, 这颜值简直自带至少两次原谅机会。

不少人正这样想着,就看到对方毫不犹豫的用掉了一次。

面对朝着自己迎过来的袁绍, 陆离倒也没有当众冷脸,他只是侧身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朝着对方拱手一礼:“袁州牧。”

这一波操作,外貌打满分,礼貌打满分,清高打满分,人情世故打负分,几者相加,最后得分竟然是零分诶!

之所以是零分而非负分,是因为他们明公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后,竟然没有特别生气。

明公,这样轻易原谅的你让人好陌生,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气急非要让曹操杀了张邈的模样吗。

算一算时间的话,明明张邈才是最先跟你交好的存在吧,怎么先来后到的待遇在你这里还反着来呢。

最早跟着袁绍,一同参与过讨董战争的几个人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有些白月光就是这样的,但凡你没有将他从自己的心里拽出来,他在你这里就天然拥有任性的权力,你也总会面对对方时拉低下限、提高容忍度。

而且跟之前相比,陆离这次既没有冷哼,也没有阴阳怪气,人家这么礼貌的称呼你,这不是态度软化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此刻并非以陆伯安的身份而来,而是以兖州使者的身份代表曹孟德而来,打工人嘛,天然就要消减几分任性的。

袁绍似乎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收回了自己被人家故意避开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道:“伯安无需多礼。”

说着,就安排对方坐在了右边最前面的位置上。

这安排倒也不全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也因为对方是代表曹操来的,在双方还是一个合作关系的情况下,总不能给人安排到末席上去。

虽然双方的地盘完全不符合远交近攻的原则,但因为一方忙着对付北边的公孙瓒,收复东边的青州,另一方则是忙着向南、向西扩张,打通兖州到洛阳一块的地界,所以现在还是能够维持一个同盟关系的。

毕竟这个时候要是翻脸了,分分钟就是一个腹背受敌状态。

陆离也没有跟对方叙旧的想法,礼节性的进行了夸赞后,就开始说干旱与蝗灾之间的二三事。

袁绍看向下方,他这边刚跟公孙瓒打完回来,还真的不清楚。

田丰虽然跟着随军了,但回来后有立刻了解情况,见状上前道:“冀州南部几郡入春来确实少有雨水,只蝗灾与否,却未曾见端倪。”

他虽然刚直,却不是傻子。

哪怕双方如今是同盟,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万万没有别人说什么就立刻附和,掏心掏肺啥都往外说的道。

他不是傻子,袁绍自然也不是,别说陆离这个白月光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算是真的,那其中有一部分光芒也是权力野心欲望衍生出来的追求,万万没有本末倒置的说法。

袁绍道:“蝗灾之事非同小可,伯安可能肯定?”

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肯定的,陆离道:“袁州牧说笑,天地无情,哪里是人力可揣测判定的。”

袁绍:“凡事口说无凭,既然不可断定,伯安代表曹孟德而来,莫非欲以言语猜测消耗我冀州人力民心?”

做好了劝阻明公不要色令智昏准备的众人,看着对方自己毫不留情的出击,都有点恍惚。

不只是惊讶于袁绍的战斗力,也惊讶于对方的反常,毕竟以往面对类似的情况,对方从来不会自己下场的。

可对方既然已经下场了,大家自然也不会跟自家明公抢戏份,不少张开了嘴巴的人,都默默闭上了。

陆离来之前还特意将对方这里的人员情况了解了一遍,却不曾想袁本初这边竟然是领导亲自下场战斗的。

这样也无妨,反正他对袁绍又不是不了解。

陆离:“明公因两家相互托付故而信重,遇事不曾欺瞒,立刻派遣我前来相告,却不想冀州牧疑心至此。”

“此等之事需看天意、本也无法定论,我代我家明公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凭州牧自决,若是不信也尽无妨,只但有蝗祸来,勿谓言之不预也。”

回来了、回来了,这一言不合就要掀桌的熟悉感回来了。

袁绍看着陆离,只觉得对方现在的情况实在让人很难判断。

你要说他在曹操那里过得好。

不说前面发生的事情,要知道如今他们两人是众所周知的决裂状态,曹孟德要是真的对他好,怎么会让他来自己这里出使。

再看看陆离身上的衣料,倒也不能说不好,却也并不算特别好。

总之别问,问就是玩过奇迹陆离的袁绍见不得别人胡乱搭配。

陆·搭配者·离:……

可你要说对方在曹操那里过得不好。

对方现在又说甩脸就甩脸,语调虽然并不尖锐,语言本身却足够强硬,好像半点不担心将事情搞砸了回去后要怎么面对曹操。

而且只从精神面貌来看,这实在是不像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最最重要的是,那一句句“明公”可真是有够刺耳的。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为先帝守着了。那曹孟德莫非是有三头六臂吗,就这么值得另眼相待?

也就是陆离不知晓袁绍在想什么,不然他高低得要劝上一句的。

活人真的没有必要跟死人争,不是争不争得过的问题,而是死人压根不会跟你争,事实上死人的地位如何,反而正是活人硬要争给争出来的。

陆离不知道袁绍在想什么,袁绍也不清楚陆离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尽数被对方那句不冷不热的“袁州牧”挡住了。

对于对方所说的蝗灾问题,袁绍最终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只说已知晓、会考虑。

而陆离在得到这个答案后也没有继续劝说,在这方面他其实还是相信袁绍的,就像曹操说的那样,对方还是明大义的。

他这次来袁绍这里,看起来感动了这个又触动了那个,还接了一堆谈判与试探任务,可实际上陆离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的。

这私心与袁绍无关,与刘协有关。

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迎奉天子的时机已然近在眼前,可陆离不愿再去当那个前往游说的人。

他跟刘宏一家子的关系已经牵扯的太深了,如今曹操还把自己当做汉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可若是他有朝一日心态变了呢?

陆离这次选择来袁绍这里,其实就存了避一避“风头”的想法。

因为他跟袁绍之间的不睦同样出名,这个决定倒也确实起到了不小的转移视线的效果。

在说完蝗灾问题之后,还不等陆离说什么,在一定程度上看出了陆离i人本质的袁绍,主动cue起了话题:“我闻伯安去年前往长安拜见陛下,前不久刚从长安回来,不知如今陛下如何?”

对于对方主动cue话题,这也属于俩人的惯常相处模式之一,陆离没有太过惊讶,最多就是觉得对方哪怕如今身份不同,可还是一如既往,赞一句初心未改而已。

但底下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明公,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他前面还跟你说“勿谓言之不预”,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一刻钟,你就这样宽容的将他原谅了?

嘶——

这事,就很难评。

看着这俩人一个面上稳稳,姿态较之以往却在放低,一个面上淡淡,实际上却在不自觉骄矜。

众人想想自己当初还觉得这白月光会见光死,可实际情况呢,感情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们看向陆离的眼神变了:之前官宦都说你是狐狸精,我们还不相信,觉得他们是败犬的狂吠。现在看来他们虽然不是东西,但在这件事情上还真的没有说谎冤枉你啊。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讶点,陆离惊讶的是对方竟然会对他问起刘协的事情。

陆离清楚袁绍对刘协的态度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得上,毕竟当年他是跟何进一起推刘辩上位的,后面董卓言及废立的时候,他也是竭力反对。

甚至大家联合讨伐董卓的时候,对方都想要玩一手换个皇帝。

哪怕刘虞当时拒绝三连,都差点没拦住袁绍的强人所难。

而他们两人之间的决裂,这件事情在其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陆离看向袁绍:“董卓虽死,除恶却未尽,朝中仍有奸佞,便是上天庇佑,陛下又如何能够称好。”

袁绍意有所指导:“到底陛下年少,纵然提前加元服,亦难亲政,以至于大权旁落,祸患繁多,此实为我大汉风雨飘摇之祸根。”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臣之心,但也可以解为在期盼陛下长大亲政。

陆离笑道:“袁州牧此言差矣,陛下固然年少,可少年总有长成之日,纵然几经流离,到底本心未改,君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有苦在先,加以磨砺,方成大器。”

事实上要不是陆离还有点礼貌,不想拿着已经死去的人说事,这个时候拿出对方曾经想要立的刘虞来说事,绝对能够将袁绍堵个半死。

毕竟陛下年少,几番在奸佞手中挣扎,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反观本初兄你之前想要选择的刘虞,他倒是老大不小的一个成年人了,现在都已经埋到地里去了,杀他的人还正是如今跟你战个不停的公孙瓒。

本初兄,这事你怎么看?

第109章惊世骇俗

继含含糊糊的蝗灾问题, 相互“刺挠”的皇帝话题之后,陆离跟袁绍两人不由有些冷场。

虽然陆离的谈判任务压根没有进行完,但有些任务属于隐藏款的, 不可能上来就大大咧咧说个明白, 而且大老远来一趟,也不是只见这一面的。

如果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场子可能还不会这么冷,可因为除了他们外还有不少其他人,这反而是热闹不起来了。

而有的冷一旦开始了, 就只会越来越冷。

众人想象中的破镜难圆是真的,但相看两厌却不曾真正上演。

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有所克制,两人表现出来的大体就是一个买卖不成仁义在的体面。

面对这份体面, 袁绍帐下不少人都放下了心。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你们情绪激烈的大吵一架,那是还余情未了, 你们体面了, 实际内里反而是真的不体面。

眼看着自家明公的热乎劲在对方的冷淡下也跟着冷了下来,大家心里都开始热乎了。

白月光马上就要成为过去式的了,好耶!

眼看着俩人都不用别人掺和,就非常自觉主动的从余情未了走向了冷冷淡淡。

大家都在心里击节称赞,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不要搞什么藕断丝连,纠纠缠缠,男子汉大丈夫, 就是要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

不少人正在为不用继续听自己明公闲来没事叨叨两句的美好未来而喜悦,可这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 几乎陆离刚一离开,他们明公就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们明公这是在叹气吗,这分明是在朝着他们热乎的内心吹冷气。

好了,那些美好的期待已经离我们远去了,这熟悉的节奏……明公,请开始你的表演。

袁绍这次的表演的开头是点名式样的:“友若。”

被点名的荀谌侧身向着上面的袁绍拱手应道:“明公。”

因为跟陆离的那份亲缘关系,这种环节上,他也算是被点名大户了。

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就好。

只听袁绍看着他温言道:“我知晓荀氏与陆伯安有亲,尔等尽可探视交往,无需顾忌。”

荀谌闻言不由一愣,对方这话显然是给他开了个方便之门,让他们之间放心交往,袁绍不会在意,其他人也不能拿这个说事。

虽然他弟弟荀彧就在曹操帐下,但这种情况属于世家大族的常态,选择的明公可能不满意,却也不能说什么。

但如果是家族在自己的地盘,却跟别的势力勾勾搭搭甚至是当卧底,那就属于不能容忍的错误了。

做好准备听对方追忆往事、叹息今朝,却不想迎来的却是来自领导的人文关怀,虽然有点分不清这关怀到底是给他的,还是给陆离的,但不妨碍荀谌真心感激:“谢明公。”

他跟陆离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但家中老父确实心心念念想要见到对方。

考虑到家中父亲的年纪,错过了这一次见面,极有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虽然没有袁绍这话,他可能为了父亲的心愿,也是会请陆离前来的。

但是他不清楚如果没有袁绍这话,陆离到底会不会来见。

毕竟这事来见与否也不只是关系好不好的事情,万一对方担心自己来见会让袁绍迁怒故而不来,这难道能说对方对他荀氏不真心吗。

现在袁绍这边给了准话,自然也就万事好说了。

荀谌此刻的感动是真心的,而袁绍对于这件事情的不怀疑也是真心的。

大家对于这事倒是都没什么意见,作为东汉著名的孤儿,陆离的亲属扒拉扒拉,荀氏算是最近的一个了,而就这最近的一个都还要追溯到陆离大母一辈上去,可想而知陆氏人丁凋零到一个怎样的境地。

按来说这种情况,陆离哪怕生育能力出现了问题,都得纳上十个八个的赌个可能与幸运。

可偏偏对方孑然一身到现在,结合上对方至今不曾蓄须,不少人看不惯他的人都暗中蛐蛐他是不是不行。

这话陆离在曹操那边听过,来到袁绍这边也有。

陆离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陷入自证陷阱中,他便是真的纳了美人,不生孩子也没用,生了孩子,想要蛐蛐的人都能说这是抱来掩人耳目的。

他现在都懒得管那件事情,只一心放在要去荀氏上了。

众所周……好吧,陆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在亲缘关系上的运气实在不咋地。

有些人书信交流或许很好,但见面了却可能见光死,比如自己之前跟曹操。

而且这些年信件交流下来,说的好听点是跟荀氏交好,可实际上跟陆离通信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荀绲一人而已。

一开始陆离也以问好为由说到过其他长辈,但后面依旧只有荀绲一人的信件,这事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

对方一病,陆离甚至直接就跟荀氏失联了。

当初荀攸与荀彧一同前往洛阳,前者跟自己关系还算不错,但后者虽然是荀绲的亲儿子,但总感觉这份亲戚关系带来的亲近,都还不如由郭嘉衍生出来的朋友的朋友来的亲近。

虽然不知晓当年陆乔到底做了什么,但很显然对方是真的将荀氏给得罪狠了,连带着陆离都不招人待见。

此次前去,主要也是看看荀绲,这个陆乔这种气人精都没能得罪死的宽容伯父。

就冲着这一点,陆离都觉得对方可称之为神人了。

对方如今年纪大了,不可能亲自跑出来迎接自己,但荀氏也没有冷待陆离,出来迎接的是荀绲的第三子荀衍,字休若。

除了荀绲、荀攸、荀彧几人,荀氏大多数人对待陆离的态度就像是如今陆离对袁绍一般——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陆离也不在意这个,他只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拖沓了起来。

荀衍看着恨不得一步分成三步走的表弟,也不催促,甚至配合着对方慢下了脚步。

很多人听说过陆侍中后会对陆离有所想象,这些年陆离对于荀绲也是有所想象的,后面因为身边有个参照物,他都是对着荀彧进行想象的。

荀绲的话,作为荀彧的亲爹,应该跟荀彧老了之后的样子有几分相像吧,须发换成白色的,脸上添上皱纹,皮肤松垮一些,身形佝偻些许……

等到真的见到人,陆离发现荀彧其实并不怎么类父,反而是荀谌更像荀绲一些。

而且作为表兄弟,荀绲看起来竟然跟陆乔有一分相似。

陆离对着对方执辈礼:“伯父。”

“伯安不必多礼。”说着,荀绲便开口让陆离坐下。

他看着陆离那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脸,实际上他与陆乔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可是当陆离自屋外缓缓走来,他恍惚间有种再见故人之感。

因为年岁渐长,他的视力不免出现了些许模糊,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此刻清晰捕捉陆离身上的每一个相似点。

许多非父母长辈对于辈的爱,总是免不了一个爱屋及乌的。

陆离在荀绲这里得到的好,正是依托于此。

此刻被人这样看着,陆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这样看刘协呢,左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爹还能得到这样的一份眷念。

问候了对方的身体,说了说这些年的经历,政治上的事情是半点不曾涉及的,如今陆离在兖州牧帐下,荀氏在冀州安家,哪怕得到了袁绍的应允,也不免瓜田李下之嫌。

只冲着这份周全,似乎就足够区分陆离与他的父亲。

也有可能是陆乔没有经历过官场的毒打吧,他总是张扬外放的。

荀绲做不了那样的人,但这不妨碍他喜欢那样的人。

陆离看起来周全有礼,可他本质上其实也是如他父亲那般的人。

可荀绲年纪大了,再也没有去喜欢这样一个人的力气了。

他知晓荀氏因为陆乔对陆离产生的迁怒,也清楚陆离对荀氏未必真的有多深的感情。

一旦自己死去,双方之间的亲缘怕就要彻底断开了。

荀绲对此并没有做什么,他既没有劝说荀氏这边不要迁怒小辈,也不曾对陆离说看在自己面子上亲近荀氏。

何必要强求,强求是得不到好结果的。

年过七十之后,荀绲学会了顺从自己的心意,曾经那个怒斥他迂腐的人要是见到如今的他,也不知会不会收回自己曾经的评价?

故人已然无法给出答案,荀绲只是看着对方的儿子,怀念着过去的一切。

陆离觉得荀绲真的是那种梦中好长辈,既不会东管西管,也不会仗着自己是长辈、年岁高就对你说教,他只是很平和的与你进行着交流,听你说曾经的故事,与你说你不知晓的过往。

荀绲:“伯岧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是的,对方尤其喜欢说陆离亲爹的相关故事。

虽然陆离一点都不觉得对方口中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爽朗开阔的人,跟自己的亲爹到底有什么关系,可对方愿意说,那他就听听呗。

在说完了戴着至少八百米滤镜才能说出的评价后,对方看起来有点犹豫,但还是将一旁的一个木盒拿起来放在了陆离面前。

一直陪在这里的荀衍早在木盒被拿起来之前就被支出去了,对方这个连亲儿子都瞒着的郑重态度,让陆离都不由跟着严肃了起来。

荀绲:“这是你父亲生前寄给我的,说是若有一日你本人来到了我的面前,就将这个拿给你看。”

盒子上贴着封条,上面的字确实是陆乔的字迹。

想到陆乔干出来的事,勾结黄巾也好,谋害亲爹也罢,见不得人起来那是真的一点都不能见人的。

如果可以,陆离是不想要当着别人的面拆开这个的。

可是考虑到陆乔都能将这东西送到对方这里来,再结合上对方将儿子支出去的举动。

陆离似是近乡情怯般:“家父遗物可是有何不妥?”

荀绲摇头:“我也不知,只是伯岧常有惊人之举,骇人之言。”

所以你将儿子支出去,是怕吓着孩子吗?

陆离心中犹豫了一瞬,看向荀绲坦言道:“虽说子不言父过,我却也知晓家父从来非同常人。”

“我忧心其中怕真有惊世骇俗之物,不敢在伯父面前打开,望伯父见谅。”

荀绲闻言却是笑了:“你跟你父亲倒是不一样,若换作是他,可不会对我说这些。”

对方只会抱着盒子干脆走人,才不管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呢。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伯岧说若你拒绝示于我面前,便将此信予你。”

陆离双手接过信件:“若我不曾出现在伯父面前呢?”

荀绲笑道:“我会在我死前,将这些统统毁掉。”

第110章心意

陆离是抱着盒子出来的, 毕竟这盒子也不小,陆离可没那个本事将它给变没了。

路上遇到几位年长的荀氏族人,注意到他们看向自己手中盒子时那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的模样, 陆离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双方勉强维持着礼数互相见礼, 然后这就是全部了。

虽然这算是陆离仅剩的亲戚了,但是这门亲戚其实按照东汉亲缘关系划分的话,算不得多么亲近。

举个地狱一点的例子来说明的话——陆离来荀氏抄家,都算不得大义灭亲。

带着东西迅速回到住处,陆离让人在外面守着, 他看着盒子思考了一会儿。

考虑到墨迹就容易败北,为了避免横生枝节,陆离用小刀将封条割开, 然后将盒子打开。

一路将东西抱回来,陆离早就感觉到里面的重量并不算是多么重。

心中猜测的无非就是书信或者别的小东西,不过考虑到陆乔一向擅长出其不意, 他心里也做足了准备可能会看到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可事实证明陆乔总说陆离古板不是没有原因的, 荀绲认为陆乔是东汉掌管出人意料的神,那也不是没有道的。

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陆离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个剪断了线的纸鸢,虽然如今纸鸢又旧又破, 但是从上面某些地方隐约可见的纹路来看,对方当年显然也是美且珍贵过的。

这玩意其实解读是比较多样化的, 你可以解为剪断束缚,也可以解为切断联系,打破循规蹈矩。

陆离万万没想到, 自己也算得上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要做已经去世的父亲留下的阅读解题,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看完盒子里的东西,陆离从怀中拿出那封信拆开,这应该是参考答案对不对。

没有任何意外的,里面并不包含任何父子煽情内容,信里只是讲了一个世家嫡长孙被娇养着长大,与许多人交好,有着洁癖,在乱世里“冰清玉洁”的故事。

对方没有任何指名道姓,但陆离莫名觉得这说的就是自己。

准确说,是自己的一种可能性。

陆离不由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因为堆肥吐了的场景,当时陆乔就在边上,没有任何劝慰与鼓励,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离,似是在等待他继续或者放弃。

对方难道想要通过这个告诉他,命运并非不可改?

陆离看的速度加快了些许,最后一张上写着的是——人第一个要成全的,是自己。

陆离:……

6啊。

亲爹,不愧是你。

当然了,对方的原话可不是这个,对方的原话是: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己也。

——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要担心自己不了解自己。

所以这东西加上这封信,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不喜欢你可能变成信里那样,所以我就动手改了。

至于你满不满意,人已死,勿cue。

这真的是死了都不忘刺挠自己一把,陆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怕是有什么前世今生的大怨仇,不然怎么就让他们两个碰到一起去了呢。

陆离借着灯上的火苗将信点燃,眼睁睁看着它尽数烧成灰烬,不留一个小纸片。

信件不方便留下,纸鸢却是无妨的。

陆离在荀氏遇到的冷遇,在他烧信的那一刻已然摆在了袁绍的桌面上。

陆离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万人迷,袁绍很清楚这个,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在看到陆离在荀氏受到的冷待后,在心里认为他们是一群有些没品的家伙。

这群没品的家伙还能跟陆离交往,反倒是自己在对方那里被一棒子打死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待遇的袁绍,一封请柬发给了陆离。

比起之前一群人都在的公事公办,这场邀请显然是私人性质的。

陆离冲着前来送请帖的小吏点头道:“劳烦转告袁公,离必不失约于人。”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袁绍听到这番转告后却不由笑了,被气笑的,好好一句话被对方说的一语双关、阴阳怪气的,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天赋呢。

自从在郑玄那里学习之后,对方在这方面的应用越发得心应手起来,让人都想要问上郑玄一句:郑老师,你这里到底是教啥的。

两人约好了,没有带上其他人的想法。

袁绍帐下谋士知晓这事之后,不少人都心里酸溜溜的犯嘀咕:明公,你不是最好面子的吗,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呢?

他们在泛酸。殊不知袁绍其实也不逞多让。

本来看到人来了还挺高兴的,但是当视线触及对方腰间那块不咋地的玉佩之后,嘻嘻瞬间变成了不嘻嘻。

袁绍***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人,长安的天子赠送了昔日陆侍中一块玉佩的事情,他还是听说过的。

之前对方腰间还不曾佩戴,这次来见自己却特意带上了,这里面的意思袁绍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看着陆离腰间的玉佩,只道:“天子心意,当真是羡煞旁人。”

是的,没什么价值,就只有心意了。

陆离好像没听出这话里面藏着的嘲讽般:“天子心意自然令人喜不自胜,离难忍炫耀之心,叫袁州牧见笑了。”

因为上次见面被陆离躲过一次,袁绍这次也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挥手邀请道:“伯安且入座。”

就他们两人,袁绍也没有搞什么上下席位,没有安排歌舞,只两人相对而坐。

此情此景,恰如当年洛阳陆府之内。

袁绍没有拿着当年陆离慢半拍的事情来调笑,只道:“我闻伯安与吕布相较交,想当年他随董卓为虎作伥,伯安待他倒是宽容。”

对待曾经的敌人都能如此宽容,却为何对待朋友这般决绝呢。

陆离:“他曾经固然是为虎作伥,可最后也是他将虎杀之,功过相抵,如此而已。”

袁绍道:“伯安倒是有气量。”

陆离看向袁绍:“此气量何止我有,袁州牧亦然。”

毕竟在去往曹营之前,吕布是在袁绍这里待过的。

袁绍笑道:“伯安当真是狠心之人。”

他亲自动手给二人沽酒:“自洛阳大将军府一见,你我已相交近十载,我素来不曾辜负,不过是一处相错而已,伯安当真要这般待我吗?”

他们是中平四年相识,如今是兴平元年,也差不多七八年了,四舍五入一下说近十载似乎也没毛病。

他看起来那般真心实意,可实际上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陆离清楚,不会原谅他的陆伯安才是陆伯安,原谅他的陆伯安,便什么都算不得了。

所以陆离看向他,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触动:“缘聚缘散,皆有定数,如今袁州牧高朋满座,何缺一人,切莫执着才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袁绍闻言却是讪笑:“不曾想,我袁本初竟这般入不得陆侍中的眼。”

本来到这里已经有点难堪了,正该就此打住才对,袁绍却忍不住问道:“我较之曹孟德,在你眼中到底有何不如?”

陆离没准备给曹操拉着一波仇恨:“自无不如之处,只是各花入各眼,人各有好而已。”

好好好,总归我不是那朵能够入得了你的眼的花。

袁绍是个骄傲的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袁绍:“伯安今日之言,我牢记于心,只望伯安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对于这话,陆离自然没有不应的道。

两人举起酒杯相对饮尽,这场开头、中间、结尾都不怎么美好的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袁绍是不开心的,陆离则是从对方今日的话中对于某些事情已经得到答案了。

曹操不必担心袁绍会跟他抢着迎奉天子了,他手下的人或许有这个想法,但袁绍本人确实是一点念头都没有。

袁绍是真的不喜欢刘协,或许在对方眼中,刘协就是他面对董卓威逼无能为力的某种人形证据,喜欢不了一点点。

而关于袁绍对待曹操的态度,在公孙瓒不曾彻底被解决之前,对方显然是不准备撕破脸的。

至于公孙瓒被解决之后,有些敌对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袁绍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后,他不由看向袁府所在的方向,一些触动像是迟到的孩子,此刻才开始姗姗来迟的扣动着门扉。

就算不专门研究历史,只从最后三分天下的是魏蜀吴,就足够推断出曹操与袁绍之间的赢家了。

陆离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入了专门放置玉佩的锦盒之中。

与此同时,袁府之中,袁绍手中摩挲着那块自己早早准备好,却始终没能有机会拿出来的玉佩。

良久之后,伸向锦盒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狠狠地将玉摔在了地上。

空气中,隐隐有异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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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发现这俩人终于不再是陆离单方面的冷淡了,他明公终于出息了,也跟着冷淡了下来。

但考虑到对方前科累累,大家表示不确定,再看看。

现实情况显然不会给他们太多的观察时间,陆离只是来冀州出使,又不是要在冀州常住。

观察着观察着,大家不得不接受双男主戏剧中,一位主人公要撂挑子跑路的现实。

陆离离开的那天,前来送人的是田丰与荀谌。

陆离与两人互相拜别,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陆离能够看到各处在针对可能到来的蝗灾进行防范,不少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提前收割粮食了。

陆离能够明显看出许多人的不舍,他种过地他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小麦抽穗结实的时候,提前收割,无疑是会损失不少粮食的。

可若是不提前收,全进了蝗虫的嘴里面,那才是真的颗粒无收呢。

不论是袁绍还是曹操,都针对这场提前收割进行了一定的免税,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农人的损失,增强民心的归附。

等到陆离回到兖州鄄城,再次前往天子架前的队伍已然出发。

陆离立刻意识到,针对有些事情,担忧的人或许不只是自己。

在跟曹操汇报情况的过程中,陆离发现对方一直在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自己。

陆离:“明公可是有何想问之事?”

曹操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了伯安在冀州遇到的事情,因我之故委屈伯安了。”

陆离:?

他只觉得曹操这话怎么有点让人听不懂呢,我委屈了,我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