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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初至长安

中平四年春, 陆离来到了洛阳。

初平四年秋,陆离来到了长安。

作为西汉曾经的都城,长安并不萧条, 可这到底是西汉的都城, 如何比得上东汉经营了上百年的新都呢。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陆离以前明白又不明白,现在却好像明白了。

哪怕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可到底意义不同。

此次陆离前来, 是以兖州治中从事的身份,代表曹操前来拜见天子,陈明先前与袁术等人的战事的。

与当年拜见刘宏前要走的程序差不多, 最先做的是要去验明身份,上报情况,然后就是等待召见。

不过与陆离上一次前往洛阳不同, 这次的验明身份进行的非常迅速, 他在东汉已然成为可以刷脸的存在了。

虽然说的是等待天子召见,可实际上见不见现在哪里是刘协说了算的呢,这全都要看李傕与郭汜的想法。

尽管说了不算,但刘协还是听说了陆离来到长安的消息。

他闻听此事先是迅速起身, 面上不由带出几分惊喜,可随即又皱起眉头, 缓缓坐了下来。

“侍中是为兖州牧曹孟德而来?”

他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是有所期待。

身后随侍左右的侍中上前一步道:“禀陛下,他此来据说是为解释先前兖州牧于豫州之作为。”

如今正任侍中一职的刘艾迅速将刘协口中的“侍中”说的是谁对上了号, 并且完成了以备顾问的职责,给出了对方答案。

至于陆离现在并不是侍中, 而是兖州州牧的治中从事这种纠正,那就没必要说了,毕竟对方是不是侍中,刘协这个当天子的难道会不清楚吗。

刘协平了眉头,好似好奇道:“原来如此,不知李卿与郭卿作何想?”

刘艾沉默不语,显然这题对他而言有些超纲了。

刘协本也没想过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身边的人要是有这个本事,他还能是傀儡皇帝吗。

真要让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到底希望李傕郭汜能够同意,让自己哪怕只能在朝堂上一言不发的看对方一眼,听对方有有据的侃侃而谈,还是希望那俩人拒绝,让他们二人难以见上这一面。

好像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对刘协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像是个摆件,见了如何,不见又怎样呢,相比起来,见了反而可能难堪。

自从自己成为皇帝后,对方见到的好像总是狼狈不堪、任人摆弄的自己。

莫说跟父皇相比,便是比之皇兄,也相差远矣。

刘协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可现实给不了他一丝一毫的尊严。

他的体面本该是天下的体面,他的尊严本该是大汉的尊严,可实际却是没有人在乎他的体面,没有人来保证他的尊严。

不,不能说没有,只是他们不是无能为力、望尘莫及,就是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

刘协看着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不由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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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傕郭汜如今虽然已有不合摩擦,但到底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次因为陆离来到长安,两人不免相聚探讨。

事实上就算没有陆离,他们两人也经常宴饮,多数是李傕邀请郭汜。

现在有了陆离这个由头,自是又一场宴饮降临。

对于这位闻名遐迩的侍中,他们俩人的印象可老深刻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逼得董卓在朝堂之上拔剑,差点打起来不说,最后还全身而退的。

作为董卓的前部下,他们俩人非常清楚自家以前的上司是个什么人。

就不说董卓,当初他们俩人成功反攻长安后,还听从麾下谋士的建议,征召过陆离,许出去的甚至都不只是侍中之位,而是九卿之职。

然而他们这般慷慨,得到的却是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

现在对方跑到长安来了,见与不见却是他们两人说了算,如何称不上一句风水轮流转呢。

对于要不要见,两人倒是不存在什么害不害怕之说,便是那陆伯安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吗。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陆伯安能言善辩,当防其行串联之事。”

不过李傕又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如临大敌,便是对方要行串联之事,他们手上的刀兵难道是摆着看的吗。

阴谋诡计,也奈何不了形势比人强啊。

郭汜看着对方先是说要防止对方串联,又说对方就算串联也串联不出什么东西来,好赖话都让对方说了,那他就干脆总结呗。

郭汜:“稚然兄所言甚之,那陆伯安此来所带不过百人,昔日便是那吕布佣兵上万尚要狼狈逃窜,况且是他呢。”

几句话聊完了陆离的事情,两人推杯换盏,好不亲密,似是从无嫌隙一般。

可若是当真没有,又何必要频繁设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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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傕与郭汜点头之后,陆离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不同于当年在洛阳与刘宏的相见,此次的面见地点是在朝堂之上、廷议之时。

长安的宫殿与洛阳并不相同,大汉对于官员的服饰是有明确规定的,如今陆离所穿的官服与侍中服饰也不一样。

可是当他缓缓走入,许多昔日洛阳殿上臣,恍惚间有种回到洛阳的感觉。

是陆侍中有代表性吗,不,是他们真切的在怀念大汉的美好过往。

尽管那个时候没人认为宦官当道的大汉是美好的,可如今的腐烂局面更胜以往,将以往并不美好的过去都衬托的美好起来了。

很多人都觉得陆离此来另有目的,但是他说是为了解释战事而来,哪怕有别的目的在,该要解释的事情自然还是要解释的。

陆离:“……荆州刘表、扬州袁术,具有不臣之心,叵测之行、兖州州牧洞察此二人之罪责,故而发兵征讨,此战起因皆是为国为君,望陛下及朝廷知之。”

是刘表、袁术有不臣之心,还是曹操有不臣之心,李傕与郭汜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以为他们俩人也有不臣之心啊。

而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站队的,更不会帮着某一方去批判另一方,他们只会浑水摸鱼、模糊立场。

毕竟地方之间不互相争斗,岂不是要将目光对准中央。

陆离毫不意外的听着诸如“原来是这样吗”、“这是真的吗”、“还是有点冲动啊”、“有心是好的”、“朝廷会派人前去查验的”……

好像是夸了,又好像在贬斥,总结为两不相帮。

李傕与郭汜这边或许是因为人数多了,比之董卓少了一份说一不二的霸道与蛮横。

而陆离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比之当年多了一份选择性无视的中庸。

此刻能够站在朝堂上的,谁不是能忍的呢,不能忍的早就全都进了地下棺木。

所以很多人对于陆离的冷静,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如二十多岁时那般,那可就太不长进了些。

可刘协是失望的。

他清楚陆离就算当朝拔剑,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他甚至压根就没有佩剑上朝的权力,可这丝毫不妨碍刘协的失望。

这些年的经历足够让刘协清楚,不是你是皇帝,所有人就必然都会忠诚于你、服从于你,

无权无势的皇帝,或许还不如大权在握皇帝的皇子,来的让人尊重。

可陆离是不一样的。

侍中,你忘了父皇待你的恩情了吗,你当年甚至愿意为了父皇去当一把挥向世家豪强的刀,可如今怎么却不愿为我一言呢。

陆离能够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注视自刘协所在的方向传来,他此来的目的可与刘协密不可分,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完全无视对方。

但此时此刻也却是不是什么能够沟通的好时候,所以他只是微微抬首回以注视,拱手对着上方一礼,复又看向李傕,为曹操讨要起好处来。

那一拱手仿佛单纯是为了不让人抓到把柄的守礼,却叫刘协不平的心瞬间被安抚了些许。

结束廷议后,陆离来到了早就递过拜帖的皇甫嵩府上。

去年年底,因为天象原因,时任太尉一职的皇甫嵩被罢免,如今暂且是一个“居家隔离”状态。

此次陆离只是礼节性的递上了拜帖,虽然知晓依照皇甫嵩的性格大概不会拒绝自己,却也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可对方却是半点不曾犹豫的就与陆离约定了见面时间。

如果对方不曾对张角开棺戮尸,或许此刻陆离久别重逢的喜悦会更加真实一些,可若是不曾出现过那种事情,他们之间又压根不可能有如今的联系。

他们两人之间算是成也张角,败也张角,只是世人与对方只能看到“成”,陆离心中却清楚那份“败”。

陆离:“许久未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皇甫嵩自然不会说不好:“我于长安自无不好,倒是听闻伯安随孟德与那吕奉先多历战事,军中多有危险,温侯为人反复,伯安当要保重自身才是。”

陆离对此,自然也是无有不应。

至于应了之后做不做得到,这还真不是陆离自己可以决定的。

如今天子尚且决定不了自己的未来,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完成了私人性质的互相关怀,便免不了要提一点可能会影响私人感情的公事了。

皇甫嵩看向陆离问道:“伯安此来长安,到底所为何事?”

陆离能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许戒备,说来也是可笑,刘宏对待这位将军可称不上是多么好,可对方确实是对大汉忠心耿耿。

陆离受尽了刘宏的优待,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大汉能够延续下去。

陆离:“实不相瞒,我此来目的有三,一为解释前番战事,二为看如今陛下可还安好,三为兖州牧有攘除奸凶、迎奉天子之意。”

皇甫嵩却道:“不知道孟德迎奉天子,是欲为董卓,还是为王子师?”

很显然,对方对这俩人都不怎么认同,只是后者到底比前者要好上些许的。

陆离没有从这俩者之间选择,也没有给出第三个选项:“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忠奸之事,不到最后如何能够看得清呢。”

皇甫嵩:“别人的忠奸难以看清,自己的呢,伯安如今于大汉而言,是忠贞之士,还是悖逆之贼?”

陆离皱眉:“将军此言,当真诛心,先帝待我从无亏欠……”

皇甫嵩:“先帝待你,恩重如山!”

陆离垂眸:“将军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先帝待我如何,我难道会不知晓吗?”

他看向对方:“离此番前来,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第102章感情牌

见到皇甫嵩对于陆离面见刘协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最多就是能通过对方更加详细深入的了解了如今长安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后经历了董卓、王允等人,昔日的皇甫将军,如今颇有几分疑神疑鬼的架势。

陆离心里很清楚对方其实一点都没有怀疑错自己, 可面上却不**露出些许失落与尴尬。

体面的与对方告别后, 对于追出来想要为自己叔父解释的皇甫郦,陆离笑着摇头:“我知皇甫将军并无恶意,只是世事多变、人心难测,有防人之心是好事。”

“将军昔日于我乐安陆氏,于我陆伯安之恩情, 离永世不忘。”

皇甫郦冲着陆离拱手一拜,陆离回礼。

离开皇甫府,陆离回到了给自己安排的暂时居住的官邸之中。

他非常清楚自己来到这里之后, 一举一动势必引人注目,甚至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引发他人的过度解读,所以他干脆走“***正常流程”的给李傕递上了拜帖。

贾诩正是因为这份拜帖被李傕请了过来。

李傕将陆离的拜帖递给贾诩:“以文和之见, 这陆侍中意欲何为?”

贾诩接过拜帖看了一下, 就是非常正常的拜贴格式,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

对于李傕的询问,贾诩不由一笑:“他意欲如何,将军何须问诩, 不已尽在将军话中。”

你这还称呼人家为“陆侍中”,不就是觉得对方心向汉室吗。

贾诩点出了李傕的想法, 而李傕直接解为对方是赞同自己的意思,这解倒也不能说是对,不过贾诩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想法就是了。

李傕如今, 越来越听不得反对的话了。

以前找自己问策,那是真的问策, 如今找自己问策,则是想要听附和之声。

贾诩不由想到陆离的那篇《项羽论》,当真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啊,陆治中。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傕对陆离莫名忌惮得不得了。

嘴上说着对方一百人马,我杀之如探囊取物,实际上接见人家都非要拉着贾诩陪同,好像他自己才是那只有一百人马的人一样。

看着对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兵荒马乱,贾诩不由在心中暗自挑眉。

贾诩昔日为董卓部下时,是见过陆离的,只是后来他被董卓派去女婿牛辅军中辅军,与陆离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实在是一位让人一见难忘的人物。

不只是那张仿佛上天眷顾的脸,还有对方本身的经历与性格,贾诩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够将谋己、谋国、谋天下交杂的如此混乱。

他自己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谋求什么呢?

贾诩觉得这位在世人眼中,人人皆以为懂得一些的陆侍中,在某种程度上分明是最难让人读懂的一个人。

陆离当然清楚自己在谋求什么,他冲着李傕一拱手:“今日冒昧前来,实为有事相求。”

李傕嘴角不由上扬:“侍中客气了,若有事不妨直言,但凡傕能做到,定不推辞。”

对方可能只是客气性的一说,陆离却仿佛当真了一般,直接跟李傕来了个开门见山:“我欲面见陛下。”

这一下子直接将李傕给不会了:“这——”

接收到对方眼神的贾诩:“面见与否,此事要看陛下的意思,治中何故来此为难?”

陆离不语,只是看向李傕,他眼神中的意思并不赤裸,却也不至于让人难以解。

通俗一点讲就是——别装了,摊牌吧,谁不知道这事实际上要看你的意思呢。

该说不说的,这个做派其实很陆伯安。

任性、头铁、肆无忌惮。

李傕看着陆离,隐约间似乎能够共情当年董卓的气急了,这真是好美的一张脸,好有礼的一番做派,好刁钻的一个性格啊。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其实是自己在下意识的捧高对方,而陆离察觉到了这一点顺势上了台阶。

在这个时候,就完全没有必要搞什么不配德感了,别人高看你,你就要摆好令人高看的姿态。

非要放低身段,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贾诩是否看出来了呢?

他做出的选择是保持沉默。

这种事情真的拆穿了,便是能够改变什么,可李傕难道会不觉得难堪吗。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何必要做。

在贾诩这个李傕请来的似帮非帮的帮手的帮助下,陆离成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达成目的的陆离相当慷慨的给了李傕一个好脸色,贾诩眼看着对方起身亲自将陆离送了出去,只觉得你但凡对我也有这个态度,我今天可能就不沉默了。

人是不是总是更容易看到那些自己得不到的存在,然后在心里无限美化他们,再在得到之后弃若敝履呢。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1】

李傕在追逐陆离,却又不是在追逐陆离本身。比起陆离自己的能力,他追逐的反而是陆离身上那些附加的象征与意义。

也许宝物是否值钱很多时候不在于宝物本身的材质,而在于它是否有着足够传奇动人的经历与故事,是否有足够特殊的用处,又是否引起过足够多人的争夺。

陆伯安啊,仅凭借着刘宏给他抬起来的地位,只要他不是个蠢货,足够他活下去了。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贾诩离意已生,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吕布为什么能够在逃离长安后几番辗转,因为他是为国除贼的温侯,换作是单纯的董卓义子,为虎作伥的伥鬼,便是再高的武力值,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贾诩心中主意渐定,刘协闻听陆离即将面见的消息却是心绪难平。

他想到当年父皇还在时,想到对方话语中含着交付之意对自己说着日后,又想起董卓在时,想起陆离离开前的那一眼,想着想着,人也就冷静下来了。

人都是会变的。

那袁氏四世三公,不可谓不深受皇恩,可如今两位袁氏子弟在做什么,天下皆知。

陆离如今也不是汉帝的侍中了,他是兖州牧的治中从事。

刘协想要信他,又实在是不敢信他。

他摘下自己腰间佩带的玉佩,纵然他现在如同傀儡,但李傕等人也不至于让大汉天子腰间挂着一块劣质玉石,将亏待赤裸裸表现在明面上,展现在众人眼前。

可尽管如此,这块玉不说与刘宏临终前交给陆离的带有兵权意义的玉佩相比,便是与最开始见面时送的那块番外贡品相比,亦有不如。

可这已经是刘协能够找出来的最好的了。

董卓是贪婪的,他连皇陵都搜刮了一遍,在国家不曾灭亡的情况下发生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实在是荒唐的不得了,可事实就是如此荒唐。

作为董卓的部下,李傕与郭汜同样是贪婪的。

现在刘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爹那么爱钱了,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啊,自己享受要钱,收买人心也需要钱,做什么都需要钱,可惜他没有钱。

当陆离终于出现在刘协面前,那块玉佩已经因为在刘协手中长久停留沾染上了温度。

看着俯身下拜的陆离,刘协抬手道:“侍中来了,快快免礼。”

他将玉佩放在一旁宫人捧着的的托盘之上,专心注视着陆离。

下面早就已经摆好了陆离的坐席,前面案上的一盘水果还是陆离来之前刘协亲自端过去摆上的。

当时随侍在他身侧的侍中刘艾见了刘协的这个动作,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做法。

你要是想要借此收买人心的话,当着对方的面这样做不是更好吗?

面对刘艾隐晦的提醒,当时刘协不由一愣。

他其实没想要用这种手段来收买人心,他准备用来收买人心的是玉佩来着,会这样做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模仿刘宏对待陆离的样子。

有的时候对方吃到什么好吃的了,懒得让人上前,都是自己往陆离那边将盘子一推,甚至是端着递过去。

他给得随意,陆离接受的也自然,好像帝王就是如此喜欢亲力亲为自己动手。

刘协正好撞见过几次,虽然他从未对别人这般做过,但对着陆离也做的有几分自然而然、不以为异。

他甚至见到过陆离坐着吃东西,他父皇站起来给对方倒了一杯水的场景。很倒反天罡对不对,可他父皇宠爱起一个人来就是这样的,当年宠爱官宦的时候,“如我父”、“如我母”一类的话,都能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现在突然被刘艾这么一点,刘协也没有将东西撤回来,等到陆离来到这里再表演一次的打算。

非要拿着表演去跟真情实感碰瓷,那太不体面了。

想到这个,有那么一瞬间,手中的玉佩都变得扎手了。

曾经父皇随心所欲的赠予,现在却变成了自己挟恩图报的证据。

哪怕怀着这种心思,也丝毫不影响那块刘协放在托盘上的玉佩,被宫人捧着送到陆离面前。

此时此刻,犹如彼时彼刻。

刘协目光灼灼的望着对方:“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见侍中身无佩玉,以此赠予,虽然不比父皇昔日所赠,到底是朕一片心意,还望侍中莫要嫌弃。”

虽然对方一句直接言语都不曾说出口,仿佛只是单纯赠送,但这块玉放在陆离跟他们老刘家,已经算是相当直白的语言了。

如果此刻曹操成功迎奉了天子,这块玉陆离未必会收下。

可现在的情况是曹操还没有成功,陆离来到这里就是为对方领取爱的号码牌的,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刘协,让对方对于曹操产生不信任与排斥。

考虑到对方已经见识过“权力”的不可信,那么情谊呢?

陆离看着玉佩,再次看向刘协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看的好像不是陛下,不是天子,而是故人之子。

刘协望之,不由心中一动。

他的脸上挂上了笑容:“自侍中当日离开洛阳,至今已有三载未见,侍中这些年流离在外,朕心中时常惦念,自觉辜负皇考所托,难以护佑一二……”

说着说着,笑容被哽咽所取代。

不能说是完全的感情,却也并非全然的演技。

对方都打出感情牌来了,陆离还能不接吗。

陆离:“陛下之言实令臣惭愧,当日离开洛阳,本欲集天下忠贞之士诛贼讨逆,却不想人心散乱如沙,杀贼不成,反成笑话,更令洛阳被付之一炬……”

他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他们都知晓的悲惨结局。

刘协眼睛都红了,他看着陆离:“昔日种种,非人力可轻改,侍中此番前来,可还要走?”

第103章做贼心虚

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 却也不至于立刻就走。

面对刘协的询问,陆离没有丝毫遮掩的给出了诚实的回答。

这明明是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可真的得到它的那一刻, 刘协心中是数不尽的失望。

他没有问陆离能留多久, 他只问:“侍中在曹卿那里过得可好?”

陆离没有说好,也不曾说不好,他看着刘协:“陛下放心,如今礼崩乐坏之态,必不会长久。”

陆离就差直言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帮陛下清除奸佞, 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敢说敢做的人,别说此刻面对刘协,便是面对李郭二人, 这话对方也是敢于直言的。

刘协没有应和,他只是定定的望着陆离:“我信侍中。”

最不值得相信的人,得到了不配得到的信任, 陆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一名合格的政客了, 不然心怎么会这么脏呢。

见过刘协之后,陆离明显感觉到监视自己的力量增强了。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陆离是在借着曹操的名义,来做匡扶汉室的事情,所以他们总是以“侍中”相称。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陆离分明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幌子,来帮曹操达成目的, 他们该叫他“治中”的。

陆离这一暂时停留,正好遇上了十月的京师地震。

东汉末年的天灾人祸不是说着玩的,刘宏在位时洛阳也没少地震, 只是在陆离去到洛阳后的那几年倒是没有碰上过。

现在都城迁到长安来了,陆离过来倒是撞了个正着。

根据前世对地震震级的划分, 他这次遇上的地震震级大约在5-6级之间,

存在不少房屋倒塌的情况,却没有对个长安产生体性的巨大破坏。

陆离的住处有摇晃,一些瓷器瓦罐不免产生损耗,但房屋并未倒塌。

前世做了不少次防震演练,倒是在今生来了场实践。

司空杨彪在地震发生后几乎被立刻罢免,熟悉的“三公背锅制”再次在陆离面前上演。

陆离这次虽然带了一百多人,但是真的被带进城里来的也就十几人,陆离正欲开口让他们去外面帮帮忙,但又将话给咽了下去,没得让人觉得他在收买人心不说,怕是自己这边的人前脚帮了,暗中盯着的人后脚就要去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与其让自己的人去越帮越忙,还不如想想办法让李傕郭汜抓抓紧,干干正事呢。

你说这些人一个个野心这么大,怎么一点民心都不注重呢。

但凡他们上过几节政治课,都做不出这么不注重“地基”的事情来。

昔日陆离想要禁淫祀,想要说服所有人,给出的由绝对不能是单纯因为可怜女子。

而如今想要说服他们帮忙,也不能单纯拿着百姓说事。

陆离找到李傕道:“我闻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其中缘由一方在于死者过多,怨气浓稠,一方也与余者艰难哀怨难散不无关系……”

陆离这番话主打一个封建迷信,他甚至拿出了当年黄巾乱后的大疫来作为例子。

李傕听得连连点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隐隐从陆离的话中听出了几分“顺天应民”之意。

可是等他带着几分试探的提起时,又只能得到陆离有礼却又带着几分警惕的回视,所以是他解错了,这单纯就是对方的阴阳怪气又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来了?

想到自己暗中准备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地震发生的那一刻,他的那封信正要发出去,李傕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心虚。

再看到陆离那张仿佛自带天命眷顾的脸,心里的不安瞬间再上一个台阶。

陆离察觉到李傕的不自然,事实上他劝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可对方已经非常“主动的”被成功说服了,他这是做贼心虚?

这做的,是哪门子的贼呢?

虽然陆离说的话里面隐含地不是自己想要的意思,甚至被对方的封建迷信带出了几分心虚,但李傕也没有特别不满意。

可他没有不满意,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个别人也不是其他人,正是郭汜。

郭汜不满意的对象也很简单,正是陆离与李傕两人。

他与李傕一同反攻长安,两人之间是以对方为首的没错,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那俩人玩到一起去了,自己这边却直接被孤立了。

这陆伯安是真的一点水都不端,好像只能看到李傕一只杯子一般。

之前董卓与吕布的事情,坑的李傕与郭汜差点被王允安排着陪葬。虽然成功容易飘的毛病很难改,但大家也不是一点经验教训也不吸取的。

事实上考虑到自己跟李傕的情况,郭汜很自觉的将自己带入到了吕布的角色之中,他都想好了面对陆离的各种出招要如何应对,如何保持心态了。

结果自己这边全副武装,人家那边无事发生,这不就尴尬了吗。

你要说这是挑拨离间,人家都没有来自己这边说过一句话。

可你要说不是,郭汜现在心里是真的窝火啊。

可偏偏他窝火归窝火,窝着的这把火还有火发不出。

他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要去找对方催促提醒一下“离间计”别忘了搞起来,这不纯纯有病吗。

而人家那两人也没做别的什么事情,没有针对自己的行为,有没有暗中蛐蛐自己的言语,这暂时不知道,以李傕的反应来看,八成是没有的。

人家就是单纯玩的时候没有叫上自己。

只是这样就要破防,那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怎么就那么小肚鸡肠。

虽然努力告诉自己要大度容人,但郭汜实在很难忍住不去关注陆离与李傕的情况,这一关注就关注到了李傕在地震后的赈灾行为。

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之间是个什么情况还能不清楚吗。

眼看着李傕这种人在陆离的“蛊惑”下,突然开始赈济起灾民来了,郭汜都想要找人来看看是谁附在李傕身上了,你以前可不这样啊。

刘协听说了这事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是见识过陆离当年如何花式劝说自己父皇勤政爱民的,像他父皇那样的天子都劝得了,一个逆臣劝起来难道很难吗。

地震虽然不至于一场接着一场,却也并未一场之后久彻底结束。

十月震了一场还不算完,十二月又震了一场,杨彪下去后接任司空一职的赵温追随着前任的脚步,同样在震后被罢免了。

这次也不用陆离劝,李傕就很自觉的去安排人处了。

毕竟快过年的,放着一群受灾的难民摆在那里,难道很好看吗。

越是在缺少大义名分的情况下,越是在意这种面子工程。

不说陆离本来就打算留下一段时间,这一震接着一震的情况,也让人很难立刻离开。

陆离这个年显然是要留在长安过了,安排一队人回去给曹操送信简单说明长安情况后,对于其他人留下的人,陆离毫不吝啬的将钱财撒出去。

虽然亲情上不会有家人的陪伴,但物质上绝对不会让你过不了一个好年。

对于陆离的慷慨,士卒们自然是欢欣鼓舞的,他们欢欣了,陆离却有些欢欣不起来,无他,邀请他一起过年的人实在是有亿点点多啊。

刘协那边说要完成父亲“年年岁岁”的遗愿,虽然皇考不能与你一同守岁了,但我这个当儿子的不能让父亲失约于人,之前没有条件也就算了,如今侍中来到我身边了,如何能够不一起过年呢。

李傕那边说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多好啊,伯安你一个人来到长安,身边没有亲朋好友,孤苦伶仃的,不如来我府上一同过年啊。

就连前不久对他发作了一场疑心病的皇甫嵩,都送来了邀请函。

这是三份最重量级的,至于其他零零散散的,属于直接可以被拒绝的类型。

陆离只觉得,人有的时候被无视一下其实也挺好的。

你们一群e人,为何非要为难我这个i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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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

曹操看完陆离派人送回来的信件后,将其交给了荀彧。

曹操:“长安当真是风雨欲来啊。”

不说别的,就这两场地震就够让人受得了。

虽然前后两位司空因此免职,但大家谁也不觉得真是司空的锅,都在暗中蛐蛐是朝中有奸佞。

至于奸佞是谁,这谁知道呢,也许是李某与郭某吧。

这年头的天人感应的天灾人祸是对着臣子去的,不然怎么一出事都是朝中重臣被罢免呢。

李傕能够那么积极处灾民问题,跟这个也不无关系。

做贼的,心都虚。

而且他这个心虚还不是一般的心虚,陆离在信中隐约提了一下,李傕怕是暗中筹备了什么实际行动,只是目前看暂时被这两场地震给吓回去了。

虽然对方也是个战场上血雨腥风过的将军,但一点也不妨碍对方迷信啊。

曹操与荀彧都看懂了陆离的暗示,陆离不仅暗示了李傕存在暗中筹备,还表示这筹备大概率还是瞒着郭汜的。

这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之前不团结就是死的时候,两人自然是互相交付后背的存在,可现在一切太平了,两人的关系也就那样了。

再者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有些事情想要做的话自该如此。

不过倒是没想到陆离会在李傕郭汜之间来上一场沉默的挑拨,以前陆离不能说不擅长这方面,他时常会有神来一笔,但奇招多有的时候也是跟不稳定挂钩的。

现在,比起之前的出奇制胜,倒是颇有几分大巧不工、举重若轻的感觉了。

说完了信,曹操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荀彧都不用对方多说,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到底在叹什么。

不就是担心陆离会留在长安不回来了吗,毕竟天子赠玉,此情此景对于陆离而言如此能够不动容呢。

换成别的事情,荀彧还能帮忙分析一二,但这事是真的不好说啊。

荀彧:“明公勿忧,伯安素来豁达明朗,当真主意有变,自会直言。”

曹操真的有被这话噎到,文若啊,真心的还是故意的,安慰的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郭嘉来曹操这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却是给出了与荀彧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带着几分揶揄道:“我还以为明公对此早有预料,不想竟非如此。”

曹操也不恼:“奉孝有何教我?”

郭嘉不答反问:“明公既有迎奉天子之意,可曾想过到时要如何安置伯安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曹操给问住了。

他之前是想过的,但现在并不准备实行之前的想法了。

第104章离开长安

虽然收到了多方的过年邀请, 但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陆离选择了刘协。

比起当年他爹筛选后也可称之为一大家子的守岁陪同者,刘协虽然有姬妾, 但是在这个时代确实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一个。

——长辈没有, 正妻没有,子嗣也没有。

作为一个妥妥的三无皇帝,这个年节对方也没有叫上姬妾,只自己一人与陆离一同守岁。

毕竟当年他爹选择的陪同者,不是太后、皇后, 就是皇子,这起点都给抬起来了,总不能在自己这里落下来。

刘协拥有的本也不多, 若是连在自己可给范围内的存在都给不到位,他这波到底是在拉拢关系,还是在撕碎美好回忆呢。

刘协给出了自己能够给的最高待遇——天子亲自陪同。

物质虽然没有多少, 但情绪价值一下子就拉满了。

虽然陆离本身没有感觉到获得了什么情绪价值,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看到自己来到百分之九十之后就开始龟速前进的后世传唱度任务进度,在自己落座后竟然瞬间上涨了百分之一,对于这个数据统计规则,陆离委实是摸不清半点。

难不成他跟刘协的这一场守岁, 会出现什么特别的事情,以至于在后世被热烈讨论?

想到这种可能, 陆离暗自打起了精神。

然而打起精神似乎没什么用,曾经与刘宏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陆离是个i人, 但也从来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不仅是刘宏总是会主动cue他,也因为对方身上可聊的东西, 他们之间可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随便起个头保守都能聊上十个来回。

而刘宏虽然荒唐,但这份荒唐换个角度也会变得很有意思,有时候对于陆离的某些“奇思妙想”,对方这个古代皇帝看起来比陆离这个说话的穿越者都接受良好。

哪怕什么都不聊相对沉默着,他们之间除了闹僵的那一次,也很少有尴尬的时候。

可是换成对方的儿子,这感觉就瞬间不对劲起来了。

虽然是在守岁,但也没有必要这样一脸严肃的守着吧,当年咱们一起守岁的时候,我和先帝不还分享见闻来着吗,那时候我还围观了你跟你哥被太后与皇后拉扯着像是两个小玩偶。

可现在想想,当年一起守岁的,“活着的”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这样一想,他们俩现在再这么一坐,莫名有点开追悼会的架势。

陆离要是再老上二十岁,说不定这个时候还能倚老卖老一把,来点年长者的生活经验分享。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两个虽然相差将近二十岁,但因为陆离一点不显老,看起来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龄差。

这个差距真的是要多代沟有多代沟,很多话莫名其妙就开不了口了。

陆离第一次在发现自己是个i人之后,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够如此i,还要让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主动找话题。

真的不是陆离不想说,而是感觉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说点开心的,人家现在这么惨,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说点不开心的,大过年的,非要搞抱头痛哭那一套吗。

说点回忆过去的,衬托的现在多悲惨啊。

说点展望未来的,欺骗小孩你是真不要脸。

陆离觉得自己现在的沉默纯粹是因为无话可说,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在兖州是怎么跟人家侃侃而谈,坑人一点底线都没有的。

为数不多的良心可能就用在此刻的沉默上了吧,大过年的,不想忽悠孩子了。

毕竟孩子都这么惨了,未来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他心心念念、暗中努力想要达成的重朝纲,八成,不,应该说九成九的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留下零点一成,完全就是一个心安慰以及世事无绝对。

陆离不想忽悠人,可架不住人会自己忽悠自己。

陆离不清楚刘协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但总逃不过那些东西。

刘协:“年节之际本不该扫兴,只是年后侍中怕就要回兖州了……”

“侍中为曹卿而来,却从未与朕说过其中所求,朕不信是单纯陈明战事。”

“望侍中可如实相告。”

当着刘协的面,陆离从来不会用“明公”来代指曹操:“曹州牧有匡扶汉室之心,故而派我前来,欲诛贼讨逆、迎奉天子。”

刘协颇为尖锐的问:“我听过太多人想要迎奉天子了,打着这样的幌子,可实际上呢,他可是欲取李郭而代之?”

他本不该将话说的这般直白,可如果对着陆侍中都不能说这话,又该对谁去说。

陆离觉得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比起那些对你付出的人,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为之付出的存在,可明明前者才更可信啊。

陆离没有对着刘协做什么绝对不会的保证:“人心素来难测,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但至少在派我来的那一刻,他是无此想的。”

这样的话,显然比绝对的保证更能取信于人。

刘协看起来稍微放松了些:“以侍中之见,我当应和否?”

陆离却不答反问:“以陛下之见,王司徒当年因何失败?”

刘协没想到陆离会问这个,他想了想:“因王卿操之过急。”

语气中,不由流露出些许遗憾,那时的王允固然跋扈,可到底好过如今的。

“不,不只是因为这个。”陆离说:“还因为他以离间计避开了正面战场,于兵事之上走了捷径,却无能从政事之上绕回来。”

刘协似懂非懂。

陆离:“陛下,世道变了,如今大汉摇摇欲坠、正是礼崩乐坏之时,是不看礼数,要看刀兵的。”

这番话似乎与刘协最开始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可刘协突然就明白了陆离的意思,其实选择权从来不在自己,甚至也不在曹操,全在刀兵之上。

哪怕刘协这边答应了,可说不定曹操都不等见到刘协,就已经死在别人的刀兵之下,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刘协:“年后,朕将加元服,侍中可会前来观礼?”

加元服指的是行冠礼,刘协年龄显然还不到,但哪里都有特事特办的情况。

刘协的加元服就是朝中忠臣为他争取来的,行了冠礼后,他就拥有亲政的资格了。

虽然有资格跟落实是两回事,但有总比没有来得好。

陆离没有拒绝,在见证完刘协的加元服仪式后,陆离向着暗中耿耿于怀的郭汜递去了拜帖。

郭汜看到前面送过来的拜帖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这是谁的拜帖?”

陆伯安,是他想的那个陆伯安吗,不会是什么恰巧撞姓、撞名、撞字的人吧。

对方这难道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挑拨离间应该找谁了吗?

郭汜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又有点高兴,又有点憋屈,有点得意,更多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高兴。

他是想要拿一下乔的,也好让对方知道,他郭汜可不是什么想见就能见的廉价人物。

可这个乔最后还是没有拿起来。

陆离看着在一旁当陪宾的贾诩,只觉得这一波似乎是流水的李傕、郭汜,铁打的贾诩。

怎么着,你是他们的共用大脑吗,还就你一个?

注意到贾诩在某些事情上的沉默以及巧妙的配合,陆离意识到也许长安这边的挑拨离间不用自己担心了,毕竟再坚固的堡垒也挡不住自内部发起的攻克不是吗。

郭汜做足了准备,现在也见到真人了,结果全副武装还是武装了个寂寞。

陆离本也没准备搞什么直白的挑拨离间,在发现贾诩的心意后,就更不会了。

郭汜一头雾水的与对方来了场不涉及任何政事与李傕的相谈甚欢,对方在见过自己后很快就离开了长安。

郭汜都还没想明白,就被李傕请到家中宴饮,这一抬头,就看到了对方那张黑了吧唧的脸。

不是,哥们,你这是几个意思?

虽然对方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说,但是那质问都写在脸上了,多瞎的人才会看不见啊。

吸取了董卓、吕布二人失败教训的郭汜,坚决不做没有嘴巴的人,他开口解释道:“当日文和也在,那陆伯安就是单纯与我谈论些许闲事,说不定是故布疑阵,令你我生疑,稚然兄可切莫多心。”

李傕面色渐缓,好似接受了这个解释,实际上心里却越发怀疑,你这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干什么要急着解释,还解释了这么一堆。

他这边不满意,郭汜心里也是有意见的。

你跟那陆伯安见了那么多面,我有说什么吗,我就见了一面,你这就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摆这个臭脸色给谁看呢。

当年便是董太师,也不曾摆出这个架势来,你倒是越发架子大起来了。

两人挂着亲切笑容,面和心不和的完成了这场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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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安回到兖州的路上,路过一处村庄时,陆离隐约听见了哭声。

莫不是有人家出殡不成?

这年头对于丧葬仪式还是挺讲究的,王公贵族流行厚葬,吸引了一批一批的盗墓贼,而民间虽然没多少钱,却也会走个哭丧形式。

陆离没准备去凑热闹,被曹操安排着护送他的一位百夫长却道:“治中,那处哭声有些不对,怕是村里遭遇了劫掠。”

他想要问的是他们要不要绕个道,毕竟这年头的匪徒,那是真的能够成千上万的。

陆离不是没有常识的人,他没有往劫掠上想,是因为这里可是长安,目前的都城所在,现在被对方这么一提醒,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过他还是没有往匪徒上想***,只以为是李傕与郭汜的部下恶习难改、出来肆意妄为。

可是当他带着人前去村中查看,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村中遭遇的并非匪徒,也非李郭部下,而是胡人。

陆离不期然的想到李傕之前不自然的表现,这不会是什么引狼入室的把戏吧。

雍州北边,正是羌胡所在,事实上董卓的部下中,就有一部分是吸纳的胡人。

若只是被吸纳的那一部分还好说,要是勾结了羌胡,这事可就错大了。

有道是“尊王攘夷”,前者怎样暂且不提,后者大汉可太在乎了。

哪怕对内唯唯诺诺,对外也是要重拳出击的。

陆离没有在村中久留,按照从村中得到的消息与那些人留下的痕迹,他们遇到的胡人人数大概在百八十左右。

但真的有胡人摸过来的话,肯定不会只是这些。

他将刘协送给自己的玉佩交给下面一位伍长,让他带着几个人立刻去最近的驻军地报信。

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一群人一起去,不仅更加具有说服力,也更加安全。

可他偏偏不曾这样做,留下的百夫长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我的治中诶,咱们也就百来人,可不兴冒险的。

第105章胡言乱语

百夫长看了陆离一眼, 又看了陆离一眼,试探问道:“治中,接下来我们是要在此等候, 还是加快行程绕过这片地界?”

陆离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不紧不慢的来了句:“不急。”

他是不急,但百夫长真的有点急:“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州牧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陆离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一说一,这话真的莫名让人联想到一些奇怪的画面——一个男的在外面花天酒地, 随从劝道:“夫人还在家等着呢。”

他赶紧将这种奇怪的联想驱逐出自己的大脑之中,他清楚对方在担心什么,保证道:“你放心, 我乃贪生之人,自不会做寻死之事。”

百夫长:真的吗,我不信?

他们州牧临行前可是特意交代过自家治中曾经的丰功伟绩, 况且之前吩咐那位伍长时, 虽然没听到你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也没看到你除了陛下赠予的玉佩外还给了什么,但是那位伍长变换的脸色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次派来护卫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这不是曹操不想多派人, 而是派多了不仅会让李傕等人不安,便是刘协与朝中众臣怕也难安。

好好的一场试探, 搞得像是要派兵攻打长安,那就没有意思了。

数量上受制于客观原因不能多搞,曹操索性就搞了搞质量, 事实上如果不是陆离拒绝,此刻劝阻陆离的人该是典韦才对。

可偏偏对方当初拒绝了, 所以如今的倒霉蛋成了自己。

眼看着对方不相信自己,陆离也不准备夸奖对方不相信的对,他看向对方:“百夫长言之有,我非温侯那般艺高胆大之人,对自己几斤几两清楚的很。”

“正因为知晓州牧在兖州等着我们回去,万事才要不相辜负。”

百夫长觉得他们家治中说话确实是比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兵卒好听,但这话翻译一下,是不是也能解为——我知道我娘在家等我,所以才要干出一番大事来,让我娘知道我不是孬种!

他还欲开口再说什么,陆离挥手制止道:“不必多言,我知寡不敌众,故才遣人前去求援,我等暂且在此等候,待到援军一来,再一同为我大汉百姓报仇雪恨。”

他看着对方:“须知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况眼前乎?”

百夫长拱手,不再言语,只是氛围莫名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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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陆离指派的伍长,带着几个人骑着最好的马,很快就来到了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驻军地。

能够在长安附近驻军的,归属左右脱不开那么几个。

而此处,正是李傕的部将驻扎的地方。

听到有人来报发现羌胡有入侵之举,部将闻言便是一怒:“当真是胡言乱语!”

毕竟真要是出了那种事情,他可脱不了一个失职之罪,这态度自然是要摆出来的。

不过虽然驳斥了这种可能,他还是让人将外面据说奉命前来通报的人带了进来。

来人肉眼可见的着急,恨不得三步并成一步走,都不用人问,开口就是自报家门:“我为兖州治中从事身边护卫,此番随治中前来长安陈述先前战事,回程途中却遇一处村庄遭到胡人劫掠,我家治中料想此事不对,特派我来求援,此为陛下赠予之玉佩与我家治中之印绶。”

部将闻言一脸莫测:“你说你们遇到被胡人劫掠的村庄?”

伍长:“确是如此。”

“随从护卫中有昔日凉州之人,绝对不会认错这种事情的。”

部将当然清楚不会认错,不过不是因为他相信凉州人对于羌胡的熟悉,而是因为那伙人正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的。

他们将军本欲借他们之力除去祸害,只是因为一些事情需要耽搁一下,让那些人暂且按兵不动,不想这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恶性难改。

部将现在一心想着要如何将这事糊弄过去,反正他是不可能出兵的,只是在他们这群人离开后,确实该找人去警告一番。

他们大汉的地界,还论不到那群胡人来逞威风,叫你来是让你当狗的,不是让你乱咬人的,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在想好要如何叱责那些胡人的同时,部将也迅速想要了要如何拒绝对方:“便是没有认错,可兵事非我一小小守将可擅作主张之事,照你所说,来的胡人数量怕是不少,大规模用兵须得奏明陛下,得到允许,方可出兵啊。”

伍长闻言看向对方,眼神划过左右,俨然是一副要让他屏退左右、私密谈事的架势。

部将倒不是什么看不清眼色的人,但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还真让人摸不准其中的意思。

犹豫间,他看到对方摸向袖口,那露出一角的,看起来像极了李傕的令牌。

这——

他犹豫了一瞬,朝着帐中其他人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到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后,他也没有靠近对方,反而往桌案后一坐,宝剑就在手边,绝对不会出现要用的时候拔不出来的情况。

某礼貌:你秦王吗?

对方状似无意的拉开了距离,伍长也没有往前凑,而是将之前只露出一角的令牌彻底拿出。

这确实是李傕的令牌,也是陆离在将没啥用的玉佩明着交给他之后,暗中交付于他的东西。

至于这玩意陆离是怎么来的,可能是妙手空空、顺手牵羊,有些事情不好说,你懂吧,就是那么个意思。

部将问:“你既是车骑将军之人,如何会为陆侍中的护卫,又如何会来找我?”

虽然令牌是真的,但部将并没有因此好像终于见到了自己人,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憋不住了,吧啦吧啦的就全都吐出来。

他脑子也是真的存在的,好用的,不是摆设。

如何会成为陆离的护卫,伍长不曾详说,为何会来找他,却是可以详谈的:“将军素来知晓这群胡人从无信义可言,本欲借他们之蛮力以肃朝廷之蛀虫,却不想这群人竟然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那马腾、韩遂明里支持将军,暗中却倒向郭汜,羌胡已然难以信任,车骑将军欲借他们这次派来的羌胡之人头,成就攘夷之功,陆侍中之才名天下尽知,岂不是最好的见证之人。”

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这不是自己人,谁是自己人呢。

他想到自己接到的命令,怪不得原本想要借着这群胡人排除异己……咳咳,肃清超纲的李傕,突然改了主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李傕是个要面子的人,他不可能对自己的手下说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封建迷信,自己被两场地震给吓到了,所以当初他说的是:“我自有安排。”

现在结合着伍长所说的,安排这不就来了吗。

秒啊,这安排可真是秒啊!

只是自己人呐,你说你有这个身份你不早说,我这军事不可轻动的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反悔,我难道不要脸的吗。

而且他这失职之罪……

伍长看出了部将的迟疑,想到陆离的交代,立刻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羌胡犯边入境,罪孽滔天,将军此去正是保家卫国之举。”

“郭后将军异动频频,这些人虽然出现在这里,可还指不定是谁放进来的。朝中有车骑将军在,难道将军还担心事成之后,会无人为将军说话吗?”

对方这话,就差明着说我们到时候将这事栽赃给郭汜就行,你不会有事的。

部将起身来回走了几圈,拿起宝剑点头道:“定不负明公所望!”

伍长拱手而拜,垂下的脸上,镶嵌的是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

与胡人相通,与通敌叛国何异,当真该死。

做出了决定的部将也不墨迹,满心满眼都是功劳尽在眼前的他,全然不知自己这一次掉进了一个怎样的大坑里面。

虽然因为带的人比较多,速度上比不了伍长几个人骑马赶来来得快,但也没有慢多少。

等到他们来到的时候,陆离等人还在那里等着,遇到的最大危险可能是一条从冬眠中被惊醒的蛇。

知道了自家明公有意在陆离面前表演一番,好借助对方传播名声与实际,为了不坏事,部将在见到陆离的那一刻拿出了自己的最佳演技。

对于胡人的行径,那叫一个痛恨不已,对于百姓的遭遇,那叫一个感同身受,而对于接下来的行动,那叫一个绝不姑息……

百夫长一开始听到有大队人马往这边来,还以为是胡人又来了,结果派出去查探的回来说是他们大汉自己的部队。

虽然考虑到这个地界,好像也没有“自己”到哪里去,但确实是比胡人要好很多。

眼看着对方一上来就这么表态,百夫长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点。

这年头虽然不敢说随便一个汉人就能抵得上五个胡人,但军队战斗力与装备的精良程度,确实是甩开胡人好大一截的。

可以说只要想打,只要指挥的将军不是啥军事弱智,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轻易输不到哪里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完全放下心,那自然是考虑到对方的驻地就在附近,胡人能够在对方眼皮子混进来,对方这个能力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很快,百夫长意识到自己稍微放下的那点心,是真的放早了。

这位将军对胡人的敌对姿态做的很足,也是真的切实要行动的,可你行动就行动吧,做什么非要带上我们家治中啊。

怎么着,你们就缺他这么一个人吗,非他不可?

百夫长看了一眼前去找人的伍长,又看了一眼显然不准备拒绝的陆离,他真的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到底是要演哪一出,有没有个人能够给他递个剧本?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作解释,百夫长庆幸的发现,对方虽然将他们治中往战场上带,却也没有真的准备让对方冲锋陷阵,就只是想要让陆离见证一下而已。

你就这么有表演欲吗,虚荣心如此强烈?

百夫长觉得这人真的有病,他们家治中说的话也真的是一点都不可信,说好的贪生呢,说好的有数呢,人家邀请,你就这么水灵灵的跟过来了,没想过会有危险吗?

一位优中选优的百夫长有点轻轻的碎了。

但对面的几位羌胡首领碎的更加厉害。

家人们谁懂啊,长安有个官叫我来帮他助助阵,说到时候金银粮草女人都不会少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