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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疏离?

陆离虽然在拥有方面没有任何武将运可言, 但他确实在各个阵营中见识过不少有本事的将领。

吕布跟那些人相比,武力值那是一骑绝尘的,但战争从来不止有进攻与防守, 还要看日常的练兵、后勤与行军。

日常练兵现在是看不到的, 后勤荀彧那边做的很不错,所以陆离现在能够看到的是行军。

他倒不觉得遗憾,毫不客气的说,从一个将领率领兵卒行军的能力上,反而最能看出一个将领的统筹水平。

与吕布一骑绝尘的武力值相比, 在这方面他就没有特别突出了,更多的是交给下面的将领来做。

根据陆离观察得出的结果,在吕布的下属中, 高顺与张辽在这方面的表现是最为突出的。

突出就突出在很稳当,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一切都仿佛所应当却又没有别扭的地方。

其中的门道, 类似于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与此同时, 同样突出的,还有高顺对于吕布的态度。

在吕布的一众下属中,对方并没有特别受到吕布重用,比起那些喜欢凑到吕布面前表忠心的, 他甚至表现的比较冷淡,带着点看穿一切的架势, 因此并不怎么受到吕布的喜欢。

但真要说起来,陆离觉得如果评选这群人里面对吕布最忠心的人,那个人反而更可能是高顺。

如何定义爱呢, 爱不是看到你的优点所以爱你,爱是看到你的缺点也不会选择放弃。

文艺一点形容的话, 陆离觉得高顺对吕布就像是《面纱》中的一段话:“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想,你的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跟高顺对吕布的外冷内热相比,吕布对高顺那可谓是表里如一,外冷内也冷。

陆离也无意在这其中掺和什么,他就只是多注意了几眼高顺在行军路上驻扎时对于营地的安排而已,尤其是营地距离水源的距离。

陆离会关注这些,也跟当时监督安置黄巾家眷有着分不开的干系。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而言,土地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可还有一样东西与土地一样重要,那就是水。

水的重要性,可以说是从上到下的。

上到王朝建都,大都是要选择临水的地区,以确保首都不至于出现缺水问题。

下到乡间发生的许多争斗,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着争夺水源展开的。

当年陆离跟着张角学习的时候,就见过不少次对方调节***用水问题。

在经历了不受上天眷顾的东汉末年连续的天灾后,大家对于水源的重视程度简直更上一个台阶。

当时为了这事,陆离是骑着马转了好几圈,后面还步行测量,甚至挑着扁担从不同距离出发去打水……

毫不客气的说,陆离解决的大部分问题,都是围绕着水展开的。

至于其他诸如缺针少线一类的事情,是不会闹到他这里来的。

但凡不是多年“老茧”支撑着,陆离绝对得脱上一层皮。

不过在围观吕布有能下属行军安排的同时,陆离也见识到了对方那“劝退袁术”的军纪。

他已经见到过好几次在休息途中对方手下要出去放放风的行为了,虽然都被陆离给叫住了,但那些人显然并未因此安分下来。

那所谓的放放风,陆离之前在洛阳的时候,可是从董卓那里见识过的。

吕布把董卓给砍了没假,可从对方身上学到的那些坏习惯显然没有砍掉一点点。

甚至在自己几次暗中提醒后,也不知道对方是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事,那真的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暗中说不成,陆离索性便与对方直说了。

如今陆离对吕布的称呼已经从温侯变为了奉先:“奉先之前与我言昔日识人不清,如今已经迷途知返,可是诓骗于我?”

吕布一懵:“伯安何出此言?”

陆离道:“奉先以诛杀董贼之义举前过尽改,声名传誉天下,可缘何手下所带之兵竟与董卓无异?”

“离原先听闻奉先在袁公路处的消息,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不想竟是自己冤枉了袁公路。”

吕布皱眉:“伯安可能不知,此军中常态也。”

陆离:“我如何会不知,此乃董卓军中之常态!”

回来了回来了,当年在洛阳殿上看到陆离怒怼董卓的画面回来了,只不过这次被怼的人换成了自己。

要知道当初,他还是拦着董卓砍人大军中的一员呢。

不过陆离对吕布可比对董卓温柔多了,质问之后是带着夸赞的捧高:“我自知将军与董卓之不同,奉先素来英雄,古之名将未可匹敌,定是有能力可以妥善解决此事的,只是不知为何心有懈怠,不愿处?”

回来了回来了,被人称作英雄戴高帽的感觉回来了,吕布差点给陆离表演一个“你不要过来啊”。

可吕布一边惊恐,一边却又忍不住有点自得,毕竟被对方夸赞英雄诶,这可是董卓没有过的待遇。

他轻咳两声:“以伯安之见,该当如何?”

陆离毫不含糊的向对方甩去了《三项纪律八大注意》。

吕布申请撤回刚刚的话。

这是对士兵将领的要求吗,你这是在要求圣人吧,也没听说过曹操这边圣人成这个样子。

可对方这话言之凿凿、自成体系的架势,也不像是编出来骗自己的。

你们这里要是真这样,那我可就要跑了。

幸而陆离这话只是一个大喘气:“……此为我想之所在。”

吕布瞬间松了口气,想好啊,想自然可以随便想,但在现实中咱们就要现实一点了。

在经历过掀房顶之后,吕布自然且积极地接受了开窗户——莫要沿途扰民、毁坏农田。

陆离很清楚这份积极是短暂的,短暂到只要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一点麻烦,都会立刻消失。

甚至他半点不怀疑,对方此刻绝对在腹诽他这般是妇人之仁,不知兵的异想天开。

像吕布这样的重利之徒,想要打动他是要拿出好处来的,而且还不能是虚空画大饼,必须是能够落实的好处。

所以陆离跟对方打完没有多少用处且绝对不持久的大义牌后,就开始用利益说事了。

“奉先须知,我家使君与袁本初不同,一切妥当后是要为奉先增兵的,如今我家使君手下之兵多为本地或于本地安家落户之人,奉先若是不能管束军纪,怕是日后多有不睦。”

“况且兖州粮草多由本地征税而来,兵士扰民,民难耕作,此为本末倒置之举,若到时他们在此地成家,受害者莫非无他家眷属吗,将军这是爱兵之举,切莫心存犹疑。”

吕布闻言道:“伯安此言当真一针见血,是布先前想错了。”

陆离看着吕布那眼睛发亮的模样,按照他这些日子对吕布的了解,自己后面那番话怕是白说了,对方此刻估计就听进去了“增兵”二字。

这算不上是秀才遇上兵,有说不清呢。

虽然吕布他是选择性的听,但确实听进去了,也正因如此,陆离成功带着吕布与他手下的兵将而非匪徒来到了曹操的所在地。

曹操这边听说他们到了,连忙出帐去迎,结果就看到两人相当融洽的相携而来。

有一说一,明明是他安排下去的任务,可看到这个场景的第一秒,曹操不由怀疑了一下自己这不是被人偷家了吧。

不能吧,陆离不能看上吕布这样的吧。

有的时候人是需要一点竞争感的,什么是最好的,有人跟你抢的那才是最好的。

曹操脸上带笑迎了上去,无意间将两人给分开了,他牢牢抓着吕布的手道:“将军来此,操不胜荣幸。”

说着手臂一挥指向前方:“请。”

吕布被对方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当初你刺杀前在董卓那里刷好感的时候,都没对我这么亲切过。

吕布:“使君请。”

跟着曹操一起往里走,吕布都没有忘记回头看了陆离一眼,好像生怕他跟丢了一般。

陆离对此自然回以微笑。

吕布他就是这样的,当他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出些许粘人的。

只不过对方的热恋期总是短暂的,分手还经常要死情缘。

情缘有他主动杀的,比如现在经常被cue,作为典型案例提醒世人吕布危险性的丁原与董卓,也有被别人杀掉的,比如说王允。

还有一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情缘,现在是一个生死未知的状态的。

那人就是貂蝉。

当初吕布杀完董卓,王允以小女觉得无颜见将军以及人言可畏为由,说是将对方送走了。

隐约想明白这其中算计,又被封官加爵的吕布,没有纠结这个。

如今对方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在某个地方隐居,安然度日,还是在乱世之中命不由己,飘零而去,恐怕只有对方自己清楚。

世人不知晓西施是归隐还是死亡,同样也不知晓貂蝉的。

招待完吕布之后,在只剩下曹操与陆离两人的情况下,对方突然就是拱手一拜:“临行之前不愿听伯安之言,险些危及后方,此为操之大谬也。”

陆离连忙止住了对方的拜礼:“明公此言差矣,孟卓兄到底顾念情谊,不然岂是离三言两语可劝,明公也不算错信于人。”

“况且兖州人心归附,便是明公不纳离当日之言,后方亦不至于失守,以亲戚之所畔,攻人心之所顺,安有胜利之。”

陆离的态度可称作和宜,他没有得意洋洋的说什么这下知道我没有错了吧,也没有跟你翻旧账的意思,他表现的如此风度翩翩,进退得宜。

曹操却忍不住想到了对方看向吕布的笑容。

或许还有更早一些的,对方面对先帝时的任性。

曹操突然道:“我与伯安相识于微末,至今已近七载,可称作友?”

大汉的郡守国相:好好好,我们是微末是吧?

陆离不太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说这个:“孟德兄自然是离之友人。”

注意到陆离的不明白,曹操都想要叹气了,他拉着对方坐下:“在收到孟卓确系背叛的消息后,我以为自己会一并收到对方的死讯。”

虽然他提前准备了书信,但也确实做过这个准备的。

陆离更不明白了,对方这一副很遗憾自己没有杀死张邈的样子是什么情况,当初就差信誓旦旦说张孟卓是我好兄弟,我最信任他的人,难道不是曹操自己吗。

陆离:“孟德兄何故有此一说?”

曹操:“因为我认识的陆伯安,他就是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他还能想到当初自己被安排着护送对方回乡祭祖,对方在路上表现出来的任性,了解陆离的人都清楚,对方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而对方不好的脾气,曹操也是见识过的。

他见过对方对待先帝的样子,对待袁绍的样子,对待郭嘉的样子,甚至是董卓、吕布。

他知道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他知道对方的真情流露是怎样的。

可偏偏来到自己这里后,他活的简直像个圣人了。

安排什么都是任劳任怨,所有的给予大多辞而不受,哪怕自己暗示给对方职权,对方都不会越界分毫,对待张邈的手下留情,对待吕布来投的犹豫……

荀彧刚来投效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举荐人才,可陆离面对一个吕布,却好像丝毫不敢擅专。

是不敢,还是不想,亦或者是不愿呢?

曹操:“伯安缘何对我疏离至此?”

陆离:……

他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点点误会。

第92章人之常情

面对来自曹操看起来情真意切的控诉, 陆离认为自己简直不应该姓陆,他应该姓窦,窦娥的窦。

尤其是在搞明白曹操认为的疏离点之后, 陆离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冤了。

张邈那不是你自己认证的“不相疑”的好兄弟吗, 吕布那不是大家公认的都想要又不想要的存在吗。

况且你不会忘了吧,当初边让就是跟人蛐蛐了你几句,好吧,不止几句,然后你差点将人给噶了。

现在, 你这副我为什么不做那些事情,不跟你吵架的疑惑,不觉得很荒唐吗?

陆离其实很清楚, 自己不这样做会让对觉得疏离,可自己真的这样做了,曹操也未必会觉得多么亲近。

人就是这样, 矛盾非常。

但这话显然是不适合直接跟对方说的, 他只道:“世殊时异,人又岂会一直不变,乐安郡的陆伯安难道就与洛阳的陆伯安一模一样吗,孟德兄多心了。”

曹操:“我……”

打断了这场谈话的是郭嘉的到来, 听到外面的通传声,曹操心中一叹还是让对方进来了。

郭嘉冲着曹操拱手:“明公。”

然后便看向陆离:“外面温侯正急着要找伯安, 似是有要事要说,不知明公与伯安可曾谈完?”

虽然很想将其解为郭嘉为自己解围找的借口,但陆离清楚吕布是真的能够做出这种事的。

一时之间都有点分不清在这里跟曹操聊远近亲疏更加难受, 还是去吕布那里cos男妈妈更加折磨人。

吕布这个人吧,你是需要顺毛捋的, 他不是那种听得进忠言逆耳的人。

但你也不能完全顺着他,不然到了关键时候想要改变对方主意的时候,对方就会来上一句:“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

然后就是展开自己那让人看了多半要心梗的操作。

而且吕布这人是有点任人唯亲在身上的,比如他下属中跟他有亲戚关系的魏续就因此很受重用。

陆离清楚这场谈话在郭嘉进来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况且在吕布的事情上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也到了要他去添把火、搭个梯子的时候了。

在曹操点头后,他冲着曹操一拱手,走了出去。

曹操看着陆离离开的背影,接着转头看向郭嘉:“依奉孝之见,吕奉先对伯安如何?”

郭嘉:“虽不能称言听计从,却也相差不远。”

曹操点了点头,好似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伯安向来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

郭嘉不想去思考曹操所说的“这类人”里面都包括谁,虽然随便想想似乎都能得到结果,但那未免有些不敬了,也不适合宣之于口。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了,却没想到曹操今天可能是要扮演一下大汉掌管出人意料的神,只听他对郭嘉道:“世殊时异,伯安在徐州之时,便是如此了吗?”

郭嘉:“明公心中已有答案,何必为难于嘉。”

曹操却是摇头:“我若明白,自然不会为难他人,可正是因为不明白,才有此一问。”

“先来难比后到,先发却不敌后至,何也?”

郭嘉一笑:“此为人之常情也。”

“为友,嘉后来者居上,为……明公后发制人,如此难道不好吗?”

曹操:“奉孝此言……愿闻其详。”

郭嘉:“明公当年与伯安相交,交的难道是于山中守孝,于世间无闻的陆伯安吗?”

你交好的是乐安郡的陆郡守,而这个郡守职位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在陆离离开那座山之后,刘宏确确实实就是那个最先出现的人,是或许未见、却在名分上切实“到来”的先来者。

听到郭嘉的这个说法,曹操心中的某处别扭好似在慢慢解开,他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奉孝真乃我知己之人!”

这话说完,曹操不由想起当年,有人在山上饮酒后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往事还历历在目,故人却皆不相同,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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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曹操营帐没多远,陆离就看到了奉孝口中在找自己,似乎有急事要说的吕布。

陆离立刻加快速度快步来到对方面前:“奉先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急着找人的吕布见到人后却没有立刻说事,而是先将陆离仔细打量了一遍,好似在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对方这认真的样子让陆离都有种自己不是去见自家明公,而是去敌营转了一圈。

陆离:“奉先?”

吕布看了看周围,觉得这事不太方便在这里说,便干脆拉着陆离走到拴马处,那里除了赤兔外还有一匹黑马,两人各自上马后,一同返回了吕布军队驻扎的地方。

虽然跟曹操这边距离不算是特别远,可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

别看双方现在一个投奔与被投奔状态,但抛开表面的客气,实际上现在还处于一个信任不够的试探期。

但吕布在不信任曹操的同时,又要拉着曹操阵营的陆离去谈论问题,陆离这个当事人都很想要提醒对方:哥们,你要不要想一想我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挥退了专门等着他的高顺,将陆离带入自己的营帐后,吕布就开始如拉磨的驴一般在陆离面前转起了圈圈。

但凡穿双铁鞋,火星子估计都能让他给磨出来。

要不怎么说人家厉害,陆离只是看了两眼都觉得晕得慌,对方还在那里转呢。

陆离觉得就照着对方这个架势,但凡给吕布一个难题,这个世界上就将多一个永动机。

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奉先何故如此,若真有事不若坐下详谈?”

吕布接过水一饮而尽,一杯水愣是让他喝出了饮酒的架势。

“今日曹州牧所言,伯安也尽数听见了。”吕布说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今天曹操欣然接纳他的同时,却又表示吕布这边兵将颇为疲惫,装备也不够齐全,攻城就暂且不必劳烦了。

众所周知,攻城绝对是场消耗战,但凡没有几倍于守方的兵力,轻易是攻不下来的。

吕布现在剩余兵将不多,本也不会想要去帮助曹操攻城。

甚至可以说曹操但凡有这种想法,除非先给他增兵,不然他绝对转身就走。

当初在袁绍那里出人出力,最后啥都没有捞着的事情,可让他记住教训了,白给这种事情是万万要不得的。

曹操有想法吕布接受不了,但是人家半点想法都没有的直接放置你,这同样让人不痛快,他大老远赶过来,难道是为了当观众的吗。

吕布:“实不相瞒,我率军随伯安长途而来,是怀有立功以立足之心,可如今曹州牧似乎并不想要用我,这……”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似乎才终于想起来陆离其实跟曹操是一伙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伯安可有何教我?”

陆离面上也是迟疑了一瞬,眼看着吕布隐隐有些急了,这才开口回答:“奉先以诚待我,我也不讲虚言,都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奉先之能世人无人不知。只是……”

众所周知,一个句子但凡出现转折,转折后面的才是重点。

吕布虽然为那句“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自得了一瞬,却也没有忽略后面,他急忙道:“只是如何?”

陆离:“只是奉先先前之作为,亦让天下望而却步。”

吕布:……

他没想到对方说不说虚言,就真的不说虚言,这说的实话还是这么实在的实话。

实话总是难听的,对于吕布而言尤其如此。

一般要是有人这么说他,吕布绝对是要勃然大怒的,但现在大家这不是在以诚待人的玩“真心话”吗,火是发不出来的,但气也是确实存在的。

他人高马大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但凡抱个罐子,都能cos棕熊了。

陆离开始顺毛了:“我也知此话难听,忠言自来逆耳,世上少有爱听之人,我是知奉先大度容人,方畅言无忌。”

吕布气开始散了,气呼呼不愿意与陆离对上的视线也开始往陆离身上转了。

陆离:“世人多爱人云亦云,遂对将军误解不浅,故而不免心怀顾虑,仰慕将军英雄,又惧将军反复。”

吕布闻言相当感同身受的怒道:“叹世人短见,我吕布岂是那等反复无常之人!”

这自信满满、委屈万分的架势,差点把陆离给不会了,我敢说你是真敢应啊。

说了名声上的问题,陆离又说回了如今的现实情况。

“虽是如此,曹公却是信奉先为人的,只是念及奉先如今兵将本也不多,费于攻城之上不免心疼,此州牧顾惜也,奉先切莫多心。”

他提起水壶再次给对方倒上水:“奉先勇武世所罕见,阵前斗将无人可匹,何不以此为途径,示己本领。”

吕布:“我确有此心,只是那陶谦手下并无大将,若是州牧不愿以宰牛刀去杀鸡……”

陆离:“若将军有意,我自当为将军请战。”

吕布隐隐意动,却道:“伯安当真愿意为我去请战吗?”

陆离微恼:“莫非在将军看来,我竟是信口雌黄之人吗?”

“伯安勿要生气,是布失言。”吕布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我如今兵将虽不多,却尽是百战精锐,若我愿出一队,同众人一齐攻城,为曹公献先登之功,伯安可愿为我麾下请战?”

古代四大军功,为先登、破阵、斩将、夺旗,所谓先登之功,就是在攻城中最先登上城头,为进攻打开突破口。

陆离迟疑道:“奉先当真有此意吗,据我所知,明公帐下不乏善于此道者……”

你参与进去,万一夺不到怎么办。

吕布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般的劝退之言,情绪一上头便道:“不过泛泛之辈,未曾听其名声,如何能与我麾下相提并论。”

陆离不由在心中挑眉,再次隐含劝意对吕布问道:“将军此意当真不改吗,若是定下,我当立往曹公处说明才是。”

再次被劝,吕布倒是没有立刻回答了,他似是思量其中利弊,最后重重点头:“我意已决,断然无改,此事便劳烦伯安了。”

得到明确答案的陆离起身正欲朝对方一礼后走,可就在陆离起身后,对方却又突然上前一步道:“且慢!”

陆离还以为对方又要改主意了:“奉先可是……”

吕布却说:“伯安此事之后可是要回到兖州,若是如此,布之后该要如何呢?”

在经历了几番颠沛流离后,吕布也隐隐意思到自己这边缺乏一些什么,比如说谋士,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有本事又合乎自己心意的,哪里愿意轻易结束呢。

第93章怦然心动

面对吕布就差直接说“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的挽留, 早就清楚自己还需要跟对方相处一段时间的陆离,面上做感动与无奈状:“奉先莫要担忧,此战完结之前, 我是不会离开的, 至于此战之后,曹公帐下不乏智士,我在其中不过是最不显眼的一个,自会有更好的来妥善帮助奉先的。”

虽然不知道下一位接任者会是谁,但陆离都能想象到自己将吕布交给对方时要怎么嘱托了。

幻视一下现代家长, 那个场景应该类似于这样:老师啊,我家子布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管他, 但也千万不能打骂他,我倒是不会去教育局投诉,只是我家子布很有可能噶了你。

这可是真·要命学生。

吕布可不知道陆离已经将自己交给后来者时要进行的嘱咐都想好了, 他只是还想要说点什么继续挽留, 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说什么,陆离知道啊。

在喝了满满一碗陆离熬的“神武雄才”、“万众难挡”的迷魂汤后,吕布再次出现在曹操面前的时候简直意气风发了不止一点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请神请到了虎牢关前的自己呢。

鼓励式教育立竿见影后, 陆离在心中某个框框上打了一个小小的对号。

同样见证了陆离教育成果的,还有彭城城楼上站着的陶谦。

本来还准备进行的斗将活动, 在见到吕布的那一刻,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彻底宣告结束了。

陶谦也是参与过讨伐董卓的联盟的,他见识过吕布在虎牢关前的高光时刻, 所以跟吕布斗将这种无意义的送人头行为,咱们就没有必要进行了吧。

看着城下意气风发的吕布, 陶谦都有点梦回虎牢关的感觉,再是鄙夷吕布反复的人,也不会质疑对方的武力。

不然你以为之前袁术与袁绍为什么要收留对方,此刻曹操又为什么要接受对方的投靠。

真要逞能跟吕布斗将,结果无非是派去一位被人杀一位,啥士气都杀没了。

不敢派人虽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士气,但到底好过让所有兵卒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领是如何被吕布衬托的如同新兵蛋子,瞎挥了几下武器就从马上掉下来,留下一摊裹着泥的鲜红,好似用自己的性命拉了坨大的。

可想了这么多拒绝的原因,陶谦却又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那抹胆怯,不只是对于吕布的胆怯,或许还有面对战场缺少胜算的战争的。

他也曾南征北战,他也曾外拒胡虏,内平黄巾。

可此刻的胆怯又是如此的真实,他只是站在城楼上向下看去,明明战争还没有开始,自己却仿佛已经觉得自己输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是他老了吗,是因为求助无门吗,还是因为被几方势力一同夹击。

虽然是曹操最先发兵,但其他势力也没有闲着,这又不是打回合战,非要在一旁看着一个打完了,自己才能上去。

尽管其他人的参与程度没有曹操那么大,但陶谦非常清楚自己如今的危险。

因为曹操打的旗号,一个是为父受惊被劫报仇,一个是陶谦勾结叛贼,这属实是忠孝两全buff刷满了,还都是有有据、而非无的放矢,这让陶谦想要找个帮手都轻易找不到。

彭城一旦被攻破,他未必逃不了,可他能够逃到哪里去呢,后退逃到徐州别的城、别的县吗?

曹操可是说过,要将自己这个勾结贼匪的逆臣送往长安交由陛下发落。

那些本该受到自己管辖的郡县,如今当真还会服从自己吗。

守住了彭城或许还有来日,守不住也许未必是绝对的死路一条,可他的政治生涯绝对就到此为止了。

不只是他自己,他的家族子嗣,甚至是他的门生故吏,后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前者却绝对都跟着自己完蛋。

可是能够守得住吗?

陶谦无数次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阙宣合作,他怎么会觉得借着对方攻略其他地方后再吞并对方是什么绝世好主意。

傲慢者,傲上而慢下,他好像不是这样的,却又好像并无区别。

陶谦站在城楼上,招呼两边的人过来帮他大声传话。

“曹州牧,此尽皆是误会啊,昔日你父亲于我徐州经过,我以礼相待,只恨手下不免有不逊之人,至于那阙宣,更是天大的误会!”

“是那阙宣称要剿灭黄巾,我这才帮助了他,谁知他竟暗藏反心,自称天子,我发现之后立刻诛杀此獠,无有半分迟疑,我对大汉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曹操对此不置可否,是否有误会,陶谦自己最为清楚。

当初若不是郭嘉与陆离早有预料,他的老父怕就不是单纯的担惊受怕、丢失钱财了。

至于那阙宣,哼,想着骗鬼呢。

“陶谦贼子无需多言,你残害旧日三公之臣在前,勾结称帝反贼在后,天下何人不恨。如今不过是死到临头、兵临败势之巧言令色,无人会信!”

“况且若是当真有冤情,正该束手就缚,前往陛下面前相辩,而非此时冥顽不灵,负隅顽抗。”

道讲不通,陶谦开始讲情:“想当年,你我同盟讨董,军中情谊生死不弃,何以今日至此反目之境,岂不难堪。”

甚至他不仅跟曹操讲,还要跟陆离讲呢。

“昔日侍中来我徐州,我可是有失礼之处,缘何此时不为我辩解缘由,便冷眼旁观忠良被害吗?”

反正陶谦是要将自己钉死在受害者、受陷者身份上的,毕竟他总不能说:没错,我就是勾结反贼了,你们有种宰了我啊,袁术都干不出这种自**作来。

被cue的陆离还没有反应,吕布倒是生气了,他最看不惯这种搞道德谴责的人了,或许是因为他常常是被谴责的那个。

吕布看着城楼上将身子半探出来的陶谦,感受着此时的风向,突然打马来到曹操面前,拱手做出请战的姿势。

陆离看着熊孩子突然跑出去,心里几乎立刻就是“咯噔”一声。

曹操看对方这请战架势,还以为对方是听够了这种各自申明自身正义性的打嘴仗,想要上前邀战斗将,自然无有不允。

大家眼馋吕布眼馋的是什么,不就是对方斩将无敌的武力值吗。

反正丁原与董卓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让对方在自己身边当亲卫的不可行,那就扔对方上战场上祸害敌人呗。

曹操做好了对方要上前邀战,却邀不来的准备,可谁知对方在自己点头之后,竟然张弓搭箭,一声“老贼看箭”的怒吼后,一支箭自对方弓上射出,如流星般射向对面城楼。

这剧情曹操都没想到,更别说城楼上站着的陶谦了。

人的名,树的影,哪怕双方隔着很大的距离,可在听到吕布的怒吼后,陶谦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闪躲的动作。

他躲过了吗?

为什么会感到疼痛,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无法呼吸了呢?

他看到周围的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管不顾的就要围过来,只想要说:你们专心守城啊,过来围着我做什么!

他们大汉不看那些攻城用的、几个人一起才能操纵的重弓,个人用的弓箭,便是最上好的弓箭搭配上最好的弓箭手,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米左右,而且考虑到杀伤力的话,真到了一百五十米,怕是也就蹭破个皮的程度了。

也正因为如此,吕布这一箭才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他一箭射出之后那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真英雄也从不看后续,直接就拱手对曹操道:“老贼既死,曹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昂首挺胸的模样,活像是成功完成捕猎的老虎,血腥杀戮后,是懒洋洋漫不经心般的炫耀与所应当。

一旁的陆离哪怕知道吕布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哪怕还不知道陶谦那边的具体情况,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想要说句:哥们,你是真帅啊!

而且奉先啊,你这是要迷死曹操吗?!

面对催促的曹操,看着吕布言之凿凿,城墙上也确实存在骚动。

今日本就是要攻城的,别管陶谦是真的死了,还是被伤到了,又或者毫发无损,都不影响本有的计划。

甚至如果陶谦真的死了,才正要趁着此时对面陷入慌乱赶紧动手,不然这稍微一拖延,要面对的可就是哀兵了。

在“陶谦已死”的喊声中,一座原本预料中会非常艰难的城池被轻松攻克,陶谦的死讯也被彻底确认。

看着那只穿透对方脖颈的箭矢,考虑到当时陶谦的站位,那真的是一个不好就被城墙挡回来了。

不论是实力还是运气,这真的都太让人瞠目结舌了。便是运气,也需要你真的能够箭射过去啊。

大家一边惊讶于吕布的射术,也不免惊讶于陶谦死的这般轻易且潦草。

可想想孙坚何等英雄人物,正值壮年,不也死于小人射杀。

而陶谦这边,杀他的可是吕布,况且他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这样一想,死的其实也挺有牌面的。

陆离看着握着吕布的手直呼“神将”的曹操,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旧情复燃(划掉),怦然心动的戏码。

奉先,你欲以战立足的计划算是成了。

陆离都怀疑曹操现在还记不记得自己原本想要安置吕布的地方,不会被香迷糊了要放到身边吧。

但该说不说的,这是真的神啊,也是真的香。

君子六艺,陆离也是会射箭的,但他的射箭水平也就是射一射兔子一类的猎物了,像这样百步之外正中脖颈,一箭定一城,能被史书特意记上一笔的丰功伟绩,他是绝对不成的。

此刻的夸赞与称奇是如此的真心,被众人环绕的吕布,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洛阳、回到了长安,回到了一切正好的年岁。

武将就是这样的,能力与地位都是打出来的。

而且吕布他不仅自己有能力,还属于是那种买一送几的大彩蛋,这次不仅自己成功“斩首”,他麾***下的张辽夺了先登之功,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战争打的就是一个气势,如今因为吕布一箭,曹军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赏赐刺激了一波之后,就是乘胜追击。

在陶谦已死的情况下,除了部分对方的死忠还在死撑着,其他地方几乎立刻调成了简单模式。

原本在陶谦死后,按照原本的说辞,曹操是要将陶谦枭首送至长安的,但为了收买人心,他不仅全尸安然下葬,还安排善待其家人。

这番操作之下,便是对方的死忠,不少都失去了“力气”。

至于这跟初衷不符,解释这种事情难道都不会的吗。

于是向长安、向天下解释的任务,就这样被水灵灵的交到了陆离手上。

陆离:……

第94章袁绍来信

长安收到自徐州发来的上表时, 战争已经进入到了收尾阶段,如今曹操正在跟在战中浑水摸鱼也抢了不少地盘的袁术对峙。

在兖州与大半徐州尽入手中之后,比起北方实力强劲还掺杂着同盟关系的袁绍, 南边占地不少、实力偏弱的袁术无疑是更适合选择的软柿子。

不过虽然彭城因为吕布的一箭迅速攻克, 后面徐州方面也是兵败如山倒、望风而降,可这不代表战争是可以一直就这样打下去的。

粮草、后勤、人心,甚至是地盘的消化,哪个是不需要处的呢?

长安如今掌权的几人早已经从齐心协力变为互相猜忌、争权夺利,对于地方不能说完全忽视, 但也大多处于一个安抚无视的状态。

陆离的解释写的很好,可如今长安没人在意对方写的到底好不好,在不准备跟曹操撕破脸的情况下, 就算陆离闭着眼睛泼上一滩墨水,他们说不准也会收下表示这件事情陛下已经知晓了,或许还会称赞一声曹州牧做得好呢。

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在意, 陆离这份用于解释的上表才能来到刘协案上。

不说字里行间那份仿佛无意, 又仿佛有意的阴阳怪气,这字确实是陆侍中的字迹。

如果父皇看到陆侍中为别人写这种东西,会是怎样的想法呢,刘协忍不住想到。

他第一次见到陆离的文章, 是刘宏带来的。

那天父皇看起来高兴的不得了,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宝物一般, 在廷议上跟大臣们分享了还不够,还要拿来跟儿子们做被御史知道了绝对要劝谏的分享。

那篇被父皇带来分享的上表,名为《禁淫祀》。

刘协虽然是皇子, 还拥有着一位行事无忌的亲爹,却到底年纪还小, 不明白皇兄怎么看了父皇带来的文章后突然就红了脸,一副又急又恼又羞的样子,让他们父皇眼里带着冷冰冰的趣味。

可现在,想到那句“人力有数”,他都不由有些许羞恼感,也许这就是他跟父皇最大的不同吧。

他到底还是要点脸面,有点包袱在身上的。

如今刘协不仅懂了这个,在见识了董卓与李、郭等人的放肆后,他对刘宏说陆离美人的评价也隐隐有些懂了。

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忠臣,弱小者是强权压迫下不得不从的美人,而强大者则是压迫别人的人。

明明从小按照他所学到的、从周围人的态度中得到的,都是他父皇那样的人并不是一个好皇帝的认知。

可他学着做人们口中的好皇帝,学着成为人们所说的好皇帝应该有的样子,为什么却连最起码的皇帝都算不上呢。

就连地方上给长安的上表,在别人不想要、他想要的情况下,都要几番辗转才能来到他的手中。

刘协看向自己如今的侍中刘艾,对方曾为董卓相国府长史,如今侍奉自己也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忠臣,美人,父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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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少年心事不为人知,徐州的中年心动倒是肉眼可见。

人有的时候是会对自己有种盲目自信的,尤其是在伴随着自己成功的情况下,这种自信会格外高涨,通俗一点来讲,我们会将这种行为称作飘了。

而文艺一点来说,陆离非常想要拿出一份《项羽论》让对方看看。

要不是吕布现在缠的有点紧,陆离都想要趴到曹操耳边跟对方回忆一下吕布当年的丰功伟绩、

以及你这种丁原、董卓会被噶,那是他们自己没用,但如果换成是我,绝对不会落得与他们一样的下场,这个心态怎么越看越完蛋呢

可惜在这个论功行赏的庆功宴上,显然不适合进行这种扫兴活动。

就好像那些压根看不惯吕布人品的存在,也不会在这个场合找对方的茬。

此时徐州淮河以北尽为曹操所有,尽管这两州加起来也没有袁绍一个冀州来的大,但比起正史中被吕布掏了大本营仅剩下几个县城,那可就称得上是大成功了。

在彭城被攻下之后,陆离的阵营贡献度已经来到了百分之八十五,显然在曹操看来,陆离这个吕布的“中间人”是颇有一番功劳的。

不仅如此,陆离还发现“疏离问题”在对方这里已然被暂时翻篇了,不用问陆离都知道这里面必然是郭嘉的功劳。

这种事情当事人是说不清楚的,反而需要旁观者去帮忙劝阻解释。

庆功宴氛围热闹,陆离与吕布席位都在前面,以致于陆离想要离开都不好离开。

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明公举着酒杯要敬你呢,这个时候离开算是怎么回事。

一边要应对曹操,一边也不落下吕布,在众人“哈哈哈哈”的交际声中,陆离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亲爹比喻的其实也挺对的,热闹有的时候就像是一群鸡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离开之前,陆离时隔一年再次来到了郑玄面前。

对方上下打量着他,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陆离笑问:“老师可有为我卜卦?”

郑玄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三枚铜钱,将其放到了陆离手中:“往后如何,自在掌握。”

如今那三枚铜钱就在陆离放置印绶的囊袋之中。

值得庆幸的是,曹操虽然对吕布颇为改观,却也没有失去智。

陆离与吕布一同被对方安排到了泰山郡,此地郡守原为应劭,因为这次曹操打出来的旗号中有为父报仇的原因在,而当时曹操派人去接应的时候,他作为两地交界处的郡守不能说无有作为,但也作为委实不大。

再加上之前陶谦联合阙宣一同攻取了泰山郡几县,对方生怕曹操找自己算账,直接去投奔袁绍去了。

现在丢掉的县城也夺回来了,陶谦本人也埋到地里去了,空缺的泰山郡迎来了新的郡守。

新任郡守不是他人,正是陆离。

是的,陆离又一次当上郡守了。

他当初一出仕便是郡守,如今再次成为郡守,虽非同一郡,可这种出仕多年,归来仍是郡守的情况,让陆离都有点哭笑不得。

八年过去了,东汉你八年前的一位郡守又成为郡守喽。

陆离接受良好,虽然曹操提前说过这是暂时的,事实上就算不是也没有关系,当个郡守真的挺好的,这年头多少人相当都当不上呢。

而且尽管同是郡守,如今跟之前的权限可大不相同。

陆离做郡守,而吕布做什么呢?

事实上曹操给吕布安排的驻军地点就是这边,而且还早早交代了让对方可以在这里招募新兵,至于具体数量,他是半点限制都没有的。

吕布听见这话直夸曹操实在是豪爽大气,而陆离也真的很想说,你先不用夸,对方不给你设限制,是因为他把指标上限交给我了。

所有的轻松上路背后,都有人在帮你负重前行着呢。

虽然不能让吕布无限制的招兵,但也不会让对方招兵招少了,徐州虽然是自家地盘了,但在泰山郡周边,还有青州的黄巾,与仅隔济北国的冀州在呢。

有一说一,之所以没有安排到济北国,就是担心吕布会被袁绍勾搭,可陆离与吕布到达泰山郡后,收到来自袁绍信件的却是陆离。

不是,咱俩闹掰都过去这么久了,本初兄你难不成还惦记着想要跟我解释什么吗?

这次陆离不曾像是之前那般决绝到一眼都不愿意看,曹操暗中也给了他观望袁绍的任务,他拆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件。

袁绍的字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外面看起来确实好看。

不过行文之间,有几分他人代笔的痕迹在。

意料之外,情之中的,对方的来信是来替陆离诉说委屈的。

陆离哪里委屈呢?

在袁绍信里,陆离简直无处不委屈。

对方甚至列出了陆离的三大委屈。

委屈之一,官职不高。

曹孟德有两州之地,却吝啬只给予你一郡之职,这一郡之职,文武权责还要与他人分享,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抠门。

委屈之二,地位不高。

伯安啊,我听闻在曹操帐下,最为受宠的人里面竟然不包括你,别驾、治中、从事,皆是他人,何等委屈。

委屈之三,有才不用。

想当年,伯安在洛阳之时,展露的才华何其广泛,那曹孟德却只用你处杂乱小事,为他书写文字,妥妥的让你有才却无用武之地。

便是伯安有意忍辱,绍难堪忍也。

一封信没有一句是要让陆离舍弃曹操去投奔他的,却又好像每一句都在诉说这个目的。

事实上不只是袁绍,长安那边对于陆离的追逐也从未停止过。

难道当真是先帝的遗泽竟然如此长久吗,还是说陆离当真就是人形的大义名分呢?

其实都不是。

真要说的话,当年能够代表大义名分的人可不止是陆离一个人,比他更能代表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如今他们都死了,所以才将还活着的陆离给凸显出来了。

考虑到信件经过了济北国,说不定对方为了以防万一一式几份,就有一份“不小心”送到曹操那里去了呢。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未知更有想象的空间。

吕布听说了袁绍送信的事情,急匆匆从军营赶了回来。

听到外面吵闹的阻拦声,陆离给石锤使了个眼色。

石锤出去喝止住了那些阻拦的人,让吕布得以畅通无阻的来到陆离面前。

明明是他急匆匆的跑过来,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秒说就要耽误了,可偏偏来到之后又扮演了几秒据嘴葫芦。

“我听说袁本初遣人送信予伯安?”

说话间,吕布的眼神几乎没怎么遮掩的朝着陆离摆在书案上的信件看去。

简直就差举着手来上一句:让我康康,快让我康康!

陆离笑着回道:“确有此事,奉先可要一观。”

吕布一边说:“这如何可以,我绝非不信伯安。”

一边拿起了袁本初送来的信件,解释道:“只是那袁本初诡计多端,我实在是担忧伯安为其所骗。”

前面刚说完这话,后面看完之后,吕布却突然沉默了。

这倒是出乎陆离的意料了,他还以为在与本初有前怨的情况下,吕布会毫不客气的大加批判呢,这怎么还沉默上了。

陆离:“奉先缘何不语?”

吕布:“伯安可是心动?”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又都为对方的话一愣。

吕布再一次问道:“他这信……伯安可是心动?”

陆离现在是真有点不确定吕布这是什么意思了,别自己没有心动,对方却想要吃回头草吧。

陆离:“奉先怎会如此想?”

吕布沉吟道:“可这袁本初说的,似乎也不无道。”

陆离都要被对方噎住了,傻孩子,你觉得袁本初说的有道,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来这里除了当郡守外,还要看着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着远超郡守职责范围的军事决定权呢。

第95章征兵之事

袁绍只是送了一封信好似还不过瘾, 闲来……谈事之余也要跟人来叭叭一下这些。

部分新来投靠的人见到这个情况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的老人们那就相当淡定了,个就是一副明公你又来了的习以为常。

如果以夫妻比喻上下关系。这个世界上最合格的前任, 应该就是先帝对陆离那样的, 活着的时候要啥给啥,死了也死的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诈尸行为。

而最讨人厌的前任则是他们明公如今这样的,时时刻刻挂怀于心,稍有变动就要破防。

人家找了个对他好的,他会说这种事情我也能做到, 还能做的更好,搞不懂为什么要选择别人。

而如果人家找了个对他没那么好的,又得蛐蛐人家眼神不好, 离开自己后都找了啥人啊,去别人那里受苦了吧。

这种情况再搭配上对方的不愿意搭,这不就成了单方面一厢情愿的你好恨吗, 大家都想要劝劝袁绍:明公你别太爱了。

然而袁绍不觉得他这是爱, 他就是意难平。

“那陆伯安当真是被先帝给宠坏了,他以为权力是什么,权力难道是躺着就会被人送到自己手里来的廉价货色吗,还在那里自诩清高的不争不抢, 现在好了,被人打发出来了吧, 还是跟吕布这种人一起打发出来的……”

他好似生怕自己的下属们不明白陆离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的原因,硬是要追往事、溯今朝的给大家分析一遍,甚至连权力怎么获得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啊对对对, 明公你说的都对,但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田丰都很想要说上句, 明公你有空寻思别人家的谋士,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公孙瓒吧,一天天正事不干瞎想些有的没的,这到底图啥。

有些新来的还想着要不要附和一番,然而袁绍一句接着一句的,完全不给人插嘴的缝隙。

“想当初他跟我一起讨伐董卓的时候,天好像恨不得拿着鞭子抽着我上战场一般,现在倒是好,跑到曹孟德那边就不催也不急了,还种上地了,被人打发了也不怒不怨,活似当初的陆伯安被人掉包了一般……”

不少人悄悄低下了头,明公啊,你小声点吧,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也幸好有幸听这些话的,哪怕加上新来的几个也一共没多少,还各个都是心腹重员,不然你这……

而且这事一开始不是说要使离间计,阻挠邻居的发展吗,你现在这个情真意切的架势到底是闹哪样。

这算是公事里面掺杂了私人情绪,还是以公事为名遮掩自己的私人情绪之实呢?

新来的一边觉得这跟我想的不一样,一边又有种自己确实被接纳的感觉,你看这种话明公都毫不遮掩的让自己听了,这不是信任是什么。

再看看老人们的淡定模样,也许这是什么特殊的袁绍阵营迎新仪式呢。

虽然句句情真意切,但袁绍也没有真的不干正事,迅速完成吐槽停下来后,他也没有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几乎无缝衔接的说起了正事。

新来的看到周围人习以为常的模样,果然是迎新仪式吧。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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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那边没有“不小心”收到具体的信件,但他确实听说了袁绍送信的事情。

这其中固然有挑拨离间在,但会用这样的手段调拨他们两个,也实实在在的反映出了袁绍的某种在意,曹操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位老友在陆离的事情上如此耿耿于怀。

为此,他不由看向曾经在袁绍那边待过的荀彧与郭嘉。

你们当初在袁本初那边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呢?

荀彧离开袁绍那边离开的早,郭嘉却是真切见识过的。

不过大家都是体面人,不像袁绍那样分了还要天看几眼,所以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看着没过多久从泰山郡那边送来的一封解释信,陆离在信中说我相信孟德兄不会疑我,但有些事情如果可以说开,何必要互相猜测,徒生事端。

可实际上陆离是说开了,曹操却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说不开,他感觉自己在陆离的事情上简直不要太冤。

是他给陆离胡乱安排活干吗,是他不重视陆离吗,那不是当初陆离来的时候自己主动说是为了百姓,想要做关乎民生的事情吗。

所有人都觉得陆离值得拥有熊掌,但是陆离想要的是鱼,那么到底应该给鱼还是给熊掌呢?

就算不说这些,袁绍自己也是体验过陆离的脾气的,对方要是真受了委屈难道会玩什么隐忍不发吗,他曹孟德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啊。

袁绍觉得不平,曹操还觉得不平呢。

以往陆离是个多么一往无前的人啊,那劲头拉都拉不住。

结果等到经历了诸多事情来到他这里后,却仿佛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打跨,就是想要力所能及帮帮百姓、混混生活这样。

他活的像是一群主战派里的保守派,倒也不是跟不上趟,他就是不主动。

人家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做什么,可你也别指望他会豁出去为你做什么。

如果不曾见过对方豁出去的模样,曹操或许会知足,毕竟就算是保守状态下的陆离,也远胜于一大批庸才。

可偏偏他见识过,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张SSR,对方却自己给自己划去了一个S。

这如何不让人意难平呢。

他想要过去的一往无前的陆离,袁绍觉得如今在曹操那里“安然”下来的陆离更好。

前者是陆离明知结果会是失败进行的政治表演,后者掺杂着更多的真实却也不完全。

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陆离真实选择的人更喜欢他表演出来的虚假,而他虚与委蛇的人,却欣赏喜欢他的真实。

或许“天厌之”从来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操作,只需要改一改天时地利人和,让你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可惜陆离并不清楚这俩人的内心倾向,而曹操与袁绍也并不清楚陆离的虚实,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已知的情况,难以抑制的痛恨着:袁本初曹孟德,你是真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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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郡。

陆离与吕布蜜里调油的蜜月期,很快就迎来了现实柴米油盐的打击。

这打击的具体事件也很简单,两字而已——征兵。

曹操虽然悄悄给了陆离额度上限,可这个上限还是很高的,但再高的上限也架不住某人的贪得无厌啊。

眼看着吕布征兵恨不得将所有男丁都给征过去当兵,陆离是真的服了,懂不懂什么叫做可持续发展啊。

当初曹操夏日末尾攻打陶谦,如今已经入冬,虽然几乎没有太多的农业活动了,但你是只活这一年吗。

他们全都当兵,来年谁来种地啊,家里的老少妇孺还活不活了,人都死干净了谁来交税啊,没有税收、家里出事,你收再多的兵不也是多一个哗变时要对付你的人吗。

所以陆离的反对态度是坚决的:“这般决然不可!”

按照陆离的意思,你想要征兵没问题,但应该先征家中男丁超过两个的,确保少一个就算艰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年头大家重男轻女是真的有生存需要在那里的,家里缺少男丁是真的生存都会出现问题的。

吕布却觉得陆离这样的想法才是决然不可呢:“照伯安这般征兵,能征来几人!”

本来征新兵就很难立刻形成战力,人数再不够,我这是来兖州搞武力扶贫的吗。

陆离并不让步:“可照着奉先的意思,能够征到的兵卒是多了,但是缺少壮劳力,只靠妇孺如何养活一家人,到时征税征不上来,莫不是要带着一群人一起饿死吗。”

吕布不觉得这是问题:“此地无粮,叫曹公从其他地方运粮来就是了。”

实在不行,挖挖“地窖”也能挖出不少东西,到时候拿去买粮食不行吗。

陆离都要被吕布这直气壮的话气笑了,曹操这是给自己找来了一个祖宗是吗。

陆离:“其他地方粮食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尽数供给给我们这边,我们……”

吕布却是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如你这般妇人之仁,兵事绝系万般不成!”

说完,对方一甩披风迈步离开,让人叫都叫不住。

陆离:“奉先!”

看着吕布迅速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陆离都要被对方气笑了,不是,你但凡再有一点耐心,我这边折中办法就说出来了,你这急什么眼啊。

自从彭城一箭后,吕布肉眼可见的进入了成功就要飘飘然的状态之中,真的一天比一天听不进话去。

他吕布有脾气,陆离也不是那没有脾气的人,至于吕布真急了眼直接跑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心里狠狠地念叨着“再也不管他了”,实际上还是忍不住操老妈子心。

因为赤兔马的速度一骑绝尘,张辽收到了陆离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已经跟着其他人一起见过自家怒气冲冲的将军了,想到对方发火的模样,张辽不由心里叹气,这陆郡守的嘱托可真是不容易办啊。

他们跟了吕布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了,当时在对方营帐中,连对方接下来开口要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是有数。

无非就是:“XXX欺我太甚!”

借着就是对方如何欺辱自己的,自己为对方做了多少事情,总结为我好他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