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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表哥 苏幕幕 22959 字 3个月前

秦谏对天有敬畏,但他深知秦禹自小乖顺少言,就算才学不如旁人,至少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说遭天打雷劈,他不认。

但科举考场上不会再要他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入仕途,也不可能见得天颜,甚至一切体面的事都做不了了,他是个被雷劈的人……

秦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一刻他缓缓伸手,将床上少年的手拉住,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连话也没说几句的人,其实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第66章 第66章遗言

这一晚,秦府闹腾了一整夜,多数人彻夜未眠。

到第二天一早秦禹醒来,除身上外伤,没有性命之危,秦夫人却迟迟未醒,大夫沉默不言,只是摇头,扎针后待到傍晚才醒来,人已无法动弹,吃不下饭,竟有垂死之相。

大老爷要去求皇上请太医来诊治,秦夫人却是一脸万念俱灰,毫无生机,除了问几声秦禹的状况,再无别的话。

张妈妈在床前哭着劝告,安慰她秦禹一切都好,已能喝药进食,只等她好起来。

秦夫人垂泪道:“他恨我吧,为着婚事,连命也不要了……”

张妈妈连忙道:“不是这样,二公子不是求死,他是真要出去走走,不慎走到树下……虽说遭此横祸,可大夫说了,雷击之下还能活命,公子非凡人,必有后福。”

秦夫人闭上眼,流泪不语。

好久她才道:“那姚姑娘说瑾知逃离了秦家,如今禹儿也求死,他们不是要逃离秦家,是要逃离我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心为他们好,是他们错了,还是我错了?”

张妈妈回道:“他们毕竟年轻……或者,他们想求的不一样吧。”

秦夫人听明白,后面半句才是她要说的。

她塞给他们的,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是年轻,可瑾知已经嫁人了,禹儿这辈子再也没有希望了。

都是她害的吗?

明明她的儿子是侯府公子,明明他有大好的后半生,就算考不中举人、就算不与公府结亲也能很好,如今什么都没了。

他怎会不恨自己呢?若不是自己,他便不会出去……

秦夫人在床上躺了两天,秦禹也没去看她,到第三天,秦夫人让人叫来大老爷,交代遗言似的安排了秦禹的婚事。

于是秦府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去洛阳,两日之内敲定了秦禹的婚事,不只是订婚,连婚期也定在了十日后。

定的便是姚家。

姚望男在京城,姚父却在洛阳,秦禹的确遭雷击断了仕途,但他仍是侯府公子,若不是这点事,以及秦禹自己喜欢,姚家一辈子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所以这桩婚事一拍即合,姚家就当天降喜事一样抓住了这次机会。

一封病危信送往江州,程瑾序与程瑾知一刻不敢耽误往京城赶,最后没赶上秦禹的婚礼,只在秦夫人咽气前到了秦家。

程瑾知从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意外,甚至她想过很多次,说不定是姑母设下的巧计,就为了哄她回来,可看见秦府门前的大红喜联她才确认府上真办了喜事,可见秦禹是真和望男成了亲。

若无意外,秦家绝不会将喜事办得如此仓促,更不会和姚家结亲,所以秦禹被雷击毁容受伤是真的,姑母急血攻心病倒床前也是真的。

不待人通传,她赶紧往贤福院赶,到秦夫人房中,秦夫人躺在床上,张妈妈在一旁照顾。

见她过来,张妈妈在床边道:“夫人,大少夫人回来了。”

程瑾知到床边,看着秦夫人腊黄瘦削毫无血色的脸,哭道:“母亲……”

秦夫人睁眼看她,她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又喊道:“姑母,对不起,我没能早些回来……”

秦夫人启唇问:“在江州……怎么样?”

这个时候她没有怒火,没有责问与训斥,竟只有关切,程瑾知越发泪如泉涌,几乎泣不成声,握着她的手道:“是我不孝……我一切都好……”

秦夫人长吸一口气,缓声道:“那就好……”

好久,她朝张妈妈道:“让人去程家说一声,就说瑾知到了,叫他舅舅过来一趟……待他舅舅到了,也叫老爷、大公子……还有禹儿和他媳妇……都过来一趟。”

这分明是交代后事的架势,张妈妈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应下。

程瑾序随后也进房与秦夫人见面,秦谏倒不用请,听说程瑾知回来便匆忙赶来,但程瑾知一直陪在秦夫人床边,他也只能侯在外间,没进去。

过一会儿,程惟简到了,其余人也都来了房中。

程瑾知此时才见到秦禹和姚望男两人,他们并不一起过来,姚望男整个人带着一种冷淡桀骜,好似讨厌每个人、谁也不想理的模样,就算看见程瑾知,也是那么沉默地看了一眼。

而秦禹……他低垂着头,从右脸到脖子全是树梢模样的红色伤痕,他也一句话也没有,就好像要将自己隐没在空气中一样。

秦夫人先和大老爷道:“我大约也就这两天了,待我走后,再没有人管着你了……”

大老爷红了眼睛,伤心道:“你这又说的什么话……”

秦夫人继续道:“我走后,无论你怎么折腾,只有一样……我的嫁妆和积蓄都留给禹儿……旁人不许动。”

大老爷连忙道:“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秦夫人再看向秦禹。

这么多天,她和儿子也就见过一面,还是在秦禹得知自己和姚望男订亲时。

那时离婚期也只有两天了,他过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可过来看见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又说不出话,最后便只是伏在床头痛哭,告诉她,与其这样,不如母子二人一起走。

那时他哭,她也哭,直到张妈妈过来将他劝走。

秦夫人卧病在床,秦禹则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说话也不出门,秦夫人没法去见他,他又不来见秦夫人,所以之后两人再没说过话。

此时秦禹走到床边,之前一片死寂的脸上终于有所动容,看着母亲红了眼睛,泪如雨下。

秦夫人和他道:“我知道你恨我……我要你娶别的姑娘你恨我,我替你订亲你也恨我……可我要走了……我看顾不了你了,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秦禹跪在床前,一边哭着,一边去抹她脸上的泪,回道:“我不恨母亲,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是我样样不如人,总教母亲失望……”

秦夫人艰难地摇头:“我的禹儿是最好的孩子……可我对你苛责太多,不是个温柔的母亲……”

秦禹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秦夫人道:“还有瑾知——”

程瑾知连忙上前,跪在床前道:“母亲……”

秦夫人道:“你曾说,你其实不愿嫁秦家……我说你太天真,我的安排是为你好……如今我想,或许真是我错了,不该一意孤行……害了你,又害了禹儿……”

秦谏听见这话,不由上前一步,看向程瑾知。

程瑾知哭着摇头,秦夫人道:“听说你本有想嫁的人……既如此,今日就由我作主,让你与穆言和离吧……”

此话一话,程瑾知吃了一惊,蓦然抬头,边上的程惟简也惊了一下,茫然间不知所措。

秦夫人道:“舅舅……”

程惟简上前:“我在……”

秦夫人道:“便当是我最后的心愿,让他们和离吧……闹了这一年,也够了……他们辛苦,咱们也辛苦……

“瑾知与穆言……都是好孩子,就让他们遂自己的心愿……去找……执着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抔……又有什么意思……”

程惟简心里一团乱,看看姐姐,又看看一旁的姐夫,姐夫却只是拭泪,好似对这事没有异议,他当着姐姐的面,也无暇多想,只得点头道:“好,就听姑母安排……”

“可是母亲——”秦谏忍无可忍,不由上前来,“我没有要和离,我没有!”

秦夫人看向他:“我不知你心里怎么想……这桩婚事是我提起的,你也因此而恨我……我今日便将它了结,你们如今可以和离了……家里同意了,没人再绑着你们……至于其它的,你们自己去抉择。”

秦谏看看她,又看看程瑾知,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刻,继母这个一力促成这桩婚事的人竟然突然改变了态度,将让他们和离当成了自己的遗愿。

怎会这样,所以他和瑾知的婚姻就此结束了吗?

原以为他们的婚姻坚不可摧,永远不会有变化,今日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

“以后禹儿……便只能仰仗你了……他毕竟是你弟弟……”秦夫人最后交待道。

一口气交待这么多话,她已用尽全身力气,不一会儿就陷入昏迷。

好一会儿,大老爷长叹一声气,开口道:“好了,舅舅,你先与晦玉去休息吧,穆言,与你弟弟他们回去,让你们母安静一会儿,府上事宜便问你二婶,我同她说过了,这段时间就劳她照应着。”

房中人都散去,秦谏看着程瑾知有话要说,但她依然留在床边,他只得先安排程惟简与程瑾序先去屋中住下。

程瑾知又在床边照顾了一会儿才离开,到院中,秦谏就在院中等她。

见了她,他立刻道:“是你求的母亲?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离?”

程瑾知摇摇头:“我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

“那……”他看着她,“你会同意吗?”

程瑾知不知怎么回,她心里很乱,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

秦谏见到她头上发髻都是毛躁的,意识到她可能这一路都没梳过头,一刻不停才能急赶回来,此时不知怎么难受,又遇着这许多事,心里又怎么能不乱?

他赶紧道:“好,你好好休息,先去绿影园洗漱了吃些东西,母亲也许就这两天了,到那时候便不能休息了。”

程瑾知点头,心中梗得厉害。

对秦家人来说,他们已经度过了最伤心的时候,心中已经能接受秦夫人不久于人世了,可她不是,她在来的路上还在怀疑是骗她的,今日见到人,听到姑母的话,整个人都还在巨大的震惊和悲伤中,根本没有余力想别的。

她回了绿影园,见到了绿影园初步修缮的样子,洗漱吃饭,勉强躺了一会儿,到晚上,消息传来,秦夫人咽气了。

程瑾知仍以秦家媳妇的身份待在秦府,与二婶于氏一起操办丧事。

那日之后,她也与姚望男见过面,但听闻姚望男并不愿意这婚事,甚至得知婚讯后准备乘船南下逃婚,被家人追回去了,硬塞上的花轿。

来到秦家,她与秦禹各居一屋,两人几乎没说过话,自然她也不和秦家别人说话,再见了好友,似乎也当是秦家人一般,不愿搭理。

程瑾知自己一团乱麻,姑母走得突然,表弟遭此大难,自己又将和离,她不知用什么态度面对姚望男,也不知两人能说什么,便也没有多说。

繁忙的丧事过去,她也作出了决定,在秦夫人出殡的第二天,与秦谏在绿影园见面。

第67章 第67章矫情

此时的绿影园已经不见一棵竹子,一条青砖小路铺到屋中,院中间挖了种花木的坑,但还未移苗,蔷薇和月季间隔了挨墙种着,都已活苗。

其余的便是黄土了,甚至已有青绿的杂草从黄土中长出,可见这修中的园子放了一段时间,因为家中出了事。

她坐在屋檐下,看着他走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程瑾知摇摇头,“她毕竟也是我姑母。”

静默一会儿,她说道:“我还是想回江州。”

秦谏看着她,心里最后那一点侥幸“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其实他能猜到是这样的结果的,她不走才是意外。

过了好久,他说道:“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若突然想回来了,也来找我。”

“你……”程瑾知迟疑一会儿,缓缓道:“你早些另娶,趁着年轻,不要……”

“不要因我而耽搁。”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秦谏笑道:“好啊,我说让你来找我,是说如果我还没另娶的话,也许你走后我也就真的死心放下了,再寻个合适的人成亲。”

程瑾知突然觉得,也许他也累了,等了她这么久,求了她这么久,而她去意已决,他自然只有另娶他人、生儿育女,将日子过下去。

他再会娶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发现自己鼻头竟泛酸,眼前都是曾经一片翠绿的园景。

她道:“对不起,害你毁了这园子。”

“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所嫁非人,毁了你姻缘。”他说。

其实也不算毁,她也曾对他无可自拔地动心的……程瑾知不由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又将所有话吞进了腹中,只说道:“禹弟和望男,拜托你照顾,我觉得他们是有望做和睦夫妻的,只是成亲的方式不对,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却又是尴尬的身份。”

“我会的,今后二弟会打理族中事务,弟媳有好几间铺子的嫁妆要管,除去心中怨气与隔阂,他们也能过平静日子。”

“嗯。”

一对喜鹊飞来,落在院墙上头,叽叽喳喳,此唱彼和,两人都看过去,陷入沉默。

第二日,两人便在长辈见证下签下和离书,请来衙门书吏,盖了官府大印,程瑾知与程瑾序先回江州,程惟简本就在京城,再一一将当初的嫁妆从秦府慢慢运出。

这样登对的两人竟和离,虽说之前已经议论纷纷,但真到这一日也让旁人大吃一惊,着实想不通为何还真闹到这一步。

消息传到江州也引来议论,连李掌院都问程瑾知,明明伉俪情深,为何和离?但好在这些人也只是问问,她随便敷衍几句就好。

程瑾知拒绝了父亲让结亲陆家的提议,专心在江州勤练书法,有之前的名气,又有哥哥的助力与知府的赞赏,倒渐渐在江州攒下些许才名,出了一幅千字文小楷字帖,成为江州许多县试考生临摹的字帖,因为其小楷端庄雅正,很得阅卷官员喜欢。

程瑾知慢慢发现自己选择了一条自由平静而孤单的路,偶尔也会想起秦谏,在日子过于平淡孤单或是受非议时会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路,甚至在半夜还会梦见自己仍生活在秦家,醒后许久才回过神……

但待得清醒,一切都会好。

她以为只等到秦谏成亲的消息传来,她便再不会梦到他了,没想到来年春日时,京中传来噩耗,太子薨逝,举国哀悼。

得知消息时,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哥哥回家,才询问得详情。

太子与东宫臣属微服春狩,不慎坠马,当时没事,夜里却暴毙。

皇上哀恸不已,亲往东宫见太子遗体,之后龙颜大怒,将所有随行东宫官员依责任轻重而严惩,就算如秦谏这样的皇亲国戚以及能臣干将也没能放过,最后被革职。

那几晚,程瑾知又不得安眠,半宿都不得入睡。

她能想到许多,秦谏的被革职不是暂时的,以后就算起复也不会太受重用,因为他是“太子党”。

太子薨了,下一任太子很可能就是九皇子,而那分明就是秦谏曾经的政敌……他舅舅王善便是被秦谏查办的,他今后登基,不对秦谏秋后算账就不错了,又岂会重用?

所以,秦谏顺遂的前半生就此结束了吗?

他那样自傲的人,后面怎么过呢?

夜里难入眠,早上便会想到给他写信,搜肠刮肚安慰他一番,可如今两人是当真和离了,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又以什么身份去说。

只是某一日,她上江州有名的灵空寺,去替秦家求了佛祖愿家宅平安,秦家这两年频繁起祸事,她觉得再怎么样都够了,不要再给他们降灾难了。

此后半年,听说秦奕娶新妇了,秦琴也订亲了,秦奕是之前定好的亲事,秦琴嫁的那户人家虽没爵位,却也算新贵,只是比起当初的王家、后来的陆家,门第上到底是差了许多。

从婚事上最能看出家族的境遇,可以想见,秦谏的没落让秦家后继无人、青黄不接,因此而被京中人看低了。

不过一直没有秦谏娶妻的消息传来,大概遇此挫折,他也没心思吧。

此前她给秦禹和姚望男都捎过信,没提两人婚事,只是简单的问候,姚望男没回信,秦禹倒给她回了信,只说自己一切都好,却没有更多细节,明显便是宽她心的敷衍。

无数日子里,她总觉得寂寥,字如其人,她的行书与草书都被人评说孤傲不驯,率意放纵。

后来,天渐渐转凉,临近中秋,家中为哥哥议亲,写信让两人回去一趟,哥哥回了,她懒得动,留在了江州。

中秋这日,书画院放假,她也没有任何能做的事,一早懒懒起床,随便挽了下头发,用了早饭就在院子里闲坐看书,没坐一会儿,却听见外面的扣门声。

门房去开门,她也抬眼看向外边,被门房挡着,她看不清是谁,却听见门房惊讶的声音:“您是姑……秦公子?”

随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程家表哥表妹可在家,路经此地,特来拜访。”

程瑾知不由站起身来,此时门房回头看向她,随后让开,秦谏在门外见到院中的她,便进门来,站在院中道:“表妹,我闲来无事,自京城来江南游玩一番,路经此地,想着表妹与表哥在此地,就来拜会一趟,不知是否冒昧。”

他身后跟着的,是携着礼品的石青。

程瑾知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略瘦削、但还算精神的模样,一时有些语拙,好半天才回话道:“不……不冒昧,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倒茶”

她往屋中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随后吩咐门房:“替秦公子接下行礼,放好车马。”

说完就立刻进屋去倒茶,出来时秦谏已经坐在了她方才坐的小桌边,她连忙将茶盏放在他面前,坐下来,看向他。

秦谏问:“表哥呢?”

程瑾知立刻回:“他回了洛阳。”

“你没一起回?”

“没有,他回去是为议亲。”

这样一说秦谏就明白了,她回去的话,估计要被提起婚事,所以她不愿回去。

他说道:“秦禹脸上的伤痕淡了许多,也许后面能好。”

“真的?”程瑾知大喜,“那可太好了!”说完又问:“那他和望男……”

“不清楚,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吧。”

程瑾知默然,上次见他们时,她甚至都觉得他们是没圆房的。

秦谏又告诉其他人状况,程瑾知也问起了老侯爷,秦谏说前两个月病了一次,喝了几副药就好了,现在精神倒还好,算是硬朗。

所有人都问过了,只没有提起他。

她端起茶杯抿起茶,不知该怎么开口,却听他道:“怎么,不顺便问问我么?”

程瑾知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没等她说话,自己开口道:“我还好,上个月在翰林院得了个闲职,查查书库,整理整理文书,应卯迟到一个时辰也没事,告假两个月也没事,扣俸禄就行,所以我就出来转转。”

程瑾知很想问:“那你难受吗?以后真的没希望了吗?是否能凭祖父的面子向皇上陈情调个职位呢?”

以及,太子薨逝,一直陪伴太子长大的他心里是否难受?那天在围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是否有自责?又要如何自我开解……

有许多话,可她只是看着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说话,他反倒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别处转,专门来江州么?”

她欲言又止,最后他道:“沈夷清要去庐陵拜访他未来老丈人,祖父也有个老友在庐陵,托我去见,路过此地,沈夷清去访旧友了,我没地方去,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若没空,我坐坐就走。”

这时她才很快回道:“我今日没什么事。”

秦谏笑道:“好啊,有没有空陪我去游一趟横江?”

程瑾知点头:“听人说今晚横江边上有灯会,游完横江若不觉得累,还能看看灯会。”

“好,那现在便走?”秦谏道。

他似乎真为游横江而来,一刻不想耽误。

程瑾知站起身:“……那,我去准备一下。”

“劳烦了,你去准备,我不着急,在此等着。”秦谏说。

程瑾知缓步回了房中,一进内室,回头见外面再也看不见,立刻去镜前照了照。

刚才她才想起自己今日是全素颜,连一点胭脂都没上,衣服也就是身宽松的旧衣,更别提头发就敷衍着挽了一下,整个人灰头土脸,没半点颜色。

偏偏她让夕露留在洛阳嫁了人,今日又给春岚放了假,身边一个能手都没有,只好匆匆梳了个看得过去的发髻,插了两只簪子,随意涂了些胭脂,对着唇脂犹豫好久,终究还是没动,最后也就换了身同样半旧、但颜色稍艳亮的衣服,出了门。

从房中出来,带上房门,秦谏已从椅子上抬起头来,她连忙道:“早上没怎么打理,怕人笑话,我去梳了个头。”

他只是看着她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他是否能看出她特地回房补了胭脂,也不知自己现在看着怎么样,时间太短,又不敢弄得太张扬,自是比不上以往在京城华衣锦服的模样。

程瑾知和他说将身边丫鬟放了假,他也没带石青,就两人往横江去。

两人沿着江边走,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江边木槿花开得茂盛,秦谏看着远处的水色道:“江南风光确实醉人,你在这边还会想洛阳么?”

程瑾知微叹息:“又怎会不想呢?大概去了再好的地方,也不会完全忘记家乡吧。”

“那过年的时候就回去一趟。”秦谏说。

程瑾知轻轻“嗯”一声。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一旦回去,父亲母亲都会提起再嫁之事。

只是这般苦恼和谁说也不该和他说。

秦谏此时问她:“怎么今日中秋就自己待在家中?我以为以你在江州的名气,今日当很忙才是。”

程瑾知回道:“书画上的人都是泛泛之交,没什么好来往的,况且中秋理该和家人在一起。”

说完她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什么中秋、家人的,秦谏却一派自然地回道:“是啊,我们两个都远离家乡,成了孤家寡人,能凑在一起过个中秋也是难得的缘分。”

程瑾知露出浅浅一笑,意识到他果然已经放下,是自己心思歪了。

到了渡口,两人

订了艘船,船家说先付一半订金,游完江再付一半,程瑾知已经拿出了钱袋,秦谏拦住她:“是我要游船,自然我付。”

“表哥是客,理该我付。”程瑾知说。

秦谏已经迅速将钱塞到了船家手上,和她道:“我虽不比从前,却还有些家底,并不差钱,怎有让表妹付钱的道理?”

程瑾知争不过他,只好作罢。

待两人登船,坐上船头,船慢慢离岸,清风徐来,水色缥碧,程瑾知看着远处的山峦和潋滟波光,轻声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她待在江州两年,这竟是她第一次游横江。

对面秦谏接道:“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随后他感叹:“横江果然秀美,这一趟离京,就为这一程江上游船也值得。”

程瑾知莞然一笑,她也如此觉得。

前面有黑影在水下浮动,程瑾知认真一看,是一群比手掌还长的黑背鱼,惊讶道:“好多鱼,这江上竟真能看见鱼!”

秦谏也看一眼,见她吃惊的样子,问:“你之前没来过么?”

程瑾知摇头:“没有。”

秦谏随意问:“你如今和陆九陵怎样了,他没带你来过吗?之前我看舅舅的意思是想你嫁他的。”

程瑾知撇撇嘴:“早就没怎样了,他如今也不在江州。”她想了想,问道:“听说奕弟成亲了,琴姐儿也订亲了。”

“是的,那妹夫是读书人,擅作诗,正好琴妹喜欢。”秦谏说。

“那,你婚事呢?”她突然问。

“我么?”秦谏随意回答:“在议着呢,托付了二婶,她看中一家,我就远远见过一次,容貌似乎还不错。”

“那……就好。”程瑾知露出轻笑,却发现自己笑得很勉强。

秦谏说道:“南方的江河都宽,水清且流得缓,北方的江河便不同了,水浑浊许多,又流得急,所以北方人到南方还是得游江游湖。”

程瑾知还想着他刚才的话,她发现自己矫情得很,要死要活的求和离,如今听闻他将再娶,又有些酸涩。

终究是自己选的路,选了便好好走下去吧。

她回道:“我平常没发现,你这样一说我才发觉确实如此。”

第68章 第68章心悸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淡淡聊着,船行了一段,从旁边追来另一艘华美画舫,比他们这游船大了许多,船上挂着彩幔灯笼,飘着酒香,上面有男子两三人,又有乐妓三四人,船头一名白衣女子抚琴,琴声温润婉转,更重要是那女子虽为乐妓,打扮气质却不俗,戴着面纱,只簪玉饰,看着洁白无暇,纤尘不染,如水上仙子。

秦谏便盯着那女子看,眉头微锁,很久没离开目光。

直到那船走开一些,程瑾知才道:“这好像是羡阳街那一带的船,是我疏忽了,没带你去那边,这边的渡口都是普通游船。”

秦谏看向她,回道:“她刚刚的音弹错了好几处,船上那么多客人,竟都没一人指出来。”

程瑾知顿了一下,回道:“人家只是乐妓,又不是琴师。”

“她作这样不同寻常的打扮,便是要告诉别人自己与别的乐妓不同,别人卖的是色,她卖的是别的。既如此,那就该好好钻研自己的琴技,而不是弹成这个模样,然后自诩有才。”

“你确定她错了,你懂琴?我听着好似还不错。”她问。

秦谏回道:“一点点,虽久未练习,但应该比她弹得好。”

程瑾知十分吃惊,她没想到他会懂琴。

她说道:“我见他们船上有一把没用的琴,不如找他们借来,让你弹弹?”

“那不行。”秦谏拒绝。

“为什么?”该不会说懂琴是说大话吧。

他回道:“我长得俊朗,若在船头弹琴,人家以为我也是卖色卖艺的。”

程瑾知被他逗笑了,回道:“你说的那些人都是少年,年龄至多不超过二十,没你这样大年纪的。”

秦谏意味深长看着她:“可见表妹在江州这一年交游何其广阔,连这个都知道。”

程瑾知连忙回答:“我听说的。”

秦谏笑道:“你放心,我想你也不至于去渔猎男色。”

“你……”程瑾知嗔怒道:“你都在说些什么!”

秦谏笑:“就兴你说人,不许人说你,说我要那羡阳街的画舫,我什么时候留恋过烟花之地了?”

程瑾知轻哼一声:“那又有谁知道呢,反正以前就风流名声在外,以我所见,也不怎么正经。”

秦谏立刻辩解:“除了秀竹那点事,再没别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留宿在外都是为查王善,因我有亡母遗产,他们觉得我最有钱,所以都以我的名义置的房产,这样才不引人怀疑……以前嘛,年轻气盛,也不太在意名声。”

程瑾知想起那时与现在也不过短短两三年,当初东宫扳倒王善何其风光,如今太子薨逝,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和他争了,说道:“好了,以后在意着就是了。”

“那是当然,我现在也就剩点家世了,名声再不能差。”他随意道,然后说起来:“我把园子重修好了,今年开花了,我作了一幅园景春图,可惜没带来给你看看。”

程瑾知一听他提起画就笑起来:“就你那个画技,我不信能画得多好看。”

“那是以前,我今年不是闲得慌么,练了几笔,我觉得假以时日,我也能有些建树,但我不想再和陆九陵齐名,让他做我前辈。”

程瑾知皱眉看向他:“不知你画技是否有精进,但吹牛说大话的本事却是突飞猛进,竟都开始自比陆九陵了。”

秦谏笑道:“你书法精进不少,损人也精进更多,也不知这两年在江州都跟谁学的。”

程瑾知轻嗤:“我原本就这样,只是以前懒得同你多说。”

“哦……”秦谏叹息一声:“所以你对我都是敷衍,我对你却是一见倾心。”

程瑾知心中一怔,却不作声,他又马上道:“当然那时我也确实有些混账,大概人都是如此吧,年轻时一腔赤诚,却没有经验,等醒悟了,早已物是人非。二婶还和我说,议亲的那家也有个哥哥在江州做官,要是人打听到你们面前来,还请替我说几句好话。”

程瑾知轻哼:“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还能说什么好话?”

秦谏叹息:“好好好,你尽情说我坏话吧,小心我一直娶不上,回头再来纠缠你。”

程瑾知因他这话而脸庞发热,只能转移话题道:“等下午靠了岸,我们去吃横江鱼吧,我知道一家店,特别鲜美。”

“好,能让你夸鲜美的,必定是佳肴。”秦谏说。

两人继续游湖,气氛却已经轻松了许多,待船靠岸,又去江边酒楼吃横江鱼。

之后到傍晚,去横江边上看灯会。

灯会在一条茶楼街上,两边茶楼张灯结彩,在门前搭了灯台卖灯、出灯谜,堪称“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男女老少结伴而行,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两人逛到一座最高的茶楼前,程瑾知一眼就看到前面一只惹眼的牡丹灯笼。

这牡丹灯中间是灯盏,也是黄色的花蕊,外面用细铁丝和彩纸糊成的花瓣,但这花瓣做得纤巧柔美,层层叠叠,非常好看,堪称这半条街的灯王。

茶楼前围了许多人,都在猜灯谜,店家规定猜对灯谜再付额定的钱就能得到灯笼,不猜中有钱也不卖,灯好看,吸引的人也

多。

秦谏也看到了那牡丹灯笼,和她道:“那只好看,我是猜灯谜好手,去给你赢过来。”说着就带着她钻进人群。

他问前面出灯谜的店家:“那牡丹灯笼的灯谜是什么,我来猜。”

店家道:“客官,这只牡丹灯笼小店不设灯谜,客官可以猜猜别的灯谜。”

秦谏看看别的,回道:“我不要别的,只要这个,你说多少钱,我出重金买。”

店家摇头,笑道:“小店不卖。”

程瑾知在后面道:“算了,走吧,我又不是小孩,也不是一定要拿到灯笼。”

秦谏却不愿走,听到隔壁有个中年人嘴中念念有词:“上不在上,下不在下……”

他在一旁道:“一。”

那人眼中一亮,喃喃道:“天没它大,人有它大……”随后惊喜:“对,是一,是一!将灯给我,是一!”

店家微微皱眉,看一眼秦谏,无奈收了几文钱,将一只兔子花灯交给那人。

那人高兴地将花灯交到女儿手中,向秦谏道谢,欢喜离去。

后面一人听了,和秦谏道:“公子,有劳帮我猜猜那个嫦娥花灯,我实在猜不出了。”

秦谏将那花灯谜面拿过来看了眼,说道:“这说的是算盘。”

那人恍然大悟,“对,我怎么没想到!”

随后便又付了钱,拿走花灯。

秦谏之后从左至右,指着第一盏花灯谜面道:“这个刀出鞘,谜底是力;雨落横山,谜底是雪;如箭在弦,谜底是引;至于这个诗谜,作得一般,但我猜谜底是刘备;还有这个,四句诗为四个药名,半夏,防风,当归,白芷;至于这个——”

“行了,这牡丹花灯你拿去吧,但比别的贵,五十文。”店家忍无可忍。

秦谏得意地取了灯笼,转过头来交给程瑾知:“好了,到手。”

见他如此嚣张欺负这店家,程瑾知早已羞红了脸,站在后面假装不认识他,结果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将这只万众瞩目的灯笼递给自己,而周围人见这一幕,英俊公子与美貌女子,竟不约而同发出“哟”的声音,在一旁起哄。

程瑾知脸更红了,立刻接了灯笼,转身就往人群外跑。

秦谏连忙又拿出一粒碎银来塞到店家手上,追上去。

正好此时从远处缓行而来一座硕大的嫦娥奔月花车,上面有人洒着花瓣,引得人潮涌动,纷纷往前跑去看,程瑾知护着花灯险些被挤散,秦谏急忙出手拽过她,将她护在了身旁,关心道:“小心,别离人群太近,京城曾经在端午时看龙舟发生踩踏,死伤不少人。”

“嗯。”程瑾知依他所言,由他拉着往路边让,离开街中央,就远远看着花车。

但就此,他就抓着她的手再没放开。

不知为何,她也没有抽开,反而有一种满足和欢喜,那种久违的心悸愉悦再次浮上心间。

她突然发现,在离开他的两年后,她忘记了曾经的心酸苦楚,再一次被他吸引,不可自拔爱上他。

她假装看花车,假装没意识到被他牵着,心怦怦直跳,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心中的紧张,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也没说什么,也看着花灯,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隔了一会儿才道:“看,后面还有花车,好像是……”

程瑾知接道:“鱼龙舞。”

“不如前一个。”秦谏道。

程瑾知笑:“龙之神态太难做了,这条龙少了些威严。”

“岂止是少了些威严,我看倒像长了角的狗。”

程瑾知“噗嗤”一声笑:“哪有你这样说人的,虽不怎么像龙,倒也没那么差。”

“怎么没有呢,若是做不好,不如换点别的。”秦谏说。

又走一段,两人都被第三辆花车吸引,那竟是一整车的牡丹花灯,花团紧簇,灯火璀璨,而牡丹中间站着个迎风而舞的女子,女子身形曼妙,远远看着好似牡丹仙子下凡,映着身后万千繁光,别样动人。

程瑾知久久看着那边,感叹道:“真好看。”

秦谏也看着那边,开口:“不如我身旁。”

程瑾知心口忽地一滞,也不知他是在说花灯,还是在说人。

待五辆花车都走完,时间已是夜深,人群开始散场。

秦谏仍没松开她的手,又替她将花灯接了过来自己拿着,两人逛完整条街,也慢慢往回走。

他突然说道:“如果回到十八岁那年中秋,我就带你去看京城的灯会。”

程瑾知没回话,只是想到若是那样,当年的她不知是怎样的欢喜。

街上不知何时开始刮起风,他觉得有一丝凉意。

于是侧头问她:“冷吗?”

她摇头:“还好。”

他这时松开了她的手,又去牵她另一手,一触才知她手果真泛着冷。

“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就早点回去。”他看看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穿的是圆领袍,没法脱下来给她。

程瑾知回道:“也不是很冷,只是有些凉意而已。”

秦谏将她搂住,“你看,乌云遮月,说不定要下雨,我们快走。”

她没挣脱,任由他搂着,两人加快步子往前走。

这条街离程家还有些远,两人之前谁都没想起要找辆马车,现在走了一段,已叫不到马车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谁知越走越暗,远离了茶楼街便没见到半点灯火,人也渐渐少起来,再走几步,程瑾知只觉额头一凉。

“好像下雨了。”她望向天空,只见一片灰蒙蒙,早已不见了月亮。

秦谏也道:“这么快么?”

话音落,一片“噼啪”声响起,大雨落了下来。

他立刻拉了她道:“快走!”

大雨哗啦啦,两人冒雨往前跑,秦谏一把将牡丹花灯甩在了路边。

她惊呼:“灯笼——”

秦谏道:“不要了,早淋坏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用空着的手解衣服。

程瑾知见了,问他:“你做什么呢?”

他只用一只手,废了半天劲才将衣服解下来,随即停下,将衣服披到她身上。

她连忙道:“那你都没衣服了。”

白日她看了,他穿得也不厚,圆领袍里面应该只有一层单薄内衫。

秦谏将自己的腰带也替她系上,让袍底扎起来一些,免得拖在地上。

随后无所谓道:“这么黑,没人看得见,看见了也不知道我是谁。”说话间还带着几分笑意。

程瑾知便道:“万一人家不认识你,却认识我。”

秦谏大笑,牵了她继续往前跑。

一路跑到程家,两人已淋得似落汤鸡,全身湿透,几乎都习惯了被雨水浇灌的感觉,最后几步反而都不着急了,歇着气小跑到门前,叩响门环。

门房早等着主人,赶紧来开门,两人立刻往房中去,有丫鬟过来掌灯,待灯亮,却二话不说,立刻退出房去,程瑾知心中奇怪,在烛光中一回头,就见到秦谏只穿一层白色内衫,那内衫还湿透,里面健实的身躯清晰可见,和赤身也没什么区别。

她扭开脸道:“快换上衣服,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那你呢?”他问。

她低下头,就见自己一身男人衣服如床单一样裹在身上,还湿淋淋淌着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秦谏一边过来替她脱下圆领袍,一边笑道:“我们有点像被人捉奸在床,又被沉塘之后爬起来的。

“瞎胡说,你才被捉奸,你才被沉塘。”她嘟起唇,不爱听这样的话。

他停了替她解衣的手,看着她,噙着的笑意渐渐散去,突然就一把将她搂住,吻过来。

她被惊住,同时又似乎早已等着这一刻,对他胸口与唇上的温度如此渴求,感观全被他的一切吸引住。

他愈抱愈紧,没得到她反抗便再无顾忌,长趋直入探向她唇腔内,一边解下那层裹在身上的男子衣袍,一边又继续深吻,继续解里面她的衣裙。

她倾倒在他怀中,高仰起头,几乎将自己全交给他。

直到衣服掉了一路,他往前几步,将她抵到房中书桌上,一把抬起她腿弯。

觉察到异样,她突然惊醒,连忙推开他,喘息道:“你在议亲……”

“骗你的,我此生只要你,议的哪门子亲!”他说着就继续吻上来。

骗她的?

她脑子转不过来,又仍觉恐慌,过了一会儿仍推开他道:“不行,万一有孕……”

“我在外面……”话说完,他再次吻向她颈间、胸口,几乎是箭在弦上,一刻不待。

她一边纠结,一边沦陷,又一边内心挣扎,不知要如何是好。

下一刻,似乎唯恐她再推拒,他迫不及待往前一挺,已然进入。

她蓦地一惊,理智觉得这样不行,但这点理智马上就烟消云散。

第69章 第69章没想到还真来对了……

之前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身躯快速升温,意乱情迷,气息沉沉,她攀住他肩膀,在他胸前闭上眼。

他察觉到她默认的态度,便不再收敛,将她抱上书桌。

动作之急促狂烈,让她发出一声轻

哼,又紧紧咬住唇,将他肩抱得更紧。

从未曾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渴望这个男人的,包括他若有似无的撩拨,他永远的张狂肆意,还有他此时炙热的身体。

从一开始的狼吞虎咽,到再一次的细细品尝,再到最后的意犹未尽、流连不舍,她大约信了他的话,他在京城应该没去寻花问柳。

后来她想问他些什么,却忘了,又太过疲惫,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天明,天早已放晴,太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她睁眼,就见他从她脸上缩回手,笑问:“弄醒你了?”

程瑾知想了想,好似是被他弄醒的,又好似是被外面鸟叫吵醒的,但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居然才醒。

她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他也挤在她枕头上,两人挨得很近,再在枕畔看到他的脸,想到以前两人同眠共枕仿佛是前世的事。

这时她想起来自己之前想问什么,“你真没议亲?”

这个很重要,她不想有个姑娘在京城和他议亲,对他心怀期许,自己却在这里和他滚到了床上。

秦谏回道:“我说没有便是没有。”

“议亲也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还说她有个哥哥在江州。”

“那不就是你吗?”他笑。

程瑾知还是有些不信,狐疑地看着他,最主要他之前说得太自然、太逼真,完全不像是编的。

他见她神色有疑,这才认真道:“我怕你觉得我又来纠缠你,不让我进门,所以扯了些谎,只做你表哥,不做你前夫,你就会对我客气一些。”

程瑾知无言,又问他:“那……你来江州做什么?”

“找你啊,难道是找你哥?他又不喜欢我,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搭理他。”他回得理所当然。

程瑾知被他说得忍不住露了些笑意,又很快收住,问他:“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今日。”他回答。

她面色微滞,又问:“真的?”

秦谏肯定道:“是真的,只是不去庐陵,去岳阳,沈夷清也不去庐陵,去金陵,他在建昌等我。”

“你……”所以他是专程来的,不是沈夷清去办事让他闲着没事做,而是他让沈夷清等他。

她想了片刻道:“去岳阳到这里根本不顺路。”

“也差不远。”他说。

程瑾知看他,神情有些难以明说,他一见,马上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又觉得我缠你是不是,好吧,其实我是在议亲,也真是要去庐陵,来这里就是因为沈夷清将我撂下了,我闲得无聊。”

说完朝她笑,柔声道:“没想到还真来对了。”

她已经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半晌没说话。

他抱着她,在她唇边亲吻道:“不管我是不是顺路,难道昨天不好么?你不开心吗?别的不重要。”

所以他们这算什么呢?

但她又想算什么呢?

她没说话,只能不去想。

而他亲上了瘾,又开始在她身上摸索,她犹豫一会儿,觉得已然这样了,就放纵到底吧,于是细细体会了一次。

然后两人才起身,沐浴,换衣服吃饭,他说他真要走了。

程瑾知只好说道:“我让人给你装好干粮,你在路上吃。”

“嗯。”

他看着她,突然道:“我昨天有一次好像忘了,弄在了里面。”

她脸上一红,抿唇看他,想起这事来。

他连忙道:“不是有意的,是没来得及……我就想说,如果真有了身孕,你要不要再考虑嫁给我?哪怕你嫁了想留在江州都行,我替你和我家中说。”

程瑾知低着头,将灌满水的水壶放到他面前:“不用,我自己会处置。”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自己会处置?怎么处置?”

“好了,你不是急着走吗?”她好像开始催促。

秦谏叹息一声,只好道:“行行,我走了。”

说着拿了水壶起身,又回头道:“但真有了,不要自行处置,总得让我知道。”

程瑾知不出声,她觉得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当初在京城那么久都没有……

秦谏从房中出去,接过行礼和干粮,出门骑上马。

她送到门外,在门口看着她,他坐在马背上,低头望向她,开口道:“枕头下那个是我订做的,独一无二,世上只此一只,没有别的,就是想送你。”

说完似乎怕她拒绝,不待她回答就策马离去。

她不由回头看了看屋中,不知他在她枕下放了什么,又看向他背影,待他身影远走才回屋去,揭起枕头,看到下面一只小木匣。

她将木匣打开,见里面是一只金簪,一朵硕大的累丝牡丹花,极其华丽,这样的牡丹金簪,无论在江州还是京城,戴出来都是雍容华贵,独一无二。

这也太贵重了,她不想收,但他已经走了。

原本想着,他这算什么,因为前夜,所以送她簪子吗?

再一想,既然是订做的,又早早放在行礼中,自然是在京城就准备好了的,和昨晚无关,只是如果没有昨晚,他想必不会拿出来。

此时她才想起自己一直挂念的太子薨逝之事,担心他想不开,昨天白天不好提,晚上没空提,直到今天,竟给忘了。

他真像表面那么风轻云淡吗?真能若无其事,接受自己一辈子不得志么?

她又开始担心,开始后悔自己竟能忘得这么干净。

秦谏走后没几天,程瑾序回来了,大概是某个下人和他提了,他问起秦谏是不是中秋过来了。

她也就“嗯”一声,学着秦谏风清云淡的样子回答:“他要去庐陵,路经江州,顺道过来一趟,没想到哥哥不在家。”

程瑾知猜测下人应该不会和他说两人过了一夜,果然,哥哥没马上回话,只是看着她有些疑惑,她又补充道:“他说他在议亲,说那家哥哥在也在江州做官,若有人找我们打听他,让说点好话。”

程瑾序问:“哪家的?姓什么?”

“我不知道,没问。”

程瑾序有些不屑:“不知他来做什么,咱们和他还有关系么?”

程瑾知低头不语。

直到秦谏离开半个月后,某一日程瑾序晚归,程瑾知给他将热好的饭端来时,问他怎么弄这么晚,他叹息道:“荆湖南道出事,岳阳民变,衙门镇压不住了,怕要出事。”

听到岳阳,程瑾知一惊,秦谏不就去岳阳了吗?

她忙问:“如何出事?怎么会民变?之前不是说朝廷在赈灾吗?”

荆湖南路是最容易淹水的几个地方之一,夏季便听说那边闹洪灾,如今中秋已过,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结果竟生民变?

程瑾序摇头,说道:“大概还是赈灾不力,听说匪首是当地一名被撤职的小吏,黑白两道都一呼百应,以劫贫济富的名义四处烧杀劫掠,最让我担心的是,整个荆湖南路都受了灾,流民遍地,一旦岳阳镇压不住,匪寇还有可能向其他地方蔓延。”

程瑾知十分担心,秦谏是侯府公子,去了岳阳那不正是要杀掠的那个“富”?

偏偏他身边也没带多的人。

现在她就希望他是油腔滑调、信口开河,要去的原本就是庐陵,为了骗她才说去岳阳。

可要是他真去了岳阳呢?

她越想越不放心,当晚就给京城去了一封信,写给秦禹,问他秦谏究竟去庐陵还是去岳阳,有没有家

书送回来,以及京城消息更灵通一些,岳阳情况怎么样,秦谏安危到底如何。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自己身份合不合适了,写了信,第二日一早就找到了程瑾序,托他想办法用驿馆给自己送信,这样更快。

程瑾序见她写信给秦禹,问:“怎么了?怎么要给禹弟写信?”

程瑾知这才坦白道:“秦谏可能去了岳阳。”

程瑾序一听,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他确实不喜欢秦谏,但这只是因为他不喜欢秦谏做自己的妹夫,并不代表他想秦谏在岳阳出事。

程瑾知继续解释:“但我不确定,想问问禹弟他怎么样,是否有报平安。”

程瑾序很快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将信送出去。”说着就出了门。

……

京城秦府,秦禹去查看了族学,回来后院发现姚望男在房中,不由驻足,在院中犹豫一会儿是不是要进去,但今日的鞋确实小了一些,穿着不舒服,下午出门必须要换,只好硬着头皮进屋。

原本他睡在厢房,也常常找理由睡在靠近前院一间空房,上个月,父亲将他训斥一顿,责令他尽快生儿育女,他没办法,只好搬进了正房,却日日都睡在次间榻上,也尽量早出晚归,不和姚望男碰面,只有偶尔实在避不过才会撞上,便像今日。

但他们都沉默寡言,姚望男如今愿意说话了,和二婶三婶、秦琴都谈得来,只是不和他说话,他知道她厌恶他,也从不往她跟前凑。

他进了屋,姚望男正和两个丫鬟在打骨片,欢声笑语,他一进来,两个丫鬟声音略小了一些,姚望男则继续出自己的牌。

秦禹也不往那边看,径直进屋,但才走两步,喜儿在外面道:“公子,有你的信,江州来的!”

秦禹连忙出来,走到屋外,从喜儿手中接过信,问她:“谁送过来的?”

“驿馆的人。”

“走的驿馆?”秦禹有些意外,驿馆送信虽快,但那是官员文书往来才走驿馆,发送公文时的确也可以顺带送一两封家书,但表哥从不会给他写信,表姐不是官身,也没这样给他送过信。

这上面显然是表姐的字迹。

他有些意外,一边拆信,一边往屋里走,没注意姚望男自骨牌间抬眼看向他。

秦禹到了自己榻前的书桌旁,将信打开。

原来是表姐询问大哥安危。

这的确是家中最担心的,他没时间去想表姐怎么知道大哥去了岳阳,只是看出表姐言辞中的急切,马上磨了墨开始回信,将详情告知。

正写着,桌前一暗,他抬眼,就见姚望男站在桌前。

他立刻低下头去,不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面对,想当作什么事也没有继续写信,却已经忘了原本下一个字要写什么。

姚望男问:“你们一直在通信?”

秦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他和表姐。

他回答:“也……也没有,偶尔通信,不多。”

姚望男嘟起唇,又问他:“她信里有没有提起过我?”

第70章 第70章决心

秦禹想到上一封信表姐并没有太提到她,这封信自然主要是问大哥,于是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姚望男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问他:“没提起过?”

秦禹只好回答:“以前也提起过,这次主要是因大哥的事,她好像也知道大哥去了岳阳。”

姚望男也知道岳阳出事,而秦谏正好去岳阳,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就不争了,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秦禹不知说什么,站了片刻,只好又低头写回信。

写完,晾完正准备装信封,姚望男又过来了,和他道:“你在信尾加一句,我问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问得理直气壮,怨气满腹。

秦禹想了想,问:“你要不要自己写一张纸,装一起我一道送过去?”

姚望男准备去拿笔,伸了伸手,却在将碰到笔时缩了回来,拒绝:“不行,这样她会以为我和你关系很好,我不写。”

秦禹完全没想到她顾忌这个,半天说道:“可是……你让我问,她也会以为我们关系很好。”

姚望男这才意识到,还真是这样。

她气鼓鼓地站在书桌边,似乎没想好怎么办。

秦禹低声道:“之前表姐到京城,主动找过我们,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都没怎么理她,可她自己也并不好过。后来她去了江州,虽然跟着表哥,但一个和离的女子在外面,舅舅也不一定会体谅她,她却还是给我写信关心过我,但我信回得很敷衍,至今想来也后悔,大概她被我弄伤了心吧。”

姚望男的确是到现在才能慢慢平静下来。

之前她恨秦夫人,恨秦禹,很身边一切,也不想理所有人,连带着瑾知。

后来清醒了,她也以为瑾知能理解她的恨,却没意识到那个时候瑾知刚死了姑母,又和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大动荡?她又怎有余力去安抚别人、讨好别人?

自己又怎么理所当然要别人来迁就自己呢?

想通之后,她朝秦禹道:“我借你的笔纸用一用。”

秦禹连忙将笔纸递给她,又要让位,被她阻止,拖了把凳子坐到书桌对面:“我就在这里。”

说着坐下来开始写信,秦禹转过身去。

隔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大哥名字里那个‘穆’左边是个‘禾’,右边呢?”

秦禹找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穆”字。

姚望男看了一眼,说道:“我原本会,就是突然忘记了。”

秦禹忍住那一丝笑,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字平时确实很少用到。”

他说得平静且认真,姚望男撇撇嘴,继续写信。

她不爱写字,不过是质问程瑾知为什么连给秦禹写信都没顺带给自己写一封,上次的确是自己态度不好,但也不至于让她再也不理自己了,以及程瑾知为什么知道秦穆言去岳阳了,又为什么这么关心,是不是人离心还在。

虽然按道理她现在也该称秦谏为大哥,但她不愿叫。

最后这话她是有意问的,因为她突然想,自己这辈子大概是要耗在秦家了,如果程瑾知还和秦谏藕断丝连,那不如回来和她做妯娌,那还能一起做个伴。

写完,她将字迹吹了吹,叠好递给秦禹。

秦禹收好,和自己的信一起放进信封,和她道:“我这就派人去送。”说完就离去。

姚望男看向他背影,随后又低下头来看一圈他书桌,然后是这整个房间,里面的床、书桌、书架、衣箱等等一切东西都挤在一个小小的稍间,显得十分局促狭窄,这得亏是他那个厉害的妈不在了,要是在,非得吃了她不可。

进秦家一年多,她渐渐发现了好处,就是秦禹从来不管她,以及他将所有的责难与麻烦都扛了过去,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搬进来,因为公公发话了,但公公没来训斥她这个儿媳,只找了秦禹,而这些事秦禹一句也没和她说过,也没来逼她,她都是听三婶说的。

她回到自己房间,摸着桌上的骨牌发呆,也不知道瑾知什么时候能收到信,要是知道秦谏真去了岳阳,该要担心了吧?

程瑾知在半个月后才收到信。

秦谏果真去了岳阳。

他原本的确去了翰林院做事,是翰林院学士举荐让他去的,待了两个月,却不愿意了,索性递了辞呈,不去了。正逢沈夷清要

去金陵,秦谏便一道动身,说去闹了洪灾的岳阳看看。

秦禹在信中说岳阳的民变已具规模,朝廷正要派兵去剿灭,而等程瑾知收到信时,反贼已杀了岳阳知府,金陵援兵赶往岳阳还吃了败仗,如今反贼盘踞在一处叫黄龙岭的地方,易守难攻,于是朝廷又派新知府前往岳阳,准备再次赈灾安抚普通百姓,以免反贼成燎原之势。

程瑾知早已担心了一个多月,如今确认秦谏在岳阳,更是心如火焚,于是在听说江州知府将急赶往岳阳时,开始动了心。

她也想去岳阳。

实在是太担心,太想做点什么。

她没先和哥哥说,倒直接找到了江州知府许琦。

自从之前的宴席,她与许琦结识,一年多以来颇有些交情。

她将原由全盘托出,许琦问:“此事你是否有和你哥哥说?”

程瑾知摇头,坦白道:“大人知道,我哥哥不喜欢秦家表哥,若知道我又与他藕断丝连,他定会不高兴,也不会同意我去岳阳。”

许琦笑了起来:“我就说当初看夫人和秦公子的模样,当真是一对璧人,怎会突然就和离,果然有缘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他语气里颇有些打趣的意味,程瑾知不好意思道:“让大人见笑了,从前愚钝,想逃离那时的一切,便想舍弃一切,后来才发现那想逃离的也有我眷恋的,我只怕苍天笑我,要我追悔莫及。”

许琦安慰道:“夫人放心,秦公子毕竟曾是朝中重臣,又是侯府公子,若真落到反贼手中,反贼当不会含糊要其性命。”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程瑾知觉得多半还是许琦对自己的安慰,反贼连岳阳知府都杀了,还有谁不敢杀?

真在混乱中,刀剑无眼,什么都有可能。

她道:“求大人让我随行,我可扮成男子,自己雇车马,绝不拖累大人,哥哥那里也由我去说。”

许琦道:“此行仓促,路上定是日夜兼程,辛苦自不必说,我只恐夫人体力不支。”

“有劳大人关心,我赶路回过洛阳,体力上无防。”她说。

许琦便点头道:“我明日就出发,夫人若同行,卯时正在我家门前会面即可。”

“多谢大人!”程瑾知立刻说。

已经和许琦说好,其他的事好办,哥哥那里就算不同意,却也管不着她。

不过几天,姚望男就开始问秦禹,江州有没有回信。

回信自然没有那么快,姚望男次次失落而归,秦禹也爱莫能助,直到过了近一个月,秦禹终于在外院接到回信,当时便想到姚望男,立刻快步走到院中,往正屋中去。

“来信了,表姐的信到了!”秦禹说着跨入房中,却见姚望男坐在次间榻边,竟没穿鞋,他连忙背过身去,语无伦次解释道:“我……我不知道,表姐的信到了,我先出去。”说着就急步出去。

姚望男好一阵无言,她也没干嘛,只是试试新鞋而已,怎么就让他吓成这样?

随后穿上鞋出去,秦禹果然已经退到了屋门外,整个人都紧绷着。

“信呢?”她假装没看到这些,问他。

“在这里。”秦禹说着将手上信封递给她,她一看,这信还没拆封,他收到信竟是先拿给自己看的。

将他看一眼,她又将信还给他:“这信写着你收,你来拆吧。”

秦禹便接过信,将信封拆开。

里面有两叠纸,他打开其中一叠,发现行首是写给自己的,又打开另一叠,果然写着“望男别来无恙”。

他没往下看,立刻将信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姚望男接过那叠纸,又看看他手上的,笑道:“我是两页纸,你是一页纸,我比你多。”

秦禹沉默无声,他可没想过和她比这个。

姚望男打开自己的信开始看,秦禹也打开自己的信。

没一会儿便听她道:“她说她之前给我写过信,就去年八月的时候,给你写了一封,也给我写了一封,一起找人稍过来的,但你给她回了信,我没回,她以为我不想理她,可我根本没收到信!”

“若是找人稍带,兴许是弄丢了。”秦禹说。

姚望男道:“她也这样说,那人怎么做事的,信丢了也不说一声。我要去给她回个信。”说着就往屋里走。

秦禹马上道:“她说她要去岳阳。”

姚望男回过头:“啊?”

秦禹道:“她在信里说她要去岳阳,眼下只怕已经到了,你给她写信她估计收不到。”

“她为什么要去岳阳?”姚望男问完才知道为什么,因为秦谏。

她竟然为了秦谏跑去岳阳?可岳阳现在不是兵荒马乱吗?连他们商队现在都不去那边了!

“她对你哥……情深义重到了这个地步?”姚望男有些吃惊,毕竟程瑾知很少表现出来,而且两人都和离了。

秦禹回道:“我哥又何尝不是,他当初本不愿和离,和离只为成全表姐,后来父亲说过好几次让他续娶,他都拒绝了,想来,这次去岳阳之前他是先绕道去了江州。”

姚望男想了想,问:“你父亲是不是让那个谁……陈将军去救你大哥了?”

“是有关照过,还是祖父亲自关照的。”秦禹说。

姚望男一拍掌:“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最好他平安回来,再把瑾知给接回来,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和瑾知在一块了,倒也挺不错!”

听到一辈子,秦禹便想到,这证明她会和自己做一辈子夫妻。

意识到这点,心中不由豁然开朗。

长久以来,他觉得一切都似梦境,似浮云,母亲不在了,他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了未来,读了十多年的书也不必再读了,和姚望男成了夫妻,却也成了仇人,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知如何去面对,那样悬浮,那样缥缈,不似真的,他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但有一天他脸上的伤痕渐渐淡去,他也觉得打理族中事务并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凄惨可耻,以及姚望男开始和他说话了,而且还说要一辈子在秦家。

他还以为她时刻想的都是离开秦家,就像表姐一样。

“信我拿走了,什么时候她回来了,你得到消息了和我说,我要给她写信。”姚望男说。

秦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