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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大帝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帝姬今儿不知为何眼皮狂跳。

她在府内转来转去,煎熬得受不了。贴身侍子小心翼翼凑上前,问:“殿下可要请御医?”

大帝姬唉声叹气:“罢了罢了,右眼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该请御医,倒是该请术士。”

“那奴婢去请术士?”

“你未免也太听说。”大帝姬心情不佳,遂挑起了侍子的错,板着脸道,“难不成你忘了我不喜那些尼姑道士么?这个月月银没了。”

侍子垂头丧气地“欸”了一声,心道你自个儿说的你又不认账,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来,遂道:“诶,莫若请国师来瞧瞧?许是邪祟上身,又或是有什么祸事,国师大约都能瞧出来。”

大帝姬猛地一拍大腿:“正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去请国师来!这个月月银翻倍!”

侍子大喜过望,兴冲冲去了半日,却垂头耷脑地回来了,身后空空如也。

“国师不在府里么?”大帝姬蹙眉问。

侍子叹了口气:“在府里,但正与沈将军与淮安殿下相谈甚欢,奴婢没请动。”

“与她俩在一块儿?!”大帝姬的嗓门高了两倍不止,“她们如何凑到一块儿了?你可听见她们说了什么没有?”

“不曾听得。”侍子苦着脸道,“我一去她们便将话题扯开了,偏生那儿的人嘴都紧得很,我什么也没问出来。”

大帝姬大马金刀坐上了石凳,撑着脑袋道:“怕是要糟。”

“殿下切莫自己吓自己——”

“嗐,你不知晓——”大帝姬的下半句话即将脱口而出,又被她堪堪往回咽。

她挥挥手道:“你自去罢,让我一人在这儿清净坐着想一想。”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国师定是“叛变”了。大帝姬心道。

……国师这人本就随性而为。既然她此前能答应帮自己,现如今定也能答应着帮沈知书她们,毕竟国师除却皇上,似乎谁也不在意。

自己能帮着国师寻人,长公主定也能,且说不准寻得更快、更准。

大帝姬揉着眉心,暗道国师应当是指望不上了,“稽元”一事大约也已中道崩殂,若是想要得到谢瑾,只能另想其他法子——

忽见那小侍子又“哒哒哒”跑过来,手内举着一封信,看样子颇有些兴高采烈。

大帝姬叹了口气:“不是说莫打扰我么?这个月连同下个月的月钱都没了。”

“不是不是,是有要事!”侍子的小脸红扑扑,“国师来信啦!”

大帝姬讶异道:“她不是正与沈将军她们畅谈么?还有闲工夫写信?”

“许是之前写下的也为可定……”侍子的嗓音低了下去,“殿下是否要先拆开看看?”

大帝姬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太阳穴,懒洋洋道:“既如此,你拆了,读给我听。”

侍子忙应“是”,三两下撕开信封,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道:“殿下是否志在云中,有成龙之心……”

大帝姬:?不是吧,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她赶忙劈手夺过信纸,而后挥手令侍子自便。侍子吐着舌头退了下去,忽又被大帝姬连名带姓叫住。

侍子屁股一紧,硬着头皮转过身,便见大帝姬徐徐抬起头,语气漫不经心:“方才看着了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看着!”

“是么?”

“千真万确!”

大帝姬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笑起来了:“既没看着,如此紧张作甚?”

侍子脸上的汗“唰”地涔下来了。

大帝姬叹了口气,温声道:“好了,不必惊惧,捂好嘴巴,不该说的别说。”

侍子点头如捣蒜,自觉躲过一劫,却不知在她走后,大帝姬垂眸打了个响指。

即有暗卫从树上跳下来,单膝跪地:“主有何事?”

大帝姬没即刻张口,而是揉了好一会儿眉心。

她一瞬不瞬地瞅着通往院外的、那侍子刚刚踏足的小径,须臾,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知书同姜虞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候,日头已西斜,天边渐渐有了红意,祥云从头顶延绵至远山。

沈知书伸了个懒腰,笑道:“在国师府内吃了一个下午,倒是一点不饿,晚膳尽可免了。”

姜虞同她肩并肩在长道上走着,看着侍子将马车牵过来。

她任由晚风拂过额间碎发,片刻后淡声说:“将军倒对国师一点戒备之心也无。倘或她下毒了呢?”

沈知书挑眉道:“她贵为国师,定不屑于行此龌龊之事。再者说,殿下何等心细如发,却也用了不少吃食,说明这饭菜定然没有猫腻。”

“将军便如此相信国师?”

沈知书老神在在地摇摇头:“非也非也,我是相信殿下。”

二人正说着,马车已至近前。沈知书忽然想起什么来,遂笑问牵着马绳的兰苕:“这只有一辆马车,却有长公主府与将军府两个目的地,偏又不顺路。你是先送你家主子回去,还是先送我?其实不必麻烦,我让红梨再叫一辆,也不费事。”

兰苕回头去瞅她家主子的脸色,却见她家主子扭头佯装不知,心下登时会意,遂小嘴一张:“自然是先去将军府!至于多叫一辆倒是不必。”

“为何?”

“因为殿下也去将军府!”

沈知书:……?

大约是看沈知书的神色有些呆,姜虞主动开口解释:“将军此前不是应了我放炮仗么?这便忘了?”

沈知书恍然大悟,笑道:“没忘,是该去将军府。只是我家并无多余炮仗,可要沿街买一个?”

兰苕忙自告奋勇道:“这个不难,我另回长公主府取一遭儿便是。”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沈知书与姜虞在院内排排站,面前摆了一个足有一层楼高的炮竹。

另有兰苕昂首挺胸地在旁边站着,一副引以为豪的模样。

沈知书笑起来了:“这炮竹是真高。”

“那可不。”兰苕骄傲地说,“这是殿下今岁得的最大的炮仗呢,是闻侍郎昨儿送来的。”

“闻侍郎?”沈知书歪着脑袋问,“她送炮仗做甚?”

“闻大人昨儿登长公主府恭贺新春,特特带了这只炮仗来,说是也不知送什么好,若是送些珍宝,一则放库房积灰,二则我家主子什么没有?略次一等的大约也瞧不上。思来想去倒是这炮仗合适,寓意也好,且即刻就能用上的。”

沈知书顺口接话:“她想得倒是周全。”

兰苕继续说:“闻侍郎昨儿便要放呢,说是想同殿下一块儿放,讨个好彩头。殿下说近来放太多,耳朵吃不太消,故此婉拒了。”

“嗯?你家主子伤着了耳朵?”沈知书忙问,“可有大碍没有?”

兰苕笑道:“殿下好着呢,是为了拒绝闻侍郎才如此说的。”

沈知书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兰苕有些急:“将军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知书被这话问得讶异起来:“我该有什么反应?”

“闻大人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兰苕道,“将军难道不知一块儿放炮竹意味着什么?”

“哦?我倒真不知。”沈知书说,“难不成这上头还有什么讲究?”

“当然有!”兰苕掰着手指头道,“其一是驱邪祈福,保佑自己与身边人喜乐安康,炮竹一响,百病皆消。其二……则有携手走向新生活之意,故此也暗含倾慕之意。那闻大人分明是别有用心!”

“原来还有此等说法。”沈知书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是啊!”兰苕道,“所以……”

她本想说“所以将军再不抓紧,闻侍郎可就要趁虚而入了!”,却听沈知书漫不经心似的接道:

“所以你家殿下想同我一齐放炮竹,也是暗含倾慕之心?”

第92章 正月十五刺杀

说这话时沈知书并未过脑,等反应过来自己口中蹦出了什么惊人之语后,为时已晚。

彼时路程刚行至一半。

兰苕咽了一下口水,没敢接话。姜虞也不答言。

于是四周便陷入了莫名的寂静,沉甸甸地装在半大不大的车厢里,逼仄又空泛。

沈知书的手在膝上无意识攥成拳,又轻轻松开。大约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狭暗的氛围了,她低低咳了一声,往回找补说:“开玩笑的。”

姜虞“嗯”了一下,片刻后道:“将军也学会了开玩笑。”

沈知书不置可否:“跟殿下学的。”

姜虞的眸光从眼尾不动声色地流过来,恰巧撞上了沈知书的视线。

她似乎并没有接话的意思,撩开车帘,一言不发地往外看。

沈知书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此事就告一段落,却在车行至将军府门前,即将停下的时候,听见姜虞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沈知书没听清,“殿下方才说了何话?”

姜虞遂将声音放大了一些:“我倒不知我何时开了玩笑。”

……这是什么话?先前时不时的口出狂言不是玩笑?那“成亲”之语不是玩笑?

沈知书张张嘴,下意识想说“你的那些风月之言不是玩笑么”,又想逗乐着说上一句“若非玩笑,岂不是真情流露了”,却终究没有出口。

有些荒谬。她心想。

……自己倘或将这些话说出口,又是在期待什么呢?

姜虞总归会应“嗯”,但自己却从不知她是否真心,也不知她掩埋在那些出格举动下的真实意图。

于是这些看似缱绻、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总归会无疾而终。

更何况她们本不该暧昧的。

自己早就下定决心不在今生追求爱情。

于是沈知书只是弯了弯眼睛,顺着姜虞的话说:“殿下确实不曾开玩笑。”

马车停下来,姜虞瞥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而后隔着帕子抓住了马车的门框。

沈知书挑眉道:“我先下,殿下再扶着我下车,倒是容易一些。”

姜虞却恍若未闻,扒着门框,自顾自下了-

大帝姬在石桌旁兀自坐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之后,她与国师便将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随即又在心底“嗤”了一声,想,感情虚无缥缈,果然不是什么可靠的玩意儿。

她原以为国师对母皇有几分真心,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出于对替身的怜惜。而一旦真身有现世之法,替身便会被弃之如敝履。

国师在信上说,苦寻爱人而不得,若再找不到恐没有机会,于是只得以相像之人的心头血作引,再布下阵法,以引爱人出来。

正月十五月圆,是布阵的最好时机,加之次日选秀,彼时宫中必定忙乱,最适合动手。届时她会派人刺杀皇上,而后一力扶自己上位。

而倘或自己不答应……她再去找其余帝姬,总会有人答应的。

至于皇上,取完心头血之后会呈假死之兆,精心照料下,半月之后将苏醒,只是身体较之先前会差一些。然人参灵芝补着,总会好的,不至于英年早逝。

大帝姬看完信的时候,手是抖的。

真要走到如此地步么?她想。

她随即又想,帝王最忌讳心软。母皇并不会死,自己反能上位,何乐而不为?

如若不然,自己恐没有成龙机会——自己虽是长女,母皇却一直更看好二妹。

信的最后说,若有合作之意,子初一刻前往国师府一叙。

大帝姬隐在眼睫下的眸子闪了闪。

——国师既已下定决心,若是想做什么,旁人是断然无法拦住的。即便自己将此事禀报母皇,又能如何?

所以母皇必失心头血,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再犹豫下去,岂非将皇位拱手让人?

看来这一趟是必去了。

只是……

国师看起来蓄谋已久——这信并非现写的,而是早早备下。

所以国师是真心的么?还是说今晚这是场鸿门宴,国师实则是母皇的眼线,被派来实验试探她们是否有不臣之心?

罢了,自己现如今是在与虎谋皮,国师真正的意图,今晚自己一去便知。

倘或她是母皇派来试验帝姬们的忠诚度的,自己当即可以改口说自己此来只为假装上当,从而引出更多把柄-

正月十六原是个大忙日——宫中选秀,宫外长公主办生辰宴。

皇上还下旨为长公主选亲。

正月初八,她将姜虞召入宫内,是这么说的:

“淮安今年二十一,过了生辰便二十二。古来十四岁便有成家的,再不济二十岁也应有人帮着主持中馈。淮安既生为长公主,理应为天下万民作表率,这选亲便是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姜虞的眉心蹙了一下:“我不想——”

“这选亲是必选的,将自己的态度摆出来。”皇上打断了她,“至于有没有看对眼的则另说。”

……姜初放任自己成家,果真将过往全都放下了么?

姜虞眯起眼,浅淡的声线听不出情绪:“皇姐倒是为我着想。”

姜初笑了一下,两鬓的白发随之颤了颤:“阿虞长大了,我也老了。我虽不知你与沈将军既两情相悦却为何不成家,然你也需得有个家,有人照顾着,我才好安心前朝。”

“过去……是我的不是,一直不曾催你婚配。”她摇摇头,“我近来为此事夜夜悬心,还是觉着阿虞须得尽早成家。阿虞从小便没了爹娘,我再过几年身子也不行了,到时谁看顾着你的饮食起居,有了事又和谁商量呢?”

姜虞垂下眸子,鸦睫在眼下投下了浅淡的阴影。

她一时没接话,忽又抬起眼,徐徐环顾了一圈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这地方一直未变,只是少了些人气。就好像自从她走后,姜初便很少踏足这里了。

姜虞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姜初在御书房一坐便是大半天,只有两三个时辰的工夫会来这儿匆匆睡一觉。

“阿虞在看什么?”姜初好奇地问。

姜虞摇摇头,说“没事”。

她从山水屏风上收回视线,抿了一下唇,还是淡声嘱咐了一句:“你多保重,有什么事也多交予老大老二老五,她们也应着手处理朝政。”

姜初又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她们啊……需得我亲力亲为。”

姜虞“嗯”了一声,姜初却像是憋狠了,话茬一轮接一轮地往外冒:

“从前一天睡两个时辰,批折子时仍旧精神抖擞,于是便觉自己身体强健,是不必太注重饮食起居的。现如今却发觉是从前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昨儿心血来潮,也仿着从前那般行事,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却觉头晕眼花。嗐,人还是不能不服老。”

“我便想到阿虞,阿虞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呢?我大约也是看不见了。”

“阿虞正月十六又过生辰,又选驸马,双喜临门,我会命人大操大办,阿虞不必费一点心。”

“就是不知阿虞想要什么生辰礼?我这儿早便备下了,只恐不得阿虞心意,阿虞……”

姜虞忽然叫了一声“姜初”。

姜初停下了絮叨:“怎么?”

“你……不必如此。”姜虞道。

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必如此日夜辛苦,不必对我太过挂念。

不必患得患失。

这句话抽象又宽泛,但姜初听懂了。

她沉默一阵,忽然笑起来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高兴。

一炷香后,她耸动的肩膀终于停下来,抬手拭了拭略微湿润的眼尾。

“阿虞……”她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恨我么?”

姜虞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棵树。须臾,她说:“从来没恨过。况且——”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况且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姜初在嘴里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炒了一遍。

姜虞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行礼告别。

行至殿门边,她滞了滞,终究没有回头。

她听见身后传来喃喃叹息:

“过去了好啊,过去了好……”

……

沈知书在宫门外候着,莫名有些焦躁。

很快,她便知晓焦躁的来源是什么了——姜虞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正月十六选亲,将军要来么?”

沈知书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选亲?你选我选?”

“自然是我,皇上已下旨正月十六选驸马。”姜虞微微挑起了半边细眉,“将军怎的如此惊讶?我过了生辰便是二十二,实属大龄,姜初她操心些也是理所应当。”

非常合理而无法反驳的理由。:

……自己不成家,姜虞总得有人照应。此前的“我只愿与将军成亲”什么的果然是开一开玩笑。

亏的自己险些当了真。

好在从始至终都没奢求过,于是也不会太过失望。

沈知书垂眸瞥了一眼姜虞,笑着摇摇头,沉声说:“不去了。”

“嗯?”姜虞似乎有些意外,“为何不来?将军若是不想与我成亲,来帮我掌掌眼也好。”

沈知书只道:“到时再说。”

她自认意志力不坚定,也不是什么包容万象之人。

前世能从头忍到尾,只因姜虞身边再没出现过旁人。而现在……

倘或她去现场,约莫只会有两种结果——

其一,她亲自上阵。

其二,嫉妒到发狂,把现场砸了。

第93章 被关在了茅房里

听闻姜虞要选驸马,临近正月十六的这几天里,长公主府简直门庭若市。

有太多人递拜帖想与长公主一叙,姜虞看着接了几个,其中便包括闻侍郎的。

沈知书彼时正在凉亭内喝茶,沸腾着的山泉从茶炉里涌出汩汩清雾。这茶还没品出什么滋味,兰苕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了。

“闻侍郎来啦!”她说,“殿下将她亲迎进去,这会儿正在殿内坐着聊天呢!”

沈知书眼皮轻飘飘掀了一下,没什么其余的反应,只说:“知晓了。”

兰苕急得很:“将军便不打算前去看一看么?倘或闻侍郎真入了殿下的眼……”

“入便入了。”沈知书道,“左右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与殿下相伴,来个可心人照料殿下的饮食起居,百利无一害。”

兰苕嘟囔了一句“将军倒是看得开”,蹬蹬蹬跑走了,片刻后端了个汉白玉手炉回来。

“?”沈知书有些莫名,“我要这个做甚?”

“殿下为将军备下的,知晓将军冬日里易生冻疮。”兰苕煞有介事地说,“二来……怕将军故作坚强,实则内心冰凉,可以用它暖暖。”

沈知书:……

沈知书嘴上说着“不必”,手上到底还是将它揣了起来,一转头,便见兰苕的神色复杂,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的表情难以形容,硬要描述的话,大概是,三分同情,三分哀其不幸,三分怒其不争,外加一分“果然如此,被我猜中了吧”的兴奋。

沈知书:……

沈知书懒得猜兰苕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沉思一会儿,忽然问:“今儿是十四?”

“是。”兰苕道,“明儿元宵,殿下往年是要入宫参加家宴的,今年不知去不去。将军呢?将军怎么过?”

“去沈宅跟我娘亲与姨娘们吃一顿。”沈知书叹了口气,“嗐,这一段时间最是清闲,且享受享受,多与我娘亲们腻歪一阵。大约年后又要忙起来了,闻得南蛮那头有些不安生,不知是否要我去走一趟。”

兰苕扁扁嘴,有些不舍似的说:“将军若是去了,我定会想念将军的。”

“你是想念我的人还是想念我的赏?”沈知书笑道,“那我接下来这段时日一个子儿也不赏你们,你大约便不会如此想念我了。”

“别呀将军。”兰苕的嗓音变得黏黏糊糊的,嘿嘿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将军不予我们那么多赏钱,我们也是极其爱戴将军的。一则将军平战士定四方,是南安国大恩人,二则自从将军来了,殿下着实开心了不少,虽然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吧,但熟悉殿下之人都看得出她很高兴。殿下一高兴,出手便较先时更为大方,我这个月从殿下手中得了两根金钗三根银钗四根玉钏五吊钱……”

沈知书:……所以你就是喜欢赏钱!-

今年的元宵节,沈知书确实是同沈寒潭及何夫人一齐过的,只不过没在沈宅,而是进了宫。

皇上兴致大起,效仿宫外元宵灯会,命人在御花园里也摆起了小摊小贩与五光十色的灯笼,并邀灯笼王进宫表演,宴请文武百官一同热闹热闹,官员们自愿参与。

沈知书本不欲去,却听说姜虞已纵身前往,二则沈寒潭铁了心要去捧场,自己实在拗不过。

皇上特命今晚入宫的官员只需穿常服,不必拘礼,于是沈知书也没怎么打扮,随意套了身衣裳,便与两位娘亲们一同上了马车。

抵达宫内时,晌午刚过,天色尚早。

宫外已然热闹起来了,宫内也不遑多让——长乐街的小摊小贩俱占好了位置,来往游人络绎不绝;御花园早有宫人扮成商贩,捣鼓着各类铺子,又有内侍匆匆忙忙给御花园的青松翠柏挂上彩灯。

沈知书跟在沈寒潭屁股后头,先是听着娘亲与各路官员寒暄,继而又有叫得上名儿叫不上名儿的文官武上前来同自己搭讪。

闻侍郎赫然在列。

沈知书眨眨眼,听得闻侍郎问:“将军今儿倒没与淮安殿下一同过来。”

“嗯。”沈知书随口应着,笑道,“我跟着沈尚书前来的,闻得殿下已然入了宫,现如今不知在哪儿歇息。闻大人今儿来得倒早,不知是同谁一块儿来的?”

“我么?我一人前来的。”闻侍郎说,“将军也是知晓的,我尚未娶妻,加之娘亲们不愿入宫,我便孤身来了。本想邀淮安殿下一同前往,长公主府上人却回说,殿下一早便出了府。”

沈知书挑眉道:“闻大人近来倒是同淮安殿下走得近。”

“再近也近不过将军,不过将军与殿下——”闻侍郎脸上笑着,眉眼却有些沉,“不瞒将军说,明儿长公主府选亲,我势在必得。听闻将军要十个孩子,而且自己不生,想来殿下的身子应当承受不住……”

沈知书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其余的情绪,淡声说:“倒不劳侍郎操心这些,我对殿下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我便先恭祝侍郎得偿所愿。我这儿尚有些事,便不与侍郎多聊了,失陪一会儿,侍郎见谅。”

闻侍郎忙道:“将军请自便。万望将军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美言个屁,不说坏话就已经够意思了。

沈知书笑笑不答,同她二位娘亲说了声“内急,去方便一下”,拨开人群,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茅厕。

谁知宫人七歪八拐,走了极远,却始终未停下脚。

沈知书有些诧异:“这附近竟无茅厕么?”

宫人微微俯身,恭恭敬敬回道:“将军莫急,快到了。”

确实快到了。

又走了没一炷香,宫人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脚,往里一伸手:“将军请进,茅厕在右侧偏殿的旁边。”

沈知书客客气气道了声谢,正欲往里迈步,忽闻宫人又说了一句:“淮安殿下也在院内。”

沈知书:……?

沈知书不禁出声:“敢情御花园方圆一里都无茅厕,仅有的茅厕偏在淮安殿下所处的院里?”

宫人腼腆地笑道:“是淮安殿下嘱咐的,说将军若是说内急,大约也并非真的内急,应是想静一静,便带将军去见她。”

“你们便如此听淮安殿下的话?”

宫人恭恭敬敬道:“当时陛下同殿下在一块儿,命我们遵从淮安殿下的指令。”

沈知书:……

沈知书道“好好好”,一脚迈入院内。

院中无人值守,姜虞的贴身侍子也不知去了何处。

红梨缩着脑袋跟在沈知书后头,用气声问:“主子,这会儿太安静了……不会有诈吧。”

“应当没有。”沈知书蹙眉道,“这儿气息很平,不像有杀意。只是——”

她在心里嘀咕道:只是也没闻见属于姜虞的气息。

虽与房间隔了几尺,但属于姜虞的味道实在太独特,自己又太过熟悉。照理说,自己一进院子就应当有所察觉……

红梨见沈知书吐了两个字便没了下文,不由得追问:“只是什么?”

沈知书转过脑袋,蹙眉道:“方才那带路的宫人穿着什么格制的宫装,你可有留意?”

“是御前宫女的样式。”红梨信誓旦旦道。

“这也没问题……”沈知书嘟囔说,“罢了,我先去茅厕。”

结果甫一迈入茅厕,那门忽然自动关上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沈知书眯起眼,屏气凝神,听见外头毫无动静。于是她并辩不清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某人精心策划的陷阱。

她轻轻喊了一声“红梨”,红梨即刻应了一声:“在呢将军,何事?”

……似乎没问题。

沈知书遂不急着蛮力破门,而是先解了内急,接着研究起了那锁扣。

她试图用荷包里随身带着的青铜丝撬锁,却徒劳无功,那门锁跟一整块石头似的,连个锁眼都找不着。

……这也奇了。她心想。

这锁也不精密,自己苦练的撬锁手艺怎么会排不上用场?

“将军是不是被锁里头啦?”外头传来红梨焦急的声音,“我这便去叫人。”

沈知书说“不必”,往后退了两步,提起裤摆,猛地抬脚往前一踹——

尘土纷纷扬扬落下,响声恍若地动山摇,但那门……竟纹丝不动!

……不是,这门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