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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若执意强闯,是不是该先问问王妃的意思?”她声音微颤,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倔强。

张大将军眸中寒光一闪,忽地冷喝:“拦我者死!”

他猛地拔剑前挥,寒芒闪烁间划破夜色,一道血光瞬间在火把下喷涌绽开。

“啊!”

鲜血自绯云肩头喷洒而出,她踉跄后退两步,却仍强撑着站立,手死死撑着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她甚至还试图再次拦在马前,却已然步履踉跄,难以为继。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面色铁青,长剑一扬,再度刺向她的心口,剑尖带着森然杀意,直奔她心脏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风雷掠至,犹如惊鸿穿夜,长靴狠狠踏在剑刃之上!

“砰!”的一声!

张大将军手中的利剑登时脱手飞出数丈,落地之声清脆如雷。

张大将军脸色骤变,猛地被逼退好几步。

那道黑影翻身落地,单膝跪地,将绯云自半空稳稳接住,长臂一收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掌摁在她血流如注的肩头上,强行暂时压住血流。

绯云睫毛微颤,面若金纸,气息已然虚弱至极,模糊间,她看清来人面庞,泪光中闭了闭眼,嘴唇嗡动,低低喃喃:

“邢邢大哥”

声音几不可闻,却犹如夜雨滴石,滴落邢舟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别怕。”

他低声应着,抱紧她的身子,脚下轻点,身影轻烟似地,带着她稳稳落在摄政王府大门前。

门扉“吱呀”一声洞开,门口守卫顿时一拥而上,将他与绯云牢牢护在身后。

张大将怒极大喝:“你敢拦我?!”

邢舟充耳不闻,将绯云小心交给慌乱赶出来的丫鬟们。

丫鬟们抹泪簇拥托着绯云退回府中,众守卫立刻紧紧关上了府门。

邢舟缓缓转身,眸光冷如霜雪,望着门前虎视眈眈的一众军士与张大将军,沉声喝道:

“胆敢擅闯大燕皇子府邸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长风一卷,衣袂猎猎作响。

火光摇曳间,邢舟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寒意凛冽,映着满面肃杀。

张大将军所带的士兵们陡然听到邢舟提及大燕皇子,猛然想起燕景焕的身份并非只单纯是魏国摄政王,他还是天下最强盛的大燕国的皇子。

夜风卷起漫天沙尘,火把在风中剧烈摇曳,映得张大将军一身银甲冷光森森,宛如鬼魅修罗。

一众士兵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落在张大将军眼中,他双目赤红,森然环视一圈四周仍在犹豫不决的将士,声音如雷般炸响于夜空之中: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你们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是魏国的刀,是镇压乱臣贼子的利刃!”

士兵们神色震动,眸中掠过惶恐。

张大将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直起身子,高声厉喝:“你们在怕什么?!他是大燕皇子又如何?此刻身在魏国,便要守魏国的规矩!”

“摄政王府窝藏储君,图谋不轨,已犯谋逆之罪!此等大逆之人,杀了也就杀了!还怕天下如何议论不成?”

众将士闻言面面相觑,眼神闪烁,一些人握紧了手中兵刃,眸底已有动摇。

张大将军见状,眸光阴冷如蛇,唇角勾起残酷弧度,猛地握紧佩剑,剑尖朝天,厉声下令:

“众将士听令!攻入摄政王府者,重赏千金,晋升一等!”

“敢退者,斩立决!现在,给我攻!”

“杀!”

一声声凄厉的喊杀声撕裂夜空,最前方几名悍勇士兵已经持盾冲锋,猛冲向王府大门。

邢舟提剑挽了个剑花,摆好攻势,眸中杀意汹涌。

张大将军远远望见那道站在火光之中的黑影,冷笑一声。

“一个暗卫,也妄图阻我千军?真是笑话。”

“老夫倒要看看,是你这条狗厉害,还是我这把剑更快!”

话音未落,他的战马已然猛地前跃,长剑再度高举,身后众兵也被煽动得情绪激昂,喊杀声再次震天。

第96章 命运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摄政王府大门外,火光如昼,映得天地猩红,血光翻涌。

张大将军所带精兵如潮水般,一次次猛烈撞击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

沉重的铁盾猛砸木梁,厚重门扇已裂缝横生,碎屑四溅,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宛若战鼓擂响,催人心惊。

一众王府守卫死守门内,血洒门前,破甲断刃,几近拼命,哪怕手臂血流如注,哪怕早已气喘力竭,也不退半步,只死死咬牙,抵住这片属于摄政王府的最后一道屏障。

门外厮杀如潮,马嘶人嚎,血腥味浓得令人几欲作呕。

乱军中央,张大将军怒目圆睁,银甲映火,狞光四溢。

他长剑出鞘,寒芒破风,一声怒喝宛如惊雷炸响:“杀!”

战马一声嘶鸣,他催马前跃,剑光如虹,直逼邢舟而去。

邢舟站在火光之中,双眸冷冽如冰凌,浑身浴血,衣襟猎猎翻飞。

他左手缓缓抽出腰刀,右手再拔长剑,双刃在手,冷光交织。

张大将军怒啸一声,凌厉攻势扑面而至。

邢舟身形如燕,向旁一闪便避开锋芒,反手一刀斜削,寒光咫尺逼颈。

张大将军骤然一惊,身形猛旋,手中剑荡开刀锋,火星四溅,却未曾料到邢舟招式变幻之快,几乎是在他防下那一刀的同时,右剑已如影随形,疾刺他的肋下。

“铛!”

一声脆响。

张大将军仓促架开,脚下却被迫后退数步,半边甲胄皆已崩裂,臂骨隐隐生疼。

他瞳孔微缩,这邢舟的身法、力道,竟丝毫不逊他这多年久经沙场的武将!

邢舟不留喘息之机,紧跟着如电扑上,双刃齐飞,一刀劈颅、一剑封喉,杀意浓烈至极。

每一招都是破绽中逼出的绝杀,每一式都带着亡命之决绝。

他不为胜,只为护下府中之人,只为一人安危,他便不顾生死!

张大将军瞬息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腕震麻,心中惊怒交加,厉喝:“来人,杀了他!”

四周早已围拢的大批士兵登时如狼群扑来,剑戟齐出,长矛密织成死网,直取邢舟周身要害。

邢舟冷眼望去,黑发飞扬,反手一挥,刀光横扫,叮当数响,他以一敌十,快若鬼魅。

有人刺他小腹,他翻身跃起,凌空劈刀,一刀削落敌首。

有人斜斩肩头,他侧身一旋,反剑刺入对方心窝,热血喷洒他半身。

更有人长矛直贯胸膛,他低身滑步,剑刃贴地回劈,血花伴着土屑炸开四溅。

他如暴风中的孤松,岿然不动,又似修罗杀神,披风踏火,杀气纵横。

“这这是人是鬼?”

有士兵心神俱裂,胆寒骇退,惊声而问。

“他是摄政王的死卫,昔日随军西征,能孤身入敌营取主帅首级!”有人惊骇低呼,“他,他是邢舟!”

“邢舟”

不知谁喃喃念出这两个字,随即寒意上涌,那是一个曾一夜斩尽敌营的活阎罗,是燕国皇子麾下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而此刻,尖刀嗜血,尝到了血腥滋味的地狱修罗正浴血前行,无人能挡。

张大将军面色铁青,欲要提剑再上,邢舟却忽地一声暴喝,双刃一齐飞出,劈风破势,快如闪电,分别钉入两名扑来的副将咽喉。

他自己则欺身而上,如雄鹰掠地,猛然一掌劈中张大将军心口,将他生生震退数丈,撞倒三名士兵方才堪堪止步。

“谁敢再上前一步!”

邢舟立于尸堆血泊间,长发散乱,双目猩红,脚下横尸遍地。

他浑身浴血,如阎罗降世,语气森然。

四野寂静,杀声戛然而止。

夜风呼啸,吹散血腥,却吹不散这漫天的肃杀和恐惧。

张大将军仰天大喝一声,披发怒吼:

“还愣着做什么?!他一个人而已!杀了他!杀了他!!”

可再无一人敢动。

他们的脚步,皆被那一人一剑震慑住。

仿佛他们看见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尊恶鬼,从地狱中厮杀出来,只为将忤逆者逐一送回黄泉。

殷红血液在地上流淌成线。

火光映照着邢舟被鲜血染透的挺拔身影,仿佛这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尚未倒下。

夜色如墨,火光映天,映得摄政王府前宛如炼狱。

绯云躺在榻上,伤口血流不止。

她面若金纸,唇色发白,呼吸微弱,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脆弱的仿佛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落叶。

沈星晚死死抱住她,眸中泪意翻涌,指尖颤抖捧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几度哽咽。

“绯云,你撑住,我不准你有事,你不准有事,不准听到了没有!”

摄政王府内的医师匆匆赶到,立即取出药囊中的金疮药,将人参片放入绯云口中吊命,俯身为她清创包扎。

血肉模糊的纤薄肩膀令他手指微颤,脸色也不禁一白,颇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止住了血流,又往伤口上倒上了厚厚的一层药粉,这才取出洁白的纱布仔细为她细细包扎好伤口。

他低声道:“好险,好险幸而尚未伤及要害。”

沈星晚一颗心猛地落地,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医师又迟疑开口道:“只是这伤”

“这伤怎么了?!”

医生惋惜叹息了一声,“伤在了肩胛,穿透筋脉,怕是姑娘这只手,日后恐怕会落下残疾,不大好使了。”

沈星晚面色骤白,猛然攥紧拳头:“不行!你一定要治好她!”

医师无奈摇头,叹息道:“实在惭愧,小人才疏学浅,已尽全力。”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连滚落,“当真,没法子了么?”

医师抿唇,终是开了口,“若想再进一步,唯有请宫中太医院那位擅长接骨续筋的段太医”

说到此处,他抬眸望了一眼门外,叹息未尽,便被远方激烈的喊杀声所打断。

沈星晚目光一凝,蓦地起身,沉入眼底的痛意翻滚如潮。

她望着榻上浑身血渍,眉眼却依旧温柔的绯云,只觉得恍若回到前世。

那一夜沈府血流成河,她亲眼看着家族覆灭、至亲暴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而今,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沈星晚愤然抹去眼角的泪水,眸光决绝。

她缓缓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仆从们见她此举,皆惊恐跪地劝阻:“王妃不可啊!外头打杀的厉害,刀剑无眼,那张大将军已然杀疯了,要的就是您的命,您万不可轻身犯险呐!”

沈星晚止步回头,目光凌冽如霜雪,“人都杀上门来了,难道我们就缩在这屋檐下,等着被宰割么?!”

她扬声振臂,字字如金石铿锵,响彻夜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不争,指望何人?!坐以待毙,便是死路一条!儿郎们!随我迎敌!”

霎时间,府中侍卫、家丁齐齐起身,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纷纷抄起刀枪戈矛,奔向前院。

大门轰然洞开,府中潜伏的精锐暗卫身影如鬼魅爆冲跃出,自守军身后猛然现身,狠狠斩向敌军,刀光剑影间以一当十,迅猛如虎狼。

火光照映下,长刀带着血光飞旋,张大将军的士兵惨叫连连,瞬间被斩得几乎溃不成军。

摄政王府的守卫惊讶望着骤然现身的援军,士气顿时如猛火燎原,掀起滔天杀意。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涨红了脸,狂吼道:“不许退!给我杀!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尖啸!

一支利箭自大门口破空而至,疾如流星,狠狠贯穿了他的肩头!

张大将军惊痛低吼,身形不稳坠落马背,重重砸在血醒的地面。

他死死捂住肩膀,鲜血如泉涌出,惊怒抬眸望去。

只见摄政王府的大门口,沈星晚静静伫立,手中长弓尚未放下,眉眼沉冷如霜,素衣染血,乌发随风飞舞,美得惊心动魄。

“你”

他惊骇抬手指她,却话未成声,一道黑影倏然而至。

在一众暗卫拱卫之下,邢舟一把捉起他重伤的胳膊,将他如扔死狗一般甩在摄政王府前。

张大将军惊痛闷哼一声,面如死灰,想要挣扎,却被摔的根本动弹不得。

沈星晚缓步走来,目光冷冷凝在他身上,殷红眼尾还残留着点点泪痕。

“这一刀”

她拔出匕首,骤然俯身狠狠刺入他肩窝,“是你欠绯云的。”

“呃!”

张大将军痛得面色扭曲,喉咙被血呛住了一般,吼不出声,只能嘶哑喘息。

“这一刀”

沈星晚眸中映出他痛苦挣扎的脸,狠厉低语:“是你欠沈氏的!”

她双手用力,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贯入他心口,登时血如泉涌,溅在她白皙面颊和前襟上,宛如盛开的猩红罂粟花。

张大将军瞪大眼睛,喉咙涌出一声低低呜咽,软倒在地,气绝而亡。

死寂短暂地蔓延一瞬。

一众士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下一瞬,所有士兵发狂了一般怒吼着朝她扑来!

第97章 过来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夜色正浓,火光映照下的摄政王府门前宛如炼狱战场。

血色在青砖地面上晕染开来,殷红鲜红一层压过一层,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张大将军身死,众士兵却并未有丝毫退却之意,反而如同怒狮断缰,杀红了眼,纷纷高喊着“为将军报仇”,如潮水般朝着沈星晚汹涌扑来。

他们都是张大将军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精兵,深受他恩惠,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奉命行事,而是执着于复仇的狂热。

那是近乎癫狂的杀意。

似一头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撕咬着一切挡在前方的人。

沈星晚仍立在摄政王府的门前,素衣染血,匕首尚未收回,锋刃上犹带着张大将军未干的血迹。

她不曾退后一步,冷冷地望着那群朝她扑来的士兵,像是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会低头的战将。

邢舟横身挡在她身前,左手剑、右手刀,刀光剑影交错,寒光四射,无情扑杀着一切想要近身沈星晚的人。

他眸光冷冽,身法快如闪电,剑势如风,所过之处带起一股股腥风血雨。

以一挡众,不肯退半步。

但敌众我寡,摄政王府的暗卫和侍卫早已拼尽全力,力竭者倒在血泊,伤重者靠墙撑立,依旧咬牙苦战。

鲜血染透了他们的战袍,可都在竭力呐喊坚持,但终究挡不住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张氏兵马。

眼见着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撕破,几名悍卒已冲破阵线,提刀大喝:“贱妇受死!”

沈星晚却毫不畏惧,反倒缓缓举起匕首,冷冷注视着那群疯狂而来的士兵,周身杀意腾腾,仿佛是要玉石俱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如雷霆震地,自远处炸响!

众人皆是一愣,杀意喧嚣一瞬间竟仿佛被这声喝止生生震散。

“太子殿下到!”

高喝声随之响起,震彻夜空。

只见御林军铁骑翻滚而来,金甲耀眼,旌旗如林,数百人齐驱,战马如雷鸣,杀气逼人,自夜幕中破风而至,似神兵天降!

为首的,正是太子魏子麟。

他一袭紫金太子战袍,眉目冷肃,骑在赤鬃烈马上,目光自远处凌厉望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冷傲。

御林军整齐划阵,几乎瞬间将摄政王府门前团团围住,一圈又一圈,森严如铁桶般不透风,长枪肃立,弓箭上弦,寒光万点。

张氏士兵本能地止住脚步,刹那间,从刚刚的狂热癫狂,变得茫然惊惧。

太子冷声喝道:“尔等可知,尔等脚下何处?可知自己将刀剑举向何人?”

他声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冷漠,“摄政王府乃当朝亲王府邸,尔等于深夜擅闯、纵兵攻杀,置律法于何地?!”

一众张氏兵将虽杀得眼红,可太子的身份却仍如一柄天威利剑,劈头盖脸压下来。

他们一个个眼神挣扎,握刀的手颤抖不止,却终究再无人敢向前一步。

“你们是魏国将士,不是张家私兵!”

太子一字一顿,“张将军背主弑杀皇亲,死有余辜。你们若执意为他殉葬,孤可以成全。”

语毕,他长臂一扬,御林军立刻齐声应道:“是!”

那森森杀意如刀灌入骨髓,张氏兵将们终于

动摇了。

有人咬牙低吼,有人悻悻低头,还有人悄然丢下武器。

一名年长些的副将率先跪下,低声喊道:“属下愚昧请太子恕罪。”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盔卸甲,脸上满是不甘,却终究不得不垂下手中的兵刃,跪伏在地。

沈星晚望着那一地兵刃和跪伏的士兵们,心中波涛翻涌。

她并未向太子行礼,只是淡淡地与他四目相对。

魏子麟亦未言语。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眸从她身上缓缓掠过,最终停在地上那具早已失了气息的尸体上。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喝:“来人!将张氏余兵全部收押,带回天牢,择日审讯!”

御林军立刻上前,将张氏兵将尽数押解收缚。

血色余火中,杀意渐敛,只剩夜风拂动破碎的旌旗,沈星晚的裙角在风中翻飞,映着她眼底仍未散去的寒意,冷冽如霜。

魏子麟高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望着王府门前混乱狼藉的一地残尸和血迹,望着那满目疮痍、死气沉沉的摄政王府,眸色沉了几分。

他低头,复又看向地上那具血肉模糊、早已气绝的张大将军,眼眸微敛,半晌未语。

那是他的外祖父,自他幼年起便在朝中扶持他,护他成长,替他出谋划策。

他一路清除异己、压制百官、稳定朝局,可如今,却已尸骨冰凉、死于刀刃之下。

风卷残叶,吹动了张大将军染血的袍角,魏子麟忽地咬牙一声冷喝:“把张将军抬回张府,择日厚葬。”

语毕,他猛然翻身下马,金靴踏地,步步如踏雷霆,震得四周御林军皆垂首肃立。

他大步朝前,面上仍有尚未掩尽的悲色,但那眉宇之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退下。”他沉声命令。

走到沈星晚面前时,几个负伤暗卫立刻扑身挡在她身前,纵然血流如注,仍死死执剑不动如山。

魏子麟眸底浮出几分不屑,却并未立刻出手,眸光从那些浑身染血的暗卫身上逐一扫过,仿佛在审视着某种垂死挣扎的蝼蚁。

沈星晚冷冷望着他。

“怎么?你也是来‘保护’那个所谓的储君?”

魏子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摇了摇头。

他身形微侧,负手而立,眉眼讥诮。

“孤是太子,是东宫正主,名正言顺的储君,还需要去保护旁的什么劳什子‘储君’?”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分明字字皆是刀锋,把名正言顺几个字咬的极重,顺势将那十四皇子贬得一文不值。

沈星晚不动声色:“那你来做什么?”

魏子麟的笑意敛了几分,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突地缓了下来,却也更低沉:“若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么?”

沈星晚听罢,冷笑一声。

魏子麟似是早料到她这反应,也不恼,只是眉梢一挑,不屑地扫了眼那些已是强弩之末的暗卫和侍卫们,冷声道:“这些人还能护你几时?”

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

“你若乖乖跟我走,我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星晚心头一震,抬眸看向他们。

他们伤势极重,却并无人退后半步,依旧牢牢护卫于她前方。

邢舟手中长刀横在她身前,血迹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

他浑身是伤,却紧握刀柄死守在她身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魏子麟。

“王妃无需多虑,我等誓死守卫。”他嗓音低哑,带着血意。

沈星晚心头一紧。

她知道,邢舟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强撑,众人皆已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她眸光轻动,目光掠过院中那些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亲卫,又想起那仍藏于府中的十四皇子,心底翻涌如潮,死死咬住下唇。

魏子麟见她神色微变,便知击中了她的软处。

他挑眉轻笑,步步紧逼,语气愈发放肆:“晚晚,你别逼我”

“我这人脾气也不算好。”

他眸中寒光陡现,指着邢舟等人冷冷道:“我先杀了他们,再绑你走?”

沈星晚攥紧拳头,眸底怒意翻涌,可终是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那些肃穆如铁的御林军。

那是皇宫直属兵马,唯天子可调遣。

如今能堂而皇之地被魏子麟带出宫来,且所到之处张氏兵马尽数噤声,这意味着这场宫变,他已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已然无惧任何人,也不需再在乎那位‘储君’的生死。

魏子麟忽地探身,凑近她耳侧,声音低低的,像是恶意的呢喃,又像在引诱:“还不过来?要我拿燕景焕的头颅来请你么?”

他笑得恶劣,近乎阴毒,黑眸深处翻滚着得意的野心,像极了披着人皮的蛇,阴狠毒辣。

“晚晚,我都已经杀到这里来了,你说燕景焕,他还能活多久?”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毒蛇淬着剧毒的尖牙,狠狠钉入沈星晚的心头。

邢舟怒极,握刀的手狠狠颤抖,整个人几乎要忍不住爆冲而起,一刀斩下那张狂狞笑的头颅。

沈星晚抬手,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臂。

她微微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蕴含着万语千言,像是在托付,又像是在道别。

邢舟身子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星晚,手中的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几欲爆裂。

沈星晚垂下手,缓缓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

她抬眸静静望向魏子麟,眸光淡漠得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然后,缓缓迈开步伐,走向了他。

魏子麟怔了一瞬,随即眸底乍然浮出笑意。

那是一种终于得逞的骄傲快意,也是猎人终于收网的兴奋欣喜。

他伸出手,像是要接住一件珍贵的战利品般:“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第98章 晚晚替她沐浴

沈星晚一步步缓缓朝魏子麟走去。

她脚步极轻极慢,仿佛每一步都无力地踩在了棉花上,步伐微颤。

染着血渍的裙摆如夜色中缓缓飘落的残花,落地无声,却又让人心生悲凉。

她眼眸低垂,神情沉静得近乎淡漠,唯有那垂落的纤细手指,在微不可察地蜷缩着,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魏子麟半倚着神驹,静静望着她一点点靠近的身影,眼尾微挑,眸中渐渐浮起些许不耐。

终于,他再也忍将不住,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沈星晚猛地扯了过去。

沈星晚一个踉跄,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一撞给撞得紊乱了一瞬。

魏子麟俯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目光灼灼,炽热得仿佛能将她融化。

他离她极近,近到她几乎能听见他胸腔中起伏有力的心跳声,嗅到他身上混杂着血腥的龙涎香味。

魏子麟亦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清甜香气。

那是雨后初绽的蔷薇才能拥有的馥郁气息,是他近来彻夜难眠,魂牵梦萦的味道。

他阖眸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受着这份软玉温香入满怀的滋味。

这抹本该纯粹的清甜,此刻却混杂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他心神微荡,眼眸深沉。

她身子在他怀中微微一颤,却似一株迎风而立的芦苇,脊背挺得极直,全然不肯主动迎向他半分。

魏子麟忽然笑了,笑得毫无顾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晚晚,你总归,是落到我手里了。”

他话音落下那一瞬,手臂猛然一收,将她纤细腰肢紧紧箍向自己。

她几乎被他整个锁进了怀里,肩膀抵着他胸膛,呼吸都被他牢牢攫住。

他箍紧了她,翻身上马。

沈星晚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带着坐上了马背。

魏子麟坐稳,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一扯缰绳,转身欲走。

“王妃!”

身后邢舟一声大喝。

那咆哮声几度颤抖。

她身子猛地一震,刚欲转身,魏子麟眼神冷冷回眸,寒芒凌厉。

御林军立刻领命而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转瞬间便扑上去将邢舟和一众暗卫们全部制住,重重按押在血泊尘土之中。

“住手!”

沈星晚惊怒交加,转身去拉魏子麟的衣襟,声音颤抖,“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会放过他们!”

她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盈落。

魏子麟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笑得极为温柔,却带着残酷的尾音:“我说过么?”

沈星晚怔住,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他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

“好像是说了不过”

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声音低得只有她能隐约听清,“得看你表现啊”

“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大度一点,放他们一马。”

沈星晚紧咬唇瓣,“你派宫中的段太医过来,绯云伤得很重,你若不救她,我便咬舌自尽。”

魏子麟闻言顿了顿,忽而笑了起来。

那笑意不同于方才的轻蔑,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醉。

他好似真的被她这番誓死威逼的模样给逗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了?”

他伸手,指腹轻轻抚过她耳垂上的一滴血珠,似怜惜,又似挑逗:“不过区区一个太医,好说。”

他说着,侧身冲身后吩咐道:“立刻让段太医过来一趟。”

一个随从立刻领命而去。

沈星晚这才心头微松。

可魏子麟却不再给她留任何退路,他劲腿狠狠一夹马腹,策马扬鞭!

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猛然冲入夜幕之中。

风声呼啸,沈星晚被他紧紧圈在怀里,身后是摄政王府门前的一地血腥,火光摇晃,映出她苍白的脸。

夜风如刀,猎猎从耳畔呼啸而过。

风中裹挟着血腥气息,马蹄掠起尘土飞扬。

骏马四蹄如飞,在夜色中踏出一道疾影,马背上疾风更劲,连呼吸都仿佛会被凌空撕碎。

魏子麟驾驭着战马,身披金甲,冷光凛凛。

他侧目望向身前身子微颤的沈星晚,眼底划过一抹难得的柔色。

他捉过身后飞扬的朱红描金披风,带着翻舞如火焰般的纹路,在夜空中铺展开来,猎猎如流火一般。

他手腕一旋,将沈星晚整个裹进了那团暖意之中,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藏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风吹,也不容人窥。

披风裹住她的刹那,沈星晚身子一僵,鼻端是他独有的冷冽气息,令她莫名战栗。

魏子麟的下巴搁在她发间,轻嗅她发间幽香,声音在风中细碎成难以辩闻的呢喃:“晚晚,抱紧我。”

沈星晚既不答应,也不肯抱他,僵直脊背,倔犟地不肯挨着他分毫。

可下一瞬,魏子麟竟陡然举鞭,毫不留情地抽打马肚。

“驾!”

一声厉喝,狂风更急,骏马嘶鸣着如疯如魔般猛地跃起,几乎是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四蹄踏风,铁蹄砸地,惊得路边屋檐上的飞鸟惊飞四散。

沈星晚心脏猛然一颤,整个身子在剧烈颠簸中东倒西歪,原本就坐得不稳,此刻更是连一丝支撑都没有。

她被他半拥着坐在前方,每一次跃起都似要被抛离马背,直坠进夜幕深渊。

她下意识想去抓点什么,却就在这生死关头,魏子麟圈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竟霍然松开了。

“啊!”

她惊叫出声,身子猛地往下滑脱,下一瞬,求生的本能像是惊弓之鸟本能张翅。

她几乎是毫不思索地伸出双手,死死缠上他的脖颈,仿佛溺水之人捉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魏子麟!你疯了!”

她气息不稳,声音里夹着愠怒惊恐,手指颤抖不已。

可头顶,却传来一声恶劣的低笑。

那笑声在风中散开,像夜色中潜伏的豺狼,带着一种狩猎者特有的愉悦和兴致盎然的戏弄。

“呵终于肯抱我了?”

他嗓音沙哑,带着骑乘间粗粝的喘息,贴在她耳侧,轻拂过她发丝。

他善心大发似的,伸出手臂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力度却比先前更紧了些,紧得像要把她碾进他身体里。

她整个人被死死箍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

他身上甲胄森寒,厚重冰冷,在夜风中发出金属间摩擦碰撞的轻响。

那冷硬质地硌得她脊背生疼,可她不敢动,也不能动,生怕一挣脱,他又会发疯似地将她抛下。

魏子麟低头看她,眸光幽黯,唇角弯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别怕。”他忽然说,嗓音低哑,“我若想你死,早就动手了。”

他顿了顿,指腹从披风下微微探入,触上她握成拳的手指,凉凉的,细细地摩挲了一下,“晚晚你现在,是我的了。”

风更疾,夜沉如墨。

她闭了闭眼,胸腔却因他这句话而剧烈起伏。

沈星晚心中翻涌成乱流。

而当那匹神骏奔入宫门之际,她才惊觉,一路狂奔,竟已不知不觉抵达了皇宫。

可那高墙之内,却诡异得出奇。

按理说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宫里应是灯火通明、禁卫森严,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该有执炬宫人来回巡逻。

可此刻眼前竟漆黑一片,静得令人心生寒意。

没有灯火,没有脚步,连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都像是被什么吞没了一般,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沈星晚脊背发凉,眸光在黑暗中悄然游移。

她想看清这里是哪处宫殿,是否靠近御花园,又或者,是否能瞧到些什么异常之处,可还未等她看清楚分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猝然探来,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乱看。”魏子麟的声音低沉,贴着她耳廓,带着些许不耐和危险的低哑。

那手掌宽大,微凉,却有种强横的压迫力,不容她挣扎,五指紧扣着她眼帘,迫使她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任由他牵制。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那种被人操控的羞辱愤懑在她心底翻涌,可她明白,若她此刻挣扎,只会激怒他。

魏子麟搂着她翻身下马,捂着她的眼睛从身后拥着她,不紧不慢地穿过数道回廊。

他的脚步声在静谧宫道间清晰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口上,令她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然一脚踹开殿门,震得门轴颤鸣。

他猛地一推沈星晚,她踉跄着跌进了大殿中。

殿中幽暗,几盏昏黄烛火摇曳,光线微弱,看不清殿内情形,隐约是某一处空置的后宫寝殿。

她刚狼狈站稳脚,魏子麟也随之步入殿中。

他身上的金甲在幽暗烛光下泛着森寒的金属冷光,眸光幽沉,像一头捕猎的猛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替她沐浴。”

他一声令下,殿门外立刻走进几名小宫女,低眉垂首,全是陌生面孔。

“我不需要。”她咬唇,挺直脊背,倔强开口。

魏子麟却连头也未抬一下,嗤笑:“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99章 羞辱我这样是羞辱你?

沈星晚忽地自嘲一笑,眼下这处境,她的确是无法反抗。

她的力气早在那一场激斗和狂奔中彻底耗尽,如今只能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被一众小宫女簇拥着推至内殿。

似一叶薄舟,在她们柔声细语、井然有序的服侍中随波逐流,任其摆弄。

内间浴房中显然是早有准备,布置华贵得近乎奢靡。

甜腻的熏香燃着,香烟缭绕而上,绕在赤金瑞兽香炉上方,似轻纱飘渺,勾勒出一层又一层暧昧朦胧的帷幕。

玉石砌成的汤池宛若温泉,温热雾气蒸腾,水面上浮着成殷红的玫瑰花瓣,波光潋滟,若霞光碎影,荡漾摇曳。

水色微泛粉红,显然是加了养颜的香露,混着花香,芬芳极了。

几个小宫女动作轻柔娴熟,极其老练,悄然上前,俯身为她解开那一身早已血迹斑驳的素色衣袍。

沈星晚本能地伸手去挡:“不必,我自己来”

可她们的动作丝毫未乱,只是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按下她纤细的手腕,并不容她抗拒分毫。

“娘娘莫怕,这是殿下吩咐的,奴婢们不敢怠慢。”

一句“娘娘”,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沈星晚心上。

她唇角微颤,终究没再说话。

衣袍寸寸剥落,带着血迹灰尘的布料被褪去,肌肤玉脂一般,在雾气蒸腾的氤氲中,白皙柔嫩得近乎透明,却也因方才的跌打挣扎,泛起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小宫女望见那些伤痕忽然一顿,握着她外袍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敢多看,迅速垂下了眼睫。

另一个小宫女却敏锐地自她腰间寻出那把防身的匕首,沉稳地呈给了旁边宫女,低声说:“快收走。”

沈星晚闭了闭眼,抿紧唇瓣,没有做声。

她被扶入浴池中,温水一触肌肤,痛意和暖流齐涌,令她浑身轻颤。

花瓣浮动,层层漾开,将她环绕其中。

几个小宫女轻舀香汤,细细倾洒在她

肩颈之间,任晶莹水流冲洗她细嫩的肌肤。

她羽睫低垂,唇瓣嫣红,面色因水气熏染,愈发显得雪肌透红,宛如琉璃光中盛放的芙蓉。

她一头如瀑青丝浸水之后,乌黑发丝顺着白皙肩头滑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宫女们替她细致梳洗良久才罢休,扶她起身披衣安坐,用金梳一寸寸理顺湿发,再用帕子轻轻按干,缠上银丝绣锦的发帕。

打理好发丝后,又从锦匣中取出细腻香粉,一层层为她敷在肌肤上,用轻柔棉绒细细拍匀,令那本就凝白无瑕的肤色更添润泽柔滑。

她唇上被轻点了一层胭脂,只染微红,点到即止。

微蹙的眉被细细描就,远山含黛,一笔千丝。

温柔眼角被巧手轻轻描了一缕燕尾般的黛线,使得她原本含蓄的清丽容颜中,愈发透出了几分惑人美艳。

褪去浴袍,轻薄如纱的寝衣在她身上层叠而上,雪白浮光织锦的料子上织着水色云纹,腰间系一缕浅金绸带,系出细细一圈腰肢,不盈一握,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

小宫女们不敢多看,只是迅速将她装扮妥帖,仿佛是在为哪位新晋宠妃做侍寝前的准备。

沈星晚坐在那巨大雕花屏风后的妆台前,一时间竟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镜中之人,美得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些。

仿佛盛放在夜色中最明艳的一朵花,却也是被困在囚笼中的夜百合,绽放的再盛,也终究是不合时宜。

“娘娘,请入殿歇息。”

小宫女们不容她推拒,联手簇拥着将她从妆台前扶起,柔声劝慰,却力道坚决,半推着她一步步走向寝殿。

凤纹门扇缓缓洞开,殿内微光暗昧,看不清周遭的环境摆设。

沈星晚被推入这幽暗大殿之中,诸多轻纱低垂,迤逦逶地,随窗棂透进的夜风轻拂摇曳,似梦似幻。

沈星晚下意识地捏紧衣角,心一寸寸沉入无底深渊。

幽暗寝殿内,轻纱重重叠叠,恍惚织就成一个不肯散去的梦。

四周寂静极了,唯有香炉里香烟缭绕,缕缕烟气婉转腾起,拂过描金绘漆的梁柱,柔光潋滟,仿佛将这偌大的寝殿也化作了温柔的囚笼。

沈星晚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着拨开第一层纱幔,在小宫女们一次又一次低声催促之下,终是抬步缓缓往殿内走去。

她步子极轻,犹豫极了,仿佛脚下踏着一池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无尽深渊。

雾气似的光影将她纤细身影拉长,投映在华贵的地毯之上。

当她撩起那最后一层帐幔,视线落入寝榻之时,脚步骤然一顿。

榻上竟已歪倚着一个人。

那人静静躺在那里,一身金甲已卸,褪下凌厉的冷冽气息,身上只着一件深色中衣,衣襟半解,襟口隐约可见玉色肌理。

他满面倦色,墨发恣意散着,竟毫不设防地阖着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浅淡阴影,呼吸绵长匀净,仿佛真的睡着了。

沈星晚愣了一瞬,心中登时擂鼓一般,莫名慌乱。

那一瞬,她几乎是慌乱转身想要逃离。

她慌张扔下帘子,疾步后退,可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那人低沉一喝,声音虽低,却泛着森寒杀意。

“过来。”

沈星晚指尖一颤,倏地停住。

她咬了咬唇,仍是执意不肯转身,欲要往外走去。

可才刚靠近寝殿门口,守在外头的几个小宫女便悄然迎上前来,毫无表情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们也不看她,只一味低眉顺眼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壁。

沈星晚也不肯退缩,沉默地与那些眼神空洞的宫人僵持着。

直到殿内再次传来魏子麟的声音,这次,比方才更冷,几乎耐心耗尽:

“我让你过来,听不见么?”

宫女们闻声,又默然逼近一步,逼得她步步后退,无路可逃。

沈星晚指节捏得发白,睫毛轻颤,像一只被围困在密室中的雀鸟,终究无处可逃。

她沉默良久,终是转过身去,缓缓重新掀开纱帐,踏入那幽暗殿内。

魏子麟不知何时已坐起了身,一手支着额头,冷冷抬眸望向她。

只一瞬间,他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那身如烟似雾的寝衣之上。

轻纱笼身,雪色隐现,那些本该不容亵渎的美丽,如今却近在咫尺,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手,伸向她的方向,低低唤她:

“晚晚过来”

那声音不再冷厉,却低沉暗哑,如情人梦呓,带着令人动摇的蛊惑。

沈星晚心中轻颤。

她不懂那一刻魏子麟眸中的情绪变幻,只觉得那目光太沉,沉得像拉着她直往下坠。

她别无选择。

她缓步走近,像是一步步走向深渊。

就在她靠近榻前的一瞬,魏子麟忽然猛地一伸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劲力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她惊呼未出,整个人便被他用力一扯,跌入他怀里,下一瞬,他反手一揽,旋身将她压入锦榻间。

“魏子麟!”

沈星晚失声惊呼,却被他堵了住一切退路。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宫外奔袭归来的寒气和他身上的余温。

他手掌扣住她纤细手腕,将她紧紧钳制在自己胸前。

甲胄早已卸下,他中衣松散,掌心却滚烫极了。

“晚晚”

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唇贴着她耳畔,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你知道么,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他眸中暗流涌动,不知是疯还是执,那是种走火入魔般的爱意,病态又炽热,掺杂着她读不懂的疯狂。

“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沈星晚僵硬地望着他,只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目光剥蚀着,仿佛连呼吸也被他禁锢住。

她分明察觉,他眼底燃烧着的,并不只是得手的得意,而是一种极深极深的、偏执到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

他靠得更近,薄唇几乎擦过她的发丝。

“早就是了。”

寝殿中纱帐低垂,金丝缀缨,在风中轻轻摇曳。

魏子麟不再掩饰任何情绪,他一寸一寸逼近,像一头已锁定猎物的野兽,呼吸炽热,眸底晦暗沉沦。

沈星晚被他禁锢在榻角,胸腔剧烈起伏,像是雀鸟投网,倔强又无助。

她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嗓音颤抖:“魏子麟,你疯了吗?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魏子麟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低头凑近她,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白皙绝艳的脸。

那双眼眸清澈似泉,仿佛微光一照便能映出人心。

他曾无数次想将这双眼揉碎,藏入心间。

“晚晚,”他低哑呢喃,像压抑着极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我梦里日日夜夜都是你?”

他说着,伸手便要去解她衣襟。

沈星晚惊怒交加,一把打掉他的手,急促道:“你别这样!你捉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羞辱我么?”

魏子麟愣了一瞬,继而失笑。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怎么,你觉得我这样是在羞辱你?”

“难道不是么?”

第100章 自救她得想法子自救!

寝殿内烛火摇曳,帘影重重,幽光氤氲间恍若梦境

一般。

只是这个梦于沈星晚而言,妥妥地是个噩梦。

她身子微颤,指尖死死绞紧身上的纱衣,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子麟冷冷盯了她良久,终是懒得解释,自嘲一笑,俯身抱紧了她,“随你怎么想罢。”说着,他动作愈发粗暴。

沈星晚奋起推拒无果,屈辱泪水横流,百般抵抗间无奈大喝一声:“我已怀有身孕了,你别这样!”

她唇色苍白,眼角泪珠滚落,一句“我已有身孕”,似一道破空惊雷,生生令魏子麟动作一滞。

他顿在她上方,肩头微僵,阴沉眸光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来一寸寸看透。

“你说什么?”

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忽然嗤笑了一声,“你和他才成婚多久,怎么可能。”

沈星晚别过脸去,不看他,咬了咬唇瓣,颤声说道:“我的葵水已经推迟了十多日了。”

她白皙的面上有惶恐、有屈辱,更多的却是沉静如水的倔强。

魏子麟冷笑一声,慢慢从她身上起身,眸光死死盯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抬眸,冷声暴喝:“传太医!”

不多时,殿门外便响起太医跪伏行礼的动静。

魏子麟猛地一甩手,将床榻边的帷幔放下,隔开沈星晚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森然吐出一句:“诊脉,不许抬头。”

太医屏息凝神地为她诊了脉,片刻之后,低声回禀:“回太子殿下,娘子脉象滑数,确有喜脉,胎气尚稳,已有一月有余,实乃喜事。”

他话音未落,魏子麟的手猛然一抖,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黑沉眸中翻涌着惊怒。

眸光几度变幻,似嫉妒、又似疑虑,愣了良久,仿佛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太医便如蒙大赦般匆匆退下。

寝殿内复归一片寂静。

沈星晚也没想到自己竟当真有身孕了。

她方才不过被逼的没法子了,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成想……

她尚未从心惊中缓过神来,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纱帐被掀开,魏子麟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面色阴沉,像极了暴雨前压抑至极的夜色。

他忽然俯身,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

他抱得极紧,仿佛生怕她下一瞬就会从他臂弯中逃走似的。

“晚晚,”他嗓音低哑,却异常克制,“你竟然当真怀了他的孩子。”

沈星晚低垂着眼帘,不敢说话,只任他紧紧抱着,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魏子麟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脖颈。

他语气低沉,却近乎痴狂:“你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孽种吧?”

沈星晚心口一紧,唇齿死死咬住,只得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搂着。

他只穿着单薄中衣,而她沐浴后被换上的寝衣轻若无物,彼此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暧昧极了。

他终究是没有再做什么。

只是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寸一寸,贴合入心。

他阖上双眸,眉目间苦楚隐忍,神情阴郁至极。

寝殿中,残烛摇曳,昏黄光晕映着榻上的身影。

沈星晚睁着眼,望着帐顶深处那一道道精致花纹。

心跳从未如此慌乱过,不是因他,而是因她腹中的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

她不知还有没有明日。

魏子麟未再逾越,只是执拗地将她扣在怀中,拥着她沉沉睡去。

一如梦魇沉入夜色,再不复醒来。

夜已深,沈星晚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怔怔望着帐帘。

那帐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金线缠丝,富贵精巧,她却只觉得讽刺。

她自是困倦的,奔忙了这一整夜,早已是身心俱疲,连指尖都酸痛发颤。

可魏子麟此刻正从她身后紧紧环抱着她,他的手臂像铁箍一般将她整个人牢牢困住,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绵长呼吸缓缓吐在她颈窝间。

她哪里敢睡?

只要一想到他此刻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便觉心惊胆战。

她下意识将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那一处平坦柔软,尚未有任何胎息的起伏,却已然成为她最重要的软肋。

沈星晚怔然垂下眼睫,心头百感交集,竟有些酸涩得发疼。

她迫切地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燕景焕。

告诉他,他要当父亲了。

可她也明白,若想要这孩子安然无恙地降生,首要做的,是如何能过魏子麟这一关。

他如疯狗一般,她根本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将身子往一旁略微侧了些,试图避开他滚烫的呼吸。

可魏子麟却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收紧了臂弯,把她更紧地锁入怀中。

他的脸缓缓贴上她的肩窝,似乎贪恋她身上清淡温香,像濒死溺水之人吸到了空气一般,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可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魏子麟眉心忽然紧紧皱起。

他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呢喃低语,梦魇般的自言自语起来,那声音清晰地钻入沈星晚耳中:

“晚晚对不起朕不该诛你九族朕朕爱你,朕是爱你的你死了,朕也也不好过”

沈星晚骤然怔住,浑身像是数九寒冬里被泼了盆冰水一般,倏地僵硬。

她缓缓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魏子麟痛苦扭曲的脸。

他紧蹙双眉,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剧烈颤动,仿佛被梦魇住了,一个劲儿地挣扎呢喃着。

他忽然低吼一声,骤然睁开眼睛,惊醒了自己。

他猛然坐起身,双手抱住头,指节泛白,头痛欲裂似地低低抽气。

他整个人仿佛濒临崩溃边缘,神情没有半分惯有的骄矜阴鸷,只有痛苦和难以承受的迷茫。

沈星骇然望着他,心口猛地一沉。

他这是……又在梦里看见了前世?

良久,魏子麟抬起头,迷惘望向她,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双向来沉冷的黑眸中竟有些茫然和难以置信。

似是无法确认她的存在,他迟疑地伸出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肩头。

“晚晚?”

他声音极低,微哑,像是怕吓跑她一般,几不可闻地呢喃。

随即,他忽然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箍得死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再次在他世界里烟消云散。

他下巴贴在她发顶,反复喃喃着:“晚晚别离开我别……”

沈星晚被他箍在怀里,脑中却电光火石间将所有细节连成了线。

他,是不是已经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沈星晚睫毛轻颤,脸上却一点情绪未露,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如溺水之人般死死抱着她,心下却早已惊涛骇浪。

天色微曦,沉沉暮霭正被初晓轻轻拨开,天边浮起一抹淡白,恍若鱼肚破裂,露出一点柔弱的晨光。

寝殿内却仍旧一片沉寂。

沈星晚枯坐在榻上,身上的寝衣因被魏子麟紧搂许久而微微凌乱。

她脊背挺直,似一株随时会被折断却仍竭力不

肯屈服的梅枝。

他的怀抱很凉,带着令人窒息的阴郁和刺骨凉意。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局,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她了解魏子麟的性子。

越是反抗,越会激发他的偏执暴戾,倒不如先保全孩子,再谋后计。

魏子麟拥着她沉默良久,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手臂却始终不肯放松半分。

他眸光缓缓垂下,忽然定定落在她腹部。

那一处还不曾有半点隆起的地方,仿佛藏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眸光一瞬间沉了下去,眸底冷意森寒刺骨。

沈星晚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将手轻轻覆在腹前,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护胎的动作。

这细枝末节,落入魏子麟眼中,却似点燃了一根暗藏的引线。

他眸光骤冷,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神情越发晦暗不明。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的动作,那目光沉得像要将她洞穿似地。

良久,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留下这个孽胎?”

他嗓音低哑冷硬,一字一句。

沈星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定定望着他。

那双杏眼清亮如初,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唇瓣紧抿,不发一语,却胜于万语千言。

魏子麟眸中浮起讥诮之色,唇角微勾,冷笑了一声。

“那你最好祈祷……这是个女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我可不想我的长子,是别人的种。”

话音未落,他已转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捞起外袍披在身上,不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殿门“轰”的一声阖上,将那抹尚未尽显的清晨天光隔绝在外。

寝殿里顿时恢复了幽暗寂静。

沈星晚怔然坐在榻上,烛火已燃尽大半。

她垂下眼眸,手掌紧紧覆在小腹上,指尖微颤。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抿唇,手指越握越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已没有再为自己哭泣的余地了。

她得想法子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