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冷静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沈云朝微微侧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他掌心向上,眸光沉稳坚定,安抚似地望着车内的女子。
广安公主殷红唇瓣紧抿,纤长羽睫轻颤,仿佛仍顾虑颇多。
但终究,她还是缓缓伸出手,将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放入沈云朝掌心。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云朝五指收拢,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炙热的温度渡过去,熨帖着她忐忑的心。
广安公主微微吸气,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借着他的力量,缓缓起身走出了马车。
沈丞相瞳孔一缩,沈夫人彻底愣住,沈星晚眸光微沉,府中众人更是纷纷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没想到,原本坠崖失踪的沈云朝这次归来,竟然还带回了已被送往北境和亲的广安公主。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地与她十指相扣!
沈云朝不曾理会四周投来的震惊目光,只是温柔牵着广安公主,稳稳地带她走到沈丞相与沈夫人面前。
广安公主立于夜色之中,似一株清新玉兰,尽管衣襟染尘,却依旧难掩天生的高贵气质。
她收敛心神,低垂着长睫,盈盈行礼。
“璃月见过沈丞相、沈夫人。”
她这一礼惊得沈丞相猛地一震,赶紧拱手要回礼。
眼前之人可是堂堂皇室公主,沈家何德
何能受她如此行礼?
沈夫人整个人僵立当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沈云朝与广安公主。
她嘴唇微颤,眸中满是震惊疑惑,显然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一幕。
她赶紧屈膝还礼,眸光紧紧锁在儿子身上,似在用眼神质问着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云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父亲,阿母,我与璃月两情相悦,已互许了终身。”
“我要娶她。”
沈夫人登时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连气息都不畅了,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猛然朝后倒去!
“阿母!”
沈云朝大惊,正欲上前搀扶,沈丞相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即将昏厥的沈夫人,焦急唤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府门前瞬间乱作一团。
丫鬟婆子们慌乱不已,纷纷围了上来,“夫人!夫人快醒醒!”
广安公主面色煞白,手指绞紧了衣袖,内疚望着沈夫人,雾了眸子。
她岂会不知自己如今身份尴尬,必会令沈家陷入困境,如今眼见沈夫人受惊昏厥,心下更是难过伤心不已。
沈云朝眉心紧蹙,搂过广安公主,轻声安抚她:“别怕,我来解决。”
就在这混乱之际,沈星晚蓦地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又凌厉:“都愣着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大?”
她对着混乱的人群厉声道:“熄灯!快把夫人扶回屋里去!”
侍女婆子们这才猛地回神,连忙收拾灯火,将沈夫人搀扶进府。
沈星晚又看向沈云朝,声音微冷:“哥哥,你若是存心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回京了,便继续站在这里,最好再大声说一遍你要娶公主。”
沈云朝神色一凛,顿时会意了她的意思。
沈星晚站在沈府门口,夜风拂动她的衣袂,灯火尚未完全熄灭,映出她冷峻神色。
她眸光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眼神深沉如寒潭,声音虽不高,却散发着迫人威压,不容置喙。
“今夜之事,谁若胆敢走漏半个字,休怪我不念情面。”
她语气极轻,但正因如此,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栗。
沈府家仆纷纷低下头,皆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绯云立在她身后,亦是一脸肃然,目光掠拂过众人。
沈星晚收回眸光,掷地有声:“若有旁人来问,便说府中偶有变故,大少爷尚未归京,府里上下皆不知情。”
她顿了顿,眸光微沉,“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后果你们该当知晓。”
沈丞相也沉着脸,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尔等务必谨记,若有人存侥幸之心,别怪本相手下无情。”
众人连忙应诺:“是!”
沈夫人悠悠醒转,虚弱抱着沈云朝的手臂,眼眶通红,强忍着情绪,低声催促道:“快些进府罢。”
沈星晚一挥袖,果断道:“熄灯,关门,全部回府!”
门外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府门在夜色中缓缓闭合,将所有隐秘一并锁入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一切喧嚣被隔绝在外,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今日沈云朝带回公主之事,绝非喜事。
沈府,恐怕很快便要大难临头了。
夜色深沉,沈府花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众人或凝重、或担忧的神色。
沈星晚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眉眼沉静,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的几人,旋即吩咐道:“绯云,你亲自带人去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公主舟车劳顿,定然疲惫不堪,请公主暂且先安置在我房里歇息。”
绯云立即领命,走上前去朝广安公主恭谨行礼,柔声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广安公主犹豫了一瞬,看向沈云朝,沈云朝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去罢,你也累了,先休息一晚,别担心。”
她点点头,松开了手,由绯云扶着缓缓离去。
沈丞相眉头蹙得更深,显然对广安公主留宿沈府并不赞同,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沈夫人抿唇,眸中尽是忧虑。
沈云朝则目送着广安公主离去的背影,眸光坚定,毫不掩饰自己的在意。
待广安公主走远,沈星晚这才看向沈云朝,道:“哥哥,你晚些再去沐浴歇息,先坐下来,我们谈谈。”
沈云朝沉默了一下,终是点头落座。
气氛凝重,花厅内只剩下沈家四人。
昏黄烛火摇曳晃动,映得众人的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
沈丞相终于沉声开口,“云朝,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云朝抬眸,思虑再三,这才缓缓道来。
从军中遭人暗害,将计就计假意坠崖,再到潜入北境营救广安公主,一路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终于护着她回到大魏
他只将这些经历粗略道来,言辞间虽未有太多情绪波动,但那些经历生死的艰险,依旧令人听得心惊不已。
沈夫人眼泪止不住地砸落在地,几乎泣不成声。
“我的儿,怎的如此艰险啊”
她拉住沈云朝的手,颤抖抚摸着,哽咽了声音,“这么大的事,你竟是一封家书都未曾送回来,阿母还以为你真的”
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直接抱住沈云朝失声痛哭起来。
沈云朝心头一酸,轻拍着沈夫人的背脊。
“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沈丞相虽未言语,但脸色也极难看,手握成拳,眉头紧皱。
这些事的凶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良久,他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之后你打算如何?”
沈云朝抿唇,“我打算向皇上禀明真相,然后求皇上赐婚,迎璃月入沈府。”
沈夫人惊愕抬头,沈丞相也瞪大了眼睛,而沈星晚则眸色一黯,陡然按住了沈云朝的手腕,坚决道:“不可!”
沈云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为何不可?”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
“哥哥,你可知皇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神志不甚清明,几乎气若游丝?”
“眼下这时机,你若直接进宫禀报,万一有人别有用心,倒打一耙,说你临阵脱逃,潜入北境破坏和亲,那岂不是死罪?!”
沈云朝浑身一震,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自幼习武,行军打仗,最擅长的便是刀剑争锋、兵法对弈,而宫廷中的政治斗争,却是他最不屑,也最不擅长的。
但沈星晚的这番话还是瞬间点醒了他。
如今皇上病令智昏,朝堂局势诡谲不明,若当真有人想要借此陷害他,那他进宫的那一刻,便是自投罗网!
沈丞相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星晚说得对,此事决不能贸然行事。”
沈夫人更是急得眼泪直掉,拉着沈云朝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沈云朝也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腔赤胆忠心,竟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反过来要了他的命。
沈星晚缓缓抬眸,唇角微勾,“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心中已有计较。”
她缓缓环视几人,“燕景焕已经查到要杀害你的人,都是受张大将军指使,他正在顺藤摸瓜找证据,一但坐实证据,便是咱们反扑的时候。”
沈星晚冷静地分析道:“眼下切不可妄动,需待时而发,以求一击必中。”
“哥哥和公主回来的消息切不可走漏,我明日先回去与燕景焕商量,再做计较。今夜已深,大家先歇息吧,待明日再从长计议。”
沈丞相与沈夫人对望了一眼,虽心中忧虑,但见沈星晚如此笃定冷静,好似有了主心骨,点头答应。
沈云朝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好,依你所言。”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星晚叮嘱沈云朝近日切莫擅自离府,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端倪。
待一切交代妥当,众人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沈星晚回到自己闺房时,广安公主已经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月白中衣,长发未束,乌黑如绸,随意散落在床榻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丽娇美。
听到门口动静,广安公主抬眸望向她,眸中泛着淡
淡疲惫。
沈星晚缓步上前,朝她行了一礼,柔声道:“公主一路劳顿,今晚且安心歇息,我就宿在外间榻上,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
说罢,她便准备退到外间去歇息,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一只柔软冰凉的手轻轻拉住。
沈星晚微微一愣,低头望去,广安公主仰着脸,眸中尽是期盼,“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她声音柔柔的,带着些许颤意。
沈星晚望着她,心中微叹。
她自幼便被选为公主伴读,在宫中陪伴广安公主,虽身份悬殊,但与广安公主情谊深厚,早已亲近如姐妹。
眼下广安公主刚刚脱离险境,又身处陌生环境,心神不宁需要人陪伴也实属人之常情。
沈星晚点点头,解了披风坐到榻上,缓缓在她身侧躺下。
“公主且安心歇息,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也等明日再理会罢。”她柔声安慰着,替她拢好被角。
房中吹了烛火,黑暗笼罩,唯有窗外透进一丝清冷月光,洒落在榻前,映得帷帐微微摇曳。
夜色静谧,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交错。
良久,广安公主轻叹了一声,梦呓似地,“还能这样一起躺着说说话,竟像是在做梦一样”
沈星晚睁开眼,静静望着帐顶,未曾言语,片刻后,她缓缓伸手覆在广安公主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这一握,仿佛是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中,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承诺。
第72章 胡闹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色刚擦亮,清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屋内,映得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温暖细碎的金芒。
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广安公主清澈如水的目光。
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昨夜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像极了闺中密友在玩闹一天后相伴入眠。
听见动静,候在门外的绯云领着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捧上清茶和温水拧的布巾,伺候二人梳洗。
洗漱说笑间,广安公主换上了一袭淡雅烟罗长裙,显得眉目如画,恬静温婉。
沈星晚则挑了一袭淡紫云锦衫裙,眸光流转间光彩照人。
二人一同站在菱花镜前,仿若清新紫藤映着国色牡丹,美得各有千秋,活脱脱一双绝色美人。
绯云见她们收拾妥当,这才笑着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公主,小姐,大少爷他呀,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了呢。”
沈星晚闻言,意味深长地挑眉一笑,眸光朝广安公主瞟去。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广安公主,登时羞得低下头,白皙脸颊瞬间红热起来,纤细指尖紧紧绞着衣袖。
沈星晚轻笑出声,亲昵拉起她的手,“走罢,咱们去瞧瞧是谁一大早就等得这样心焦了。”
两人携手走出屋门,庭院中晨露未消,樱花树下落英缤纷,微风一拂,淡粉花瓣轻盈飘落,如雨似雪,洒落一地柔情。
樱花树下,沈云朝一袭玄青色锦袍,腰佩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眉眼英俊不凡,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远比往日更添几分风采。
然而这位向来无所畏惧的沈大将军,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局促拘谨,干巴巴立在纷飞的樱花下,眸光微敛,也不知道拂去落在他发梢和肩头的落花。
沈星晚见他那样儿,哪里肯放过取笑他的机会。
她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框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哟,怎么的?怕我吃了你媳妇儿啊?这一大清早的,就急急忙忙来讨人?”
广安公主闻言,登时羞得转身背过去,抬手掩住脸,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忍笑,却又窘迫不已。
她羞恼不过,嗔怪伸手在沈星晚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力道虽不重,却让沈星晚“哎哟”一声嚷嚷起来,惹得绯云和丫鬟们掩唇偷笑。
沈云朝耳尖也登时红得滴血,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迈步走上前来。
“我,我只是怕璃月对府中不甚熟悉,过来接她一同去用早膳。”
沈星晚“啧”了一声,扬起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哦”
“这么周到啊,看来这还没进门,就已经心心念念着人家喽。”
沈云朝无处反驳,整张脸红的活似煮熟得虾子一般,干脆不理会沈星晚的调侃,灼灼目光只望着广安公主,温声道:“璃月,我们走罢。”
“嗯。”
广安公主缓缓转过身,羞怯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红着脸走到沈云朝身侧。
沈星晚瞧着两人站在一处,心中微动。
哥哥与璃月虽经坎坷,但如今能这般并肩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她笑着赶上去,拉起广安公主的手,与沈云朝并肩而行,几人一同往前院走去。
晨光温柔,樱花纷落,几人一路踏着柔软落花,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春日的喜悦气息。
和暖阳光散落膳厅,温柔照亮了厅内丝绸屏风上的花鸟图案。
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各色清粥小菜、酥酪糕点、鲜嫩时蔬一应俱全,色泽鲜美,香气四溢,显见府中对今晨的早膳格外用心。
沈丞相与沈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沈云朝、沈星晚携广安公主步入,二人当即起身迎出门外,神色恭敬地向公主行礼问安。
沈夫人歇息一晚后,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整个人尽显端庄持重,恢复了沈府当家主母的风范。
沈丞相一如既往的沉稳,恭谨问候广安公主。
广安公主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起二老,语气诚恳:“沈伯父、伯母,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璃月暂居沈府,已然多有打扰,实在不必如此拘礼生分。”
沈丞相温和一笑,却依旧不肯失了规矩,语气坚定道:“礼不可废,公主乃金枝玉叶,怎可失了应有之仪?请公主上座。”
广安公主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了,但坚称客随主便,只肯落座于次席。
沈云朝紧随其后落座,沈星晚含笑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落了座。
沈夫人温柔望着广安公主,见她眉眼间隐隐透着些许掩不住的疲惫,形容也比从前清瘦许多。
她心中顿时一酸,柔声说道:“公主清减了不少,既回了京,便好生在府中休养,无需拘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说罢,亲手舀了些细嫩的虾仁豆腐羹捧给广安公主,“这是今早新上的鲜虾,最是补身子,公主尝尝?”
广安公主听着这般体贴入微的话,心头微颤,眼眶泛红。
自她离宫远嫁北境以来,四处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如今被沈夫人这般温言相待,顿觉鼻尖一酸,眸底泪光隐现。
她轻轻握住沈夫人的手,“多谢伯母,璃月铭记于心。”
沈夫人见她如此,愈发怜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别多想,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府中住下。”
席间氛围温馨和睦,广安公主渐渐放松下来,还有沈星晚时不时插科打诨,惹的众人暂时抛却烦恼,轻松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送广安公主回院歇息。
两人并肩往回走,庭院中静谧无声,只有落花簌簌飘落。
广安公主望着地上的花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沈星晚一抬眼便瞧见公主眉目间隐透忧思,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星晚蹙眉,索性屏退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们,拉着广安公主坐到樱花树下,关切问她:“你怎么了?”
广安公主低垂眼帘,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方才开了口:“我
很担心母妃。”
沈星晚眸光微闪,顿时了然。
广安公主远嫁北境和亲,如今北境亡国,公主下落不明,德妃娘娘肯定早已急疯了。
如今广安公主安然回京,德妃却仍被困宫中,母女连日未见,心急忧思,亦是情理之中。
沈星晚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郑重道:“你放心,今日我便入宫,亲自去见德妃娘娘,替你向她报个平安。”
广安公主眸光一亮,继而又垂下头去,“如此,是不是太过麻烦你了,我如今身份敏感,你若贸然去见我母妃,只怕过于瞩目,恐怕会惹祸上身。”
沈星晚轻笑,握紧了她的手,“你这是哪儿的话,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我哥哥都临阵脱逃去拐公主了,我家还差这点儿祸事上身么?”
她虽是玩笑口气,广安公主却晓得这其中利害。
沈星晚拉了她一下,催促道:“好了,咱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就甭同我假客气了。”
广安公主抬眸望向沈星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伸手,轻轻解下颈间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那长命锁赤金镂花,雕工精细,锁身隐隐泛着岁月沉淀的光泽,显然是自幼便贴身佩戴之物。
她郑重地将长命锁放入沈星晚掌心,轻声道:“这是母妃给我打的长命锁,若你入宫见到母妃,便将它交予她她一定会明白的。”
沈星晚垂眸看着掌心小小的长命锁,心中微动。
“好,我一定将它交到德妃娘娘手中。”
沈星晚从沈府出来后,乘马车一路行至皇宫,她并未直接往德妃宫中去,而是先折向了燕景焕在宫中歇息的处所。
她问过侍从,昨夜燕景焕未曾回府,想必是留在宫中处理堆积的政务,歇在处所了。
她需得先见他一面。
晨光初升,夜露尚未散尽,几株修竹映在处所窗棂上,影影绰绰,透着些许清寒之意。
沈星晚推门而入时,燕景焕正着玄色莽袍,闲散坐在太师椅上,宫人替他束发戴冠。
他指尖轻抚袖口,漫不经心地听着属下回禀,闲雅气度中透着沉稳威仪。
他见小宫女引着沈星晚进来,唇角微扬,眸中漾起清浅笑意,带了几分揶揄:“怎么,我才一夜没回去,你便孤枕难眠,过来寻我了?”
沈星晚脚步微顿,一路思索着要怎么同他说的事儿一瞬间被他这句话扰得七零八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燕景焕起身走过来一把搂紧腰肢,轻轻一带,竟将她带往塌上去,“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骇地脸颊骤然滚烫起来,羞恼轻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警告他:“这可是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你胡闹什么?”
看着她含羞带怒的模样,燕景焕眸底笑意更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漫不经心道:“让他们去四处通报好了,通报我们有多恩爱”
沈星晚微微一怔,更是羞赧地撇过头去,“不知羞!”
她今日进宫并不只是寻他,而是要去见德妃娘娘,事关广安公主,她可不能逗留太久。
她压下心绪,假作轻快地戳了戳他的脸,低声嗔道:“我可不习惯在宫里,你快些把那些政务处理完,今晚早些回府去。”
燕景焕眸光微动,知她必是有事相商,宠溺笑了笑,扶她起身,“好,下午便回去陪你。”
沈星晚点头,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她出了处所,继续沿着宫道匆忙往德妃宫中走去。
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宫里奢华无双,尽显尊贵之气。
然而近来宫中局势微妙,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德妃虽身居高位,却也难免受到波及,致使宫门前格外冷清,连守门的宫人都寥寥无几。
沈星晚尚未入殿,便已隐隐觉察到这里的冷寂之意。
沈星晚走上前去,请小宫女代为通传求见德妃娘娘。
小宫女见是摄政王妃求见,赶紧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却又满面为难地小跑了出来。
“德妃娘娘忧思过度,身体抱恙,眼下实在不便见客,还请王妃娘娘先回去罢。”
沈星晚蹙眉,遥望了一眼那宫门后微微显露的寂寥庭院。
沉默片刻后,她并未转身离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长命锁,轻轻放在小宫女手中。
“劳烦你替我再通报一次,将此物交给德妃娘娘。”
小宫女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捧着长命锁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才婉拒沈星晚的那个小宫女满脸慌张地奔了出来,焦急道:“王妃娘娘快请进,德妃娘娘有请!”
第73章 温柔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由小宫女一路引着,踏入德妃娘娘的寝殿。
殿中光线幽暗,厚重的帷幔垂落,将一室压抑的气息锁得密不透风。
角落的紫金瑞兽香炉内燃着安神的苏合香,缕缕香烟轻盈飘散在空气中,却仍然掩不住殿内的死寂冷清。
一袭素衣的德妃娘娘歪靠在贵妃榻上,瘦削憔悴,形容枯槁,早已不复从前的雍容华贵。
她仿佛连坐直的力气都无,半倚在榻上,指尖死死攥着一只小小的金锁,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掌心。
沈星晚心中叹息,轻步上前,盈盈一拜:“德妃娘娘安好。”
德妃猛然抬头,像是才看清来人。
她眸光恍惚一瞬,旋即失态地猛然伸手,牢牢抓住了沈星晚的手腕。
“沈王妃,这金锁”她声音发颤:“这金锁是璃月的随身之物,她自幼戴着,从不离身,怎会在你手里?”
说着,她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眸底浮现出惊恐绝望,喉咙被堵住了一般,颤抖到难以成句:“本宫,本宫听闻北境遭燕国突袭猛攻,璃月她她”
她再也说不下去,猛然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悲恸欲绝地呢喃着:“是不是是不是璃月已经”
她声音一哽,骤然痛哭失声,悲恸得几欲要昏厥过去。
沈星晚连忙抢上前去托住她泫然欲坠的身子,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微微摇头,低声安抚:“娘娘,您别慌。”
她余光扫了一眼周遭守在殿中的宫女,眸光微微一敛,示意德妃留意旁人。
德妃久居深宫,最是能察言观色,眸光微动,强忍悲恸,命一众宫人退下。
殿门缓缓掩上,寝殿中终于恢复静谧。
沈星晚这才低声道:“娘娘请放心,广安公主平安无事。”
“你说什么?”
德妃猛然抬眸,眸中惊疑交杂,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发颤,“璃月她还活着?”
沈星晚点头,神色郑重。
“是,我哥哥沈云朝在军中遭人暗害,于是趁机假意坠崖,借此潜入北境救出了公主。”
“眼下公主已安然无恙地安顿在沈府,您放心,公主一切安好。”
德妃怔在当场,半晌缓不过神来,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她猛然抓紧沈星晚的手,眸中翻涌着狂喜,“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星晚郑重点头。
“千真万确。”
德妃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只是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她连连点头,激动得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好,好玥儿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她情绪激动,许久都无法平复。
沈星晚只静静地望着她,直等到她慢慢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原本悲恸的眼眸里,终于恢复了昔日身为后宫主位的精明。
德妃坐直身子,望向沈星晚,目光晦涩。
良久,她开了口,缓缓道:“说罢,你本可只将玥儿平安一事说来便可,但你偏偏将你哥哥假死一事也说与本宫,究竟是想要本宫替你做些什么?”
沈星晚微微垂眸,淡淡一笑,不遮掩、也不拐弯抹角:“跟娘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不费力,真好。”
德妃冷笑了一下,眼神锋锐:“本宫平生最恨被人利用。”
她瞟了沈星晚一眼,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盏,执盖刮去浮沫,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道:“可沈家救了玥儿,这份情,本宫总是要领的。”
沈星晚唇畔勾起笃定笑意,眸光平静,倾身靠近德妃,附在她耳畔,缓缓密语了一番。
殿内烛火跳动,映在德妃轻蹙沉思的眉间,一室寂静,气氛微妙。
沈星晚从德妃宫里出来时,天色已近昏黄。
落日余晖如轻柔锦缎,铺洒在红墙金瓦之间,将宫道染上一层绚丽暖光。
她脚步轻缓,心思却仍沉浸在方才同德妃的密谈之中。
甫一迈出殿门,一个小宫女便匆匆迎上前来,恭谨低声禀报:“王妃,摄政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沈星晚微微一顿,抬眸望了一眼
天色。
她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随侍在侧的绯云。
“你亲自替我送去给公主,好让她安心。”
绯云会意,恭敬地接过,迅速退下。
沈星晚这才转身,随小宫女朝燕景焕的处所走去。
宫道寂静悠长,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一缕青丝,衣袂轻扬,步履款款,竟令她生出些许被人温柔等待的安心感。
才刚一推开房门,尚未抬眸,她便听到燕景焕低沉的嗓音:“就按我的吩咐去办,退下罢。”
她微微侧目,便瞧见一位官员正满脸急色,拱手道:“王爷,这件事十分重要,已然是迫在眉睫了,还请您”
燕景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色悠然,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
“本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退下。”
那官员愣了一瞬,似还想再争取,却不敢再多言触怒燕景焕,只能无奈行礼,惶恐退去。
沈星晚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有些歉然地望向他:“你既有要事,快去忙罢,我这便回府去,不打扰你了。”
燕景焕却只是淡淡一笑,迈步向她走来。
天光斜斜地洒落,透过门扇上的栅格,碎金般散落在他身上,金丝滚边的玄色莽袍裹着他劲瘦挺拔的身躯,衬得他身形修长,气度闲雅。
他走至她面前,抬手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微微收紧,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宠溺笑意:“走罢,一起回府。”
沈星晚微怔,抬眸望向他,“不是还有要事么?”
燕景焕低笑出声,忽而揽住她纤细腰肢,带着她往前走去,“哪里还有比陪你更重要的事?”
沈星晚怔了怔,心尖儿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弄了一下似地,泛起涟漪。
她本想笑话他几句,可抬眸一迎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并未挣脱,亦未再说什么,只是红着脸颊垂下头去,随他搂着一同往外走去。
夜幕渐沉,宫灯初上,晚风微凉,身侧之人身上却源源不断地渡过来融融暖意。
沈星晚垂下眼睫,嘴角弯起了轻微弧度。
两人回府一同用完晚膳,洗漱过后,一同躺在了柔软的锦榻上。
殿内燃着舒缓助眠的安息香,幽幽袅袅,添了几分慵懒惬意的氛围。
燕景焕阖眸躺着,一手枕在后脑,另一手揽着沈星晚,温热掌心不疾不徐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哄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儿入睡。
沈星晚瞧见他眼下仍有淡淡的乌青,神色略显疲惫,显然这几日都未曾歇好。
她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头却始终萦绕着各种事儿,思绪纷乱,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眠。
她辗转反侧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声音轻轻地,有些迟疑:“那个我哥哥回京了。”
燕景焕手上动作未停,眼皮子也未曾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沈星晚眨了眨眼,见他如此淡定,又补充道:“他还把广安公主也带回来了。”
燕景焕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语气淡淡地:“我知道。”
沈星晚彻底愣住,心头疑窦丛生。
她本想试探他的反应,谁知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再也忍不住了,翻了个身,抬头望着他。
“他们眼下都住在沈府呢,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燕景焕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墨色沉静如海,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毫不掩饰的笃定。
“发现不了。”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
“这京城里多少人盯着他们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担心”
燕景焕忽然低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令人背脊一寒:“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身子微微一颤,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是你”
燕景焕淡然闭上眼睛,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
沈星晚心头一震,豁然明白了许多。
是了,若非燕景焕暗中相助,只凭哥哥单枪匹马,如何能带着公主从北境杀回京城?
昨夜在沈府门口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若被人刻意盯着,哥哥和公主的踪迹恐怕早已被察觉散布出去了,可今日却如此风平浪静,显然也是燕景焕在背后处理了一切。
察觉到她的僵硬,燕景焕轻抚她背脊的手顿了一下。
“觉得我残忍?”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无奈。
“本不打算告诉你,既你问了,我也不想瞒你。”
顿了顿,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眸中如墨色翻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会害怕么?”他轻声问她。
沈星晚对上他的目光,心头轻颤,却没有半点退缩。
她当然知道燕景焕是什么样的人,他杀伐果断,行事狠绝,从不留情。
可他待她,已然是极温柔的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钻进他怀里,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燕景焕低笑,揽着她的手收紧几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真乖。”
夜色静谧,沈星晚在他怀中蹭了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燕景焕拥紧了她,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在拥抱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长夜漫漫,掩尽春色。
第74章 赏花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晨光熹微,薄雾缭绕,窗外垂下的花枝上染着清新的露珠儿。
沈星晚刚梳妆完毕,燕景焕从屏风后走过来,随手拿起她妆台上的玉钗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问她:“城郊的樱花都开好了,今儿天气甚好,我带你去瞧瞧?”
他语气平淡,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目光却微微垂落,藏着几分期待。
沈星晚正低头整理衣袖,闻言抬眸一笑,眉眼弯弯。
“城郊的樱花虽美,只可惜我今日已有约了,有更好的花儿要去看呢。”
燕景焕手中动作一顿,眸光落在她殷红唇瓣那一抹含笑的弧度上。
“”
他抿了抿唇,半晌,似漫不经心地:“那你打算和谁去赏花?”
沈星晚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伏进他怀里,仰头撒娇似地嚷着:“王爷”
燕景焕眉梢轻挑,眸光微冷:“嗯?”
沈星晚伸手圈住他劲腰,声音放的又软又甜。
“我有个不情之请”
燕景焕轻笑,柔了神色,抬手抚上她白皙脸颊,“说。”
“那我可说啦”
“嗯。”
“你能不能想法子解了魏子麟的禁足?”
燕景焕眸光倏地一沉。
他眸中寒意陡生,冷冽盯着她。
“怎么?”他猛地将她摁回榻上,欺身压下,微眯眼冷声道:“本王的花不好看,想看他魏子麟的花儿?”
那咬牙切齿的酸意,简直要熏的沈星晚睁不开眼睛了。
沈星晚被他压制住,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外头忽然传来绯云的声音:“王爷,小姐,德妃娘娘派人送帖子来了。”
沈星晚眼神一亮,趁机从他压制下钻出来,小跑到外间,拉开门扇从绯云手里接过帖子,迫不及待地展开。
她看过后,笑盈盈地捧着帖子回到燕景焕面前,双手奉上:“王爷请过目。”
燕景焕接过,扫了一眼。
是
德妃娘娘要主持春宴,下帖子邀众人入宫赏花。
沈星晚见他仍蹙着眉头,主动蹭上去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哎呀别恼了,我请你看一出好戏,好不好?”
她眸底狡黠,小狐狸似地,燕景焕瞧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是不忍拂她,懒懒挑眉:“你就仗着我爱你。”
沈星晚笑得明媚,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好不好嘛求你了”
燕景焕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最终松开她,整理了衣襟,淡淡道:“再说罢。”
沈星晚笑嘻嘻地送他离去后,这才收敛笑意,回屋去用早膳。
谁知早膳尚未用完,便听得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了口谕,解了太子的禁足。
沈星晚唇角微勾,眸中浮起些许甜蜜笑意。
她搁下筷子,立刻吩咐绯云:“去把小春带过来。”
不多时,小春便匆匆走了进来,沈星晚屏退旁人,附耳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春听完,连连点头,恭谨答应:“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沈星晚满意地看着她,唤来绯云:“送小春去长春宫。”
绯云点头,将小春悄悄送走。
沈星晚轻轻抚了抚袖口,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眸中笑意渐深。
今晚的这一场春宴,恐怕比樱花还要好看呢。
绯云再回来的时候,沈星晚正坐在妆奁前,由小丫鬟们仔细地替她按品大妆。
她眉眼沉静,纤指搭在妆台上,见绯云进来,指尖轻抬,挥退了一众丫鬟们。
绯云快步走上前来,执起银梳继续替沈星晚梳妆,轻声回禀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春已经顺利送进了长春宫。”
沈星晚微微颔首,指腹轻轻摩挲着妆奁上的螺钿花纹,唇角勾起些许笑意。
“好。”她轻声道,旋即吩咐,“替我梳妆罢,用月白,魏子麟最喜欢月白色。”
绯云应下,手上动作轻巧,不多时便替她描绘好精致妆容,又挑了一袭月白纱裙,外罩薄如蝉翼的烟罗广袖,袖口以金丝绣出一树繁樱,腰间再系一条镶着月光石的轻盈飘带,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宛如月下仙姝。
沈星晚端详了一眼,满意起身,眸光沉静如水。
“走罢,咱们去赴宴。”
皇家园林深处,夜宴已然开始。
园中遍植樱花,此刻正值盛放。
朦胧夜色下,漫天飞樱在微风中飘摇,琉璃宫灯一盏盏点亮,宛如碎星坠入人间,将整座园林映照得美轮美奂,恍若天上仙境。
这样的夜宴,往年都是由皇贵妃亲自主持。
可今时不同往日,皇贵妃早已被贬为了张嫔,闭宫不出。
太后亦称病不肯露面,于是主持这场迎春夜宴的重任,最终落在了协理六宫的德妃娘娘身上。
原本德妃因为广安公主远嫁和亲忧思成疾,甚至有意将夜宴交给其他妃嫔主持,可昨日却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来主持这场夜宴。
如今这座皇家园林之中,皇室宗亲几乎尽数到场。
诸位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命妇贵女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尽显天家恩德。
唯独缺席的,只有失踪已久的十四皇子魏子辉,以及远嫁和亲的广安公主魏璃月。
沈星晚缓步踏入园中,行动间裙摆轻扬,宛若月下仙姿。
她笑意温婉,眸光流转,远远便瞧见了端坐首席之上的太子魏子麟和太子妃唐琳儿。
许久不见魏子麟,他清减了许多。
许是禁足太久,不见天日,肤色更显苍白,眉宇间亦覆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虽穿着华贵,但那一身朱红滚金蟒袍裹在身上,非但未能彰显他的贵气,反倒愈发衬得他憔悴颓然。
他执着酒杯,修长指节微微收紧,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漾,他却始终未曾饮尽。
他眸光沉沉落在沈星晚身上,幽深晦暗,似带着千言万语,却又压抑得令人窒息。
反倒是他身侧的唐琳儿,一改往日的隐忍柔顺,整个人容光焕发,妆容精致艳丽,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的骄矜。
一副已然坐稳东宫之位、母仪天下的架势,哪怕还未加冕为后,却早已摆出了皇后的架势。
她冷冷扫了沈星晚一眼,眸中藏着不屑,冷哼一声,转身挽起魏子麟手臂,娇笑着与旁人寒暄起来。
沈星晚并不在意,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提起裙摆正要往里走,忽然一只手臂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微微一怔,讶异回眸望去,正对上燕景焕那双深幽如海的凤眸。
他竟也来了。
他今日未着蟒袍,而是一袭玄色云纹锦袍,衣襟金线绣着低调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清冷矜贵,周身皆透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
可此刻,他偏偏搂住她的腰,动作亲昵霸道,充斥着掠夺性的占有欲。
沈星晚忍不住俏皮一笑,低声揶揄:“你不是忙的很么?还巴巴儿地赶过来作甚?”
燕景焕嗤笑一声,“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他说着,带着她坐到了太子魏子麟的席位旁,搂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曾松开,宣告主权似地,姿态霸道又张扬。
魏子麟执着酒杯的指节泛白,沉默望着着眼前的一切,眸底的情绪沉沉浮浮,复杂难辨。
沈星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那眸光炽热又压抑,如有实质,仿佛要穿透她的肌肤,烙进她的骨血里。
魏子麟没有掩饰自己的注视,也没有遮掩眸底的情绪,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眼也不肯放过。
那眸光里,有遗憾,有痛楚,有愤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沈星晚却始终未曾回望,仿佛毫无察觉,只是垂眸轻笑,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燕景焕袖口的纹路,低声道:“王爷这样搂着我,旁人会不会说闲话?”
燕景焕眸色微暗,俯身贴近她耳畔,忽地啄吻了一下她圆润的耳垂,“谁敢?”
沈星晚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掌心,调皮挑逗似地,惹的他忍不住捉起她的手又亲了一下。
而另一旁的魏子麟,望着他们亲昵甜蜜的模样,眼底的暗色愈发深沉,指节渐青,终究还是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唐琳儿一直密切留意着魏子麟的神色。
自沈星晚入席以来,他便心不在焉,几乎未曾与她有过交谈。
即便是她主动递去话题,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而此刻,他正端着空了的酒杯,目光沉沉地盯着沈星晚,连酒杯已空都未察觉。
唐琳儿眸底划过一丝阴翳,面上仍维持着端庄的笑意,柔声道:“太子殿下酒杯空了,妾身再为您满上。”
她声音娇柔妩媚,颇有讨好之意。
她拂开侍酒的小宫女,玉手执起桌上的赤金酒壶,微微倾身,亲自为魏子麟斟酒。
可她的讨好却并未换来魏子麟的温柔回应。
魏子麟的目光始终未曾从沈星晚身上移开,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是谁在替自己倒酒,只觉有人靠近,便心生烦躁,不耐地抬手一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的动作没有预兆,又毫无怜惜,唐琳儿来不及反应,便被他这随手一挥推得身形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酒壶也因此脱手跌落,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一身,浸湿了她华贵的云锦宫装,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溅落在衣袖与裙摆处,晕开一片狼狈。
席间瞬间静了下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
魏子麟这才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瞟了唐琳儿一眼,眉头微蹙,语气淡淡的。
“下去更衣。”
这简短的命令里,没有丝毫关心,更没有歉意。
仿佛他面前倒下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宫婢,而并非他的正妃。
唐琳儿登时僵在原地,殷红指尖死死攥住袖口,有些不敢置信。
她可是堂堂太子妃!是这后宫之中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女人!
她费尽心思,步步算计,好
不容易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眼看着从此便能享尽荣华,凭她的手段,她完全有信心能够成为魏子麟唯一的女人。
可他却连看她一眼都嫌多,甚至宁可痴痴地望着沈星晚,也不愿给她一个好脸色。
她胸口瞬间酸涩得发疼,手指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她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随意拿捏的唐琳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屈辱,压下眼底的泪意,咬唇福身:“是,妾身告退。”
然而,当她起身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怨毒恨意,抬眸望向沈星晚。
是她。
都是因为她!
若非沈星晚来凑这个热闹,魏子麟怎会这般冷落她,令她在众人面前受此羞辱?
她悄然收紧了袖中的手指,渐握成拳,甲尖狠狠掐入掌心,带着翻涌的恨意,匆匆退了下去。
第75章 利用不过是黯然相让了罢了。……
沈星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魏子麟那灼热幽深的眸光,不禁在心中轻笑。
他还是一如既往,得陇望蜀,哪怕身披金玉华服坐在太子妃身侧,也依旧藏不住心中的执念。
既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
前世他不是利用她对他的情意,害的她含恨而终么。
那今日,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对她的情意,来拿捏他啊。
她放下酒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有些醉意朦胧的样子。
她眼尾泛着醉意的薄红,如沾露海棠般软软倚向燕景焕,发间步摇垂珠轻晃,在男人颈侧烙下细碎光斑。
“王爷,我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透气。”她低低呢喃。
燕景焕神色一凝,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收紧,低声道:“我陪你去。”
沈星晚侧眸望着他,眸光盈盈,漾着柔媚笑意,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声音温软:“别担心,相信我。”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耳畔。
吐息轻拂他侧脸,她语调轻快又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今晚,我要请你看一场好戏呢。若你跟着去了,只怕这场戏也唱不成了。”
燕景焕眉头紧锁,眸光深沉,显然不愿放她独自离去。
他指节渐紧,最终还是抵不过她软语相劝的撒娇,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开了手。
“去罢。”他沉声道,声音低哑,眸中涌动汹涌暗色,“别让我等太久。”
沈星晚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起身离开席位。
她步伐悠然,从容自若,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出去透透气一般。
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曳地而行,行至殿门口时,她似有所觉,微微偏头,果不其然,看见魏子麟已站起身,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脚步亦随之而动。
沈星晚笑意更深,步履轻盈地走出大殿,任由夜风拂过鬓发,吹动轻纱衣袖。
燕景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色沉沉,手中的酒杯被他紧紧攥住,骨节泛白,一忍再忍,最终仍是强忍住了冲动,没有追出去。
夜色如水,宫灯如星。
沈星晚漫步在园林深处,一盏盏琉璃宫灯悬挂在樱花枝头,柔和光晕映照四下,夜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落英缤纷,宛如落入尘世的流光。
一片片轻柔的樱花瓣飘落,纷扬落在她微微抬起的掌心。
她停下脚步,指尖轻轻碾过花瓣,唇角勾起浅淡弧度。
“真美。”
她喃喃低语,仿佛沉醉于这片烂漫春色之中,毫无察觉身后的动静。
然而,她心知肚明。
他来了。
夜风轻拂,衣袂翻飞,一道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仿佛带着深重执念,停驻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只一心赏花,并不理会。
魏子麟终于忍不住,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静静凝望着她,眸光炽热缱绻,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底,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星晚并未立刻回头,仍旧静立在原地,仰头望着枝头的樱花,仿佛全然不知身后之人的存在。
魏子麟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她一袭月白广袖长裙,立在樱花树下,姣好身姿宛若月下仙子。
宫灯柔和光辉映照着她的容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扬起,尽显临凡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她分明是最懂得撩拨人心的女子。
她美而自知,将最美好的姿容展现在他面前。
魏子麟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梦境。
近来他总在做梦,总梦见她,梦里的她那样鲜活,那样真实。
她也是这样站在他身旁,笑着唤他“子麟哥哥”,声音软软的,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天真,很依恋他。
可如今,陪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心下酸涩生疼,忍不住低声唤道:“晚晚”
沈星晚讶异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很是意外他的出现。
魏子麟望着她,嗓音微哑,“你过得好么?”
沈星晚略带惊惶,温婉又疏离地福身行礼。
“太子殿下何出此问?妾身如今身为摄政王妃,自是过得极好。”
魏子麟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话句句得体,却透着无法忽视的疏离。
她既不唤他“子麟哥哥”,也没有亲昵的语气,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似陌生人一般,带着淡漠的礼数。
难道那些亲昵温存,当真只是他的一场梦么?
他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回忆要疯狂往他脑袋里钻似地。
魏子麟紧了紧拳,“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爱过我。”
沈星晚笑了笑,语气温柔,眸光却透着清冷:“太子殿下,今日是春宴,何必说这样让人扫兴的话?”
魏子麟一愣,随即苦笑。
“你本该是我的太子妃。”
夜风吹过,樱花落了一地。
魏子麟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执念愈渐强烈,嗓音哑涩:“沈星晚,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沈星晚轻轻笑了笑,抬手接住一片随风落下的樱花,指尖碾碎。
她抬眸,目光如水,温柔疏离:“妾身此生,最不擅长的,便是后悔。”
沈星晚羽睫微颤,垂下眼睑,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
她缓缓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平复情绪,轻咬着唇,眼眸微微泛红,强撑出一抹苦笑。
“太子殿下,妾身不想再谈这些。”
“我也曾属意于你。”她几欲落泪,幽怨回眸望了魏子麟一眼,“可琳儿与你相识于幼时,山盟早定,我怎好相争,不过是黯然相让罢了”
她说完,转身决绝往大殿跑去。
魏子麟心头大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
“晚晚”
他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可沈星晚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微微一侧,动作轻巧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指尖落空,只堪堪勾住她手中攥着的丝帕。
那方轻薄丝帕被他的力道带走,在空中微微扬起,最后落入他的掌心。
魏子麟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丝帕,心神恍惚。
那
方月白帕子上绣着淡雅樱花,针脚细腻,隐隐留着她掌心的余温和若有似无的暗香。
沈星晚头也不回,提着裙摆匆匆跑向大殿。
魏子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指尖紧紧攥着那方丝帕,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捏紧,连呼吸都带着些许钝痛。
她竟然曾属意于他么
他苦笑了一声,垂眸望着手中的丝帕,仿佛握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握不住。
夜风拂过,拂动枝头盛放的樱花,花瓣片片飘落,落在他萧索肩头。
他怔愣了许久,才缓缓抬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殿之中,烛火辉煌,丝竹声声。
魏子麟一踏入大殿的瞬间,视线便锁定了不远处的沈星晚。
她已然恢复如常,坐在燕景焕身旁,眉眼温婉,神色娇媚,仿佛方才那场夜樱下的拉扯从未发生过。
她秀美指尖轻轻勾住燕景焕的衣袖,笑意浅浅,语气娇软地同他说着话,眸底尽是温柔情意,偶尔仰头望他一眼,眸光盈盈,满是令人心悸的依恋。
燕景焕垂眸望着她,笑意缱绻,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宠溺又自然,仿佛早已这样亲昵了千百次。
魏子麟僵住脚步,仿佛有什么狠狠撞击着他的胸口,疼得他呼吸陡滞。
沈星晚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对他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模样。
方才在樱花树下,她眸中只有冷漠疏离,并不愿同他多说一句。
可如今,她却笑得那样轻松自然,依偎在燕景焕怀里,似一只乖顺小猫,甚至连眼角眉梢都尽是爱意。
他握紧了拳,喉头发涩,心口像是被狠狠碾了一下,血流不止。
她本该依偎在他魏子麟怀里,做他的小猫,任他百般爱怜才对!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掌心里,那方丝帕被他攥得褶皱不堪。
他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深深地看了沈星晚一眼,终是垂下眼睫,缓缓回到席位。
唐琳儿已经更衣归来。
她换了一袭鲜红华袍,衣襟繁复,袖口坠满了金丝流苏,头上簪了各色华贵珠宝,姿态张扬,精心描绘过的容颜艳丽无双。
她特意熏了一身馥郁香气,眸光流转间尽是得意骄矜。
她想要吸引魏子麟的目光,也想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才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可魏子麟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眸底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透着几分厌倦。
再如何精心打扮,终究只是艳俗。
根本比不上沈星晚。
沈星晚虽只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略施粉黛,却美得像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带着令他心悸的勾魂夺魄。
唐琳儿瞥见他眸中的厌烦,心中一颤。
原本的自得瞬间变得可笑,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心下登时有些愤恨。
自从见了沈星晚,他活像变了个人似地。
她嫉妒得发狂,却只能咬着牙,僵硬地挨着他坐下。
魏子麟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失魂落魄地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浓烈的酒液入喉,滚烫灼烧,可却灼不散心头的郁结。
他不再去看沈星晚,可偏偏,她的笑声、她的轻言细语,却一声声地钻进他耳中。
似一道道利刃,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
他握着酒杯,指节泛白。
大殿内丝竹声缓,烛影摇曳,宴席正欢。
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唯有魏子麟独自闷饮,眸色幽暗。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道娇怯的女声。
“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在殿外拾到一枚玉佩,本不敢来扰娘娘雅兴,但奴婢瞧这玉佩上刻的龙纹,想来是哪位皇亲所遗落,实在不敢托大,便斗胆呈上来,请娘娘示下。”
大殿内的喧闹声渐歇,众人纷纷望向大殿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殿门口快步走来。
那是一个小宫女,容貌清秀,神色拘谨,双手高高捧着一物,小心翼翼地走至德妃跟前,恭谨行礼。
德妃正靠坐在主位上,手执象牙箸慢慢剥着一颗荔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扫了那宫女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玉佩?”她语调淡淡。
小宫女低垂着头,双手举得更高了些,声音清脆又恭顺:“回娘娘,正是。”
德妃终于伸出染着殷红丹蔻的手指,将那玉佩拈起,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只见那玉佩质地上乘,温润剔透,通体碧绿如春水,雕刻着两条盘旋交缠的蛟龙,龙爪腾起,正戏着一颗璀璨明珠,雕工精致,栩栩如生,隐隐散发出一股尊贵威严之气。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皇族之物。
大殿内的气氛似乎微妙地变了变,原本正低声交谈众人,此刻皆不约而同地朝德妃的方向望去。
“这玉佩”
德妃轻蹙眉心,神色沉凝,指腹缓缓摩挲着玉佩的纹理,似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这时,立在德妃身侧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忽然“咦”了一声。
声音极轻,可在此刻的寂静大殿中,却格外清晰,落入了德妃的耳中。
德妃扭头看向她。
“怎么?你认得此物?”
那小宫女似被她的目光震慑了一瞬,猛地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似有些迟疑,又像是不敢轻易开口。
德妃的眼神微微一沉,语气缓缓加重。
“本宫问你,认得,还是不认得?”
第76章 合理腌臜货色,也配与我攀情?
大殿之中,烛火明灭不定,众人眸光齐齐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
她颤巍巍地伏着身子,额间冷汗涔涔,很是惶恐。
“娘娘,奴婢不敢撒谎。”
“这玉佩,奴婢确实认得,只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恐怕、恐怕是奴婢看岔了”
德妃眸光陡然冷厉起来,冷哼一声。
“看岔了?你便是这样当差的?”
她眸光冷冷扫过殿中众人,“今儿你看岔了,明儿她看岔了,本宫面前还有没有准话儿了?今日诸位皇亲俱在,岂能闹笑话?”
她语气森冷,威势逼人,殿内一众宫人皆屏息凝神,唯恐被波及。
德妃将那枚玉佩放进小宫女手中,睨着她。
“你且看清楚了,可认不认得?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必定严惩!”
小宫女肩膀一颤,急忙叩首应“是”。
她双手战战兢兢地捧起玉佩,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众人目光皆紧紧锁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
沈星晚垂下眼睫,闲闲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眸光流转间,似笑非笑。
燕景焕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眸光深沉,唇角隐隐噙着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魏子麟紧盯着那枚玉佩,眸底沉暗不明,而唐琳儿也望向那小宫女,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的不安。
她微微蹙眉,盯着那小宫女侧脸,心下一跳,竟觉得有些眼熟。
可她素来未曾与德妃娘娘往来过,又岂会认得德妃身边的宫女?
她暗自摇头,定是自己看错了。
唐琳儿抬手拈起酒杯,施施然饮了一口果酒。
那小宫女猛地跪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启禀娘娘,奴婢不敢隐瞒,奴婢从前确实见过这枚玉佩,乃是奴婢从前伺候的主子,前扬州县丞嫡女,杨颖小姐的贴身之物。”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
唐琳儿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颤,险些将杯中酒液洒出。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猛地抬眸,骇然望向那小宫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