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脸色骤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哥哥安
然无恙。“燕景焕的声音愈发低沉,“坠崖不过是个障眼法。沈云朝和邢舟此刻正前往北境。”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唇瓣微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燕景焕见她惊诧模样,柔了眸光,又补充道:“至于广安公主她也不会真的去和亲。”
“这”沈星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质问,“分明是你亲口说过的,要送广安公主去和亲。”
燕景焕无奈自嘲一笑,有些落寞,“只是你心底,终是不够信我罢了。”
他抬眸坦然凝望着沈星晚,眸中赤诚一片,“我说过,你既不愿意,我便不会再轻易葬送任何一个女子的人生。”
“我既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
“那那天在宫里,你为什么那样说”沈星晚仍是犹疑不定,蹙眉望着他,身子却先一步软了下来,不在僵直抵抗。
感受到她的变化,燕景焕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软了语气,“那里伺候的宫人全是皇上和太后安插的眼线。”
“”
沈星晚登时明白了过来,羞恼涨红了脸颊,垂下头去鹌鹑似地不敢再看他。
燕景焕看在眼里,薄唇漾起笑意,俯首贴到她耳畔,低低地,“现在,有心情了么”
第56章 喊饿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光线已悄然转暗,日头西斜,竟已然是黄昏时分。
她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都觉艰难,不由得暗自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侧那个仍在酣睡的男人。
燕景焕唇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显然是睡得极为安稳。
他线条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一丝倦意都不见,仿佛方才那般不知餍足的豺狼并非是他一般。
沈星晚轻哼一声,伸手去捞过一旁椅背上的那件玄色长衫,拢在自己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雪色肌肤上点点暧昧红痕,在那件宽大玄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刺眼。
她眸光扫过室内,瞥见那件被暴力扯碎的月白衣衫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活似一朵惨遭蹂躏过的白梅,凄凉无助。
旁边是那只被磕碎了的青玉发冠,玉质莹润,此刻却裂了缝,再难复原。
沈星晚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又羞又恼。
她回首,伸出纤细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燕景焕的胳膊。
“都是你。”她咬牙切齿,“没得糟蹋东西!”
燕景焕眼睛都没睁开,眉头轻蹙,仿佛被扰了清梦。
他顺势捉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中。
沈星晚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跌伏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青丝如瀑,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如同一道黑色的帘幕,遮掩大半暧昧痕迹。
“别闹。”他轻哼,“累了,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闻言,不禁挑眉,声音带了些许讶异嘲弄,“是么,我竟没瞧出来,你也会累啊?”
那语气中明显的讽刺令燕景焕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满是笑意。
“怎么。”
他故意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畔,“还嫌不够?”
沈星晚脸颊瞬间绯红一片,连忙别过脸去,不愿与他对视,只是低声啐道:“无耻!”
燕景焕轻笑出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星晚轻叹一声,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拢了拢身上松垮的玄衣,指了指地上那件残破不堪的月白长衫,幽幽道:“你瞧瞧,这可如何是好?我还得唤绯云再去置办一套男装来才是。”
燕景焕慵懒地支起身子,目光随意扫过那堆狼藉,神色不以为然,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散漫的贵气。
“何必再费这个周折?”
他伸手将沈星晚拉回怀中,指尖轻点她光洁的额头,“在我身边,你不必如此乔装打扮,想穿什么都可以。”
他眸光微暗,低沉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沈星晚斜睨他一眼,正欲反驳,却见他忽然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过”
他眸光上下打量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珍宝,“你扮成小公子的模样倒也很有趣,我很喜欢。”
他倾身向前,薄唇在她耳畔轻轻厮磨,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若是你愿意,再扮扮也不错。”
那语气暧昧不清,带着几分令人面红耳赤的深意。
“燕景焕!”
沈星晚羞恼极了,粉拳抵在他胸前,用力推开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你没有脸皮的么!无耻!”
她狠狠瞪着他,眸光流转间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嗔怒中的娇态。
“你不是忙的很么,你不在军机处处理国事,巴巴儿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朝中事务堆积如山,皇上又对你委以重任,可不是让你这般胡闹的。”
燕景焕被她推得微微后仰,却不恼反笑,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他顺势往后一躺,难得露出些许少年意气,轻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姓燕?”
他嘴角噙着灿烂笑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魏国的破事儿让姓魏的那些人去处理便是了,我的爱妃都要落跑了,我还管他们做什么?”
语毕,他不等沈星晚回答,搂过她的腰肢便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短暂,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沈星晚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只觉心头如有千万只蝴蝶振翅扑腾一般,酥酥麻麻地说不出的感觉。
两人又胡闹了好一阵子,沈星晚终是红着脸推开他胸膛,羞恼推脱道:“够了!我肚子都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造反了。”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睨了他一眼,轻轻啐道:“你属狗的?怎么这样无耻?”
燕景焕却不以为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衬得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愈发生动。
他朝她挑了挑眉,俯身贴着她耳朵低语:“在你面前,为夫向来无耻至极,汪”
沈星晚登时面红耳赤,玉手在他胸前推搡,“你再这般,我可真要生气了。”
燕景焕见她神色间当真有些不悦,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娘子饿了,自然要以娘子为重。”
他退开几步,眸中缱绻之意未消,滚烫如有实质的眸光仍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沈星晚整理着衣衫,不经意间瞥见他眸底依旧灼热的情意,心下莫名一软,却又强自板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燕景焕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又唤了绯云进来服侍沈星晚洗漱梳妆。
燕景焕又踱步到她身边,轻抚她微乱的青丝,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先洗漱用膳罢,待会用完膳,我有些话同你说。”
沈星晚心下微动,正待追问,门外传来了绯云的声音,“小姐,奴婢进来了。”
绯云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人站得极近,神色亲密,不由低下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沈星晚红着脸,轻咳一声,“绯云,快来扶我去梳洗。”
“是,小姐。”
绯云应声上前,扶着沈星晚去洗漱,燕景焕自去了隔壁厢房,由侍从伺候洗漱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绯云取来银梳为她梳好了发髻,这才回身去取出一件织锦的湖水绿散花襦裙来。
“小姐,这是姑爷命人送来的衣裳。他说男装虽好,还是裙装更轻软舒适,姑爷待您,还是很贴心的,您且试试罢?”
沈星晚展开细看,只见那衣裳料子轻柔贵重,裙边都细密滚着银丝暗纹,做工精细华美,显然是新制的。
她心下微暖,又有些疑惑,他何时准备的这些?
绯云见她出神,笑了笑,“姑爷想得可真是周到呢,可见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沈星晚轻哼一声,“没那么简单。”
她换上那套衣裙,果然合身,绯云又取出一齐送来的配套钗环珠花为她簪上,衬的她整个人愈发楚楚动人,气质出尘。
两人梳洗完走出内室,只见燕景焕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锦袍,并非他常穿的玄色金莽,而是更家常些的样式,腰间系着一枚温润如玉的扣环,整个人褪了几分戾气,更添了几分斯文温润。
他坐在窗前桌案旁,手执一卷卷宗正在翻阅,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沈星晚身上,瞳孔微微一缩,须臾恢复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换回女装更清丽动人。”
他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星晚侧眸瞥他一眼,没有理会那只伸来的手,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下。
燕景焕笑意更深,也不生气,转身在她身旁坐下,朝门外吩咐道:“传膳。”
侍从们鱼贯而入,迅速摆上了一桌精致菜肴,皆是沈星晚素日里爱吃的菜式。
燕景焕亲自为她盛了一碗鲜香的鱼汤,放在她面前,嘱咐她:“先喝些汤暖胃。你清瘦了些,需多补补。”
沈星晚接过汤碗,抿了一口,浓郁鲜美的汤汁滑入喉中,温暖了胃,也仿佛温暖了心。
她低眉掩去眸中情绪,轻声道:“谢谢。”
燕景焕眸光温柔地望了她一会儿,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两人静默用膳,室内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愈发安宁祥和。
沈星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方才的怄气之事,抬眸看向他,语气恢复了几分清冷,“你也该回京去处理国事了。用完膳,我就出发去扬州。”
燕景焕动作微顿,抬起头来,眸色深沉如墨,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搁下筷子,执起餐巾拭了拭唇,声音低沉,“我陪你一起去扬州。”
沈星晚一怔,“你身为摄政王,有监国之责,怎可擅离职守?”
燕景焕眸光锐利,盯着她道:“昨夜过来之前,我已安排国事由几位皇子及内阁重臣协商督办,大军则暂由秦统领调度指挥,不会误事。”
沈星晚还欲反驳,燕景焕忽然俯身向前,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脉搏跳动的地方,微微用力,低沉声音中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星晚,不必再试探我。”
“于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星晚望进他幽深的眸子,从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执着,她心弦微颤,唇角却微微上扬。
“好,那我们便一起去扬州。”
燕景焕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松开她的手腕,重新拿起筷子,声音也松快了些,“多吃些,省得晚上又喊饿。”
“”
第57章 喜欢留着罢,我喜欢
沈星晚和燕景焕用完膳后,侍从们已将行李收拾妥当,备在门外等候。
燕景焕伸手握住沈星晚纤细的指尖,笑了笑,“走吧,我们出发。”
那轻快语气,仿佛只是邀请她去郊外踏青似地。
沈星晚不习惯在人前如此亲昵,微微挣了挣,想要抽出手来自己走,燕景焕哪里肯放过她,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手上加了些力道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
沈星晚险些被他拉了个踉跄,眼见挣不过他,也只得作罢,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一路走下楼都寂静的很,既没有看见客栈老板和店小二,也没有看见任何食客,显然是被清场了。
两人携手走出客栈,沈星晚一抬眸便瞧见门外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豪华马车,车身上描金缠绣,精致非常,车门窗扇上皆彩绘着雨燕纷飞的纹样。
那是燕景焕专用的座驾,需远行时才会使用。
沈星晚心下一紧,这才会意过来,他说要陪她去扬州,并非是一时起意,倒像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燕景焕揽过她纤细腰肢,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扶送上马车。
侍从立刻打开门扇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宽敞非常,陈设精美,靠窗处摆着两个锦垫,正中放置着一张小巧的红木桌案,桌上设有茶具,已摆好了果品点心。
车厢深处竟然还设有一张精致的小榻,软塌上铺着锦被锦褥,看上去舒服极了。
“就乘我的车去罢,你不是喊腰酸么,躺着能舒服些。”
燕景焕跟着上车,在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全然不觉这安排有何不妥。
沈星晚瞥了他一眼,“你的车这样宽大,我昨儿走的小路有些地方极狭窄,只怕是难以通行。”
燕景焕摇头,薄唇微扬,“走什么小路,我命人去开了官道,走官道去。”
说罢,他朝外吩咐道:“出发,走官道,去扬州。”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车徐徐启动,缓缓驶离客栈。
沈星晚靠窗而坐,以手托腮,惆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绯云早被安排到了另一辆马车上,此刻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显得安静极了。
燕景焕取过茶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有心事?”
沈星晚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馥郁,回味甘甜。
但再好的茶水,也难以安抚她心中的烦闷,她垂下眼睑,有些闷闷地,“我有些担心广安公主,明日,她便要出发去和亲了,以她的性子,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
燕景焕眸光微黯,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搁在小几上,伸手轻抚她的青丝,“放心,我自有安排。”
沈星晚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忧虑,“你当真有万全把握么?她毕竟是公主,若是反悔和亲,皇上那边”
燕景焕打断她的话,指尖轻抚上她的唇,“我既答应了你,即便没有万全把握,也会拼尽全力。”
他琥珀般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相信我,好么。”
沈星晚望着他恍若深潭的眸子,心头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些许。
良久,她终是点点头,乖顺将头靠在他肩头,轻轻叹息似地,“我信你。”
燕景焕眸光微动,俯首轻吻她额头低哄:“好好休息,扬州有些远,还要好一阵子才能抵达。”
沈星晚偎进他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掖好锦被,闭上眼,缓缓沉入梦乡。
马车稳稳前行,一路畅通无阻。
每每遇到官兵把守的关卡,只需出示燕景焕的令牌,便立刻恭敬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车星夜疾驰在官道上,车轮碾过坑洼处,惊起一片尘埃。
沈星晚坐在软垫上,微闭双眸,正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忽然,似有马蹄声急促追赶了上来,一骑飞至马车旁,隐约传来通传声:“呈上奏折,请摄政王过目!”
沈星晚睁开眼睛,只见燕景焕微微蹙眉,撩开车帘接过一个朱漆描金的匣子。
“已是第三次了。”
沈星晚轻叹,望着他从匣中取出折子细细翻阅,修长手指在纸面上轻点,眸光沉凝。
燕景焕唇角微抿,取过一旁的狼毫蘸了墨,在奏折上挥毫泼墨,力透纸背。
他的字如其人,铁画银钩宛若腾龙,霸气十足。
沈星晚斜倚在软垫上,静静瞧着他批阅奏章,眸光不禁在他认真的侧颜和英挺眉眼间流转。
他眉目如画,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矜贵,挺拔身姿即便拘坐在马车内也丝毫不显局促,反而愈发散发着男人独有的气质。
他批完奏折,将其阖上装回匣中,递给外头等候的传信兵,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回内阁。”
待那人领命离去,沈星晚不解道:“这般来回送折子,费时不说,岂不会耽误事儿么?”
她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要不你还是回京去罢。我自己去扬州便是了,有你的令牌,能走官道也挺方便的。”
燕景焕收回目光,转向沈星晚,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休想。”
他伸手拉住她纤细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抬手轻抚她鬓边微微散落的发丝,“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些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张,才送来我这批覆。”
他温凉指尖轻抚她脸颊,“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比陪着你更重要。”
沈星晚偏头避开他流连摩挲的指尖,轻哼一声。
燕景焕不以为意,挑眉笑道:“谁叫我的星晚生得如此貌美,我若不贴身盯紧些,弄丢了可怎么好?”
“油嘴滑舌!”
沈星晚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立刻又板起脸作势要推开他,“你这张嘴不害臊的紧,尽说些浑话,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燕景焕眸光一黯,俯身凑近她耳畔,呼吸间尽是灼热,“这张嘴不但会说”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眸光炽热灼人,“还会亲呢,要不要试试?”
沈星晚脸颊一热,连忙推开他,背过身去,“大白天的,快别胡闹!外头车夫侍卫都听得见!”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搂住她纤细腰肢追过来,“怕什么?我堂堂摄政王疼爱自己的王妃,谁敢置喙?”
说着,不待她反应,已然吻了下来。
沈星晚羞恼锤了他胸口一下,却也渐渐沉浸在这温柔缱绻之中。
马车仍在官道上平稳疾驰着,车帘轻垂,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也遮掩了一室春光,唯余檐角上垂挂的风铃迎风作响,叮铃不绝。
日升日落,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远远望见了扬州城的轮廓。
沈星晚推开车窗,望着霞光映照下的城池,抿紧了唇。
扬州,是唐琳儿的故乡。
唐琳儿究竟在这里,掩藏了些什么秘密呢。
“到了。”燕景焕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穿过繁华的街市,向城东行去。
沈星晚打算先去寻一处客栈安顿,便轻声问燕景焕:“你可知道扬州哪家客栈是最好的?”
燕景焕陪着她这一路风尘,她怎么也要将他安置好,让他在扬州住的舒服一些。
燕景焕眸中漾起些许笑意,“不去客栈。”
沈星晚微讶,“那去哪里?”
燕景焕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马车行至城东一处幽静之地,在一座精致的宅院前缓缓停下。
院门口已有仆从候着,见马车到来,连忙上前跪迎。
“大人,夫人,一路辛苦了。”
为首的竟是摄政王府的管事,管事神色从容,匆匆几步走上来恭敬行礼。
沈星晚愕然,望向燕景焕,“这是”
燕景焕扶着她下车,揽住她纤细腰肢,“这是我前几日命人置办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你入住了。”
沈星晚心中一暖,不由得红了眼眶,“你”
燕景焕勾起唇角,没有多言,只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院门。
宅院不算特别大,却格外雅致。
庭院中花木扶疏,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江南园林的灵秀之气。
沈星晚走在院中,不由驻足。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被晚霞映照的侧脸,眸光柔和,“你若喜欢,我们可以时常过来小住。”
沈星晚知他费了心思,不忍拂他,回眸朝他笑了笑,“嗯。”
绯云和其他仆从很快将行李箱笼尽数搬入各自房间,安顿妥当。
宅子里自然也为燕景焕布置了书房,京中快马加鞭加急送来的折子已然是堆积如山,两人用过晚膳后,燕景焕便先去处理那些堆积的事物了。
绯云伺候沈星晚洗漱,替她铺好了床榻,又起身去箱笼里翻出一盒安息香来,取出一支,吹燃火折子将其点燃,插在沈星晚身边的香插里。
沈星晚闻见那熟悉的香味,愣了一瞬,问绯云:“这香,你从哪里来的?”
绯云也愣了一下,望向沈星晚,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解释说道:“这是姑爷带来的,嘱咐我夜里替小姐您点上一支,说是您舟车劳顿恐乏的很,闻着能睡的安稳些。”
她犹疑伸手抽出那支线香,“小姐竟不喜欢么?那我熄了它罢。”
“哎。”沈星晚忙阻了她的动作,“留着罢,我喜欢。”
“噢”
绯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依着她的意思,重新插回了香插里。
沈星晚坐在榻沿,望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心下渐生暖意。
望了一会儿,沈星晚看向一旁收拾箱笼的绯云,忽然说道:“明日起来后,咱们去唐府看看罢。”
第58章 开棺这这
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窗外花枝摇曳,在床榻间投下斑驳光影。
沈星晚缓缓略微睁开眼睛,朦胧欲醒。
她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忒沉重的手臂正环在她腰身,而身后则是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沈星晚稍稍动了动身子,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正被燕景焕搂在怀中。
昨夜她委实太过疲惫,闻着那安神静心的安息香,早早便入睡了,竟连他何时处理完那堆公文回房来睡的都不曾知晓。
她轻叹一声,正欲起身,身后酣睡之人却已然醒来,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醒了?”
燕景焕嗓音微哑,低沉缱绻。
沈星晚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燕景焕那张清冷俊美的脸。
他的脸近在咫尺,眸光深邃,唇角微勾,凌乱墨发散落在枕间,衬得他愈发俊美惑人。
“早。”沈星晚轻声道,望着这样一张脸,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温软。
燕景焕眸中笑意更深,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又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昨夜睡得可好?”他抚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你睡得很沉,我回来时你连动都没动一下,小猫崽儿似地。”
沈星晚微微别过脸去,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连日舟车劳顿,是有些累了,难免睡的实些,连这你也要取笑我。”
燕景焕轻笑,指尖沿着她的眉眼轮廓轻轻描摹,“哪里是取笑,你这般可爱模样,才真是难得一见。”
沈星晚忍不住回眸瞪了他一眼。
她撑起身子,作势要起,却被燕景焕一把拉回怀中。
“再躺会儿。”
他俯身在她颈间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猫,“外头天还早着呢。”
沈星晚无奈,软软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手指穿过自己的青丝,轻柔绕在指间把玩。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絮语,温存缱绻。
晨光渐盛,沈星晚终于从燕景焕怀中起身,拢了拢衣衫。
“我该起了。”
她抬手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你再睡会儿罢,想必昨夜处理那些折子弄到很晚。”
燕景焕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唇角噙着笑,也不起身,就那么懒散靠在软垫上瞧着她。
沈星晚唤了候在外边的绯云进来服侍。
绯云悄然垂首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为沈星晚梳洗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轻声道:“吩咐备早膳罢。”
绯云应声而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燕景焕这才起身,他不惯用婢女,沈星晚在屋里,他也懒得唤小厮进来伺候,自去绯云替他留好的水盆边洗脸。
他养尊处优已久,自己动手难免生疏,撩起水花四溅。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滑过修长脖颈,隐入半敞的衣襟内。
他随手执起布巾随意擦了两把拭干脸上水珠,取了
件家常的墨兰色长衫换上,腰间只系了一条羽纹蜀绣的碧色腰带,甚是儒雅。
他任由乌发散落在肩头,也不束冠,只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半挽起,更添了几分清俊潇洒。
沈星晚看得呆了一瞬,须臾回神,暗自脸热。
燕景焕瞥见她目光,挑眉轻笑:“看什么?”
沈星晚别过脸去,只道:“看你一派邋遢。”
燕景焕闻言,笑得更欢了,“自家夫人面前,何须拘礼?”
他朝她伸出手,软了声线,撒娇似地,“我哪里会束头发,你若嫌邋遢,那你来替我梳头。”
沈星晚抬眸看他,见他眸中隐隐带着些许期待,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亲自执了银梳,走至燕景焕身后。
他坐在妆台前,她站在他身后,指尖轻触他的墨发,触感柔顺,带着淡淡的冷松香味。
沈星晚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动作轻柔,活像是在给小猫儿顺毛似地。
燕景焕阖眸靠在太师椅上享受着她的温柔,唇畔漾起清浅笑意。
屋外樱花枝头传来鸟儿的啁啾声,窗棂映着一室暖黄晨光,照拂在两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恍惚间,他们并不是摄政王与王妃,只是寻常江南一对小夫妻,过着简单美好的日子。
燕景焕睁开眼,久久凝望着铜镜中她专注的侧颜,不禁抬手覆上她的手。
“星晚。”他唤她。
“若能如此安度此生,我死而无憾。”
沈星晚手上动作微顿,心头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语气如常,“好端端的什么死啊活的,我们自然会安度此生。”
燕景焕却听出她声音里的微颤,眸光微黯,如墨色翻涌,透过铜镜注视她,“这一世,我一定会护住你。”
沈星晚低垂着眼睫,“嗯。”
晨光愈发明媚,散落满室光华,沈星晚纤手翻飞,将他如瀑墨发梳顺,打成辫子盘于发顶,再轻柔替他簪上金冠。
穿戴整齐后,便传了早膳,沈星晚与燕景焕相对而坐,绯云领着仆从们鱼贯入内,麻利布置好膳食。
绯云奉上一碗新煮的莲子羹,香气四溢,沈星晚执起汤匙轻轻搅动,眸光微闪,状似无意道:“我想去唐府看看。”
燕景焕执箸的手微顿,抬眸看向她,“唐府?你是说唐家老宅?”
沈星晚点头,指尖轻敲着碗沿,“有些事,非得去实地看看,才能找到线索。”
燕景焕搁下手中筷子,“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那么多政务缠身,何苦跟着我东奔西走。”
燕景焕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说过,我想要陪着你。”
沈星晚轻叹,“你堂堂摄政王,整日粘着我,成何体统,没得叫人笑话了去。”
燕景焕垂眸轻笑,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罢了。”
沈星晚无可奈何,实在拗不过他。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要去,便一同去吧。”
燕景焕眸中笑意渐深,眼角微挑,低头继续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换了一身湘色云锦褙子,外罩一件靛蓝斗篷,打扮的很是低调家常。
两人换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出了宅院,朝着唐府的方向驶去。
扬州城内,唐府旧址所在的街巷僻静冷清,路旁的杨柳依依,却难掩萧索气息。
马车在一处残败的宅院前停下,沈星晚撩开车帘,眸光落在那斑驳腐朽的大门上,心头微微一紧。
昔日温馨的唐府,此刻却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燕景焕下车,伸手扶她下来,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墟,眉头微蹙。
“果然是一把大火烧得彻底。”
沈星晚点头,随从们抢上前去砸了锁头推开大门,她缓步迈入院内,眸光在残垣断壁间扫视。
“火势之大,连墙壁都烧塌了大半。”她轻声道:“若真如方才官府查阅县志所言,是意外失火,怎会烧得如此彻底?”
燕景焕跟在她身后,神色凝重,“确实蹊跷。”
两人在废墟中看了许久,除了焦黑的断梁和残破的家具外,并无什么特别发现。
沈星晚站在一处坍塌的墙角,眉头紧锁。
她沉思片刻,抬头望向燕景焕,“或许可以找仵作去唐家坟墓开棺验尸。”
“若唐家嫡女当真是被人谋害,尸身上定有痕迹可查。”
燕景焕望着她,若有所思。
“你怀疑唐家嫡女并非死于火灾?”
沈星晚点头,“我怀疑是唐琳儿动的手。”
“若你愿意,我可以派人去调查。”燕景焕接过她的话。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不,我想亲手找到真相。”
燕景焕沉吟片刻,“验尸之事繁琐,我派人去安排。”
沈星晚点头,眸光再次扫过这片废墟。
残阳如血,映照在断壁残垣上,令人不寒而栗。
燕景焕的人动作很快,夕阳时分,沈星晚与燕景焕便带着几位仵作踏了入唐家坟茔。
一路上脚步声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闷响,甚为沉重。
唐家祖坟依山而建,很是气派,即使家道中落,这一方埋骨之地仍透着昔日的荣华。
沈星晚停在墓碑前,眸光扫过上头的墓志铭。
中间一座双人合葬墓,墓碑上刻着先考唐宗明府君暨配夫人徐氏之墓,左右两侧分别是唐门杨氏之墓和唐家嫡女唐颖之墓。
“就是这几座。”沈星晚指着墓碑。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眉头微蹙,“你确定要开棺验尸?”
沈星晚点头,眸光坚定,“嗯,我有预感,唐小姐的死,绝不简单。”
她转向几位面色凝重的仵作,沉声道:“先打开唐家嫡女的棺椁。”
其中一位年长的仵作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夫人,开棺验尸乃是大不敬之事,况且这位唐小姐入土为安已有多年,恐怕”
燕景焕看向他,眸中威压令他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言。
燕景焕和沈星晚此行并未对外公布身份,那几人虽不知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他那通天贵气和周身散发的迫人威压,仍令他们明白,这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
“你们只管依令行事。倘若因此查明真相,也算是为死者昭雪了。”
几位仵作闻言,不敢再多言,只得应声上前,取出工具开始挖掘。
沈星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眸光复杂。
夕阳渐沉,墓地里的阴影越来越长,几位仵作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终于挖至棺椁处。
“大人,夫人,挖到了。”
沈星晚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几位仵作合力将棺椁从土坑中抬出,放在平地上,随即拿出工具撬开棺盖。
“咔嚓”一声,棺盖终于被揭开一条缝隙。
一股腐朽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几位仵作屏住呼吸,继续着手中动作。
随着棺盖被完全掀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棺内,骤然间,几位仵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大变。
“这这”年长些的仵作指着棺内,手指微微颤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星晚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望向棺内。
第59章 破身详细说来
腐朽的棺椁在众人合力下缓缓开启,掀开盖板的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扑鼻而来。
沈星晚微微侧头,避开那股气味,屏住呼吸定睛望去。
只见棺椁内破碎褪色的丝绸包裹着一具娇小的尸身,衣衫早已腐朽殆尽,唯余斑驳碎布和零落周身的绣金丝线,昭显着死者身份的尊贵。
而最诡异的是,那具已经高度腐朽露出骷髅的骨架子,却呈现着奇异的焦黑色,既像是被烈焰焚烧过,又似被浸透了什么奇怪的剧毒。
沈星晚眉头微蹙,神色讶然。
她缓缓抬眸,望向愣在一旁的仵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仵作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许久,神色渐渐凝重。
他抬手翻动几片已经酥碎的骨骸,轻轻一捻,指腹便沾染上一层黑色粉末。
他神情骇然,回禀道:“回夫人,死者骨骼发黑,多半是中毒身亡的。具体死因还需细细检验方能知晓。”
沈星晚微微侧目看向燕景焕。
燕景焕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略一点头,冷然开口:“验罢。”
仵作们得令,不敢
怠慢,只得赶忙俯身去细细查验。
棺椁内气味呛人,他们强忍不适,详细检视尸骸的每一寸痕迹,待彻底验尸后,方才起身,神色凝重地禀报道:“大人,夫人,死者身上并无外伤,也未曾患过重病,确实是中毒身亡。”
沈星晚眸光微敛,“可知所中的,是什么毒?”
仵作迟疑片刻,面面相觑了一下,终是说道:“一般而言,尸骨呈现黑色,多是砒霜一类的毒物所致。”
“可蹊跷的是这具尸骸的焦黑程度远超寻常,好似骨骼被毒血彻底浸染,已深入骨髓,卑职行仵作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剧毒。”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可怖的毒物”
沈星晚闻言,眼底冷意渐浓,唇角勾起冷笑,“巧了,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手里便拥有这样的奇毒。”
她望着棺中那焦黑的尸骨,目光幽深,许久,才挥袖示意,“好生重新掩埋尸骨,焚香祭扫。”
众人应诺,依次退下,按命行事。
夜幕沉沉,晚风微凉,待一切事毕,沈星晚与燕景焕方才一道上了马车回宅子。
回程的一路上,她絮絮将唐琳儿的身世和她私藏有雪花砒霜之事尽数说与了燕景焕。
燕景焕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问她:“你觉得,是唐琳儿杀了她这嫡姐?”
沈星晚点头,靠在他怀里,皱眉思索了半晌,“这位唐小姐死的这样蹊跷,我总觉着,唐琳儿并不只是泄愤杀人这么简单。”
燕景焕挑眉,揽紧了她,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人也懒懒的。
“或许她只是怕与这位嫡姐一同入京后住进丞相府后,沈府会只关注这位姐姐而冷待她。”
沈星晚摇了摇头,“阿母才不是那样的人,唐琳儿入沈府多年,阿母一向是礼待的,若是当初将这位唐小姐一并接来,也定会一视同仁的。”
“嗯。”
燕景焕仿佛并不关心那对姐妹的事儿,阖眸应着。
沈星晚思来想去,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难道她就不怕第二天来接他们的人发现么?”
“哎,你说说,究竟会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令人冒如此风险连夜杀人呢。”
燕景焕眼皮子都没抬,“杀了便杀了,非得需要理由么?”
沈星晚身子一僵,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燕景焕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睁开眸子俯首望向她,“怎么了?”
沈星晚皱眉,略坐起身来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燕景焕皱眉,收紧手臂,将她箍回自己怀里。
“怎么了?哪里又惹着你了?”他甚为不解地凝望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沈星晚撇过脸去,“没想到你竟这样冷血。”
燕景焕愣了一瞬,继而失笑,一手搂紧她纤细腰肢,一手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使她转过来望向自己。
他望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我本也称不上是个什么善人,仅有的一些柔情,尽数赋予你一人罢了。”
见她仍硬着身子不肯靠近他怀里,他轻轻叹息一声,妥协似地自己凑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脸缱绻摩挲着她雪白腮边,柔了语气。
“好了,若你不喜欢,我便小心藏着,往后在你跟前,我都做个大善人,好不好?”
沈星晚没理他。
他从她身后拥着她,语气更娇了些,“好娘子,我错了,再不敢了。”
他双臂圈住她腰肢轻晃,凉薄唇线贴上她脸颊,低低呢喃着:“且饶过我这一回罢,好不好”
魅魔似地,沈星晚被他磨的没了脾气,终是软了身子,靠回他怀抱里任他亲昵。
“我瞧你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沈星晚由不解气,仿佛自己这样舟车劳顿巴巴儿地赶来扬州,费心费力地查找唐小姐的死因,在他眼里,就好像在过家家玩儿似地。
燕景焕苦笑,“本来也不算个什么事儿,若你讨厌唐琳儿,我回京杀了她便是,何须如此周章?”
沈星晚彻底恼了,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他,怒瞪着他,“她害的我那样苦,唆使魏子麟屠了我沈氏全族,岂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燕景焕望着她,见她当真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托大,坐起身来正视着她。
“那你想怎么做?”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沈星晚咬牙,握紧了拳头,“我非要她死个明白。”
燕景焕望了她好一会儿,勾起唇角,“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次日清晨,天色刚擦亮,宅子门前却已聚集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皆是昨夜燕景焕派人去寻来的唐府旧仆,男男女女,总共十余人,皆衣着简朴,神情拘谨。
庭院中微风拂过,卷起廊下落花,显出几分寂静压抑。
沈星晚端坐堂中,身侧侍立着绯云。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清冷,逐一审视过立在堂下的众人,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在唐府时,可知唐府次女唐琳儿的过往?”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迟疑。
绯云往前一步,高声道:“夫人问话,还不快尽数答来,答好了重重有赏,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没有好果子吃,可都听清楚了?”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绯云咳嗽一声,立刻便寂静了下来。
良久,终于有个年长的嬷嬷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唐琳儿自幼在府中并不得宠。”
“唐夫人与嫡小姐待她极为苛刻,时常责罚羞辱,唯独唐老爷与她娘杨小娘对她多有照拂。”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低声附和,言语之间,皆是对唐琳儿的惋惜可怜。
沈星晚听着,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几分。
她略想了想,命绯云将众人带去院中候命,再逐一带人进来单独问话。
她一个个儿地招人进来问话,仔细问了唐府往事,听着他们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细察每个人的神情,直至晌午,才终于问的差不多了。
这些仆从都不是唐琳儿近身伺候的人,多是些马夫门童厨娘之类,平日里并不能近身唐琳儿,自然更无从知晓唐琳儿的具体事宜。
沈星晚有些失望,正要挥退最后一名洒扫婆子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急促的脚步声。
绯云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刚送过来一对母女,已经到了。”
沈星晚抬眸,瞧见一对母女被带入堂中。
那妇人年近四旬,穿着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衫,眉宇间透着些许憔悴,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怯生生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略显不安。
“不必害怕,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沈星晚安抚了一句,问她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唐颖小姐的奶娘,从前府里都唤我李婶儿。”
她拉了一把身侧的姑娘,怯怯地,“这是我女儿小春,从前给唐小姐当贴身丫鬟的”
“我”她支吾道:“我们离开唐府后,早就远嫁他乡了,没想到昨夜竟被人连夜带来这儿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缓缓问道:“既然曾贴身服侍过唐颖小姐,想来对她的事最是清楚。”
“我问你们,唐颖小姐从前,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李婶儿神色一滞,目光闪烁,嘴唇微微张合,似有难言之隐。
她低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知”
沈星晚冷笑,抬手一拍桌案,声色微寒。
“不知?你可知在我跟前儿撒谎,该如何惩处?”
李婶儿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而那小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沈星晚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
小春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唐小姐唐小姐曾经被破了身子”
堂中霎时一片死寂。
沈星晚指尖微
微一顿,眸底冷意愈发深沉。
她敛眸,不露悲喜,“详细说来。”
小春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似是害怕至极,但在沈星晚那冷然威压之下,终是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第60章 求饶娘子可得好生心疼心疼我
小春咬着唇,神色惶恐,掌心泌出细密薄汗,绞着衣角跪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是从前跟着小姐去游湖踏青时撞见的”
沈星晚神色沉静,眸光落在她身上,指尖轻敲桌案,“细说。”
小春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了稳心神,颤声道:“那是个春日里,那天唐小姐兴致极好,要偷溜出去到湖边放风筝,奴婢劝不住她,只得跟着她一同去了。”
“我记得那日天气很好,小姐放风筝放得很高兴,奴婢便守在一旁等候她吩咐。”
“可正当风筝飞得高了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那风筝断了线,竟落入湖畔一片密林之中。小姐心急,说奴婢粗手笨脚的没得捏坏了她的风筝,非要亲自去寻,吩咐奴婢在原地等候。”
她抬起头,看了沈星晚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睫,继续道:“奴婢等了好一阵子,却迟迟不见小姐归来,心中不安,便寻了过去。”
“可谁知,才踏入林中,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奴婢寻声找过去,便便撞见小姐她仰在地上,衣衫凌乱,发髻尽散,而在她身上压着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公子。”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沈星晚皱眉,“那小公子是谁?”
小春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状。
“奴婢当时并不认得那位小公子,不知道是谁只记得那小公子当时醉得厉害,脸颊烧红,呼吸急促,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整个人都几乎神志不清的模样。”
“但他衣饰华贵,腰间系着玉佩,举止虽失态,却仍透着一股不凡气度,显然是贵人来的。”
“小姐当时拼命挣扎哭喊,可那小公子毫无察觉似地,只一味地作践她,直到湖岸画舫上忽然下来了一队锦衣侍卫,似乎在寻什么人。那小公子才仿佛惊醒了一瞬,连忙拢了衣衫,扶起小姐,急声问她姓名。”
小春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小姐失了清白,哪里还敢报自己的真名?可若不说,怕是那小公子会不依她慌乱之下,竟脱口报了唐二小姐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唐琳儿?”
小春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小公子取下腰间玉佩塞给小姐,说往后必会给她一个名分。之后,他匆匆整理衣襟,往那些侍卫方向匆匆去了。”
“小姐狼狈归来,心神大乱,回到府里恰巧在院中撞见了唐二小姐。她心情极坏,又满腹羞愤,竟迁怒于她,冷笑着讥讽唐二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
“奴婢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可谁知,没过多久,小姐竟得知,那日那个小公子竟然是”
小春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星晚眸色微沉,盯着她道:“是谁?”
小春深吸一口气,嗓音细如蚊蚋:“竟是随皇上一同下扬州的皇子”
沈星晚敛眸,思索片刻,沉声道:“她可曾想过拿那枚玉佩去寻那位皇子?”
小春连忙点头:“唐府出事后,小姐便翻出那枚玉佩戴上,打算入京后设法去寻那位皇子”
“可谁知,小姐她竟惨死在入京前一夜。”
沈星晚抬眸,眸色幽深如夜。
她缓缓开口,“唐颖手里的那枚玉佩,如今在哪里?”
小春瑟缩着身子,垂下头,“奴婢,奴婢不知道那枚玉佩去哪儿了。”
“那晚小姐突然暴毙,屋里乱成一团,奴婢一时慌乱,也没顾得上去寻。等再回过神来,那玉佩早就不见了。”
沈星晚眸光微黯,静静凝视了她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倘若再让你见到那枚玉佩,你可认得出来?”
小春连忙点头,透出几分笃定:“小姐的东西,一直是奴婢负责收拾整理的,那枚玉佩更是她极为珍视之物,奴婢曾多次亲手清洁收纳,自然认得。”
沈星晚微微点头,“好,那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随我一同入京。”
此言一出,旁边的李婶子猛地变了脸色。
她急急拽住小春的手腕,神色惊惶,“这可使不得!小春已经许了人家,过些日子就要嫁过去,如何能跟着进京?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忧虑望向小春:“如今的唐琳儿,那可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沾上了她的事,怕是要杀头啊!小春,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沈星晚挑眉,微凉眸光落在李婶子身上,“怎么,我还没提唐琳儿呢,李婶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一遭?”
“莫非”她眸光逐渐锐利,盯着李婶子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内情,那玉佩同唐琳儿有什么关系?”
李婶子骇然愣在当场,连忙捂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只死死拽着小春的袖口。
小春被李婶子拽着,整个人犹豫不决,脸色苍白,神色间挣扎不已。
她自幼便是府中下人,最懂得趋利避害,太子妃几个字压下来,她哪里还喘得过气来。
沈星晚却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光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语调不紧不慢,很是从容:“你大可放心,随我入京,并不是让你去惹事,而是去助我办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会赠你白银千两,为你添嫁妆。”
李婶子怔住了,小春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白银千两,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以她这等出身,即便许了人家,往后也是清贫度日,可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作为本钱买良田建屋舍,再开店做做小生意,往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小春捏紧了衣角,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动摇。
沈星晚静静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翻身的机会,是否能抓住良机,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小春猛然一颤,终于咬了咬牙,抬头道:“奴婢愿随夫人入京,为夫人效力。”
李婶子眉头紧锁,面露忧色,可望见沈星晚那笃定模样,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长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阳光正盛,透过花窗散落在堂中轻晃,映在沈星晚清冷的面容上,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些旧账,是时候该清算了。
沈星晚屏退众人,偌大的屋子瞬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微风穿堂,卷起若有似无的暗香。
她独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素手托腮,眉心微蹙,阳光映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她轻揉着额角,方才那一场问话,竟远比她想象中更费心神,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地。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缓靠近,燕景焕的脚步极轻,带着微风的气息。
他俯身下来,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娘子,累了么?”
沈星晚微微侧头,眼波潋滟,语气里带了几分慵懒。
“没想到问话竟是这般劳心劳力的一桩事,怪不得你从前每每审问那些重犯回来,总一副疲惫倦色。”
燕景焕听她这话,顺势叹了口气,声音拖得悠长,带着几分撒娇意味:“何止是劳累,简直要命,娘子可得好好心疼心疼我才是。”
他俯身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廓,声音缱绻低沉:“若是太累了,我派人去查,你便不必如此亲自操心。”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阖眸感受着他坚实胸膛带来的暖意,指尖轻轻扣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有些事,我想亲力亲为。”
燕景焕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似地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低低笑道:“你倒是执拗。”
他忽然抬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你可是一整天都没陪我了,说说罢,这可如何是好?”
沈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怨弄得哑然失笑,回首挑眉看他:“那你想如何?”
燕景焕见她这娇嗔模样,目光微黯,勾唇笑的狡黠,趁势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自然是回房去好好陪我。”
沈星晚急忙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太累了,我不去,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
燕景焕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望着她:“在这儿也行,我不挑。”
沈星晚被他这话噎住,羞恼抬手便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道:“没个正形!”
燕景焕被她这小猫儿似地一下捶得不疼不痒,反倒笑得愈发畅快。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连声求饶安抚,“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这几日都没个笑模样,见你笑了才好。”
他手臂渐收,轻轻将她拢进怀里,指尖不轻不重地在她发间揉了揉,柔了语气:“难得出来扬州,我今晚带你出去玩玩,如何?”
沈星晚偎在他怀里,眸底终于染上些许笑意,好奇道:“去哪玩儿?”
燕景焕唇角微扬,笑睨着她:“亲我一下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