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行并没有等来召他回北境的圣旨,在宋婉和沈湛离开的第二天,他就收到……
沈行并没有等来召他回北境的圣旨,在宋婉和沈湛离开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召他火速回京的密诏。
沈行便启程追逐着宋婉与沈行的步伐去了帝都。
风凛冽吹过,山涧白雾低垂,他一路纵马疾驰,心像是空的,好几次将侍卫们甩在了后面。
心中隐隐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皇帝密诏,怎会诏他?
沈湛汲汲营营到了这一步,若是称帝,宋婉就是皇后。
他要向她跪拜么。
她以后就不仅是他的嫂嫂,还将永远被困于那凤位之上。
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吧。
她不要他。
想到这,沈行的心如同被看不见的手狠狠捏住。
一路的疾驰千里奔袭,马都受不了了,沈行只得停了下来。
停下后才发现这竟是平城驿,驿馆斜对面的山上就是先前山洪暴发前夜,借宿的寺庙。
驿馆的小二接过沈行手中的缰绳,抬眼看去,来人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矜贵气质,只那脸色沉如水,双眼也布满血丝……
侍卫们歇脚的功夫,沈行驻足远眺片刻,鬼使神差地上了山。
石阶上青苔依旧。
他缓缓拾阶而上。
寺庙的钟声响彻云霄,香火味儿入鼻,连带着心境都庄严肃穆了起来。
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沈行站在香塔前,抬眸凝视着漫天神佛,久久不能言语。
尘世烦恼万千,唯情丝最难解,他自以为的深情于她来说是累赘是负累,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还一头栽了进去,一腔的温情终于被她消磨殆尽。
他还费尽心思去斡旋,做了许多个带她全身而退的准备,现在看来自己活像个笑话。
青年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苦涩。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他信步而行,走到了祈愿树下。
缭绕的烟被风吹散,红绸飘摇。他的心莫名地突突的跳。
看着天色不早了,沈行欲走,却发现一条红绸掉落在地,他俯身将掉落的红绸拾起,系在了树杆上,余光所及之处,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他怔了半晌,凝目看去。
那红绸分明是不久前才挂上的,眼色尚鲜亮,只上面的字迹稍稍有些褪色了。
她写着:比你更会伪装,就赢啦。下辈子再和你在一起。
沈行的手紧紧攥着那飘荡的红绸,闭了闭眼。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笨的,傻的,太喜欢她,就信她的所有谎言。
他恍然间好像能看见那个在树下狡黠一笑的女子,沈行的唇角勾起,将红绸扯下,大步往外去了。
一路轰隆隆奔袭,终是到了帝都外三十里。
一路走来关卡重重,到了永定城门外时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多方打听之下,什么传言都有。
城门落锁,沈行心知宫里必然有变,进城之事只能暂缓。
多方筹谋之下,摸进了沈湛驻扎在冀州的暗营。
*
当宋婉独自骑着马赶往冀州的时候,沈行已经凭借这些年来为晋王行事获得的信息,取代了暗营副指挥使的位置。
宋婉跳下马,将行囊精简,只留沈濯的令牌、和离书,还有墨大夫给的锦囊。
冀州营地的位置,并不难打探,原本也是十二团营中的五军营的驻地,只不过将麓山里的兵混了进去罢了。
宋婉摸进大营的时候,这里刚经过一场厮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还有身上带血的伤病列成一排,却无一人敢出声。
宋婉躲在营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人屡次试探,没完没了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威压和烦躁,“那李舜号称内相,无人敢违逆他,没事对我们指手画脚也就忍了。还有总兵官,城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也不说来个信儿,我们是按兵不动还是怎的?现在又来个神机营,也骑在我们头上!那个神机营的副指挥使呢!?”
“昨夜里是神机营派人巡逻,指挥使大人抓了几个刺客,此刻应在水牢审理。”另一个男人回复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军伍出身,看指挥使的身法就知不容小觑,即便将领不服,也没得办法,谁让是陛下忽然下令设立的神机营呢。
“大人,神机营虽才设立,却与咱们和八千营并称三大营,副指挥使不像个好相与的,大人还是别和他较劲了,咱们得互通有无啊。”男人劝道。
“屁话!叫他过来,这烂摊子凭啥丢给我们五军营收拾?他们的人夜间防范不到位,才进了这么多刺客,叫他过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更烦躁了。
话音刚落,就听着马蹄声渐近,有刀锋摩擦刀鞘的冷硬声,而后宋婉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冷漠又锋利,“胡大人好大的脾气。干脆传令下去,五军营的警戒防卫也交给本官吧。”
“你!”胡大人被噎了个正着,恼怒道,“昨夜进了那么多刺客,白天你倒是就进水牢躲懒?可审问出什么来了?”
那个声音淡淡道:“胡大人歇息去吧,白日里热,水牢凉快,带着弟兄们都躲进去舒坦舒坦,免得死的人多了,主子拿胡大人的头祭旗。”
宋婉心头一颤,轻手轻脚地探出头来,便看见那高大清隽的身影,他穿着利落挺括的黑色劲装,革带束腰,面容冷峻。
是沈行?
沈行怎会在这里……成了神机营的副指挥使?
他怎么可能和沈湛一起谋事!
胡指挥冷哼一声,没有了方才强横的态度,把刀收回刀鞘里,“死的全是我们五军营的将士们!烦请副使大人好好收敛了,走!”
这个副指挥使忽然到来,又架子极大,一般见不着人,一时拿不准是谁的人,若是那世子湛的亲信,的确得罪不得……念及至此,胡指挥使抬手收兵,往营地走了。
“谁,谁在那?”忽然有人喊道。
宋婉本能地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低垂着头,只听得见沈行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心上。
“是个女刺客?还是谁派来的奸细!”士兵将宋婉的手臂扭住,送到沈行面前,“听大人发落!”
沈行冷冷道:“把她送到我的营帐里来,我亲自审理。”
沈行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像不认识她似的。
宋婉一时哑然,手腕被绑起来,火辣辣的收紧,疼的厉害,他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带着忐忑的心绪,宋婉被扭送进了营帐里。
待人都走了,沈行转过身来,缓步上前,抬起她的下巴,语气很冷:“说,你来此是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
“想好了再说,可不止我一个人想知道。”
他的眼眸幽深,虽是面无表情,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难以言说。
宋婉看了营帐外森严的守卫一眼,平静道:“没人派我来。我是附近的山民,误打误撞才闯了进来。”
“是么?那你为何躲在暗处偷听?”沈行冷笑,凑近她,“说实话!”
宋婉蹙眉看着他,咬着嘴唇,一时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是要说实话吗?
要说她现在已经和沈湛和离,沈湛为了登上大位娶太傅之女,并且她知道皇帝已驾崩,沈湛矫诏,来此就是为了搬救兵拱卫帝都寻找新主的?
山风吹过,撩起宋婉的一缕长发,那发丝缭绕,抚过他的下颌。
沈行看着面前的人,月余不见,清瘦了许多,可那一双眼睛却明亮,隐隐闪着水光。
他不禁放缓了语气,压低声音道:“不要怕。”
宋婉心里有数了,别过脸不耐烦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杀人的,在一旁不是偷听,是被吓傻了。”
沈行重新直起身来,对外面的人道:“周决,去,你带人去看看水牢,别让胡大人把那些刺客打死了,留活口。”
那胡指挥使心胸狭隘,恐会拿水牢里的刺客出气,那些刺客都是晋王派来的人。
待人走后,沈行立即走到宋婉面前俯下身来,为她解开手腕上的麻绳。
“害怕了?”他覆上她手腕上的勒痕,抬眸看着她笑,“我是沈行,别怕。”
“你怎么会在此?怎么会成了神机营副使?”宋婉收回自己的手,推开他犹疑道,“你都知道什么?”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是任你摆布的珩舟。”他看着她道,“你呢,怎么会在这?不是要当皇后了么?”
“你!”宋婉有种被奚落的羞愤,“你是靠这张嘴当上副指挥使的?”
话音刚落,沈行就忽然扣紧她的腰,闪身进了营帐屏风后存放兵器的柜子里。
柜子很小,仅容一人容身。
外面有兵器摩擦的冷硬交锋声。
“嘘,有危险。”沈行将她往怀中按了按,勉强扣紧了柜门,在她耳边用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再靠过来点。”
宋婉本想保持距离,听他这样说,便只得松了身上的那股劲儿,尽量与他贴的近一些,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腰腹,只听他压抑地闷哼一声。
她倒吸一口气,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了,受伤了么?
沈行冲她摇摇头,“一点小伤。”
而后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示意放这里即可。
“疼吗?”她小声问,手掌处传来他胸膛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心跳……
他的心跳很快。
沈行摇了摇头,“不疼,习惯了。”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搜查声。
有人压低声音道:“什么都没有,没有令牌。”
“那他就不是副使!此人一来营里,晋王派来的刺客就防都防不住!什么副使,咱们在麓山里那么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还有副指挥使了?不一直就濯指挥使一个人么!”另一个人急促道。
“再搜搜,再搜搜!”那人回道。
第92章 走错房,上对床
宋婉听着那声音愈发的靠近,紧张的不行。
她不傻,已经听明白了,是沈行冒领了这副指挥使的名!神机营没有副使,只有沈濯指挥使一人!
而沈濯他现在……还活着么?
想到那青年最后看她的眼神,宋婉心中浮起一丝歉疚来。
有一点点微光从柜子顶上的气孔挤进来,沈行垂眸看去,宋婉脸色发白,显得那红唇愈发诱人,她的温度,她的气息,都是他思念太久的。
还有她许下的愿,他都看到了。
想到这,他就如同吃了一棵定心丸,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如水。
宋婉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沈行忍俊不禁,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她抱的更紧了。
外面的人脚步声愈发地近,宋婉蹙着眉,抬眸看着沈行,眼眸锐利,手摸上他腰间的刀鞘。
沈行唇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任她所为,好像是在说,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有我兜底。
只是他欺的更紧了。
柜子里狭小,又是夏末的山间,温热潮湿,才一会儿,二人就出了一层薄汗。
尤其他离她那么近,宋婉觉得喉咙很干。
“松开!”宋婉对他做口型,轻抚上他的刀鞘,“杀了他们。”
沈行摇摇头,气息微颤,“抱紧点。”
宋婉无奈翻了个白眼。
门差点开了,宋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门栓,惊魂未定间,沈行修长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中。
门就又能关上了。
气息相闻,那种安静幽凉的感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宋婉闭上眼。
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鬓发,擦过她的耳廓。
皮肤上传来那令人心悸的触感,宋婉愈发觉得口干舌燥。
沈湛对她下的药解了,怎么对沈行却还像没解似的?
心中再多的抵抗,在他的怀抱中很容易就偃旗息鼓了,宋婉任命地伏在他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
“走吧,啥也没有,一会儿他该回来了!”有人声传来。
营帐内恢复了安静。
狭小的柜子里只有二人压抑地喘息声。
宋婉伸手想推门,却被沈行一把拽回怀中,不容她思考,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在她唇齿间肆虐。
喘息,争夺,反抗。
他那样动情而留恋,眉头紧蹙,都是爱而不得的痛楚。
宋婉睁着眼看着他,二人的唇瓣贴在一起,他用力扣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压抑许久的吻。
“啪”地一巴掌,沈行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宋婉踉跄着从柜子冲出来,后退几步,看着他道:“沈行,你放肆!”
看着她被他吻的红润的唇,沈行走过来,每走一步宋婉就后退一步,直到撞在后面的抱柱上,他的手及时垫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隔绝她躲闪的路线,“别躲。你方才明明也很想……”
“你闭嘴!”她恼怒道,冷冷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走?”
面对她的三连问,沈行的心往下沉,撩起眼皮看着她道:“才刚见我,就问我什么时候走?看见我你就不高兴,和我在一起让你这么痛苦吗?”
午后的日光透过麻织的营帐洒进来,光影纷飞翩跹,宋婉忽然想到许多年前在宋府绣楼上消磨的一个又一个午后,那般无所事事,太阳晒着,她靠在他肩头慢慢就睡着了……
这些尘封的回忆总是在不经意的契机下,就卷土重来,让人几欲窒息。
宋婉忽然想干脆自己吃了那墨大夫给的药,把这些记忆都抹去就好了。
人之所以被牵绊,之所以有情难断,就是因为缱绻在心间的记忆太多了啊。
可是她若是忘了一切,那沈湛矫诏这件事谁来去揭露?
宋婉脑海中思绪万千,看着沈行,憋出了一句话,“没有,你别离我这么近就行。”
“不喜欢我这样?”沈行目光灼灼看着她,而后松手退后几步,垂眸看着她问,“那这样呢,喜欢了吗?”
他离她远了些,不再触碰她,宋婉却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失落感,只淡淡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沈行问,目光落在她被撕扯了一块的衣裙上,“受伤了?还是谁伤了你?”
“没有,自己不小心扯的。”宋婉垂眸道。
“沈湛怎会放你出来,你遇到了什么事?”沈行蹙眉。
“没什么。”宋婉淡淡道,心里暗想他应该对如今帝都的形势并不了解,便扯了慌,“宫里事多,他怕顾不上我,让我先回宋府待一段时间,我走到半路,还是不放心他,就又倒了回来。”
“是吗。”沈行淡淡道,“你遇到了任何事都不愿意跟我说了,是这样吗?”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不告诉我么?”宋婉回击道。
比如为什么会在神机营,为什么要假扮神机营副使。
沈行笑了笑,指了指屏风后的胡榻,“在这你不必担心,好好歇息歇息吧,先睡一觉。等到时候了,我会带你出去,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安全吗?”宋婉道,而后从包袱中掏出那枚闪着银光的令牌,递给他,“这个,就是指挥使的令牌,你让他们看见,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沈行问。
宋婉还是敷衍:“从沈湛那拿的。”
沈行这些日子在冀州,并不知道沈湛要迎娶太傅之女的消息。
可现在看着她掌心中的那枚令牌,一时间心绪难平,以为沈湛与她当真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
可她祈愿的红绸还收在他心口。
他不会被她欺骗了,可他也不逼她,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好,你好好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去水牢一趟。你放心,不会有人再靠近这个营帐。”
沈行走后,宋婉松了口气,看四下真无人再进来,便躺倒了那胡榻上,鼻息间都是沈行安静幽凉的味道,让她心安,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这些天太累了,赶路,遇刺,再赶路,精神太集中,宋婉只觉得坠入了昏沉的梦境中去。
梦里混乱一片,无边的黑暗如迷雾般围拢住她,沈湛站在丹陛之上,神情冰冷寂静,而沈行的胸口被贯穿了一个血窟窿,她发不出声音来,浑身动弹不得,只觉得好像胸口被刺穿的是自己……
宋婉倏地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营帐中点了微弱的烛火,自己额头覆着凉帕子,胡榻旁的矮几上是换过的水。
听到动静,婢女过来,“姑娘醒了?姑娘发热的厉害,方才副指挥使大人找了郎中过来给姑娘诊治,姑娘这会儿可以喝药了么?”
宋婉点点头。
“今夜也是神机营巡逻,包揽了,嗨,我赶紧眯会儿去,你在这守着。”营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接着是窸窸窣窣换岗声。
宋婉起身,擦去额头的细汗,望着门外幽黑的夜色,问:“什么时辰了?指挥使呢?”
“子时了,指挥使带着人巡逻呢,结束后估计不会回姑娘这。”婢女看了看门外下着的雨,“今夜下了雨,刺客又总来,指挥使可得忙活呢,等忙完之后就在一旁的营帐歇息了。”
宋婉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捧着婢女递过来的姜汤,一点点喝了进去。
喝完之后又是昏昏沉沉,来不及再多想,就又坠入了沉睡中去。
睡前喝了太多药和姜汤,身上暖和了许多,四肢百骸都被暖洋洋的水流冲刷似的,浑身放松又舒坦。
到了半夜,她忽然醒来,觉得口干的厉害,便下床趿上绣鞋出去找水喝,下床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想来是还未恢复。
出了营帐,帐子外空无一人,不知都到哪去了,但见远处有火把摇曳,应是又有突发事件吧。
宋婉好不容易找到了水,七拐八拐地回到营帐所在地,才发现一排排营帐在夜色中看起来都一个样。
宋婉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挨个摸过去,像是摸到了最后一间,她记得自己是被安排在了最后一间。
半梦半醒间,宋婉想也没想便推开了门,不知为何,被熟悉的幽凉气息扑了满面。
营帐漏风,烛火早就被风吹灭了,在她推开门的一霎那,黑暗中,有人睁开了眼。
宋婉晃晃悠悠靠着直觉往床榻边走,一番走动下晕的厉害,好不容易摸到了床沿,她赶紧沉沉地躺了下去,整个人有种隔着水流般的不真实感……
宋婉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原本冰冷的被褥竟也暖暖的,鼻息间那冷洌好闻的气息更盛。
像是盛夏清爽温冷的清澈河流,更像是被晒了一上午的参天大树,阳光透过苍翠的树叶阴翳洒下来,温柔又隆重地笼罩着她。
宋婉唇角勾起,微微蹙着眉,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这棵大树,毫不遮掩对他的俗念。
再陷入如此旖旎颠悖的梦境,她已能游刃有余地主导,所以在她跨坐上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身下之人的一声闷哼。
左右就是梦境而已。
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他的发质有点硬,像是郁郁葱葱的草木,透着干净清爽的气息。
“婉婉?”大树发出了暗哑动听的声音,“你怎么了?”
昏暗中,宋婉堵住了沈行的唇,轻笑,“想你。”
沈行深吸了口气,又深吸一口。
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腰上,手掌心温热,贴着她微冷的皮肤,很舒服。
另一只手与他紧紧十指相扣,潜入他的指缝中,不让他动。
“这次这么乖?”宋婉边亲边大喘气道,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感叹,“好真实啊……”
“什么?”沈行困惑,气息沉而不稳。
“你就知道引诱我。”宋婉有些头晕,直起身来,一束月光照在百媚横生的脸上,她调侃笑道,“看我怎么惩罚你!”
隔着薄薄的衣裙,温软的云朵覆盖住郁郁葱葱的大树,馥郁的芬芳在幽暗的居室内蔓延,潮热,难受。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喉结滚动,克制地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覆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婉婉,这是什么?”
宋婉晕晕乎乎的,蹭的正舒服却突然停下,整个人像是不上不下悬在半空中,她不悦道,“是胸肌啊。”
沈行认真道:“……是我对你的心,你要它吗?”
她的掌心是他的心跳。
她俯下身,如瀑的乌黑长发铺满沈行宽阔结实的胸膛,她在他耳廓边轻轻吐着热气,“要啊,当然要。”
“你的心和人我都要。”
下一刻,他扣住她的月要,乾坤倒转。
宋婉轻笑,笑声在夜半三更的寂静军营中,如同引诱人走向黑暗极乐之处的轻灵鬼魅。
她睁开眼伸出手描摹他的唇,他英俊的面容在情谷欠的催生下更加浓郁生动,让人看了就心颤。
“真好看啊……”她喃喃道,“好喜欢你,珩舟。”
“真的?”他的动作一滞,眼眶发红,嘴唇吻过她的鼻尖,“不欺负我了?”
宋婉扣住他的后颈,轻咬他的唇,“欺负啊,怎么不欺负……”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后背的疤痕,带来微微粗粝的触感,宋婉心中感慨,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是很真实。
树干它晒了很久的太阳,滚烫灼热。
像是迫切地需要雨露温柔的浇灌和雕琢,它才能被慰藉,而后茁壮生长,生根发芽。
沈行垂着眼看她,一只手撑在单薄的床板上,怕自己压疼她,她如同一个忽然降临的幻梦,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抗拒。
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沈行只觉得心跳快的像是要崩溃。
她在他颈间,深深嗅着他的气息,一手搭在他后背,将他按向自己。
“你快点呀,沈行。”她催促道,“来不来呀?以前梦里把我弄的筋疲力尽的,你现在这是玩什么花样呢?!”
她这一按,沈行沉闷地哼了一声,寂静的暗夜里,有如同树干击落温软潮湿的土地。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这极为真实的不适感让她清醒了半分。
整个人如同从温吞的水中迸出,感官都清晰了不少。
沈行从未有过如此难言的感受,像是渴求已久的旅人终于被泉水包裹。
第93章 天色快暗了。营地中的生活很规律,这个时辰,外面除了巡逻的分队,……
天色快暗了。
营地中的生活很规律,这个时辰,外面除了巡逻的分队,已经没有了其他声响。
宋婉斟了杯茶坐下来,清茶入喉,那股令人羞耻的感觉却是难以消退。
“姑娘,指挥使来了许多次了,姑娘还不让他进来吗?”婢女担忧问道,“指挥使大人好像很担心您。”
“你就跟他说我睡了。”宋婉道。
“姑娘起的就晚,现在又睡?指挥使大人也不信呀……”婢女嘀咕道,却还是出去传话了。
宋婉侧耳倾听,似乎听到沈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叹息,他有什么好叹息的……
昨夜。
昨夜……!
昨夜到后来,她与沈行就像是两头野兽一般,互相掠夺,撕咬,绞紧对方。
他泛着薄红的眼尾有着某种压抑至极的蓬勃渴欲,
她只觉得心脏震颤,呼吸急促的像是要窒息。
昨夜的沈行不像往常梦里那样温柔深情含情脉脉。而是毫无章法的,全凭本能的要吞食她。
直到她的手狠狠扣进他结实的颤抖的肩背,那意料之中的重击来袭,她才悚然意识到,这不是梦。
清冽的茶水顺着五脏六腑而下,宋婉晃了晃脑袋,昨夜旖旎的记忆却还是不能散去。
荒唐,太荒唐了。
她只想落荒而逃。
却被他按住,掌心贴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宋婉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脱水了,轻颤着,只能自投罗网。
“婉婉,别动。”沈行的身体很烫,他的手沁着细密的汗,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别走,听话。”
她像是昏了头了,垂眸看着昏暗中他的侧脸,英俊的眉眼因她而意乱神迷,他蹙着眉,气息急促的有些颤抖,在祈求她一般。
她竟俯身又吻了上去。
他整个人火热滚烫,好像生病发热的不是她。
他紧紧抱着她,承受者她身体的重量,生涩变得愈发熟稔,温柔也变得粗鲁。
她的长发扑满了他的胸膛时,沈行仰面看着她,深吸了一口凉气,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再收紧,强势的那一面不再掩饰得住。
疯了……
真的是疯了。
前半夜算是她昏昏沉沉找错了营帐,那后半夜呢?
她的理智在他滚烫的体温中瓦解了吗,还是在他汹涌的占有中意乱神迷了?她只记得他与她一同坠入势不可挡的黑暗中去,被某种深刻的压抑的情感所蛊惑。
直到筋疲力尽相拥睡去。
第二日她醒的很晚,醒来后沈行不在,她趁机跑了出来,钻入他原本的营帐中,简直没脸见他了。
可无论怎样,现在也该恢复清醒了。
宋婉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空了。
她起身想去再倒点水来,脚步缓慢,腿有些难以合拢。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营帐周围点了火把。
宋婉揉揉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做了这样荒唐的事又不想承认,也不想负责。
“说是湛世子掘地三尺在找一个女人。”下职的兵丁边走边道,“不止在帝都找呢,派了好多人手,连锦衣卫和东厂都调度了。”
“什么女人?湛世子不是要和姚太傅的小姐成婚了吗?……那姚小姐性子刚烈,可不容湛世子有别的女人啊。”
“都好些天没见姚小姐了,入了宫,就再没出来,姚太傅急得不行。”
这些话透过并不隔音的营帐都传了进来。
宋婉心想,沈湛怕是已经知道她与沈濯遭人暗算了。
在到处找她。
可她还未将他矫诏的消息传出去呢……
这些人里,谁是可以信任的?
沈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沈湛的神机营里?
一个个疑问和昨夜的荒唐令她有种被蛛丝缠身的困顿,宋婉迟疑问道:“指挥使什么时候当值?今夜不会回来了吧?”
婢女刚想回答,就听营帐的门被推开。
沈行大步走了过来。
宋婉又羞又愤,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不能,便侧过身,硬邦邦对着沈行道:“你进来不敲门?我都说我睡了。”
沈行顿了顿,声音带着笑,“婉婉昨夜也没有敲门。”
“昨夜的事,不提了吧,我以为是梦。”宋婉道。
“婉婉常做与我这样的梦么?”沈行挑眉道。
“梦见你也不代表什么,你不要想太多。难道你就没梦见过和别人做那种事吗?”宋婉循循善诱道。
他一步步逼近她,将她转了过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只梦见过和你。”
宋婉的脸颊发烫,零零碎碎的记忆又拼凑成完整的一段,那种鼓胀感还未消退,似乎还红肿着,此刻又灼烧起来,细细密密地攀上她的心。
而带给她这些的人,正衣冠楚楚地站在她面前,极具侵略感地凑近她,“婉婉,你的脸很红。”
宋婉回击道:“你也是。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沈行倏地笑了,胸膛震动,“这种梦,可以多做几回。”
“只是只能对我做这种梦。”
宋婉越过沈行的肩膀,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桌案上的锦盒。
那里面是墨大夫给的药。
吃了这个药,就可以使人忘记挚爱。
她的手轻轻触碰沈行结实的肩背,而后环了上去。
“婉婉,我在这的事了结了,我就带你走。”沈行回抱住她,温柔的声音在她耳侧,“等我,还需几日。”
现在宫中除了司礼监掌印和沈湛,谁都见不到皇帝的面,今日一早,首辅大臣已率先去皇帝寝宫外跪拜求见,却仍然碰了个钉子。
再等几天,若是皇帝再不露面,晋王就可协同其他藩王来帝都拱卫皇权了。
昨夜,她不管不顾地亲他吻他,之后累的睡着了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
好像只有在睡梦中,她才敢释放对他的依赖。
这就够了,沈行想。
所以在宋婉将那药丸混在饭菜中让他吃下的时候。
他毫无察觉。
宋婉以为他会忘记她,她心中有不舍,所以想在他忘记她之前,再多陪陪他。
她不是不喜欢沈行,她愿意默默喜欢着他,愿意陷在对他的遗憾和爱意中难以抽身。
可却不想让他被对她的爱意捆绑。
宋婉将沈行哄睡着,静静看着他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