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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缠郎 罗敷媚歌 21605 字 2天前

第71章 沈行望着晴光万里下的佳人,许久不愿移开目光。他偏了偏头,对那艄……

沈行望着晴光万里下的佳人,许久不愿移开目光。

他偏了偏头,对那艄婆说:“下去吧。”

那婆子一点没犹豫,竟直接跳进了水里,如浪里白条般向岸边游去。

沈行提袍下了台阶,刚想上船,宋婉就制止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离经叛道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终是懂得了忧心和分寸,沈行看着她蹙起的如远山般的眉,微笑,“想与婉婉说说话而已,为何总要躲我呢?”

午后带着水汽的风吹过来,宋婉感觉到令人心情澄澈的凉意,压下方才的急躁,耐着性子道:“叔嫂之间,避嫌不是应该的么?”

沈行见她又这样与自己划清界限,深吸一口气,“是避嫌,还是躲我?”

宋婉并未着急回答,视线扫过乌篷船,船中央吊着丝绸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那船桨被方才的婆子丢在船板上……

她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此处虽于石拱桥的另一侧,将宽广的湖面与岸边雅集之处隔离开来,可保不准那些闺秀们一会儿就要乘船游湖,届时若是看到他们二人在这,孤男寡女,叔嫂一起,不知要引出多少闲话来。

想到这,宋婉头皮都发麻了。

“我并非要躲你,你往后点让开,我上岸去与你细说。”宋婉莞尔笑道。

那笑容在暖洋洋的日头下娴静美好,兴许是暑热,她薄薄的眼皮眼梢都泛着薄红,那样欲说还休的一眼,沈行心头不由发颤,鬼使神差地听她的话,乖乖往后退了几步。

还没站定,就见她原本缓步上前的脚步忽然停住,俯身拿起船桨顶住堤岸白石,桨声激荡,湖水泛起涟漪,那乌篷船竟被推力推的离岸了!

沈行凝目看去,船上的宋婉边笑边撑着桨往远的划。

“骗子。”他喃喃道。

他既能让那艄婆离开,必然有办法能回到岸上去,宋婉不再看岸上的人,她没有划过船,先是不得章法地在水里捯来捯去,但很快体会出些滋味来,划得顺手了,船眼瞅着离沈行荡出了一丈远,正当她得意时,就见湖心亭中本长身玉立的人往前踏了一步,直直地落入了水中!

“沈行!”宋婉惊叫出声,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将桨一抛,跑到船头焦急道,“你干什么啊!”

这湖本就不浅,更何况此处是湖正中心,正是水深的地方,火石光电间,宋婉不由得想起闲来无事时听王府中的老嬷嬷说过,曾经有个南府歌姬不甚掉入湖中,被湖底暗流吸走,打捞了好几日,捞上来时都被湖里鱼吃的一块一块的。

而现在,这湖周围哪里还有侍卫把守了,只怕她叫破了嗓子也没人能听见过来施救!

宋婉心中乱糟糟一片,着急地扒着船舷看那在湖水里沉浮的人。

沈行挂着水珠子的脸上隐约带着惨淡的笑,连落水之人本能的挣扎都不肯,就那样通红着眼眶瞧着她渐渐沉入水中,像是被辜负的不甘里衍生出悲戚的幽魂。

那温柔又沉痛的眼神叫宋婉不能理智思考,曾经误以为他已死的哀痛涌上心头,下一刻,宋婉手中的船桨落地,她不再犹豫,往前一步向着他的方向跳进了水中。

夏日里暑热难消,又是在没有阴凉地的湖上,初入水中并不觉得冷,四肢还能瞎扑腾,宋婉早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就本能地往沈行的方向游。

温暖的天光自湖面射入,可隔着一层朦胧扭曲的水幕,就是彻骨的冰冷,湖水迫不及待地呛入口鼻,宋婉正焦急着,就感觉腰部一紧,随即落入一个怀抱中。

沈行脸上带着笑,英俊的面容水洗后更清晰了,他将她抱着跃出水面,宋婉本能地搂住他的脖颈,还没看清楚人,他就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他的唇还是那样柔软又火热,她分不清他是在给她渡气还是蓄谋已久地吻她,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颊,那炙热的吻中有他颤抖的心跳,她完全拒绝不了,愈发的惶恐不安。

沈行想,干脆就这样沉入湖底吧,待人们发现他们,他与她也是相拥着的最亲密的姿势。

她想要挣扎却怕淹到,只能在水中抱紧他。

她不能再离他而去,也无法再抗拒他,想到这,沈行的心澎湃而颤抖……这是他的婉儿,她与他的身体都对对方有着难以忘记的记忆。

水下冰冷,他却觉得浑身都热,她起初抗拒到接受,她任他撬开她的唇齿,与他激烈勾缠。

他不愿再凫水上游,就这么抱着她在昏暗的湖水中沉浮,天地间恍若无物,只剩他与她。

宋婉觉得眩晕,整个人只能挂在沈行身上,他的胸膛这样火热,连带着她都不再觉得湖水冷了,只想靠近再靠近热源。

水下一切声音都隐去,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同他一样剧烈。

他的吻这样强势而急切,像是在沙漠中苦等的旅人,迫不及待地汲取她,抛却所有障碍,要将自己的气息全都奉献给她。

该怎么办,怎么办……然而,身体比她诚实,她已收紧了双臂。

她是如此贪恋他、想念他,她开始意乱情迷地回应着他的吻,痴迷于他的深情不可自拔。

在愈发往湖水深处沉时,宋婉惊觉不妥,抵在他的胸膛的手哀求似的掐了掐他。

沈行心领神会,却并不放开她,边吻着她边往上游,他的吻近乎暴躁,像是要她偿还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冷落和痛彻心扉,要她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不知何时,他已将她拖回岸上,宋婉浑身软的没了力气,也不知是在水中消耗太多体力,还是被他亲晕了,整个人浑身酥软地压在沈行身上。

这姿势暧昧,那被湖水浸透的薄薄衣衫哪里能掩住饱满柔软,他情不自禁地扣住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仿佛二人之间的每一寸衣物都成了碍眼的隔阂。

他着急的甚至没有将她拖的更远,两个人的腿还在湖里泡着。

她的鬓发被湖水浸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后背贴在被日头照的暖洋洋的,青草和花香侵入鼻息,耳边是远处岸上时断时续的丝竹管弦声。

宋婉觉得他的手越来越重,鼻息愈发凌乱不堪,像是要逐步走向不可控的事态。

“珩舟珩舟……”她无力地推着他,一边承受一边躲闪,“哥哥。”

曾经,她被他挠痒痒时,或者俩人玩闹她认输时,都会眉眼弯弯地撒着娇叫他哥哥。

“我在,我在。”沈行只觉得眼角酸涩,情谷欠盖不过失而复得的委屈和珍视,他浅浅吻她,蹭她的鼻尖,哑声道,“婉婉,我一直在。”

宋婉觉得自己像是一片飘零的叶子,无法做主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回应着他,仿佛她本就该与他是一体。

沈行从未觉得自己会有如此贪婪的一面,他见过他的婉儿尚未及笄时的模样,那时的她清秀天真,对一切抱有好奇心,撩人而不自知,那时即便他有歹心,也愿意自苦,来保护她的天真。

而如今她鬓发散乱,面颊酡红,眼角眉梢都是妩媚艳光,她已知了人事。

想到这,沈行的心陡然一痛,痛彻心扉。

他曾在月下看过她的身子,原来再放在心尖上不忍染尘埃的人,但凡动了心思,就会有露骨的俗念。

自那之后他就难以忘怀那美好的画面,一想到那她的身子,都会下身月长得发疼,想要时时刻刻压着她不停地、一刻不停地占有她……

而她,却与沈湛有了夫妻之实。

想到这,沈行就想杀人。

沈行的呼吸忽然变重变急促,手下的力道失控似的。

宋婉痛呼一声,收缩着身体,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与他是在干什么?!

宋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悚地看着意乱情迷的沈行,他蹙着眉,微阖着眼,眼角眉梢藏着不安和焦躁,沾染了禁忌的欲色。

他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雍王殿下。

是她的小叔子。

今日王府还特意为他选妃而办了诗词雅集!

他却衣衫不整地与在草地上厮混缠绵!

“啪”地一声响起。

她又惊又怕,生怕方才的癫狂被人发现,连忙起身往湖心亭里躲。

沈行的脸颊传来灼热的痛,他淡笑着轻抚上被她扇了一巴掌的侧脸,侧目看着她,她那被轻薄了似的恼怒,十分可爱,沈行不禁勾起了唇角。

嘴唇火热,灼痛,被她亲的。

她方才似乎十分焦渴,贪心的不行,不管不顾地亲他。

这样独处的机会,太难得了。

她不会水,船也飘在湖中,她跑不了,只能在这与他待着。

沈行躺在草地上,望着碧空流云,只觉得心里很静。

半晌,宋婉恢复了冷静,理智回笼,暗骂自己一顿,起身看向沈行,语气冷漠,“你还不起来?去把船弄过来。”

怎料沈行竟爽朗笑了起来,唇角都压不住,笑得胸膛震动,“这就是你说的忘了与我的旧情么,婉婉?”

他撑起身,温柔笑意在他眼中荡漾,比春水碧波撩人。

若是忘了与他的旧情,方才得耳鬓厮磨是怎么回事,心跳震动是怎么回事。

二人唇纠缠厮磨间的情意流动,做不得伪。

宋婉决心不认账,冷冷道:“王爷诱我落了水,我不会凫水,王爷渡气给我,王爷的菩萨心肠,妾身待夫君回来定禀告夫君,让夫君替妾身偿还王爷的救命之恩。”

笑容凝固住,沈行沉默了下去,眼底说不出的压抑。

“一会儿日头下山湖水便冷了,王爷若是不趁现在将船摇过来,那妾身只得继续跳水,能游多远游多远。”宋婉又催促道。

她愿意跟他说话,比冷若冰霜躲他避他要好多了,沈行顿了顿,起身跳入湖中,不消片刻,就游到那孤零零的乌篷船边踏上去,摇着浆板,将船划了过来。

宋婉疾步走到岸边。

沈行伸出手,想扶她。

宋婉嗔怒地瞪他一眼,挡开了他,自己跳上了船板。

沈行唇角勾起,幽黑的眸子带着温柔笑意,眸光流转间尽是轻佻轻浮,像是故意勾引她,想看她的窘况。

宋婉气的倒回来狠狠踩了他一脚。

沈行嗷嗷叫着,略显狼狈地单脚跳到她身边,“你真狠心踩啊,不心疼我?”

随着他的跳动,水波荡漾,乌篷船失了平衡又晃动了起来,宋婉吓得攀住他的腰。

沈行唇角压都压不住。

待涟漪重新恢复平静,宋婉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我要回去!避开人,从人少的地方上岸。”

语气冰冷,可脸颊却比灼灼桃花还艳丽,水红色的南红耳坠漾在颈边,一片暧昧的水色。

沈行一时看得痴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她又催促道,“快些回去。”

沈行有些绝望的想,他对她好像永远没有脾气,即使她再说戳他肺管子的话,只要她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他就又会去靠近她,爱她。

他叹了口气,将浆板握在手中,一下下地划着水。

“身上衣服都湿了,冷不冷?”他打破沉默道。

“现在才问我冷不冷,刚才你怎么不问。”宋婉道。

离那边的亭台楼阁越来越远,湖面平扩,眺望可见松竹苑的屋檐斗拱,沈行道:“去我那,把湿的衣服换下来。”

“我不去。”她道。

“不去也得去。”沈行笑道,“从人少处上岸,便是我的松竹苑,你若是不换衣服,穿着湿的衣服走一大圈回去?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

“你去我那,换干净的衣服,我想法子将你送回雾敛院,保准不叫人看见。”

宋婉叹了口气,“当真?”

“当真。”沈行微笑颔首,“这是王府,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暗路呢。”

宋婉只得应了。

他站在船板处,握着船桨的姿态松弛,但并不散漫,每一个动作都蓄着力,未干的月白色襕袍贴在身上,随着流畅有力的动作愈发显出宽肩窄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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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却愈发地快。

第72章 “偷情”

宋婉觉得沈行试图与她眉目传情,便别过脸去看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湖岸边柳树丝绦低垂,随着风轻飘地回旋出一片银芒。

一缕碎发从鬓边落下,还沾着水,她极不自然地将它别到耳后。

沈行不紧不慢地摇着桨,像是真在游湖赏景似的,一副风平浪静的气象。

他的确觉得心很静,他好像本应就是该和她在一处的,有她,他才完整。

这些年如流水般逝去的日子都不足以让他眷恋,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宋婉,如今她就在他身边,方才还动情地回应了他,现在二人同船而渡,沈行觉得很满足。

“这些年,婉婉一直以为我死了?”他忽然开口问。

宋婉僵着的身子轻微活动了下,并不看他,低低嗯了声。

“谁告诉你的?”沈行问,“你没来码头,是怎么知道后面的事?”

他并无责怪,字里行间透着闲谈的松弛。

宋婉道:“陪世子去云州惜春园的路上回了趟宋府。主母告诉我的。”

不消细说,沈行便明白了这其中缘由,当初在码头埋伏捉拿他,定也是这位段氏的手笔。

“你呢,是怎么去了北境?”宋婉问。

很难想,本以为阴阳两隔的人,在此刻竟能平心静气地问候对方错失的那几年。

“顺势而变。”他简短答道,并不细说以为被她背弃后的绝望苦涩,看着她问,“婉婉听说过北境军和晋王吗?”

“听说过啊,晋王殿下和北境军是守卫咱大昭边境的英雄。”宋婉道,“这其中还有你的功劳,对吧?要不陛下也不会封你做雍王。”

沈行觉得心里熨贴,至少她不再张口闭口尊称“您、王爷、小叔”来气他了。

“封王……”沈行沉吟,“大昭现在有三个王爷,陛下并不是想赐我一身富贵。闲散王爷已有我爹扮着了。”

“扮着?”宋婉抬眸看他。

沈行不想将她卷入权力纷争中。

皇帝虽处庙堂之远,却足够让人敬畏。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掌二十四衙门,神憎鬼恶,便是让人惧怕。

长公主殿下年年簪花游街,便是让百姓看见天家的富贵气象。

而他这个雍王,是为了敲打晋王,让他明白尊卑辈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每个角色有每个角色的用处,这其中的奥秘远比在北境要凶险复杂得多。

他又问,“婉婉觉得我像领兵打仗的么?”

宋婉侧过头看沈行,月白色襴袍间系着青色丝绦,束出一把劲腰,并没有十分夸张的彪悍体型,是结实匀称的那种,看起来就是个翩翩公子,一笑时光风霁月,自有风流韵味,哪里像是领兵打仗的料?

“不像。”她如实道。

“你说的对。其实在北境那些年,我没有亲身经历多少次争斗。”沈行缓缓道,“在战场上,人命不算什么,只要是阻碍前行的,就都该死。我去过几次,便觉得亏心。”

“后来,我便想着怎么能减少伤亡,为何非得硬碰硬地拿人命换人命。”沈行的目光微冷,像是陷入了北境的冰天雪地中去,“研究兵法、阵法,排兵布阵真成了能救人命的本事,也算是我有造化,早年在书房读过许多兵书,躬身行事时才发觉,兵书同医书,都是救人的方子。”

宋婉一听,就听了进去,好奇的问道:“还得是血浓于水,要么说上阵父子兵呢,得亏晋王殿下信任。”

沈行笑了笑,“我并未以本来身份示人。”

说到这,怕她想到他在她面前也是隐藏身份这一茬,连忙尴尬地咳咳两声,“婉婉,我叫沈行,字珩舟,乃荣亲王次子,今年二十三,云京出生,长在云京,现在是陛下亲封的雍王。”

他要将漏下的自我介绍补上。

这一回没有任何隐瞒,坦坦荡荡。

宋婉哼了声,不理他,但神色明显愉悦起来。

“在北境……日子过得很快。”沈行道。

锦绣堆里长大的人见了更广阔的天地,只觉得胸腔都打开了。

他边说边悄悄打量她,“好几次都以为差点回不来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宋婉仰起脸看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不知怎的,他觉得点点银波倒影在她眼里似的,泛着些潋滟涟漪。

见她不抵触,他就继续说:“北境军是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么?可其实在北境,他们苦着呢。”

沈行眼里浮现一抹嘲讽来,“今上忌惮晋王,每回晋王写了要军需的折子上去,今上批的倒是挺快,可运过来的东西总是差强人意,冬天穿不暖是常事,那兵器残缺才真是让人牙都咬碎了也忍不了的。”

宋婉觉得开了眼,震惊道:“怎会如此?边防有多重要,我这小女子都知道。”

沈行摇了摇头,“兴许不是今上的意思,兵部、户部、工部觉得若是一开始就给好的运过去,以后怕应付不了,万一哪年的铁矿开不出东西呢,万一晋王叔要得急他们没准备呢,不如糊弄着,大家都轻省。”

“那要真出了事呢?”她追问道。

“那便是晋王殿下办事不利。”沈行道。

宋婉沉默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看到的百姓安居乐业,盛世歌舞升平,商户夜不闭户的同时,同一片天下竟发生着这等说不出的囫囵恶事。

沈行收了脸上的冷肃,恢复了不容忽视的清贵风流,他将船桨一抛,向她伸出手,笑道:“靠岸了。”

上岸时起了点风,宋婉身上还湿着,忍不住一瑟缩。沈行将半干襴袍解下,一下子罩在她身上。

“你的怎么都快干了?”宋婉惊讶道。

“火气旺。”他笑。

正午日头大,小厮们躲懒,婢女们都去了雅集伺候,松竹苑地处偏僻,这会子没人。

宋婉环顾左右,做贼似的往院子里跑。

现在的她不似方才那样鬓发整齐笑容无暇,甚至还有些狼狈,可沈行却认为这样的她比方才的矜贵自重,更能让他心动。

鼻息间是阵阵墨香,宋婉环顾沈行的书房,古朴禅意,琴台上搭着刷了蜡油的木雕和奇石,作曲水流觞之微景。

他还会弹琴么?

那个生杀掠夺间冷酷锋利的杀手,和面前的翩翩公子,难以想象竟是一个人。

她曾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

“没有姑娘家的衣物,婉婉穿这件吧。”沈行手臂上搭着一套秋香绿的袍子,“这是我年少时穿的,应该不会大太多。已洗干净还熏了香。”

宋婉接过,示意他出去。

等沈行再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宋婉不是那种丰腴娇美的女子,她个头高挑,身姿纤瘦,穿上那件秋香绿的道袍,乌发随意散落腰间,一张素净的脸水洗后更显清冷稚嫩,乍一看去像是如雨后春笋般初长成的玲珑少年。

可那曼妙有致的身姿在宽大衣袍下更为撩人,少年人的稚气与女子眼角眉梢的妩媚浑然天成,生动极了,叫人心头一滞。

宋婉很尴尬,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脱下湿透的衣裙换上沈行的道袍,暧昧的不行。

那衣袍虽是他少年时所穿,对她来说却依然宽大,险些垂落地面,而且因为衣物宽松,她的身子在里面晃荡,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宋婉的脸很热,可她同时发现沈行的脸也很红,明明他已经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衫,可额头上却都是汗,连冷白的脖颈都染了一层绯色,那一根凸起的青筋愈发明显。

“你先歇会儿。”沈行不敢再看,喉结微滚,“我一会儿回来。”

天色渐暗,远处热闹的奏乐声停了,二人摸黑没点灯笼出了院门,门外空无一人。

一排排宫灯逐步亮起,晚风微漾,烛火款款轻摇着,泄下一地昏黄的光来,

远远看去,对岸的亭台楼阁处有一排剪影,提灯缓步而行,时不时还有女子如银铃般的轻笑声传来。

应是应邀前来参加雅集的贵女们要家去了。

宋婉跟着沈行,七拐八拐走在一排排屋子后面的小路上,周围都静悄悄的,她侧目偷偷瞧他,侧影俊秀,身姿挺拔,不紧不慢在她侧前方走着。

走得快了就离得近,他身上有一股刚沐浴过的带水汽的皂角清香。

“你、你刚才又沐浴了一遍吗?”

沈行含糊道:“嗯,天气太热。”

太阳都落山了,热?

宋婉有些愧疚,又有些庆幸,忍不住道,“你今日没露面,可以吗?”

“我本也没准备去。”沈行看着她,“何况相看相看,哪里就真是要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放心,父王不会为难你,这雅集他自己也乐呵。”

宋婉点点头,刚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这避开人的小路的,就见前方有二人提灯而来。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怎么办呢,她穿着他的衣袍,头发散乱,还摸黑地往这罕无人迹的小道上扎。

沈行知她脸皮薄,被谁撞见了她都得恼,届时怕是就更躲着他了。

在那二人愈发近的时候,他便将她往芭蕉树下一带,倾身将她揽入怀中,冷静道:“别动,别出声。”

宋婉一下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这府里并非没有下人们私通,想来他是想扮作野鸳鸯趁着夜色在此偷情!

可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太康县主。

如果是下人们路过,不认得沈行的也就打趣几句就走了。若是认得的,只会避嫌低头疾步而过。

但太康县主先是一愣,继而将灯笼提高,就着烛光,那一双精明的眼珠子来回在芭蕉树下紧紧相拥不分你我的二人身上来回打转。

“珩舟?!”太康县主惊呼,“是你吗?”

沈行咳咳两声,将宋婉抱得更紧。

他本就高大,宋婉又十分纤瘦,整个人被他包裹在怀中,别说看出样貌来了,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太康县主的表情僵住,语无伦次,“阿弟你怎会在此处?这是哪家的啊,这是怎么说的……”

沈行风轻云淡道:“阿姐是要吓死我么,父王抱不上孙子,这责任可都在阿姐了。”

听得他吊儿郎当的话,太康县主深吸口气,觉得此事不甚光彩,雅集上各个都看着是温婉贤淑的做派,怎的一个没看住,就眼疾手快地勾搭上了爷们!?

“是哪家丫头?”太康县主边问便往前走,还是不死心,试图看清楚,“这大黑天的,你们在这干什么,喂蚊子么?”

还未走近,只见小半张雪白的脸隐在沈行颈窝处,沈行将怀中的人紧了紧,冷箭似的目光投过来,语气透着隐隐的威压,“阿姐也管的太宽了些。”

宋婉心里发虚,只得抱紧他的腰,整个人贴着他动也不敢动。

好在太康县主并没有继续执着,踉跄着离开了。

“别怕。”沈行低垂着眉眼,温柔道,“她走了。别怕,婉婉。”

宋婉这才松了口气,方惊觉二人贴的太近,他的心跳又快又有力,震耳欲聋。

她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再抱会儿。”

“我喜欢婉婉这样紧紧抱着我,做梦都想。”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简直令人面红耳赤,宋婉又羞又恼,“你、你,你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娇嗔的语气,让沈行浑身都热,他的气息沉耳不稳,嘴唇贴着她的耳廓,“我最后悔的就是三年前没将你从宋家直接带走。现在,婉婉别想再不要我。”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就当可怜我这些年日日夜夜想你,你就当偿还前几日你说话伤我。婉婉,我太苦了,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

宋婉并非无心之人,尤其是药物所致,让她对沈行没了抵抗力,她缓缓闭上眼睛,任他抱着。

直到二人都觉得愈发的热,宋婉甚至觉得口渴,好像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水源,她惊讶于自己对他的俗念,竟又想去吻他的唇。

这念头让她清醒了过来。

下一刻,她狠狠地推开了他,一句话不说调头就往远处走。

穿过芭蕉林,就是一条可以横插雾敛院的路。

月色温柔,沈行的神情却比月色还令人沉溺,他就那么静静地垂着眼看着她。

宋婉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叹息一声,嘱咐了他:“我一妇道人家,不懂行兵打仗之事,也不懂朝廷结党营私。但你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个位置,陛下捧着你,可在别人看来就怕是把你当了眼中钉肉中刺了。行事要小心些,别落了人口舌招了祸患来。但也别怕事,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狐假虎威罢了,要真跟他当面锣对面鼓,他就怕了。”

“还有北境,那样凶险,你如今称雍王了,还要去到行伍之间么?一个地界放两个王爷行军打仗去?怕是陛下也觉得不妥吧?”

沈行看着面前的人,一一番文邹邹的话她说得认真齐整,显然是思虑了许久,那眼眸中的担忧,一本正经的嘱咐,不是像旁人各个都仰着头看他,吐出的话也是阿谀奉承。

她的一双眼睛澄澈,黑白分明,烟波婉转间都是对他的担忧。

口口声声要与他划清界限,看他落水,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就扑了下来。

就像早年间他在宋府栖居,她宁可自己饿着,也要把饭省下来给他吃。

沈心只觉得心头一热,又有了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却只是克制答道:“我不回北境了。”

是啊,他不回去了。

本身去北境就是为了逃避失去她的哀痛,如今她好好地在这,他不想再离开她,她就是拴在他筋骨上的弦丝,指哪打哪,一拽就疼。

第73章 宋婉打开院门溜了进去,院子里很安静。今日给婢女们都放了大假,让……

宋婉打开院门溜了进去,院子里很安静。

今日给婢女们都放了大假,让她们放了心玩去,都是十四五的女孩子,玩心被强权压着,怪可怜的。

现在掌了灯,估摸着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宋婉紧了紧衣领,想着趁她们回来之前把沈行的衣服换了,这衣衫上熏着和他一样冷冽的香,她穿着心慌。

她满心想着先换衣服,便没有去找蜡烛点灯,就着明亮的月光往闺房中去,绕过屏风,边走边解衣领,刚要脱,就看见妆奁上的铜镜中照出的那片黑暗扭曲的动了动。

宋婉吓坏了,刚要出声,就见那黑影走到月色下露了脸。

是沈濯。

“你、你何时来的?”宋婉捂着心口,“要吓死我么!”

“……这院子里没人。”沈濯轻咳了声,带着歉意道,“我便想进来寻你。”

今天一天的遭遇实在是丰富,宋婉此时已经很累了,不想与他多纠缠什么,就说:“今日府里办了雅集,操持下来又累又倦,什么事儿你说。”

沈濯紧抿着嘴唇,半晌,终于肯出声,“王兄叫我来看看你。”

“哦……那你看了,我挺好的,为他弟弟操持着选王妃一事呢。”宋婉恹恹道。

沈濯垂下眼眸,低低道:“那我先走了,姑娘别累着,早些歇息。”

沈濯走后没一会儿婢女们就回来了。

宋婉张罗着要沐浴,泡了个热水澡去了去寒气,婢女们在院子里小声讨论着今日雅集上的事,不乏兴奋的欢笑声。

宋婉没心去听那些趣事,泡完澡便累的不行倒在床上,翻了几翻就入睡了。

鸡叫的时候,她身子骤然一抖,从梦中惊醒了。

这一晚上都在做一些旖旎的梦。

难道是……空旷了太久的缘故么?

梦见自己与沈行还躺在宋府闺房小小的帐子里,那可怜的床榻被他撞得吱哑作响,她嫌动静大会叫人听见,便翻身骑在沈行身上,自己控制力度。

还梦见他与她在湖水中,相拥着,沉沦着,像是要窒息,全凭本能汲取彼此来续命。

梦中那狂乱的画面一遍遍的冲击着她,并未因为醒来而淡去。

宋婉于昏暗的帐子里睁着眼,心跳的很快,许久不能平复。

窗纸透出淡淡的蓝色来,将一方居室笼罩在朦胧未醒的温柔光晕里。

宋婉重新躺下,将锦被蒙住头,闭上了眼,任脑海中那些令人羞耻的画面继续清晰的发散……

他压抑的喘息,漂亮的喉结,还有结实火热的胸膛。

他将她捞出湖水,压在岸边,那双青筋凸显的手在她身躯上一寸寸粗鲁又细致地点火。

宋婉听到自己愈发不稳的呼吸,心跳加速,身体沉沦,锦被规律地起伏着。

她找到了纾解对沈行那古怪的就要失控的爱意的办法,一片漆黑中,帐子里空气愈发稀薄,似乎有数不清的牵绊缠绕着她,将她吊在半空中,唯有对沈行的俗念能解忧。

幽暗的帐子里泛着某种熟透了的果香。

多年前的那一夜,他看了她后,若是年轻的身体就那么拥有了彼此呢,为何那夜她没有勾住他挽留他呢,这样大家都没有遗憾……

她熟悉他,知道他对她的渴念,就如现在,她也同样。

不够,这远远不够,梦中的床榻都要散架了,他的温度,勾起的唇角,有力的手臂……她喜欢这样,就要这样,不顾生死,仿佛没有明日。

她紧蹙*着眉,咬着唇,口中似乎还有他为她渡气时霸道留下的口感……锦被轻轻抖动,研磨婉转,像是破茧成蝶前一刻的濒死感。

昏暗的天光又亮了些,隐隐有了鸟叫。

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宋婉的双眸没有焦距地看着雕花帐子顶,面颊上是异样的潮红,乌黑的长发略微蓬乱地铺了满床,她缓缓抱紧自己的身体,被对沈行的爱意击得无路可退,只有在这昏暗之地,才敢去放肆地肖想他。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找水喝,前夜里婢女们撒欢高兴,忘了给她放一壶新水进来,那茶壶空空的轻轻的。

她放下茶壶,甜白釉把手上多了些崎岖晶莹的凸起。

宋婉的脸霎时红了,找了帕子来抹干净。

*

皇宫。

东厂督主李舜在皇帝寝宫外站得笔直,守夜的本领那是从十几年前入宫做最低等太监时就练就的,人看着站得笔直,实则早就去会周公了。

而此刻,他那双利眼却睁着,看着远处檐上屋脊,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里有很多这样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夜可以沉思许多事,比如天子仁政,比如藩王赋税,比如内廷阴私。

皇帝壮年时收拢兵权,雷厉风行,宦官没有掣肘朝政的机会,而现在不同了……

“督主,陛下有些不安稳,唤您进去。”小太监通传道。

进了大殿,不知哪来的风,将皇帝龙床上高悬的帷幔吹得翻飞四散。

李舜抓过一个婢女问:“怎么当的差!?窗子都不知道关,冻着了陛下你几条命也交代不起!”

婢女惊恐道:“是太医说要通风透光,让陛下病气散了去……”

太医忙上来拱手道:“掌印不必着急,陛下圣躬见好,若是久闷着,容易憋出病来。”

皇帝缓过气来,苍老的手从帷幔中伸出来,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李舜走过去,躬身垂首行了礼。

“朕没事。”皇帝道,又看向太医道,“下去吧。”

待人都走尽后,皇帝叹息了声,“朕不是个好皇帝。”

皇帝这一生金戈铁马,若要用好坏来评定,太过武断。

李舜知道皇帝只是想找人倾吐心中郁闷,便躬身垂首在一侧当个倾听的耳朵。

“垂治天下是皇帝的使命,开枝散叶稳固朝纲也是。”皇帝缓缓道,“现在才有些后悔了。”

“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天下第一情种。帝王能有几个像您这样专情的。”李舜开解道。

皇帝摆摆手,不想再追忆往昔,眸光锋利如刀,“珩澜那孩子,身子骨那么不结实,不宜太过操劳,若是继了位,怕是没几年就不成了,江山社稷哪能经得起这折腾啊。”

“何况他那身子的沉疴一半都是在大内落下的,他心中恐对朕有怨。”

皇帝说了这一番话,中气便不足了,喘着气,“明日内阁定是还要谏言让晋王继位……”

“陛下,奴才可抵挡一阵子。内阁阁老们不知陛下与晋王之间的恩怨,便是看世子身体不好,才想着让晋王殿下继位。其实还是得听陛下您发话。”李舜道。

“晋王!晋王!朕这弟弟,若不是他,皇后也不会早早离朕而去!若是……把这皇位再还给他,那朕这些年争了个什么?岂不是成了笑话!”皇帝神情倦怠,眼眸幽幽,长叹一口气,“那孩子,能成事吗?朕能把这江山交给他吗?”

“世子在凤阳考察学政,颇有风生水起之势头,世子如此,都是为了对陛下您表忠心。底下人来报世子身子渐好,荣王府还递了封世子妃的折子来。”李舜道,“奴才知陛下圣躬违和,便交给礼部了。”

封个世子妃而已,并不需要沉疴已久的皇帝用一点精力。

“朕不是说沈湛,是说朕的亲儿子!”皇帝道,长明宫灯被风吹得摇曳,昏黄的光照着皇帝苍老的脸,诡谲莫测又霸气非凡。

“那位贵主……依奴才之见,贵主闲云野鹤似的人,陛下这大位放在面前,他也是看都不看的。”李舜淡声道。

皇帝涩然笑了,“倒是不知道像谁了。他母亲,是这样的人么?”

当年肚子里揣了龙裔就撒腿就跑的官女子,他已对她没了印象,只记得是个圆脸盘,看着面相便善良的清秀女子。

“奴才来陛下身边伺候来得晚,还未见过那位娘娘。”李舜道。

深夜的皇城静的瘆人,皇帝许久没说话,李舜便像个假人似的屏声静气揣手候在一旁。

“给沈湛把药停了吧。”皇帝道,喘了口气,“他想当皇帝,就证明给朕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李舜眼皮都没抬,薄唇微抿,“是。”

一个羸弱身子骨差劲的新帝,当然比一个身体强健又强势的新帝要更为依赖他,他才能继续把持着朝政,拿捏大昭官场,过万人之上的日子。

这其中玄机李舜这样的人早已参透,所以并非是荣亲王世子的银子和暗中拉拢管了用,而是他要为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

凤阳。

清晨天蒙蒙亮,草庐里便亮起了灯。

沈湛来凤阳后行辕之处并非官邸或会馆,而是于山野间结庐而居。

说是草庐,其实是极其考究的用料,装扮成草庐的模样罢了,看起来颇具山野之趣,实则样样用度都不比在王府差。

清晨的风带着山野间特有的泥土腥香,沈湛作息极其规律,鸡鸣过后,他已用了早饭后在院子里打坐,原麻色的宽袍缓袖,竹青色的蒲团,若不是那美的脱于世俗的脸,乍一看去如同隐于山林的隐士。

“昨夜的刺客惊扰到世子了么?”暗卫抬眼看了下沈湛眼下的乌青问道。

昨夜又来了一批刺客,不知是什么人,却都已斩于刀下,没命见今日的太阳。

沈湛睁开眼,并未回答,只冷冷一笑,“袁大人家的火,可灭了?”

虽然凤阳远在帝都千里之外,可他的探子暗哨,早就如星罗密布般驻扎在帝都各处,那首辅袁见山家的火,着了三天三夜都没熄灭。

暗卫道:“灭了,但因火是深夜起的,阖府都在睡梦中,一个人也没跑出来。”

暗卫跟着沈湛有段时间了,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俊美的人,还如此病弱,眉眼间是因常年病痛折磨而产生的阴郁,这样一个人,怎会有深渊般的心机和近乎残酷的意志。

三位辅政大臣,首辅袁见山在朝中根基颇深,且并不待见沈湛,常在皇帝面前进言沈湛并非善类,更是盯上了隐藏在冀州亲卫里的麓山里的人。

在凤阳的事迫在眉睫,只能抽空料理了他。

那袁见山早年间刚做官时提携拔擢了不少寒门子弟,其中一个姓孙的多年郁郁不得志,找人许诺了他万户侯,前些日子这姓孙的就常以晋王之名给袁见山送礼送女人。

一来二去,引得不少人猜疑袁见山是打着晋王的旗号才在皇帝面前抹黑荣王世子。

这袁见山若是如此作罢也就算了,可他偏不依不饶寻根究底,不知哪得来了风声,上了折子要上凤阳来公办。

太阳出来了,山林间的薄雾被烤散了,那万丈光芒普照大地,有不可逼视的强势。

沈湛冷笑道:“首辅当久了就真以为自己能权倾朝野,不把天家尊严放在眼里了。此举也是敲打敲打那些不长眼的,在朝堂上管好自己的嘴。”

“陛下命大理寺和东厂彻查此事。”暗卫道。

“告诉大理寺郑业,倘若按不下此事,走漏半点风声,就是自寻死路,光他死还不够,他儿子和夫人就好好在青楼里相依为命吧,不知夫人做了窑姐,儿子当龟奴,够不够给他挣黄纸钱。”沈湛冷冷道。

暗卫面无表情道:“属下遵命。李掌印现在态度还是不明确……”

沈湛摆摆手,“他不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他什么都不说,态度就很明白了。李舜他是效忠君主的,谁当皇帝,他听谁的,只要没有危及皇帝,其余的他一概不理。”

李舜不是什么雪中送炭的人,只愿锦上添花。

一下说了太多话,沈湛咳嗽不止,眼看面色愈发沉重,隐隐泛着灰白色来。

这些日子他用了太多心力,愈发觉得精神不济,可在凤阳,睡都不敢睡实诚,生怕就叫人刺杀在帐子里。

长期病痛和睡眠不足叫他心中的戾气愈发昌盛,耐心几近于无,刚要发作,就见院门外的暗卫神色兴奋,一路小跑过来躬身行礼道:“禀世子,咱们先前定的那批火药已经到位了,随时可以炸堤坝。”

沈湛阴郁的神情被妖冶迷离的淡笑替代,他薄唇勾起,道:“好。”

第74章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都是潮湿的雨汽。宋婉刚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水……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都是潮湿的雨汽。

宋婉刚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水汽兜头,丝丝缕缕如看不见的蛛网挂了满身,黏腻难受。

这样暑热潮湿,为何不等到晚些时候暑热褪去再议事?

“世子妃,县主挺着急的,唤您过去估计还是商议昨日雅集的事。”元儿打着伞道。

“把伞收了吧,这雨要下不下的,还细如牛毛,斜着往人身上扑,伞根本罩不住。”宋婉道,看了眼一旁的婆子,对元儿说,“让陈嬷嬷陪我去就是,你个未嫁的丫头,那些婚姻嫁娶之事可不好多听。”

霍公子差人传了信来,应该是有了鬼谷子的下落,宋婉想着干脆趁着被县主传唤,甩开元儿。

陈嬷嬷是墨方大夫的人,是自己人,有她在身边,宋婉行事方便太多。

元儿红了脸,生怕被扣上思春的帽子,可若是争着抢着要跟着宋婉去花厅,好像就真是想知道些什么似的,一时间她哑然失语,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知道你没这个意思。元儿今年才十四,还要多陪我几年呢。”宋婉微笑道,“冬日里埋的酒帮我挖出来,我回来喝。”

到了花厅。

县主笑意不明,“昨日雅集,怎么没见你?”

宋婉以为是昨夜与沈行在芭蕉林中被她看见,回过味来了,低眉顺眼道:“妾昨日在院中读医书,一时忘了时辰。”

“是吗?”县主依旧笑着,眼中却满是寒芒,“就怕有人趁着灯下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出来。”

昨夜遇到县主时,县主是从雾敛院方向过来的,而沈濯估摸着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看见了。

宋婉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原来县主不是发现了她与沈行,那就不怕。

“县主此话怎讲?”宋婉佯装没听懂,冷静道。

只见太康县主轻抿了口茶,目光若有若无扫了宋婉一眼道,“昨晚,我似乎看见你在与什么人幽会…”

“县主慎言!”宋婉佯装惊怒的样子,“您怎可这般红口白牙就污蔑妾,若传出去,妾还要不要脸面了?”

“此事不光关乎我的清白,昨日来了那么些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勋贵,此事传出去,谁还敢上王府里来做客了?”

一旁的夏旎兰忽然小声说道:“县主您看见的那个人,可是雍王殿下?我先前去嫂嫂院中,便看见雍王殿下在嫂嫂院中做客呢,也是天擦黑的时候……”

县主惊讶地瞪着宋婉,“是、是阿弟?”

昨夜路过雾敛院时天刚黑,还未掌灯,其实也就是一个剪影,太康县主并未看清楚,

可如果去宋婉院中之人是沈行,怎会又在那巷道里遇见沈行与一女子偷情?

“你当真看见了?”县主问夏旎兰,“雍王殿下与她在做什么?”

夏旎兰垂下眼,“就是、就是在闲谈。”

宋婉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是与不是,县主去问殿下吧。”

她故意这样说,也只得这样说。

沈濯的身份不能被发现。

而沈行在她院中恰巧被夏旎兰看见,夏旎兰现下说破,干脆就把这事推到沈行身上。

只能如此了。

“什么事要问我?”沈行大步走过来问道,看向宋婉那低眉睡眼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有人欺负她。

即使这个欺负她的人是他的血亲,也不行。

沈行自从认识宋婉就养成了护短的毛病,只要是她,就算面前的人是当今圣上,他也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

宋婉察觉到沈行在看她,昨夜那荒唐的梦境蓦然跃于眼前,不可控似的,她倏地红了脸,悄悄抬眸,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绣鞋。

“你可曾去过她院中?”县主手一指宋婉道,“旎兰说撞见你与她在院中……”

“撞见?”沈行温言和煦哂笑一声,眼眸中却没多少笑意,“这个词怕是用的不妥。”

“我与宋氏一不闭门不开,二并未避讳夏姑娘,三那日还是我在夏姑娘之前先行离去,怎就是撞见?阿姐是嫁过人的,应更知女子清白有多重要,这样说,叫下人听去是要嚼舌根的。”

太康县主被他怼了一通,却不愿作罢,咬牙问道:“那昨夜你去她院中做什么?”

宋婉抬眼看他,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解释:“父王将选妃之事交由阿姐和宋氏,你们二人是为谁选妃?怎的,我还不能过问过问了?”

昨日雅集结束,去她房中问待选贵女的事,也实属情理之中。

宋婉道:“想来是天黑,县主看走了眼,将小叔看成旁人了。这么的吧,以后小叔若是还要问选妃之事,就约在花厅相见吧,这样免得夏姑娘和县主误会。”

话音一落,夏旎兰登时红了脸,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县主误会还情有可原,她一个未嫁女子,怎的还管上这个了,这不是舔着脸巴巴地先上岗了侧妃的位置么……

沈行脸色一寒,挑眉看向夏旎兰。

他本想着将此事认下,以后就随意出入她的院子,怎料她竟借此撇清和他的关系,直接明面上躲他避他。

而且昨夜她明明和他在一起直到天黑,怎会有外男进她的院子……

“我也是想为嫂嫂洗清嫌疑才多嘴的。”夏旎兰道,眼眶微红,“我不该多这个嘴,令王爷和县主不睦了。”

宋婉心中冷笑,怎么又是这做派?好像谁都欺负她似的,一次是这样,第二次若还是如此,那就是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将沈行来她院中的事说出来对夏旎兰有什么好处!?夏旎兰为何要这么做?!

“阿弟,你跟旎兰生什么气,你本与宋氏也没什么,何必怕人说?”县主笑意不明道。

沈行下颌线紧绷,声音冷冽,“阿姐以为我与宋氏应该有什么?”

“还有你。”沈行看向歪在一旁的夏旎兰,“是站不住么?若身子不济就趁早去看。”

宋婉惊讶地凝目望去,沈行他的态度端肃又陌生,全然不像她私下见过的那个温柔青年。

“我从未想过娶夏姑娘,阿姐莫要耽误了夏姑娘的佳期。”沈行看都没看夏旎兰,“我已有心悦之人,阿姐昨夜不是亲眼瞧见了么?”

宋婉暗骂他怎么又提这茬,面上却丝毫不表,恭谨道:“小叔莫动怒啊……”

“王爷别生气……”夏旎兰道。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沈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了。

太康县主叹了口气,拉过尴尬的夏旎兰的手,“你别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我这弟弟开窍的晚,这些年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他都看也不看的,怎么就能一下子有了心悦之人呢。而且无论他心悦谁,你都是雍王侧妃,你没事多主动些,与他多走动走动,别端着,谁家妾室还像正室似的端稳?”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妾室就是要有姿色且会让爷们松快。

夏旎兰好看的大眼睛溢满了泪水,似乎对为人妾室这件事很难接受。

可王府的妾,那比普通人家的正室要尊贵的太多啊……

想到这,她强颜欢笑道:“旎兰明白,让嫂嫂担忧了。”

宋婉看她们二人要说体己话,便开口道:“县主,妾身便先回去了。”

“别急着走。”太康县主淡淡道,“你可知是哪个女子勾了雍王?是谁那么大胆与他有了奸情?”

宋婉早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妾身不知。”

“珩舟自小就性子沉稳,最是克己复礼,知礼义廉耻。断然不会主动去引诱谁。”县主道,“昨夜我遇见他与一女子勾缠,这样的事传出去可不好,我定要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少廉寡耻的勾搭上了他!”

宋婉垂下眼帘不会再说话。

沉默片刻,太康县主道:“眼看快到大暑了,珩澜身子虚,暑气难消时最难将息,你们小夫妻蜜里调油的,分开了这许久也不好,你若是想他,可以去凤阳找他,父王定然也是支持你去照顾珩澜的。”

昨日宋婉与沈行都未露面,实在是让人生疑,县主并未将怀疑与沈行偷情之人就是宋婉这事挑明,如果昨夜的那个女子是她,那翻墙进她院门的人又为了什么?

县主她不愿细究,思来想去还是将这女子送走最好。

要让她去凤阳……

宋婉心下跟明镜似的,却忍不住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外。

去凤阳也好,让沈行死心。

“还是县主千岁体恤。”宋婉唯唯诺诺道,“只是夫君去凤阳是公办,凤阳乃龙兴之地,我若是跟过去,就显得夫君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恐被陛下不喜。”

“他都已经去了快一个月了,你这个时候悄悄过去,谁能知道呢?”县主道,“你愿意去,就等我的信,我去与父王说就是。”

宋婉从花厅走出来没多远,就被沈行拦住了去路。

婆子很知道进退,找了个望风的地方立着。

宋婉的眼眸瞧不出什么情绪,看着青瓦屋檐,“又干什么?”

沈行也不说话,像是气急,英俊的面容似寒霜,那双眼眸紧盯着她。

“昨夜谁去了你院里?”他问。

宋婉淡声道:“昨夜不是你送我回来的么?县主她定是看走了眼或想毁我清白,你信她还是信我?”

沈行道:“信你。”

宋婉不愿与他再起争执,只想着要去见霍公子说鬼谷子的事,说完之后就准备去凤阳,麓山里的人不可能一直不撤走,沈湛必然会有所动作,她一人待在王府本就被动,还与沈行纠缠不清,不如赶紧往凤阳去。

若是王爷发了话,她就可离开王府,沈行定然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先稳住沈行才是第一位。

宋婉深吸口气,换了表情,看着沈行委屈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县主定是发现什么了,不然怎么会想将我赶出王府去?”

“你答应她了。”沈行道。

“我能不答应么?不答应的理由是什么?”宋婉抬眸幽怨看他一眼,“难道要说我就要在这府中与小叔你勾缠?等着让她抓住些你我奸情的把柄?”

沈行的心凉了一半,她总是这样,哄他骗他时就温声细语,极有耐心。

若不是他见过她真实的模样,若不是曾被她哄着骗着去了那叶城码头,他就真要信了她。

偏面对她这样娇柔的伪装时,他的心就软成一片,根本就说不出质问的话。

沈行克制道:“我不会让你落得如此境地。我会光明正大的迎娶你。”

宋婉点点头,抬眸对他莞尔一笑,“好哇,我等着这一天。”

她的眼睛明亮,睫羽纤长,朝他眨了眨眼又眯起成弯月状,晴好的日光晕染了她精致的眉眼。

这样清冷的人,变得如此乖顺可人,像是能撩拨在沈行心上。

第75章 昨夜那份荒唐还在脑海中,尤其是此刻,被她肖想的人就在眼前,宋婉怕自……

昨夜那份荒唐还在脑海中,尤其是此刻,被她肖想的人就在眼前,宋婉怕自己装不下去,敷衍都不想再敷衍,撒腿就跑了。

溪流、石径、亭台楼阁迅速后退,直到快到王府后门的盆景林,宋婉才停下来。

陈婆子脸上带着笑,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姑娘喜欢雍王殿下?”

“咳咳……”宋婉惊得咳嗽了两声,而后环顾左右,严肃道,“这、这么明显吗?”

陈婆子被墨大夫安插进来后,宋婉并未特意与她亲近,也从未告诉她自己和沈行之间的事。

陈婆子看宋婉心虚的模样,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似笑非笑,“不明显、不明显,姑娘是对我老婆子不设防,才叫我看了出来。”

宋婉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执着,蹙着眉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嗨!年轻男女,哪藏得住对对方的那点心思呢。”陈婆子笑道,“雍王殿下平日里矜贵文雅,一见姑娘你就着急的那副劲儿跟我小儿子见着媳妇一样一样的。而姑娘你平日里对谁都温和端稳,一见雍王殿下就没个笑脸,好像殿下是什么洪水猛兽……”

宋婉懊恼,“我下回注意。”

二人边走边说。

“姑娘既然喜欢的是雍王殿下,怎会嫁给世子?”婆子忍不住问。

宋婉叹了口气,“也怪我自己,命运使然吧。”

婆子了然,就像她本是儿女双全的全福人,与众多女子一样相夫教子,无知且满足,连当今的皇帝名讳都不知道,更不知藩王和文臣武将寒门之间的争斗,本该安享晚年的,谁料世子苛捐杂税,小儿子为了顶徭役名额主动去了麓山,大儿子为了赎回弟弟,欠了赌债,家破人亡。

天塌了绝望了,正要吊死之际,被墨大夫所救,一直受墨大夫恩惠,如今进了王府,不仅是要向那沈湛寻仇,还要报墨大夫的救命之恩。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宋婉放慢了脚步,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她忽然想卸下防备来,让自己松快松快。

陈婆子自从来到王府,话不多,办的确都是实在事,不仅在细微之处对她照顾有加,还心细如发地将沈湛留下的婢女们糊弄住好几次。

除了母亲,从未有人这样照拂过她。

虽然是有着目的性,但这目的是一致的。

她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宋婉似有似无的叹息一声,心平气和道:“起初我是想找个钟鸣鼎食的人家,嫁个如意郎君。可不知怎么,就在两兄弟之间夹缠,如今又想着不能不顾麓山里那些弟兄,还有我母亲,也是亡于那次青州风寒的,沈湛绝非良人,我若不知道他所行之事便罢,我知道了,怎能装作不知。所以即使再喜欢雍王,也无望了。”

花前月下,红烛帐暖,那些朦胧又旖旎的过往,都已然回不来了啊。

陈婆子一怔,“这孩子,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沈湛恶事做尽,数万条命都是他所害,老天爷必不会让这等人成事。到时你和雍王殿下说清楚不就行了?”

宋婉看着远处的虚空,皎白的面容上眸子乌黑发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二人走到王府后门的隐蔽之处,那霍公子已然等候多时。

“打听出什么了?”宋婉淡定问。

“鬼谷子现今在凤阳,据说是许多奇人异士都去了凤阳城。”霍远山道。

县主让她去凤阳陪沈湛,鬼谷子也在凤阳,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还是沈湛又叫那鬼谷子为他做什么恶事?

想到这,宋婉道:“知道了,辛苦你了霍公子。此事你知我知,谁也不可告诉!”

“为什么啊?您打听这事做什么?”霍远山忍不住问。

正说着,就听在一旁放风的婆子大声道:“殿下,雍王殿下,您慢着些走哇……”

沈行一眼望去,宋婉那白生生的脸在日光下像是发着光,而她旁边就是那日口出污秽之言的霍远山!

宋婉在看到沈行时,低垂着眉眼,表情平静,并没什么多的情绪,恭敬地向他行了礼,“见过雍王殿下。”

沈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这霍远山到底是怎么和她……

难道阿姐所说的趁着夜色进入她院子的外男,真有其人么!

沈行面无表情地看向霍远山。

“那个那个、殿下,是世子妃向我打听鬼谷子的下落,我是来交差的啊,跟我可没关系、没关系!”霍远山着急道。

说完就掉头跑了。

宋婉怒目看着他遁走的方向,刚才才说的不可为外人道也呢!?

“婉婉?”沈行唤她,似乎要她给个解释。

宋婉脑海中思绪万千,她并不愿将沈行拖下水,沈湛所行之事太大,极有可能牵连荣王府,沈行若是在此之前能另立府邸,将自己摘出去,那还有救。

她收回思绪,仰起脸看他,轻声说:“你不是要另立府邸了么,我在雅集上听说鬼谷子精通营造之术,便想着邀他来堪舆。”

沈行眉目间的阴沉松散了些,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似乎怕她逃走,“是吗,那我该怎么谢谢婉婉的好意?”

“不必谢我什么,作为给小叔的新婚贺礼,是应该的。“宋婉道,可手腕上的力道徒然加重,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淡定,低斥道,“你松开我!被人看见怎么办!”

他却执拗的不松手,继续欺身逼近,高大的身影覆盖过来,宋婉便一步步往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她怒道:“好,既然你不怕人看见,我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若是县主笃定你我之间不清白,我就将事都推你身上!”

沈行在气头上,若说被沈湛强娶是实事所迫,可想起她方才和那霍远山在一处的画面,他就如在油锅中烹炸,只觉得浑身难受,只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堵住她倔强的嘴。

“好啊,婉婉尽管都推在我身上。”沈行俯下身专注地平视她的眼睛,“就说是我勾引你强迫你的。”

“然后呢,你我之事传出去,外人怎么看你?你这王位还要不要?和你嫂子私通,你还要不要脸!?”宋婉道。

“大不了就不要了,王位算什么,脸面又算什么!”沈行淡淡一笑,与她鼻息相闻,目光灼灼看着她道,“我想要的向来只是一个你。”

宋婉只觉得这样的沈行陌生又熟悉,刀光剑影间不顾生死的野性,和现在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似激烈的情意,都让她受不住。

“可你这样会害死我!我身份低微,又是你嫂嫂,你这样将我置于何地?旁人只会说我狐媚说我少廉寡耻,不会说你一句!”宋婉眉眼间是一抹薄怒,被他的气息包裹,被他握住的手腕也灼热难耐,她故作嫌弃地一把推开他,“你就别缠着我了!”

沈行似乎没了耐心,握住她手腕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扣紧她的纤腰,“没人会说你,我会去圣上面前言明,是我引诱你在先,爵位仕途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婉婉,你愿不愿意?”

他眼底是灼热的情意,有不顾一切的热烈和被折磨的丧失耐心的压抑,似是邀请她一同被情意焚烧殆尽。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他与她贴的很近,鼻息相闻,他的薄唇似是故意扫过她的耳垂,引诱般,“婉婉,你对我不是无情的,对不对?”

宋婉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若是愿意和你做平凡的夫妻,早在宋府时就会答应跟你走了!”

“我之所以没有去叶城码头,之所以现在成了你的长嫂,到底是为什么,沈行,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她避而不及的模样,冷艳又勾人。

沈行专注地看着她,“是为什么?”

“不去叶城,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我贪图荣华富贵,想要权势和地位!我想做王妃,还想做皇后。”宋婉淡淡道,从他的禁锢中闪身出来,作势厌恶地弹了弹被他碰过的地方。

沈行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遍遍被她愚弄,她勾勾手指他就过来,她说什么都能让他信,也能伤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要听见什么……

就像想再多问一遍就能问出些真心似的。

他道:“那你、你在湖中吻我,你……”

那日她的回应,让他确定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她定是也喜欢他的,他那时欢喜的像是疯了。

宋婉心乱如麻,担心被人看见,只想快点走,她笑了笑,“我喜欢过你的,珩澜走了月余,我不甘寂寞,不可以么?”

说完她便不敢再有半分眷恋,天知道离他这么近她有多煎熬,她强装镇定转身就走,谁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又被沈行拽入怀中直愣愣地吻上了她的唇。

全然没有了昨日的深情和温柔,他的吻痛苦又蛮横,不顾一切地撬开她的唇齿,像是要探知她的魂魄。

宋婉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她被他吻的呜呜咽咽,不耐之下只得咬了他。

沈行的嗓音克制而暗哑,“婉婉……”

“沈行!”宋婉蕴含着羞耻与薄怒,一双眼眸湿漉漉的。

“不甘寂寞是么?好个不甘寂寞。”沈行嘴唇上是一抹嫣红,他的眼眶也红了,整个人清隽又破碎,他被气昏了头,咬牙切齿逐字逐句道,“那你我就这样私通吧!”

“寂寞的时候别找别人。”

“反正你本该就是我的,在宋府的时候不是对我投怀送抱么?!那就现在补上!”

他的话带着哀求的意味,“你不会爱上沈湛的对吗,你心里给我留了位置,对不对?”

宋婉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心疼之余觉得左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一下让他死心,“雍王殿下前途似锦,不是我能沾染的。何况,我是要当皇后的,不得不顾忌女子德行,你、你以后自重!”

他忽然笑了,笑中似乎带着泪和一丝狠绝,“皇后?你当真是为了皇后之位么?我也可以给你!”

宋婉愕然,只觉得心下一片荒芜,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她是顾及他的前程,并不是让他也反啊!

第76章 宋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想记得沈行那受伤的模样。……*

宋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也不想记得沈行那受伤的模样。

只觉得越想回到正轨,事态越往反方向去发展。

她也想纵情肆意,可这世间有远比个人情爱更重要的事,而她不能将他第二次置于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