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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缠郎 罗敷媚歌 22924 字 2天前

第61章 翌日。清晨,起了风,青湖边水波荡漾,夏日的暑气还未上来。湖……

翌日。

清晨,起了风,青湖边水波荡漾,夏日的暑气还未上来。*

湖畔窄长的石堤水洗过似的,斑斑驳驳,些许露出本来的颜色,夏旎兰的那双手如白玉般无暇净润,轻轻搭在桥上的石狮望柱上。

王爷和太康县主在前面缓步而行,夏旎兰始终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你为珩舟张罗婚事?不妥。”王爷边走边道,侧目看了看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女儿的夫家没落了,可也不能成日往娘家跑,还张罗起弟弟的婚事来,这像什么样。

“父王,我也不是非要给他物色什么人选,只不过是珩舟他年纪不小了,珩澜那样还不知以后如何,女儿不是为父王分忧么。”太康县主道,回头对夏旎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紧点,“父王,旎兰是我的小姑子,模样生的好不说,还性子沉稳,不如亲上加亲……”

荣王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刚想感慨岁月静好,听闻女儿的话,霎时沉了嘴角。

“什么亲上加亲!当初你看上那个姓夏的小子,就是看上他长得好,我看他除了是个小白脸,一无是处!”

“当时结亲我就不看好,你看看现在,他是个短命的不说,还结党营私,若不是有你这层关系,陛下不得抄他三族!”

“谁现在愿意沾他家了!珩舟这孩子不爱说话,你难道还猜想不到他在北境,在你那二叔手底下谋事得多不容易?你还要将你那小姑子塞给他?!”

俗话说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偏她那个夫君也不争气,害的自己在娘家没了脸面。

太康县主头回见父亲这狠厉的神色,怔忪着愣在原地,她还是腰背挺直的矜贵模样,可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女儿无措哀戚的模样落在荣王眼里,这女儿虽说自小就没有养在膝下,可到底是亲生的,也有一分生了她却不养的亏欠在心里,如今她容颜不再,夫家破落,县主身份就是她最后的尊荣。

料想给她那小姑子谋个好亲事,也是想在婆家面前表现表现。

“这闺女叫什么?”荣王叹息一声,“叫她过来说话。”

夏旎兰闻言便走近了些,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眼,明明生了怯意,却咬牙撑着将礼数全了,“民女夏旎兰,见过王爷,问王爷安。”

“夏旎兰……嗯也好。珩舟现在无妾室无通房,昨日在宴席上说有心悦的女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荣王沉吟,“珩舟都二十三了,身边也该有个人了。”

夏旎兰的确是生的好模样,也还算稳重。主要是出身在这摆着,身世清白又好拿捏。

“那就、就让她先陪着二弟?等二弟相看好了人家,成婚了,再把她抬成个侧妃?”太康县主笑了起来,而后压低声音道,“父王都不知道,王府里多少丫鬟想往松竹苑凑呢。二弟年轻气盛的,又刚封了王,若是身边没个人陪着,着了那些小蹄子的道,可不好看啊。”

荣王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这女儿嫁了人之后把才智心计都用在了后宅那些阴私之事上,什么世仆之间的关系,各房之间的利益纠葛,却不知在绝对的权力倾轧下,一切阴私都剖白于光天化日之下。

而且宗室嘛,王爷们,都是有那一分倨傲在的。

与婢女攀扯不清是富贵人家闲散纨绔做的事。

了却了心头事,太康县主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笑,刚走下长堤,就见湖边的角亭里的沈行。

沈行换下了王爷的朝服,没有了昨夜的锋芒和棱角,一碧如洗的青色直裰衬得他浓郁英俊的眉眼愈发温润清雅。

晨雾裹着袅袅的水汽,如薄纱弥漫,他立于亭中,凝视着远方,有种亭亭净植的清朗。

“这不是珩舟么,前面就是他的松竹苑了,走。”王爷看见了儿子很高兴,“年轻人也起这么早啊。”

说罢,忽然记起多年前珩舟失踪之前,就是个勤勉的孩子,日日都早起练剑。

太康县主冲夏旎兰使了眼色示意她好好表现,而后跟上了荣王的脚步。

只不过越看越不对劲,那沈行的神色……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青湖对岸的栾树林里那道纤细的身影。

是那个宋娴?!

湖边水汽缭绕氤氲,晨雾已褪去,青石板路上斑驳,宋婉蹙眉看了眼脚下,那石板下积了水,一脚踩空,绣鞋湿了半边,便叫元儿去取鞋来。

等待期间,她只得一瘸一拐地跳着,找了处太湖石坐下歇息。

没坐一会儿就听湖对岸有人唤她。

宋婉定睛一看,对岸的角亭里许多人呢,最打眼的就是锦缎珠玉堆砌的太康县主。

绣鞋湿了半边后冰冷潮湿,难受的很,宋婉只得忍一忍,硬着头皮往湖对岸走。

“问王爷安,问县主千岁安。”宋婉垂眸行礼,“……见过雍王殿下。”

真是,怎么又遇见了,看来生活在一个府里,避是避不开了。

沈行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宋婉身上,她应是起的很早,在他到角亭边的时候,她就已在对岸树林了。

她并未束发,乌黑的长发搭在一侧肩头,一路小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如沾着露珠的芙蓉,有几缕发丝粘在红唇边,那红唇丰艳饱满,像是被亲的狠了……

沈行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胸腔中酸涩难忍。

“见外了,他是你小叔子,你照顾珩澜有功,别什么殿下殿下的叫了,生疏。”荣王很不见外,越看这个儿媳越顺眼,声如洪钟,“他是沈行,字珩舟,你唤他珩舟或者二郎都行。”

再听闻珩舟这两个字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从荣王口中吐出,宋婉稳住纷乱的心绪,道:“妾不敢逾矩,既是在府里,妾就唤雍王殿下一声小叔吧,出了府去,还是要唤殿下的。”

太康县主眼瞅着方才还温润如玉的沈行神色变得晦暗冰冷起来。

她这样的过来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荣王对这个准儿媳的沉稳知礼很是满意,语气和善,“这么早怎么在栾树林做什么?珩澜如何了,昨夜吃了酒,身体无事吧?”

宋婉低垂眉眼,轻声细语答道:“世子安好,还未起呢。我前些日子读医术,看《草木经》上说桃树的晨露对久咳不愈之人有好处,那树林里种着几棵桃树,今年花期晚了些,现在还开着,我就想着趁夫君没起,来采点露水,给他烹茶的时候用。”

荣王更满意了,“好,好,你有心了,坐吧,咱们一家人说会子话。”

宋婉脸上是温婉的笑容,根本不看沈行冷沉如水的面色,就像是真的不认识他。

众人都坐了下来,太康县主特地留了空位,将夏旎兰悄悄推到沈行身侧。

夏旎兰脸色微红,轻轻攀上县主的手臂推脱了几下。

宋婉心里琢磨着起了一大早与墨大夫接头说的话,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议事。

什么下聘,合八字,家世……

原来是在说沈行的婚事。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为何至今还未成婚,也不去想不日就会有一个与他般配的女子相伴。

她将精力集中在怎样取得麓山内部的舆图上。

舆图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即使能找到,也不敢偷出来,只能临摹。

临摹……

荣王还沉浸在对这个准儿媳满意地心态中,瞥了眼低眉顺眼的宋婉,“娴儿这几日若有空闲,就和你大姐一同操持操持珩舟的婚事吧?”

沈行听得父亲和大姐为自己的婚事着急,脑瓜子嗡嗡的,不管宋婉对他如何绝情,提到娶亲,他心里眼里蹦出来的都是她的身影,是决计接受不了旁的女子的。

可他就想看看她会如何作答。

宋婉表情淡淡,道:“是,王爷。妾身会与县主一同为小叔的婚事张罗的。”

说这话时,宋婉只觉得芒刺在背,沈行那冰冷的目光简直要化作实质将她刀了。

她只得装作不察,继续说道:“王爷放心,小叔也放心,妾身必会好好择一名门贵女。”

沈行下颌线紧绷,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身影覆盖过宋婉头顶,“你怎知我就喜欢名门贵女?”

宋婉起身退了半步,佯装惶恐道:“是妾身失察,不知小叔喜欢什么模样的,小叔可告诉我与县主。”

沈行冷笑道:“我画下来,晚些时候你来松竹苑拿,给我照这模样找。”

宋婉轻轻嗯了声。

沈行收回没有分寸的目光,对荣王拱手一揖,“父王,现今圣上病危,帝都局势诡谲多变,儿臣说不准还要回北境去,雍王府建设也是从简,至于婚事,暂且放放吧。”

“娶亲能耽误你几天?”荣王不悦道,“给我造个孙子出来能耽误你几个时辰?”

“圣上就不能容你造个孩子,就争那片刻须臾?”

沈行:“……”

好一个片刻须臾。

“你再多推辞我给你塞几个丫头过去!”荣王仰天笑道,“一个个的都老大岁数了,你们要是勤快点我都能当祖父了!我大昭江山为何岌岌可危,不就是因为这一条根上都子嗣单薄?要说沈氏皇族也就本王还干点正事!三个儿女呢!”

沈行看向角落里的宋婉,她莹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绯红,想来是父王说话太没遮拦,为了避免父王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沈行叹了口气,暂且不与父王争执此事。

总之他不会娶亲。

他对她,不死心。

太康县主面露精光,如刀刃般尖利的目光在宋婉与沈行身上来回打量,这二人之间流动的古怪气氛尽数落入她眼底,分明是有什么……

她将一直沉默地夏旎兰往身前一拉,笑道:“宋娴还要照顾珩澜呢,让旎兰去吧,旎兰闲来无事,也该在府里多走动走动。”

沈行凝目看向夏旎兰。

夏旎兰:“……我不识得府中路。”

不知为何,她见到沈行就怵得很,明明是眉眼清俊的郎君,方才还好好的,刚斜睨过来的一眼,寒意渗人,她觉得他不想让她去。

“我带你去。”宋婉笑道,“等用了晚膳吧,我正好要到湖边消消食呢,到时小叔定是画完了,我带你去松竹苑。”

沈行的眸光黯了黯,心中那悲凉之意更甚。

她是个没有心的!

第62章 “用力”

日暮时分,落日橙红色的余辉滂沱地笼罩了大地。

王府的宫灯还没亮,一缕天光的残余洒在沈行俯下的半边身子上。

那青石板,压了土进去夯实,又将缝填平,沈行踩上去跺了跺脚,不松动半分。

一旁的小厮如坐针毡,早就想上前接过这活计,沈行却摆摆手拒绝了。

小厮们不安的在一旁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修补步道这种粗活累活是他们常做的,自己做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看着沈行这样少居高位的贵人跟他们干一样的活,就打心里不安和惶恐。

好在桃林地面松动的石板不多,没多会儿就都填平夯实了。

宫灯逐个亮起,沈行起身,小厮上前,为他将身上的灰尘扑了扑,束腰的革带系正,人显得愈发挺拔修长。

沈行缓步走到湖边涮了涮手,喊了声:“玄鱼。”

一直在一旁候着的玄鱼应了声,“王爷。”

玄鱼是在沈行“失踪”之前就跟着他的小厮,乃是沈行少年时垂钓所救的小孩,那时一身黑衣的幼小玄鱼差点溺死在水里,被沈行当大黑鱼钓了上来,是以赐了名曰“玄鱼”。

沈行此番归来,本被打发到灶房去的玄鱼又回了松竹苑。

沈行道:“什么时辰了?”

小厮玄鱼道:“王爷,晚膳已经送到松竹苑了,就等着您过去。”

沈行应了声,往松竹苑走去。

一路上,玄鱼好几次想说憋在心口的话,却还是忍住了。

回了松竹苑,婢女早就准备了干净的衫子,还熏了香,牙白色的居家样式,触手温暖干燥。

沈行接过,刚想套上,顿了顿道:“换一件,要能见人穿的,无需太正式。”

婢女点头遵命下去换了一套。

玄色直裰,似轻薄的云锦垂坠,轮廓硬挺,看起来极其有质感。

婢女轻柔的抚上他的肩背想为他更衣,沈行抬起了手臂避开,道:“下去吧,以后玄鱼伺候我更衣。”

玄鱼闻言挺直了胸脯过来接过婢女手中的衫子。

离家之时,松竹苑中就只有两个大丫鬟,虽然只有两位,却都是经过沈行的层层筛选,手脚利索,且知进退,很能独当一面。

后来这两个丫头年纪大了,在他失踪后就被配了侍卫或小厮。

而现在的这六个,是极其年轻的女孩子,那眼眸里却不甚清明,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沈行套上直裰,端正挺拔,尽显清贵,如敛起锋芒的富家公子。

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玄鱼,“想说什么就说。”

玄鱼俯身扶正革带的手顿了一下,忍不住道:“王爷失踪后府中有人传言是世子算计了王爷,王爷可知?”

沈行道:“知道。”

玄鱼眼睛瞪圆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那王爷为何不……”

“不什么,不告到父王面前去?”沈行正了正衣襟,看着外面愈发浓稠的夜色,眼神带着丝丝凉意,“我与沈湛不是还需让父王评理的孩童了,落败了就是落败了,没什么可说的。”

“何况,是我母妃有错在先,他身子成了这副样子,把账记在我头上,我认了。”

仿佛想起什么,青年的神色更冷了,如沁了万年寒冰,“我该还的也还干净了。他多拿的、夺走的,该还回来。”

玄鱼不懂沈行后面那话是什么意思,但提到荣王侧妃,沈行的生母,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据说是王妃与侧妃都生了儿子,世子之争残酷,侧妃一时鬼迷心窍,给沈湛下了毒,害的沈湛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成了如今的破败模样。

“什么时辰了?”沈行问。

“戌时都过了。”玄鱼答道。

外头灯都已亮起,过了晚膳时候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她不是说吃完饭会顺着湖边消食,顺便来他这么?

沈行走出居室,在影壁后来回踱步,踌躇片刻,又出了院门看了会儿月色,对玄鱼道:“府中传膳还是一同传么?”

玄鱼道:“是。但是世子院中有小厨房,可能传膳的时辰要更早一些,王爷,你还没用膳呢。”

沈行道:“不饿。”

玄鱼问:“王爷是想请世子过来么?”

沈行眉头蹙起,想起沈湛干的那些窃权的勾当,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必须要在东窗事发之前,推波助澜的同时将荣亲王府择出去才是。

刚想回去,却又停了下来回首,满身玄色暗纹在清朗的月色中折射出细微的暗芒,他唇角勾起,看见湖边小径处两道纤细的身影款款而行。

夜幕降临,青湖边起了雾,缓缓漫过静谧的湖面,薄纱般朦胧飘散,如他现在理不清的心境。

他想好好问问她,到底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想好好问问她,这些年,到底有没有想过他。

走得近了,沈行才看清来人是谁。

少女乌发如云,雪白的面容染着淡淡的粉,眉眼昳丽,肩膀瘦削,一袭香云纱裙裾更显身姿曼妙,只是整个人怯生生的。

是那夏家姑娘。

而她身边的,则是一直在沈湛院子里伺候的婢女红菱。

哪里有宋婉的影子?

“见过王爷。”红菱恭敬行了礼,“世子妃说让奴婢带夏姑娘来认个门。”

皇帝的册封世子妃诏书还没下,这府里却都已称呼宋婉为世子妃了。

沈行淡淡道:“她吩咐你的?”

“回王爷,是世子妃吩咐奴婢的。”红菱仍是恭谨乖觉,而后转头对夏旎兰道:“夏姑娘,这便是雍王殿下所居的松竹苑了,那奴婢就不多打搅二位了,奴婢先回去了。”

红菱走了,夏旎兰脸色微红,安静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只见沈行负手而立,穿着玄色的直裰,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看起来有种形容不出的高华出尘,衬得他眉眼五官更浓郁深刻了。

原来玄色这样沉闷的颜色,也能被穿得这么好看啊。

方才还未走近时,她亲眼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冷了下去,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沈行一动不动,并不让出路来,道:“今夜太晚了,姑娘先回去吧。”

“不用如此。”夏旎兰犹豫了一下,轻声向他保证,“我知道王爷说画作的事只是推诿县主千岁的,王爷不必费心,我就当今夜收到王爷的画了。”

沈行微感诧异,夏旎兰的这一份知进退,让他想正视这件事,便认真道:“夏姑娘,我心中有人了,不会另娶她人。”

夏旎兰神色未变,点点头不再说话,行了礼后转身走了。

*

居室内烛火早就熄了,黑暗中,沈湛静坐于床榻边。

他没有什么表情,不知坐了多久,若不是那目光落在宋婉身上时就晦涩狂热起来,简直像个没有活气的石像。

青瓦房檐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檐下的羊皮风灯极轻地晃动了一下。

沈湛收回在宋婉睡颜上的目光,起身走了出去。

那抹墨染般的黑色从檐上倾泻,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在看见踱步出来的沈湛时,暗卫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垂首道:“给世子请安。”

一片沉默,暗卫低垂的眼帘中出现了那双骨白色的踏云履,缀满万字暗纹泛着幽幽的冷芒,让人想到透着沁色的陪葬玉器。

世子不开口,暗卫便不敢出声,连忙将脑海中这不详的比喻抹去。

而眼前那似泛着潮气的佛青色袍角垂在地上,像是在考量什么,许久未动。

在暗卫胡乱猜测头皮发麻的时候,听到头顶的声音淡淡道:“药找着了?”

“属下多方寻觅,找到了此物。”暗卫双手呈上一个锦盒,“此乃南诏国王室密药,世子只需将血与之融合,再使女子服下,那女子即可对世子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南诏国……”沈湛沉吟。

两个多月前,去帝都的路上,就让暗卫去寻能够让女子对男子死心塌地之物,没想带还真的找到了。南诏国临大昭南面边境,据说南诏多蛇虫,善巫蛊之术,竟真有如此邪物。

他不日即将离开王府回帝都去,此物让宋婉服下,就不必再日夜忧心她移情别恋了。

沈湛打开锦盒,看着那透着诡异气息的赤红色药丸问,“此物可有毒性?”

“无毒。”暗卫斩钉截铁道,“此物在南诏国王室中秘密流传,已有数百年历史,对服药者并无任何伤害。”

“你寻找此物有功。”沈湛道,“回楼里,让天玑长老将你的金针拔出,家去吧。”

暗卫不可置信地抬起眼,而后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谢、谢世子,谢世子大恩大德!”

沈湛泰然受了这大礼,面色平静地转身而去。

暗卫统一归无风楼调度,楼中的十二位长老不仅操控着这杀手组织,也是他安插在朝廷各处的幕僚,利益交织下,皆为他所用。

沈湛回到居室内,还能隐约听到那暗卫的磕头声,一丝戾气浮上眉间,而后又缓缓化作轻蔑的淡笑。

此人知道了他这样大的秘密,怎能留他呢。

还在哐哐磕头的青年并不知道这些年来那些让他们艳羡的,有资格拔出封脑金针的人其实并未回到俗世的家,而是……都消失不见了。

*

翌日一大早。

宋婉是被沈湛吻醒的。

见她醒了,他神色平静,实则兴奋的骨子里都发颤,知道她待服下药就会深陷对他的痴恋中。

再也不必担心她移情沈行了。

晦涩贪婪的渴望化作一声温柔的,“婉儿?你醒了。”

宋婉的嗓音带着初醒时的娇憨,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索吻,呢喃道:“怎么了,醒这么早?”

“我要走了。”沈湛说。

宋婉精神了,“去哪?”

“今上此次放我归来,还有一层深意,云京离龙兴之地凤阳不远,今上口谕,让我去凤阳考察学政。”沈湛将她额前蓬乱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实则是想让我去……学习学习。”

“啊,这就走么?这么突然?”宋婉说。

沈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笑。

她是舍不得他的吧?

“要想赶父王生辰之前回来,就耽误不得了,得即刻出发。”沈湛道。

“那好吧……”宋婉揉了揉眼睛道。

沈湛忽然揽住她的腰肢,带着难耐的急切,耳鬓厮磨似乎不能解决他的焦渴,他的吻灼热,细密落在她鼻尖、饱满的唇瓣上。

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却像是欲迎还拒的模样,激得他失了轻重,重重的咬在她锁骨上。

宋婉唇齿间溢出低吟来,锁骨处又酥又痛,他还不尽兴,竟还舔舐地加重那份酥麻。

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了,宋婉脑海中都是墨大夫交代的麓山舆图的事,便仰着头,任他放纵勾缠。

没了孩子数月内都不可行房,他想咬就咬吧。

沈湛沉沦在难耐的情谷欠中,听到宋婉细软撩人的抽气声,“珩澜……你走后,我去过麓山,险阻颇多,差点儿迷路。”

沈湛嗓音暗哑,“现在先别说这些……”

“我还想去看看,那儿太好看了,山里竟还有山,绝顶上修着亭台楼阁,跟天宫似的。”宋婉继续说道。

“我会带你去。”他简短道。

愈发蓬勃向上的那处实在难以忽视,可她才没了孩子身体需要恢复,他知道不能,可身体里的那股热意像是要出笼的猛兽。

“麓山的全貌究竟是什么模样啊?和明月舫一样巧夺天工,是谁建造的呢。”宋婉的手在他颈后轻轻摩挲,她知道他极喜欢她这样。

压迫感骤然逼近,他哑声呢喃,“你夫君我。”

下一刻,青年幽深的眼眸似看不见底的黑,修长的手指微颤,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泛着薄红的脖颈,“咬上来。”

“像我对你那样,在我身上留下你的痕迹。”

“婉儿,用力些。”

宋婉扶额:“……”

冰冷,滑腻的冷白皮肤上被宋婉泄愤似地印上了小小齿痕,他像是不会疼,喉结翻滚,并不制止她。

宋婉有一瞬的怔然,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尝起来清苦浓烈,混合着幽冷的龙涎香,让人微醺。

这一停顿却让沈湛快要失控,箍在她腰间的手变重,变烫。

他甚至想要让她咬开他脖颈上的血管,深深地汲取他,或者说让他来供养她,她享用他,他用血将她变得污秽,拉她坠入和他一样的黑暗,献祭自己的同时占有她。

宋婉感觉到他的混乱和失控,因为他与她十指相扣的手都要将她捏碎了。

宋婉闭上了眼睛。

他却强令她睁开眼看着自己,“看着我,只能看我。”

宋婉实在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再折磨我了!”

“我和你一样欲求不满,你什么感受我就什么感受,你赶紧走,快走!”

她声音低了下去,没了刚才的生硬,喃喃道:“这样就能快点回来了,我等着你啊……”

最后一个音,带着诱哄,温柔的上扬着。

沈湛深吸了口气,整个人渐渐平静了,“好。”

宋婉别过脸去靠在他肩头,神色淡漠疏离地看着窗纸外氤氲的绿色。

沈湛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麓山初始设计是我,但能落成如今这般莫测模样,其实脱胎于一个世外高人之手,他叫鬼谷子。”

“此人极擅钻营,也极难控制,在麓山舆图绘制完毕,建造到一半,他就逃匿不见了。若非如此,我定叫他为婉儿你打造一座玲珑金屋,将你藏于其中娇养,好不好?”

“好呀。”宋婉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起。

第63章 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宋婉挥着的手缓缓放下,那袖中是墨大夫临走前塞给……

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宋婉挥着的手缓缓放下,那袖中是墨大夫临走前塞给她的药方。

沈湛去凤阳,带走了墨大夫。

临走之前还叫墨大夫来给她诊了平安脉,说是再确认一遍她身体无恙,他才能放心离去。

墨大夫呈上那红色药丸时,面色虽是如常,但不知是宋婉心思缜密还是与墨大夫生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总觉得有些怪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婉将手中药方打开,这是与墨大夫商议好的传信方式,看药方上第三七二十一个字,便是他要说的话。

那谐音是三个字:快去吐。

宋婉一怔,慌不择路地跑回王府,避开人欲将那药丸催吐出来,胃里灼烧又恶心,窒息感霎时间淹没了她,寒意和忌恨溢满心间。

沈湛他到底要干什么!

吐了半天,除了吐出些酸水外,也没什么了。

日头高悬,宋婉只觉得腔子里火辣辣的痛,如无法消退的潮汐,层层叠叠,一遍遍侵袭着她的心。

沈湛啊……

你到底要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

起身沿着青湖缓缓走着,昨夜雨疏风骤,飘零的落叶还未清扫,宋婉踩过旖旎的花瓣,忽而发现那青石板十分平整,凹陷处也已被填平。

这几年在王府,从未有这样失落无助的时候。

分明是夏日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沈湛走了,墨大夫也走了,珩舟……不,沈行,他回来了。

若是以往,她必会与他相认,可现在,她不想。

那时欺骗沈湛,讨好沈湛,是为了在王府中生存,是为了还在宋府低三下四的母亲,人想活的更好本没什么错,所以她并没觉得不妥,也毫无道德上的负担。

但对沈行,不可以。

不可以。

她当年根本没想跟他走。

除了可笑的以为他是个小毛贼,想保护他才支走他之外,她根本不信他能负担起她的人生。

或者说她不想跟着他出生入死朝不保夕。

她想过安稳富足不必为生存担忧的生活,还想支撑起母亲的余生。

所以,她就是骗了他。

而现在,她在他眼里是个什么人呢?

替姐姐嫁入王府甘愿成为卑贱的冲喜侍婢,在沈湛身边低眉顺眼,刻意讨好。

而他,庶子封王。

他与她,已是天壤之别。

不,应该是一直都是。

即使是困在内宅中的她,也知道与文官擢升不同,军功是实实在在打下来的,做不得伪。

皇帝有权衡利弊的成分在,前提是沈行不是无能之人。

炙手可热的雍王殿下啊,少居高位,位高权重。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了。

更何况她的难堪和窘迫在他面前,早就展露无遗了。

情绪没有出口,纷乱而至,宋婉坐在湖边的太湖石上,看着碧空如洗,眼眶酸涩胀痛。

珩舟没有死,可能得益于他高贵的身份,这很好。

可他既然没死,为何不以真实身份示于人前,反而还像以往那样做一个夜探香闺的“幽魂”来逗弄她!

很有意思么?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这些天来刻意不去想的事现在都如倾泻而下的洪水,将她整个人冲刷、淹没。

宋婉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掩面痛哭起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难堪。

可他偏偏看到了她在沈湛身边刻意讨好的模样。

宋婉知道,如果她向沈行去追忆旧情,她的日子必然会更好过,她和墨大夫谋划算计之事有了沈行的帮助也会好进行的多,沈行是个心软又温柔的人,她知道怎么哄他最有效,也知道他想听什么。

可她无法像对沈湛那样游刃有余地讨好和算计沈行,更无法像欣赏沈湛的美貌那样放任自己去只在乎眼前。

她做不到,也不能、不愿去假意逢迎。

宋婉知道,她心底就是不愿而已。

不愿意。

宋婉觉得无望极了。

“你在哭什么?”

宋婉听到熟悉的声音。

低沉,温和。

曾陪伴她度过一段难捱又晦涩的少女时期,那时囚于绣阁之上,这个声音从起初的冷冽疏离,逐渐变得放松,而后溢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她抬起眼,便看见沈行清隽高大的身影,像是才公务回来,手中还执着成卷的公文。

她此时才敢好好打量他。

他与她记忆中温柔清冷的青年已然不同了,他身上的威压和气势,平白的让人生出些畏惧来。

沈行垂眸看向她,她眸光潋滟,迷茫地看着他,哭得眼眶和鼻尖通红,耳边细小的粉玉坠子映着身后成片的桃花,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清艳出尘。

她总能让他心动。

为她心动数万次。

在他怔然之时,她收起了脆弱和无助,倔强地抿紧唇角,脸色一分分冷了下来。

她淡漠疏离的声音响起,“见过雍王殿下。妾只是太过不舍夫君离去。”

“不许这样唤他!”沈行道。

宋婉垂眸看着地面,眼睛发酸,淡淡道:“是妾失了分寸,唤夫君乃闺房之趣,在王爷面前应唤他世子。”

沈行深吸口气,那些复杂的情绪被他狠狠压下,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何这样?婉婉。”

宋婉心口疼的厉害,抬起眼就撞上他漆黑专注的眼眸。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心疼和怜惜。

他在……怜悯她么?

她不要他的垂怜!

她能够在沈湛面前示弱,来换取他的怜悯和心疼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但她不想在沈行面前哭。

她还有自尊。

“妾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宋婉平静道,湖边的风大,已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她恢复了端方有礼的模样,“失陪了。”

“不要叫我王爷。”沈行被她隐隐的尖锐刺痛,却还耐着性子,“宋婉,不要这样。”

“不叫王爷叫什么小叔?”宋婉轻笑道。

说完便转身要走,沈行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宋婉感觉他的手有些发颤,而自己与他皮肤相触的地方,微微刺痒,灼热难耐。

他身上的那股气息没有变,冷冽好闻,这熟悉的感觉让她眼眶又酸胀了起来。

不行,她不能再与他说话了。

她还没将假面戴起来。*

“你说呢?王爷、小叔,这就是你气我的方式?”沈行问,“气我气够了吗,婉婉?”

“前段日子去寺中香舍与你相会,是我的错。我本想回帝都述职之后就回来带你走。”沈行叹息,“只是我没想到,你还要回王府来。沈湛他不是好相与的,是他强迫了你,对不对?”

湖边的空气潮湿沉闷,像是沁满了水,被日头晒过,又变得潮热压抑起来。

宋婉移开在沈行身上的目光,失神地看向湖边那一片含苞待放的菡萏。

带她走?

他在说什么呀。

疯了么,带她去哪?

要继续被人追杀么?

宋婉深吸了口气,决定一定要与他划分开距离。

他当初欺瞒了她,她也弃了他,扯平了。

如今他是雍王殿下,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不应再与已嫁作人妇的她沾染不清了。

何况还有麓山里的事,她不能当做没看见,不能让沈湛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用战火去践踏好不容易得来的歌舞升平。

宋婉摇摇头,太乱了,她理不清,干脆不想理了。

“他可没有强迫我。”宋婉发觉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腕也在颤抖,她直视他的眼睛,“夫君与我琴瑟和鸣,何谈强迫?王爷,您逾矩了,我虽未正式册立世子妃,却也是您的嫂嫂。您不该对我说这些话。”

沈行握住她的那只手收紧了,连带着他的呼吸也一滞。

“夫君待我极好,且夫君即将入主东宫,望王爷谨守分寸。”宋婉道。

沈行忽然笑了,眸光却幽冷,“你们连堂都没拜,他不是你的夫君。”

“你是被迫的,不要再骗我。”

她只身嫁入王府,是顶替了嫡姐的名,她宋婉与沈湛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只需将这层内情点破,她就不会被禁锢在世子妃之位上!

“我为何骗你?”宋婉也笑了,平静道,“我想为家里挣个风光,有错吗?我想要权势富贵,想让宋家扶摇直上。”

他伪装成江湖草野的杀手时她弃了他,现在他是王爷了,难道她就该贴上去么,那她成什么人了。

或许她就该这样做,可是她不想。

“我们女子不比王爷可去边关建功立业,也无法像天下文人那样挣功名,要想往上爬,只能寄希望于嫁人这一个办法,世子他看得上我,我也想光耀门楣,您就不能理解理解我的野心么?”

沈行闭了闭眼,缓缓道,“你还在骗我。”

“我有必要骗你么?你且看看我现在,就要当世子妃了。”宋婉做了个势在必得的表情,鬓边的金玉步摇晃颤,映得她有种冰冷艳丽的美,“王爷是个明白人,就应当全了我的志向。何况我与世子也并非是虚凰假凤,我与他……”

“不要跟我说你和他如何。我不需要知道你和他的过往。”沈行道,表情冷静的吓人,“你想要权势富贵?是这样吗?”

所以当初才毫不犹豫地弃了未表明身份的他。

是这样吗?

宋婉用力挣脱掉被他握住的手,手腕已被他握的发红,宋婉却不觉得疼,长痛不如短痛,就是现在,让他对她死心吧。

她觉得在沈行面前自己变得特别有自知之明,不再是那个厚脸皮的宋婉。

希望他不要再逗弄她。

也不要觉得她好。

不要再……喜欢她。

“是啊。”宋婉笑的轻松,声音有些尖利,“这有错么?我不仅要权势富贵,我还要让世子他爱待我尊重我,我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我都做到了,不是么?”

“你就不要来坏我的好事了!”

“还是你觉得我这样低微,怎能一跃到与你们这样的贵人一样的位置?怎么没有被某些人假装什么刺客戏耍个彻底,怎么没有于那荒野寺庙中等着某人的垂怜?没有成就你怜惜孤弱的成就感是不是很可惜?”

沈行的神色难看极了,似乎是气极,薄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宋婉别过头去。

她从未见过珩舟这样的神色,他看着冷峻,实则是个温和的人啊,从未大声对她说过话,现在却被她气的脸色发青,还笨嘴拙舌地回应不出一个字。

不知为何,她不敢看沈行温热薄软的唇。

他亲吻她时那毫无章法的滚烫斯磨,那细密难耐的撩人战栗,扰得她心头发颤。

他的唇,看起来还是那么好亲。

宋婉说服自己,他是她第一次亲吻的人,而且她很喜欢他这种类型,难以忘怀是应该的,并不是这个时候她还对他含着什么色心,这也太荒谬了。

沈行逼近她,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就问你一句,当年在叶城码头,你为什么没来?”

宋婉迅速坦然承认:“我根本就没想去。”

沈行只觉得又痛又压抑,明明是倨傲的神情,说出的话却低声下气:“那你当年跟我说的话?”

宋婉轻笑一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轻轻一推,“少不更事的戏言而已,小叔竟当了真么?”

第64章 元儿见宋婉病恹恹的回来,慌忙迎了上去。宋婉……

元儿见宋婉病恹恹的回来,慌忙迎了上去。

宋婉也觉得自己病了,吵架真耗费体力,真让人心累。

她是和他吵架了吧?

宋婉失神地坐下来,望着窗外,想到沈行温和英俊的眉眼因她的话而失落,愤怒,却还是溢满了对她的怜惜。

到底可怜她什么!

算了,都过去了,已经讲清楚了。

想来也有点不可思议,她竟敢与金尊玉贵的雍王殿下争吵。

好像还吵赢了。

而沈行回到松竹苑后,手上的密报许久都没打开。

直到玄鱼提醒,晋王还在等着他回信。

麓山中沈湛的幕僚们狡猾多端,那日只抓住了两个。

不知沈湛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拼死效忠,怎么都不肯吐口半点有用的信息。

沈行知道晋王叔其实不是要他汇报这些,而是看重他封王之后的态度。

是否还愿意对他俯首。

沈行提笔,并不虚,笔走游龙给晋王回了信,又写了给陛下的奏表。

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一旦脑中空了,宋婉说的那些话就会一字一句的挤进来。

比如她刻意表现出和沈湛的亲昵,口口声声叫着另一个男人夫君。

气人的叫他小叔、王爷。

往他身上泼莫须有的脏水……不,她是往自己身上泼,想要吓退他,让他远离她。

她是多么执拗、锋利、伶牙俐齿,谎话连篇。

可她又那么柔软,曾搂着他的脖颈柔柔地唤他珩舟,也曾在他怀中哭泣,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胸膛。

他多想为她拭去眼泪。

她却说她是为了思念另一个男人而哭。

沈行手中的湖笔悬而未决,一滴漆黑的墨滴落在宣纸上。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去想。

不敢去想她哭红的眼睛,不敢去想她对他的抗拒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倔强模样,不敢去想她微微发红的手腕,不敢去想她像酒一样醉人的气息。

最不该想的是多年前和在寺庙中潮湿暧昧的夜,她抱着他温柔地说珩舟我好喜欢你啊……

沈行闭着眼,对她的思念扑面而来,扑进她心里,他听到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似乎听到自己心中的不甘叫嚣。

去找她。

去找她去找她。

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

他不敢相信才被她推开后,他竟这么快就开始想她了。

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

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些年来的思念越积越多,被堵截后愈发汹涌澎湃,铸成铜墙铁壁吧,任她欺凌,他有些绝望的想。

*

天气热了起来,浓重的花荫也挡不住蓬勃的暑气。

宋婉很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除了时不时感觉热,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王府很大,宋婉若是有意躲着沈行,二人是很难碰到的。

正在她愁于怎么去找“鬼谷子”这个人时,太康县主差人来告诉她,让她陪夏旎兰去府外转转,逛一逛。

夏旎兰性子文静,想来是太康县主考虑到年轻女孩子之间比较有话说,才让她作陪。

但很快宋婉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车夫将她与夏旎兰一同放在了一处府邸门前,二人下车后便有侍从引领前往。

门头并不显眼,进去后别有洞天,可雕梁画栋的廊庑明显褪色了,转过影壁后就见到空旷的地面上堆积着些巨大的木材,那木材黝黑光滑,仔细看去还泛着丝丝缕缕淡金色泽,那色泽沁入其中,十分独特。

她再一次见到了沈行。

他还是那样,挺拔英俊,穿着箭袖劲装,一袭轻薄的云锦勾勒出宽肩窄腰,手臂的衣料随着肌肉动作绷紧,利落挺括。

他被五六个人身着绿色官服的人簇拥着,明显是被关注的重点。

沈行神情冷肃地看着手中的一摞纸,没发现她们的到来,时而颔首沉吟,并未去看对方一脸谄媚的笑容。

这样的沈行,举手投足间都是权势侵染的矜贵与漫不经心,与她认识的珩舟,像是两个人。

现在想来,她以前就很少在白日里看见他。

如今,曾经盘踞在心头的那些关于他的疑问,都清晰了。

他本就不是江湖草野之人。

宋婉想,这些谄媚沈行的士大夫肯定不会想到,少居高位的雍王殿下会装鬼在荒野寺庙里与她厮磨,还会有同她争吵气的面红耳赤浑身颤抖的时候。

“殿下,工部发过来的图纸是重建王府。若是在此基础上修,恐怕不合乎您的身份……”官员道。

沈行:“不必。这宅子本身也不算太破旧,很多是可以用的,凑合凑合。”

他眉都没抬,用笔在官员呈上来的册子上划了几笔。

宋婉明白了,这是皇帝要给他兴修府邸,他不愿意重修,但作为一个新晋王爷,只是简单的修显然不合乎他新贵且圣宠在身的情况。

而且修到什么程度?这是个得罪人的活。

不如让他自己决定。

沈行作风也很务实,真的自己在那册子上挑挑画画。

“雍王殿下,怎会在此……”夏旎兰小声道,“嫂嫂,我真不知道是来找殿下的。”

宋婉明白了过来,是太康县主想撮合沈行与夏旎兰,但若是让夏旎兰这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单独与沈行见面,未免太不讲究。

可太康县主身份在那摆着,若是成日跟在弟弟后面强行撮合二人,也不像话。

所以才让她这个“长嫂”作陪。

宋婉染着淡粉色蔻丹的指甲掐在掌心,却不觉得疼,她根本无法缓解乱了的心跳,无法让自己若无其事地冷静的思考。

很讨厌这种事。

可她明明最会逢场作戏了。

现在怎么就神奇的失去了这种能力?

兴许是太专注于感受自己掌心的感受,以至于夏旎兰晃了她好几下她都没有反应。

直到沈行的目光投过来。

先是惊讶,而后温和,淡淡的,干净的目光。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是那日的争执做不得数。

而宋婉身侧的夏旎兰,因为沈行的温和,心中对他的惧怕消退了一些。

她脸色微红,鼓起勇气道:“见过雍王殿下。”

宋婉垂首与夏旎兰一同行了一礼,端方温婉,客客气气,根本看不出她就在几天前才锋芒毕露地推开他。

沈行垂眸看向宋婉,浓绿色的花荫点缀下,她眉目显得特别清丽,神色却疏离,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府邸四处百废待兴,她立于其中,有种孑然于天地间的不羁与清冷。

那红唇未张,让沈行想到那一日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气人伤人的话。

不可置信的是她说的那些话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倔强的神情和那让他想要以吻来堵住的嘴。

宋婉垂着眼眸,脑海中想的都是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让夏旎兰和沈行单独相处,可她的视线却被沈行的手吸引,干净修长,指尖泛红,拇指上套着的扳指勾勒出虎口锋利流畅的弧度。

他的手一直很好看。

还很有力。

宋婉觉得有些热,里衣都沁了一层薄汗,想找个凉快的地方。

“王府还在修。”沈行道,“二位在此不太安全,上一旁耳房稍坐片刻吧,待我与他们说完。”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平静的笑,显得他本就英俊的面容敛了锋芒,有种亲和,能让人忽视了他已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从而减轻了距离感,就连一向胆小的夏旎兰都点头答应了。

她甚至觉得之前自己对沈行的惧怕来的莫名其妙。

他明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

这府邸能看出是封闭许久了,那些惟妙惟肖的石刻都粘了蛛网,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汪湖水,这么久无人搭理,竟不是死水。

宋婉和夏旎兰找了处阴凉地方坐下。

“县主说雍王殿下性冷心热,让我主动些,多与他走动走动。”夏旎兰脸色有些红,眉眼低垂,“嫂嫂说,雍王殿下他是这样的人么?”

夏旎兰也不是有意与宋婉交好,只是王府里头年轻女子且和她一样外来的,就只有宋婉了。

宋婉客气道:“殿下不在府里的那几年恰巧我入府,我与你一样,不清楚殿下他是何等人呢。”

“我总觉得殿下他很凶。”夏旎兰垂眸,声音有些苦涩。

宋婉想,是很凶,杀人的时候,以一敌十啊,还教她埋人。

“我知道我配不上殿下。”夏旎兰又低声道,“殿下说过他有心上人了,县主却非要让我来……别讨人嫌了还不自知,我心里惶恐得很。”

宋婉的心忽然有些软,安慰道:“殿下他说不定就是随意说的托词而已。你也知道如今朝廷内情诡谲多变,殿下他可能只是想先建功立业。”

“那他可有喜欢的人了?”夏旎兰迟疑片刻,望着宋婉,“嫂嫂见过么?”

“你多虑了,雍王殿下房里都是连个通房都没有,很是洁身自好。”宋婉微笑道,“即使有,也是前尘往事了。如今殿下封王,前途不可估量,夏姑娘要把握住。”

夏旎兰眸光有些黯淡,“那或许是殿下他没看上我吧……”

宋婉心里无声的叹息了一下,这姑娘如此貌美,连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这样的美人怎得这么自卑呢。

她不去思量与沈行的旧情了,他以后娶谁,也与她无关,所以她并不想参合夏旎兰与沈行的浑水,可她已经为沈行美言了几句了,不如送佛送到西。

“啊,你在这等着,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找找净房。”宋婉蹙眉道。

给夏旎兰和沈行制造些独处的机会吧,她不能这么没有分寸的真陪夏旎兰在这等着。

夏旎兰紧张道:“要紧么?我陪你一同去吧。”

宋婉道:“不必不必,你要是和我一同去了,雍王殿下过来看不见我们,该以为我们走了呢。”

不等夏旎兰再说什么,宋婉就捂着肚子匆匆跑出去了。

这废弃的宅院一看就曾经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所有,在宋婉七拐八拐还是转不出去且看到褪了色斑驳的大红门上的铜钉时,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止是钟鸣鼎食的人家。

能用门钉的,得是有爵位在身的。

蝉鸣阵阵,搅动着空气里闷滞的气息,这一停下,才发觉里衣被薄汗裹着,黏腻难受,她停下来,扶着门轻喘。

兴许是走的急了,就很口渴,连嗓子都干的冒烟。

彼时的宋婉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服下沈湛给的密药之后第二次见与沈湛流动着同样血脉的沈行。

那药已经悄然起了作用。

宋婉不知夏旎兰能否见到沈行,沈行会不会来找她们,她百无聊赖地缓步走在废弃的府邸里,原先修得精致的亭台楼阁依稀尚在,只是明珠蒙尘。

还有那石桥下的溪流,像是从方才看见的湖里分流出来的活水,潺潺流水清澈见底,在夏日里看起来很是清爽,直诱人想浸于其中。

宋婉走到溪水边,伸出手,清爽的凉意霎时浇灭了方才的那股燥热。

看着四下无人,想着这废弃府邸也没什么人能过来,她便将罗袜一脱,想把脚也伸入溪水里凉快凉快。

及笄前陪伴母亲在山间修行时,夏日暑热难消,她就会从山上打来冰凉的山泉水,和母亲一同把脚浸在木桶中。

可刚伸了一只脚进去,就听见朱红色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走动声和男人交谈的声音。

“嗖”地一声如同小鱼上岸,她迅速抽回了脚,连鞋袜都来不及套上,就赤着脚提着鞋往园子深处跑去。

在大昭,女子赤足被陌生男人看见,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园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深,后面的人声越来越近,目光所及之处有一间耳房,她想也不想便决定躲进去。

可那门竟然从内锁着的!

宋婉使劲儿推着那门。

人越来越近,她边推门边颤声道,“这这门怎么回事!”

在她出声的一霎,门里面有了细微的响动。

下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穿着一层里衣的沈行蹙眉看着她,英俊的面容水洗过后更加清晰。

他那层白色的里衣轻薄垂坠,像是急匆匆披上的,并未系起,沾着水珠子的结实胸腹若隐若现,袖子挽起来,露出肌肉结实流畅的手臂,那手臂青筋凸起处有一处伤痕,湿漉漉的水珠和淡淡的血迹混合,有种天然野性的气息。

宋婉怔然看着面前的人,他褪去了精致华贵的锦衣,距离感没了,清冽的气息拢了过来,那种熟稔的感觉又来了。

他这般模样,与曾经在她的闺房中与她乐此不疲探索对方时一样,与那痴迷她的男鬼也一样。

沈行垂着眼,她皎洁微红的面容和掩在裙裾下赤裸的脚,都避无可避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宋婉不想去看沈行里衣掩映下结实宽阔的胸膛,她知道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触感。

也不敢看他露出的手臂。

不知为何,白日里的他比潜于黑夜中的他更有一种禁忌的欲色。

透过沈行宽阔的肩膀,她看到一尺见方的屋内有个屏风,屏风后露出半截木桶来,地上还有水渍。

所以这里是沐浴的地方?

“……我走错了。”宋婉疏离地匆匆道,“惊扰雍王殿下了。”

他嗯了声,不置可否。

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进房内,而后踢上了门。

第65章 日头西斜,令人难受的暑气褪去,原本嘈杂的府邸安静下来,……

日头西斜,令人难受的暑气褪去,原本嘈杂的府邸安静下来,来施工的工匠们鱼贯从府里出来。

宋婉和夏旎兰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没一会儿,马车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撩起。

宋婉目不斜视地看着别处。

沈行上来,对夏旎兰道:“只有一辆马车,此处偏僻,只得与二位同乘,得罪了。”

他礼貌而疏离,极有分寸地在与她们离得最远的地方落座,那脖颈和耳根的绯色已恢复原本的冷白。

为何只会有一辆马车呢,想也不必多想,就知是太康县主的手笔。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夏夜傍晚的晚风丝丝缕缕从帘幔中挤了进来,带着水汽和泥土气息,似乎还有某种熟透了的果香。

夏夜的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清冷玄妙地吹拂过来,不动声色地渗入人心间。

与方才在那逼仄杂乱不堪的临时浴房不同,马车里很空,她与他离得很远。

“嫂嫂,你的耳坠怎么不见了一个?”夏旎兰打破了沉默,看着宋婉的耳垂,“刚才还在呢。”

“可能是掉到院子里了……”宋婉摸了一下耳垂。

那里果然空空如也,可灼热的那几分躁意却还在。

就在片刻之前,他将她拉入了那间小耳房里,她又惊又怒地挣扎间,他的嘴唇几乎擦过她的耳垂。

他的笑淡淡的,“你是想出去被那些男人看见你……不穿鞋的样子吗,婉婉?”

其实从见到沈行的时候,宋婉就觉得安全了。

对比那些陌生的官员来说,显然沈行更让她生出一种熟稔的安全感。

可他离她怎么这么近,他怎么不把衣服好好穿好?

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有明显的化不开的情意,他的声音很低,“暑气重,方才出了汗,想沐浴后再去寻你。”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宋婉有种眩晕的感觉,可能是封闭的空间,又有着温热的水汽,她觉得很热,喉咙也很干。

沈行的嘴唇薄而漂亮,她记得吻上去的感受,她也记得他生涩而急切的吻。

宋婉尴尬地移开视线,她怎会有这些杂念!

不等她说话,沈行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宋婉低声惊呼怕被听见又捂着了嘴,悄声说:“你干什么!?”

“地上脏,这府邸还没收拾出来,到处都很乱。”沈行语气镇定,从容地将她放在浴桶旁边的圈椅上,“你不想脚被扎破走不了路吧。”

“多谢殿下。”宋婉恢复了冷静,解释道,“是我一时贪凉,才落得这样狼狈。多谢殿下解围。待门外的那些人离去,我就走……”

水声传来,沈行俯身浸泡干净的布巾,并不回应什么。

“你的手臂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飞快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

“刚才挑选木材,刮了一下。”沈行答道,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柔软。

她是在关心他?这个薄情的人还算有良心。

有良心的人还为他简单包扎了他的手臂。

此刻马车里的宋婉抬眸看向沈行,他的箭袖已经束紧,布料紧绷而平整,看不出那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的布巾。

宋婉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

好好地穿在自己脚上,踩了灰尘的脚已被细细洗净。

在那温润湿热且逼仄的居室里,他认真地为她穿上了鞋。

她很难忘记在地上赤足走过后脏兮兮的脚,自从及笄之后,就很少这样狼狈了,就像很难忘记沈行握住她足腕时心间漫起的灼热和焦躁。

那时她眉间的为如何脏着脚穿罗袜的惆怅落入沈行眼里,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哀愁。

他走过来,俯身蹲了下来,隔着浸湿的布巾克制又坚决地握住了她的足腕。

他其实很怀念她对他肆无忌惮,不隐瞒任何事的时候,不像她现在,只会抗拒他。

“你做什么?”宋婉冷冷道,忽视掉足腕上传来的细密的痒意。

“这么脏怎么穿鞋?”他的语气温和平静,眸光清明。

只是简单的想为她擦干净,光风霁月,并无男女之欲,没有让宋婉生出被冒犯的羞恼来。

似乎是自然而然就该为她做的事。

他神情严谨,光影映射下,英俊的面容仿佛会生出光辉来。

一下下细细擦拭,动作温柔,且不容抗拒,透着隐隐的掌控欲。

因为控制力道,他手臂上那条细细的伤口有崩裂开的趋势,渗出细密的红线来。

沈行的手修长,极为好看,也很有力,这种力量不是莽夫的蛮力,而是能够精准控制挑开人咽喉的力量感。

宋婉能感觉到他的指腹缓慢,微颤。

她脸上微热,想推开他,又不想与他更多的接触。

他穿着的里衣薄坠,隐隐透出肌肉线条来,那躯体似乎散发着难以抵抗的热意和吸引力。

这种难受的、燥热的感觉非常煎熬,要将她淹没、窒息。

她羞耻的发现,她既想躲开,又好像浑身被定住,动弹不得。

沈行低垂着眉眼,眼眸深邃,薄唇抿着一抹淡笑,很认真的为她擦干净,而后穿上罗袜。

那双绣着白梅的绣鞋,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显得那么皎洁。

她的鞋旁边是他的。

对比起来又窄又小巧。

沈行看了一会儿,为她穿上了鞋。

宋婉立即用裙摆遮住,站起身来僵硬道:“可以了,谢谢。”

“你的脸很红。”他仍保持着为她擦拭的姿势未动,声音平和低沉,“为什么?”

“给除了夫君之外的男子看见了脚,任谁都该脸红。”宋婉看着他,淡笑道,“殿下也觉得热么?那该开门让我出去。”

宋婉特地将“夫君”两个字咬得很重,果然沈行的脸色沉了下去。

“婉婉。”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声音低了下来,“我不会信你与他有情。”

她最擅长骗人,她的虚情假意别人分不清,只有他能分清,因为他见过她最真实的样子。

她就是个可恨又惹人怜爱的小骗子。

现在这个心狠的小骗子坐在马车一角,离他最远的地方,一张小嘴煞有介事地扯着耳坠和她刚才去了哪里的谎言。

沈行靠在马车壁上,唇角微微勾起,阖上了双眼。

宋婉用余光瞥了眼沈行,方才他也是如此,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