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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缠郎 罗敷媚歌 23439 字 3天前

宋婉靠近他,笑了笑,“你不想我呀?前几日不还说要娶我?”

他的眼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她的笑容,胸膛也快速起伏起来,“你笑什么?”

她这么反问,是取笑他前几日说的话么。

“笑你呢。”宋婉抿唇一笑,“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呀,每日不见人,好不容易气色好些,又白回去了,比我还白,这可怎么办呀。”

沈湛紧绷的身体松弛了。

她刚想再逗逗他,他就开口道:“去开窗吧。”

宋婉依言去把窗户打开,满意地看着和煦的光线笼罩了整个居室,朦胧温柔。

刚回过头,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胸膛里。

他从她背后环抱住她,冰冷的气息贴着她的额发,“我很想你。”

不别扭了?

宋婉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肩膀上,还用头蹭了蹭他的脸,轻声道:“我以为珩澜后悔了呢。”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贴在她耳侧的声音低沉温柔,“没有。”

宋婉的颈侧一阵发麻,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再这样罕见的温柔,有种令人发指的悸动。

她忍不住回身亲了亲他的脸颊,眼看着他的脸红了起来。

她却在他的注视下大颗地落下了眼泪,“你为什么冷落我……”

宋婉尽量让自己哭的时候看起来很美,这些年在宋府,看父亲的姬妾相争,她深知柔弱是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愧疚感的。

沈湛僵住,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好了,被她这样柔弱地依偎着,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像是那一夜想要疯狂地占有她,而是怜惜,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在她面前,只要她别哭了。

原来他纠结的那些事,都是他庸人自扰。

她并没有因为那晚的事生气,也没有嫌弃他。

“……我的错。”他无奈叹息,抱紧了她,“以后不会了。”

她抹着眼泪挣脱开他的怀抱,幽怨道:“真的?不会突然不理我?”

沈湛怀里乍然空了,他却还伸着手,怜惜地看着她说:“不会了。”

沈湛的吻忽然细密落了下来,宋婉被他吻着后退,后腰磕在了窗台上。

她皱着眉痛呼一声,沈湛即刻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他并未使劲儿,她怎会疼的脸都白了?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宋婉眼含泪光,咬唇小声道:“没事……”

她故意将自己弄伤去见的沈湛,因为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伤口其实看起来有些吓人。

沈湛沉默着剥开她的衣裙,一小截雪白的后腰上是明显的淤青。

“怎么伤的?”他问。

“……珩澜。”她小心翼翼地唤他,放下衣裙,遮住那白生生肌肤上的伤痕,“你别怪父亲,宋家家教严苛,我……”

绯色的衣裙将那纤细的腰肢掩住,若是没有那骇人的淤青,那纤腰勾魂足以令男人焦渴。

“他打你?”沈湛问。

“那日你走之后,父亲以为是我没有侍候好你,便想给我些教训。自小以来就是这样,父亲大人对我要比对姐姐严苛些。”宋婉垂泪道,而后伏上沈湛的肩膀,轻轻抽泣着,“还好遇见你了。”

她要让沈湛从心里将她与宋家分开来看,这样才方便日后从事。

宋家是她的现在的底气,却不是她的后盾。

父亲和嫡母对她和母亲的苛待,她要一步步还回去。

“珩澜是我的夫君,我才敢说。”她又低声道,扬起一张还沾着泪痕的脸。

“婚礼那夜,你拿烛台刺我,也是怕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宋文卓处置你?”沈湛道。

“我若是暴露了身份,父亲会打死我和我娘的。”她从善如流道。

沈湛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我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是谁,你可想摆脱他们?”

二人在疏淡温和的光中相拥,窗外偶有几声鸟鸣。

“母亲不在了,我没旁的念想了。但父亲毕竟是我父亲,孝道在先……”宋婉乖顺地伏在他胸口。

其实人伦孝道,早在父亲无数次无作为中消散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她不会忘。若说这个人世间有谁是宋婉离不开的人,那便只有母亲。

可母亲也不在了。

宋文卓作为父亲在她心里的分量,不如给她一个清清白白官宦人家闺女的身份更重要。

所以,“父亲”这个身份,必须在。

沈湛沉默片刻道,“一会儿找女医来,给你的伤处上药。”

宋婉陪着沈湛吃完午饭后就走了。

沈湛看着空无一人的居室,忽觉得阳光刺眼,问:“她这几天在做什么?”

“逛园子,看书。”立于一旁的成川答道。

“她可吃得惯这里的饭菜?”他问。

“吃得惯,宋姑娘食欲很好,还夸了厨子。”

沈湛望着面前的菜肴,想起她每次陪他用饭时欣喜的模样。

难道宋文卓竟如此苛待她,连饭都不给她吃饱吗?

“去,找跟宋家后宅有牵连的人来,我要知道宋婉所有的过去。”

“是。”成川道。

晚饭他没用多少,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沈湛忍不住问道:“她在做什么?”

“女医给宋姑娘诊治完,宋姑娘吃完晚饭逛到四时居看了会儿夕阳,又去瀛洲藏书阁拿了本书,就回去了。”成川答道。

沈湛作息十分规律,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他又问:“她睡了吗?”

成川道:“宋姑娘沐浴了好一会儿,还唱了小曲儿。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沈湛沉默地看着虚空处。

到了后半夜,下起了雨,雨声沙沙,湿寒的水汽透过窗缝涌进来,让人骨子里发寒。

黑暗中,青年睁着眼,翻来覆去久不能寐。

*

“世子昨夜睡得好吗?”宋婉一边浇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墨大夫道:“才诊完脉,世子脉象虚浮焦躁,眼下乌青,没睡好。”

宋婉摘下一束递给青衣医者,莞尔一笑,“那还请墨大夫给世子开些安神助眠的药。”

到了午间,沈湛看着满桌的饭菜,难以下咽。

想起宋婉与他一同用饭时,好像那些食物都变得鲜亮可口了。

现在他有种难言的郁闷,当初定下初一十五她来作陪的规矩,本是为了定好日子羞辱她,后来她主动给他上药,才多了相处的机会。

可现在到了云州,身体渐好,药无需再上,她便遵守初一十五的规矩,平日里不来了。

不是说要嫁给他么,怎么还不如以前亲近了?

“世子,即便宋姑娘成了世子妃,也是定下初一十五的日子来找您请安。”成川提醒道。

沈湛面色冷峻,像是没听见,问:“她在做什么?”

“宋姑娘与陈厨娘学厨艺,不小心烫伤了,敷了药了。”成川汇报道。

“烫到了?”沈湛顿住,放下筷子,沉默片刻,“我去看她。”

第38章 沈湛到宋婉所居的院子时,扑了个空,婢女说她又去了灶房。……

沈湛到宋婉所居的院子时,扑了个空,婢女说她又去了灶房。

沈湛的眉头微拢,这才烫到,就又去?

到了灶房,便看到了一手拿着锅铲,一手缠着布条的宋婉,她唇角带笑,如瀑的长发松松挽就,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纤细的手臂握着锅铲,操作十分娴熟。

在沈湛的认知里,灶台是厨子厨娘待的地方,或许百姓家的母亲和妻子要围着锅边灶台转,但他的母妃是和灶台联系不到一起的。

而他的妻子……

在遇到宋婉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有妻子。

妻子,给他做饭?

沈湛心里泛起异样柔软的涟漪。

她专注于锅中菜,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一旁的厨娘实在无法忽视长身玉立的世子,那样气韵高华,如谪仙般的一个人,明明灶房日日打扫,窗明几净,她却还是生怕脏污了他。

厨娘刚想上前说话,世子带着威压的目光冷睨过来,她就住了口。

沈湛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显然还得有一会儿才炒好。

但他愿意等。

宋婉转身看见沈湛,脸上有惊喜,而后嗔怪道:“你怎么到这来了?哎呀我还想给你个惊喜的!快快,出去,这里油烟大,我马上把菜盛出去。”

沈湛讷讷地哦了声,听话地转身出去坐在外间。

小厮婢女屏声静气地立于一侧,惜春园最热闹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只有宋婉一下下锅铲翻炒的声音。

“这几日听闻你胃口不太好,我就想学个你喜欢吃的菜做给你。”宋婉端着盘子走出来,“你先尝尝看呀。”

沈湛的目光落在那瓷盘中。

是他曾经最爱的醉蟹橙。

母妃在他幼时常做给他吃,可蟹性寒,有一次吃多了肚子疼的他直打滚儿,那之后他再想吃,就得央求母妃。

母妃走后,他生了病,不能也不愿意碰这道菜了。

宋婉是从王爷的手札中看到这段过往的。

她眨眨眼,道:“我放了姜丝祛寒,你尝尝味儿就好。”

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沈湛盯着她,顺从地张开嘴,她迅速夹了一小块喂给他。

橙香混合着蟹肉的鲜甜,入口即化。

又吃到这道菜,沈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做的远比母亲生疏,橙子蒸得久了有些微微发苦,但他却觉得甜。

她是怎么知道这道菜的,她是何时窥探他的过往?

被窥视的羞赧与甜蜜交织,沈湛如玉的脸庞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怪异又可爱。

宋婉笑着拿帕子给他擦着唇边的糖渍,一下一下,温柔又耐心。

“好啦,只许吃这一口。”宋婉道,收起帕子,舔了舔自己刚才蹭到他唇边糖渍的手,“剩下的我吃啦!”

沈湛瞳孔震颤,惊愕地看着她,她的手纤细白嫩,指尖微微发红……唇舌也是。

……她自然地把触碰过他的手放进嘴里,还舔了舔。

她曾与他唇齿交缠,他知道她的滋味,可她当着他的面,那样湿润娇嫩的唇,难以忽视。

沈湛呆楞在原地,身体和心,都汹涌难耐。

又是这样,自那次中了迷情香之后,身体就总这样,有时是在朦胧的清晨,有时是午夜梦回之际。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她,就像控制不了身体自己就这样了……

他给她找了理由,她尚在孝期,所以那次才用手。

可有那一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纾解不了,也不愿意承认竟等待第二次到来。

在他涨红着脸狼狈不堪时,宋婉撩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瞧了他一会儿。

她把还冒着热气的醉蟹橙放进食盒里,唇角浅浅勾起,转身边走边说:“珩澜,晚安啦。”

*

沈湛沐浴过后,回到了居室,暗卫已在那等候。

“想个法子,把那批药的事做实。”沈湛领口微敞,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神情却疲惫,“就推在白家二房嫁祸大房上吧。”

“世子,白家曾是皇商,咱们这两年军需开支有一半都靠白家……”暗卫犹豫道,“世子若是不想让宋姑娘知道她娘的死因,有其他的法子。何况宋姑娘不会知道的!”

沈湛烦躁地将瓶中药丸往嘴里灌了几颗,四肢百骸又冷又痛才稍好些。

他沉默片刻,“好,做干净。”

一想到宋婉苦苦索求的真相就是他麾下的人办事不力造成的,就心里发慌,只能说服自己所行之事是大事,倾轧之下难免卷入一些如草芥之人。

“属下明白。”暗卫颔首道,“世子何时上麓山检阅?营地里的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

“再等等,不急。”沈湛看着暗卫,仍旧是冷恹淡漠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颤,“金匮李家一百二十九口,你做的很干净。”

一百多口人都死于山匪下山劫富济贫,官府剿灭麓山上的山匪。

实在是干净漂亮。

赤色药瓶滚落在暗卫面前,一直面无表情的暗卫眼眸霎时明亮了起来。

“拿去跟其他人分了吧。”沈湛道。

到了夜里,沈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铺满结了霜似的月色出神。

分明已经没了隔阂,她却若即若离起来,他想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明白先前是她一步步主动靠近他,才有了今日互通的情意。

她浅笑的模样很美,不知为何,沈湛却觉得她说喜欢他时的神情跟她赞赏一道菜、喜欢一朵花时一样。

仔细回忆起,是淡淡的。

他忽然特别想见她,急切地想确定他脑海中的记忆是假的,想确定她说喜欢他时,与他记忆里的不符,应是羞怯又怦然心动的模样。

他走得很快,屏退了侍从和婢女,一个人披着袍子疾步走到了宋婉院子中。

守夜的婢女揉揉眼,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高大清隽的青年疾步而行,冷香炉灰似的骨白色衣袍随风直坠,并未束发,长发随意披散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

而那张脸,与平日里的冷肃阴沉全然不同,像是见心上人之前,忐忑、急切,不安。

没了白日里的威压,世子清冷俊美的竟叫人生出那些遥不可及的野望来……

婢女心跳砰砰作响,脑海中一片空白,垂下头不敢说话。

沈湛带上了门,宋婉被轻微的动静扰得翻了个身,缩进锦被里,只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脖颈和如瀑般的乌发在外面。

屋子里都是她的气息,衣架上悬挂着她明日要穿的衣裙,地上放着蜀锦绣鞋。

是他为她选好,日日命人送来的。

居室内幽暗朦胧,沈湛站在透着月光的窗子旁,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头,化作一片柔软。

沈湛自认为不是感情浓烈之人,多年来在王府、在皇宫,无论是衣着还是待人,他都不喜浓烈跳脱,情感外露,主打一个对谁都一样。

但这些时日,他愈发觉得烦躁,心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焦渴、不甘,想起她似笑非笑的淡然,就心绪难安。

他缓步走过去,俯身伸手,想去拢她的长发,她却如猫寐般呢喃了一声,往里面又挪了挪。

青年苍白的面容上有淡淡的笑意,那些焦躁不安在进入到这间居室后都消失不见了。

他眉目舒展,就那么静静立于月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宋婉把惜春园逛得差不多了,藏书阁的书有趣,可总看眼睛也受不了,便想出去逛逛。

出去是要配随从,需要车马,更需要沈湛同意。

宋婉去问沈湛,他沉默片刻就同意了。

可过了两天他就很后悔,因为宋婉出去一逛一整天,更不来找他了。

到了夜里,据说她走到他门前停了停,却不进来,婢女问及,她说她在散步,迷了路走错了路!

沈湛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命人时刻汇报她的行程,甚至把她在街市上买过、看过的物件全都又买回来了一份。

他十分想知道夺去她目光和专注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摆在桌案上的钗环、糖人、糖葫芦、西域香料,目光又冷又热,幽晦难辩,带着令人汗毛耸立的森寒戾气。

在第四天宋婉要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沈湛。

几日不见,他还是那般苍白淡漠的模样。

宋婉于和煦日光中抿唇一笑,本清冷的面容上绽放起笑容来又甜又媚。

“珩澜?”她唤他,“快过年了,今日在护城河边有庙会呢,可热闹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嘛?”

他盯着她,很想把她的下巴箍住,让她不要再这样笑了,或者说,只能对他一个人笑。

宋婉才懒得照顾他闷闷的情绪,不以为意地转身,“不想去就算啦,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他冷冷道,从后面走过来用力拽住她的手腕。

宋婉笑眯眯道:“好啊。”

集市热闹,叫卖的小贩并没有什么分寸感,沈湛带着王府的侍卫,始终将宋婉与旁人隔开了安全的距离。

今日集市果然热闹,宋婉一个个摊子挨个看,还极有兴致地套了会儿圈,沈湛安静地在一旁陪着。

她的温柔和笑都那么好看,对他的淡漠也那么真。

穿过街市,一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湖边。

湖边有一座船形石舫,可以说是巨大,有五层楼那么高,雕工精致,无与伦比。

虽然是画舫的模样,却稳稳地“停”在湖边,进出的人流往来如织。

宋婉不禁发出感叹,眼眸里都是惊叹,“怎会有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第39章 “回宋姑娘,这是明月舫,是云州最好的酒楼,许多富户和达官贵人宴请贵……

“回宋姑娘,这是明月舫,是云州最好的酒楼,许多富户和达官贵人宴请贵客之地,一桌难求,提前月余预定实属正常。”成川答道。

宋婉闻言抬头看了看明月舫,“真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样呀,但是提前月余预定啊,应是看不成了……”

沈湛唇角勾起,一步两步上前牵住她的手,“怎么不成,想看就看。”

宋婉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制止住他,“不妥吧,宗室也不可用强权压迫人家……”

“这是王府的产业。”沈湛淡淡一笑,笑容矜傲,有理所应当的傲然,“有何不可进?”

“确切的说是世子的产业。”一旁的素问实在忍不住炫耀,“明月舫的雏形也是出自世子之手。”

说完又有些后悔,忐忑不安地看向沈湛。

沈湛原本想责备他多嘴了,可看见宋婉对他露出的惊喜又崇拜的神情,那些谴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甚至想嘉奖素问。

宋婉随着沈湛走入明月舫,舫内雅致非常,燃着清淡的香,巨大的橫窗支起,垂着写有文人大家草书的纱帘。

登上第五层,能将云州城热闹的河流水系都尽收眼底,清风拂面,既清且静。

世子的产业……说到底荣亲王府的府邸、田产、护卫,皆是圣上所赐,可以赐,就可以收回。

除非是王妃娘家带来的,留给世子的。

可是王妃娘家竟然如此富庶么?

已故的荣亲王妃并非出自商贾之家。

产业?莫不是沈湛自己拼搏奋斗而来??

宋婉心中琢磨着这些事,倚靠在凭栏边,静静凝视着护城河码头上往来的人流。

沈湛今日身着苍青色的暗纹直裰,特意安排她穿那身青绿锈配在一起,那青绿如同铜香炉色,他很是喜欢。

晨起时还特意看了自己的脸色,气色不似往日苍白。

可她对他的变化毫无察觉,置若罔闻。

她向每一个为她提东西的侍卫道谢,会称赞天气不错,不吝将笑容给卖花的孩童,唯独不多看他一眼。

她给鸦青带了珠花,给墨大夫买了贺新年的桃符,甚至给惜春园兽苑的白孔雀买了吃食,却没有给他的任何东西。

沈湛忿忿地想,他并非是在意那些俗物之人!

夕阳盛大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天光逐渐暗下来,宋婉看风景也看累了,转过身准备下楼,瞥见身侧沈湛阴沉的脸。

他下颌线紧绷、冷白而修长的脖颈青筋凸起,被夕阳的余晖勾勒成流畅而禁欲的线条。

她几乎要忍不住停止逗弄他了。

可她还是按压住胸腔中的愉悦,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疏离又平淡,她俯身向他行了一礼,“今日陪我逛了一天,世子累了吧?不如回府歇息吧。”

仿木纹的甲板上安静,能听见河上船工嘹亮的号子。

沈湛于夕阳下,冷而压抑地直直望着她,脑海中开始轮番上演各种荒谬的想法,这几日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已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宋婉说完,转身离开。

沈湛看着她纤细又优雅的背影,袖中的手一寸寸收紧,冷白色的手背浮起交错的青筋。

宋婉没走几步,便被他拽住了手腕。

她转过身抬眸,与沈湛蕴含着某种尖锐的、不甘的情绪的眼眸相接。

宋婉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道:“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起初,他冷漠的时候她主动,他愠怒的时候她温柔,他焦渴的时候她放肆,他主动的时候她又若即若离。

似有似无的情意如同看不见的蛛丝,扰得沈湛心绪烦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乌金西坠,宋婉白生生的脸庞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柔光,光线勾勒出她小巧的鼻梁,微翘的唇峰,转过头来看他,凝目浅笑时眼波流转。

沈湛沉默片刻,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她曾夸赞他长得好,说他声音好听,如今对他不冷不热,是腻烦了?

再好看的脸也有看腻的一天。

若非如此,那是为什么?

沈湛忽然想到那个难以启齿的夜晚,她若是因此轻视可他,那他真是无地自容了。

宋婉忍住笑,扭过身去,“怎么会腻?我是饿了。”

走了一路,还真是饿了,想尝尝这明月舫的美味佳肴是何滋味。

见沈湛还在原地站着,宋婉拽着他的胳膊,“走呀走呀,你都不说话,不给我介绍介绍这船上几层都是什么。”

沈湛叹了口气,任她牵着下楼去了。

“这么贵?”宋婉看着菜谱嘟囔,“天下真是富贵人多啊。”

沈湛与她所在的这处雅间是明月舫最好的位置,能看见夕阳垂落河面,清幽安静。

而外面的散座早就座无虚席。

沈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看着桌子对面的宋婉道:“过来。”

宋婉裙坐到沈湛身边去,低声说:“你这人,这么大的桌子,非要和我挤在一处,也不怕叫人笑话?”

沈湛也不知道怎么了,即使她坐在他对面,他也觉得远,想叫她离得再近些、再近些。

“谁笑话?”他看了眼屏风外一动不动立着的人影,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额角道,“以后都离我近些。”

只是好像离得近,也难以填补他难平的欲壑。

宋婉将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捂着嘴唇咯咯笑,“好啊。”

他不明白她为何没有像新婚之夜那样浓烈的感情了?即使是杀意,也足以让他震撼和欣赏。

她这样温柔顺从,使他只能将自己的不知餍足和贪婪小心翼翼的收起,生怕她不喜欢,他吓着她。

席间,不看价格点了些许名字雅致的菜肴,上菜之后摆盘讲究,模样比味道更好。

宋婉心想,不愧是他名下的产业,是沈湛的风格,每一样只有一点点。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好像都是如此,用餐极为讲究,每一道菜只尝个味儿似的。

但是对于她这样从小饥一顿饱一顿饿大的人来讲,这就是不实在,不知民间疾苦,不把银子当银子使。

于是宋婉毫不留情地把所有菜肴一扫而空。

沈湛早就放下了碗筷,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愉悦,竟忍不住想再尝一筷子。

宋婉将最后一块肉夹起,自然而然地喂给沈湛。

屏风外的成川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迅速过来道:“奴才这就再上一道过来……”

世子何时与人共用过碗筷,何时将一盘菜清空过!?

沈湛的脸色沉了下去,“出去。”

宋婉吃饱了,看着窗外河面上的一截断桥,沉吟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沈湛神情清冷而倦怠,“这有什么好?”

“不愁吃穿,什么都不需要争抢,就有人拱手奉上。”宋婉道。

不需要忍受被饥饿感灼烧的痛苦,不需要刻意讨好,不需要小心谨慎说错话,更不需要争取什么,天生仿佛就是来给予的。

沈湛过着这样好的日子呢,但老天是公平的,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身体,想起沈湛有一天会离去,宋婉心中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沈湛,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夫君。

宋婉忽然想到,酒楼这么挣钱,他一个享祖宗荫庇的亲王世子,要钱做什么呢?

不错的夫君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以后都可以这样。”

“白家的药的事,有消息了吗?”宋婉问。

沈湛道:“还没有。白家药田的事败露了,白家家主已将白敬霖扭送官府,青州的那批麻黄没用尽的也已被尽数收走。官府给了商户补贴。”

宋婉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但她抬眸看了一眼沈湛。

这一眼中饱含感激。

宋婉知道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沈湛插手,定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估摸着就是草草了事,决不会是这般局面。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老百姓的生死向来没人会去深究。

可这些送命的人里,有她的母亲啊。

沈湛沉默片刻,道:“待你孝期过了,我便禀明父皇,遵循礼制,纳你为妃。”

“珩澜……”宋婉叹了口气,抱住他,“你真好,我只有你了。”

若说皇室宗亲纳妃,是要考量许多,比如世子妃的家世、品行、容貌、父族的政治站位。

但病弱的世子沈湛,与他相伴的女子如何,只他一句喜欢即可。

沈湛是嫡长子,她若成了他的正妃,以后就是王妃,妻凭夫贵,从一品,封诰命,生下的孩子是不用科考就可袭爵的富贵命,当然能不能有孩子,另说。

宋婉是个很务实的人,这些看得见的好处就在眼前,她不能不抓住。

到了夜里,听闻沈湛多日不曾发作的疾病又席卷而来,墨大夫和婢女们忙碌完之后,宋婉才进去。

琉璃盏里烛火幽暗,满室烧着地龙,半点寒意也进不来,居室内熏了香,驱散了刺鼻的药味。

云母贝镂空屏风将琉璃盏的光亮映照分割,满室光怪陆离的光影。

青年靠在引枕上,薄唇没有多少血色,乌黑的额发潮湿,些许贴在苍白的面颊上。

宋婉看着他羸弱冷倦的脸,心生愧疚,喃喃道:“是我不该今日叫世子同我出去逛那么久。”

沈湛无奈道:“与你无关。”

是他擅自骤然停了凉药,又急于将前些年身体中的沉疴去除,身体虚不受补,中枢紊乱,才导致晕厥,这样的身体,他很是厌倦。

宋婉沉默片刻,看向矮几上墨大夫留下的几瓶药,知道世子定是又没好好喝药,便道:“我来给你上药吧。”

这次她并不像先前那样手法利落干净,而是轻柔又有存在感,每一下的接触都像是能触到沈湛心里,几乎是碰一下他就颤一下。

上完药,宋婉轻轻吻了他一下,看着他,“珩澜的身体很美。”

她说的是真心话,沈湛长着这样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若是配上肌肉盘结的身体,反倒没了美感,不如这样紧实流畅,尤其是宽而平的肩膀,好看的锁骨。

沈湛一言不发,眼神幽冷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喜怒。

她这话是在嘲笑他么,身体,很美?

大昭男子多魁梧挺拔,而他苍白羸弱,与男子的阳刚之美不沾边。

那晚的狼狈不堪又再度浮现在他眼前,好不容易抑制的羞耻和后悔扑面而来,与之一同显现的,是想起她的手的触感就难以自控的身体。

那晚的黏腻、污秽,再次让他觉得胸臆间有火在燃烧。

真是病了,怎会总这样?

宋婉收拾着药瓶,并未注意沈湛的表情,她还在数落着自己,“我真是昏了头了,把你当正常人对待,竟让你同我走了那么久。”

“墨大夫明明交待我了,你不能累着。”

居室里的炉火烧的正旺。

“我衣服上也沾了这药膏的味儿。”宋婉身上泛起一层薄汗,抬手闻闻自己的衣袖,方才给他上药时蹭到了些,“你不喜欢这味道吧,我去换掉。等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给你把吸收了的药擦掉。”

她边说边脱了外面的大袖,居室内的确是热,可骤然脱了大袖后,又觉得冷,宋婉长长呼了口气,抱住了手臂。

琉璃盏的光有一束打在她身上,披帛松松垮垮搭在她单薄的雪肩上,绛紫色的齐胸襦裙上绣着魏紫牡丹,随着她抱着手臂的动作,那牡丹晃颤而饱满。

沈湛慌忙将目光移开,看着横梁上的雕花,胸臆间的耻意却不减,鼻息间是她若有若无的馨香,扰得他心绪愈发烦乱。

她是在嫌弃他,讽刺他病弱吧?!

即使这样,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她为他忙碌的身影,竟丧心病狂地想再证明给她看一次。

沈湛厌恶自己内心竟然有这样想法,而她的一点点靠近,似乎都蕴含着说不出的危险,会让他濒临失控。

宋婉看着沈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刚靠近他想给他擦汗,他就立刻闪开,挣扎道:“别过来!”

“为什么?”宋婉有些委屈,“你还说你不怪我,你分明是生我的气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收紧了,忍住想要抱住她安慰一通的冲动。

宋婉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沈湛的这一细微的举动都落在了她眼里。

宋婉低下头,轻声细语道:“那次你跟我说,大夫断言你活不到二十五,我夜夜梦魇,生怕这话成真了。可是来了云州,眼看着珩澜你的身体好了起来,我竟就松懈了,忘了你还是个病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带了些哭腔。

沈湛重重闭了闭眼睛,不明白怎么就惹她哭了,怎么她说的这每一个字都让他那么心疼无措。

下一刻,他已将她紧紧揉进了怀里,整个人像不受控制般,细密的吻落在她泛着莹莹泪光的眼角、小巧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唇上。

“别哭。”他低低道。

宋婉伏在他胸膛里,口中呢喃:“对不起……”

她的话戛然而止,于昏暗暧昧的烛火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后推开他,目光下移。

“你……”

都病成这样了,还!

宋婉犹如被烫到般慌忙移开视线,瓷白的脸庞蓦然浮上两朵红云。

沈湛薄唇淡淡勾起,眸光灼热,明知故问道:“看什么呢?”

宋婉一张面孔泛着清艳的柔光,白生生的脸颊微红,嘴唇张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湛,那晚那东西的挺动张狂犹在心头,小小的一方帐子忽然暧昧起来。

他离她很近,高大的身影极具侵略感,灼热的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说,看什么呢?”

沈湛很少笑,此时薄唇勾起,瘦削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似人世的容光,在这暗夜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都这样了!你还想那样??”宋婉压低声音道。

沈湛不悦道:“我怎么样了?”

也是这几日身体有了明显变化之后他才惊觉,这并不受体寒的影响。

而后又贴近她,握住她的手腕,“我想哪样?”

帐子里朦胧昏暗,宋婉想走,却被他拽得更紧。

“去哪?”他道。

她看着他欲求不满的眼神,无奈地找借口,“世子病弱,应静养才是,而且冬日主藏,不应外泄……”

她果然不喜……沈湛觉得像是把自己扒光了在她面前,她却避之不及。

他沉默地看着她,胸膛压抑地起伏着,连狭长的眼眶都隐隐泛着薄红,积攒在心底的焦虑、后悔、羞耻漫上他的心头,对自己的厌恶快要到达极限。

他整个人有着令人窒息的破碎感,沈湛望着窗外的虚空处,冷冷道:“你走吧。”

宋婉看着他道,“那……我走了啊?”

而后在在一旁的银盆里净了手,用巾栉慢慢地擦。

她的手指修长,指尖泛着净透的淡粉色,全都落入沈湛眼里,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她,灵巧,柔软,轻轻擦过炙热的欲念。

她专注地、全身心的投入于取悦他。

想到这,沈湛一颤,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如潮涌般强烈。

可他不能再出丑了,不能在她明确的拒绝下还龌龊地纠缠她为他去做那样不洁的事。

宋婉抬眼,沈湛正幽幽地盯着她,那目光她很熟悉,如有实质般地侵略感,偏执,冷而炙热。

他好像气得不轻呢……

“那我走啦。”她转身。

还是沉默。

宋婉不再犹豫,起身往门口走。

沈湛觉得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仿佛将他周围的空气都迅速地抽走,空虚和痛苦让他窒息,胸口也开始钝痛。

宋婉的门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轻笑一声,而后转身疾步向沈湛走去,一把将他推到墙上,低头咬住他的唇。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正常,竟在冷落、折磨、看他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后,再去温柔的拥抱他、放肆的回应他中找到了一种荒谬的愉悦感。

沈湛在短暂的僵硬后,将她用力箍进怀里。

苍白清瘦的手揉过她的细腰,一路往上,像抱婴儿的姿态一般,将她扣进他的胸膛。

“宋婉……”他呼吸凌乱,“宋婉……”

她轻声回应着,手滑下来,沈湛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

舆盆里的水漾着银色的月光,像是一缕带着欲念的幽梦,张狂的窜进人心里。

空气中流动着不洁的腥气。

沈湛将她已洗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却还不放她走,把头埋在她颈侧。

宋婉叹息一声,还以为这次也很快,没想到那东西很执着,怎么也不放过她。

沈湛满意地从背后抱着她,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手搭在她腰间。

他知道,那渴欲不会消失,短暂的平息后只会更加强烈。

沈湛抱紧宋婉,嗅着她被他侵染后的气息,呼吸渐沉。

黑暗中,宋婉望着虚空处,从不知男女之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的原因,还是什么,她觉得心中包裹的那层壳,好像有了裂缝,透出些许柔软来。

沈湛啊,你要活的长一些。

但后半夜,她勉强睁开眼,看见他覆在她身上,细密的吻落下,她就觉得这个想法好像实现不了。

“我累了,我要睡觉……”她不满道,“而且我手都酸了。”

沈湛不想这样,可宋婉就在她旁边,帐子里都是她的气息,黑暗中她侧睡的身体山峦起伏,曼妙玲珑,梦呓的声音如同幼小的狸奴,睡觉还不老实,会翻过身来把腿压在他身上!

他知道他该叫她走,可他不想。

宋婉又嘀咕声,“快睡觉吧……”

温温柔柔,听起来像是撒娇。

沈湛的脸倏地红了,讷讷道:“你别动就好。”

她的抱怨都被他吞了下去,帐子还是微微晃动起来,青年压抑的喘息声渐起,透着愉悦,还会情不自禁唤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低沉又暗哑,唤她时的急切让她耳根发麻。

宋婉转过身去装作看不见,捂着耳朵闭着眼想,这次比上次的时间还要长,这么玩自己,只怕本不长的寿命又得缩短吧??

不行,得赶紧让他回王府去递折子。

帐子还在晃。

“婉儿,过来。”他从背后贴上来,瘦削苍白的下颌线有汗水滚落,压抑又炽热的气息扑在她耳侧,“快。”

一晚上过去,宋婉的睡眠特别破碎,婢女送水进来时那不可置信的神情真是让她羞得不行。

“沈珩澜!”她看着地上散乱的没几件完好的衣物,粉面含怒,“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让我怎么出去!?你说!”

沈湛懒懒地笑了笑,目光疏淡地看着她,她在朦胧的几缕晨光中像是发着光,露出的肩背单薄雪白,绛紫色的系带系在那纤细的惊人的腰间,那么美好。

他心中并无像昨夜那样狂乱的欲念,只是觉得她,很美好,连她生起气来的样子也生动得很,尤其是横他的那一眼,含羞带怯眸光流转。

他忽然想到昨夜他将她的衣衫褪下后她纤瘦的模样,柔若无骨似的,是因为在宋府缺衣少食么?

她就那么被亲生父亲送来了明知道是火坑的王府,还没等他按照先前想的那样恶劣的折磨她,她就带着一股狠劲儿差点把烛台刺入他的脖颈。

这股子狠劲儿,真迷人。

想到这,他又将她拉回了被褥中,“再抱一会儿。”

“不行,我要走了,一会儿墨大夫还要来给你请脉呢,看见了不好,该说我了。”宋婉在他怀中挣扎扭动。

墨大夫每日晨起都来为沈湛请脉,这次不知道会怎么说呢,宋婉想到这就脸颊发热。

“不让他来。”沈湛道。

“那更不行了,他该觉得你变严重了!不行不行。”宋婉继续挣扎,而后给他展示自己被磨红的手心,“快松开我!”

昨夜她手法生疏,他又一直难以安抚,才折腾了许久。

他松了手,心中有几分找回面子的得意,目光灼灼,“今晚再过来。”

宋婉也不理他,赶紧起身,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来。

婢女们鱼贯而入,看见世子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齐齐垂下了头。

*

墨大夫先是给沈湛诊脉,“嘶……”

青衣医者拧眉垂眸,片刻后看向正在发呆的世子,眼睛亮了起来。

哦哟!

昔日苍白的脸庞有了血色,空洞的眼眸也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了神采。

但是……

墨大夫还没说出口,沈湛便不耐烦道:“诊完了没什么大碍就下去吧。”

墨大夫忍俊不禁,已在思索给沈湛再配一副什么新药了。

“你去雾敛院,看一下她的手。”沈湛吩咐道。

原本只是担心她手心疼,才叫墨大夫去给她诊治,可却让宋婉生了好大的气,好几天没理他。

宋婉当然气的不行,墨大夫那欲言又止,不可置信的模样,任谁都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住的感觉。

墨大夫临走时还嘱咐宋婉,凡事要适度,不可泄了世子元阳。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接下来两天,沈湛叫人送来了许多赏赐,颇为丰厚,多是宋婉先前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沈湛在银钱上向来大方。

宋婉清点着装满了黄金珠翠头面的妆奁,暗自琢磨着,沈湛到底有多少钱?

光是云州的明月舫,就有种日进斗金的感觉。

可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呢。

在惜春园的日子过得很快,白日里宋婉有时陪着沈湛逛园子,有时去藏书阁待上一天,并不觉得时光漫长。

到了夜里,沈湛免不了要将她咬上一通。

沈湛对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颇为满意,他就是想这样将她占有,每一寸都留下他的痕迹。

可他知道,这还不算是绝对的占有。

他看着她雪白身子上的红痕,愈发的情难自已,但怜惜她为母守孝,便生生忍住了。

只是冷静下来忆起情到浓时,她似乎并没有如他般激烈的悸动。

沈湛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宋婉便又叫上沈湛出去逛,这回他不再是在她身后跟着,而是从一出府就牵着她的手。

宋婉还不习惯在人前与他这样亲密,但她心里知道,从沈湛为寻她而被宋娴下药的那一夜起,她与他之间就与从前不同了。

她原以为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谁知他不要脸的很,在外面也时刻不愿松开她,甚至还会在无人注意的巷子拐角处箍住她的下巴吻上去。

宋婉没想到在云州也能遇到在青州时的玩伴。

年少时聚在一起的小姐妹,待及笄之后就天各一方,今日能相遇,想来是这女子嫁到了云州。

“婉儿?真的是你!”从后面追上来的年轻妇人惊喜道,看向一旁的沈湛,“这是你夫君么?你也嫁到云州了?”

宋婉还未回答是或不是,年轻妇人已经熟稔地捂着嘴在她耳边道:“你夫君长得好生俊俏啊,跟你真是般配呢!”

宋婉看了看沈湛,沈湛向这年轻妇人微微颔首。

宋婉发觉沈湛真是极好的教养,虽然单薄,却腰背挺直,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是多少代的权势富贵养出来的。

果然,年轻妇人眼眸中是掩不住的羡艳,继续说道:“啊是哪个媒人给你介绍的呀,是谁家的公子?”

宋婉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就是上门提亲,我便应了……”

年轻妇人雀跃的想问东问西,却见宋婉羞赧的样子应是说不出什么来了,便连忙捡重点的问:“他家里可还有兄弟?我妹妹十六了,家里正愁给她找个夫家呢。”

“兄弟?”宋婉重复道,迷茫地看向沈湛。

她记得沈湛是说过有一个弟弟,可这个弟弟失踪了呀,即使没有失踪,婚事也不是由自己做主。

宋婉的这份迟疑落在沈湛眼里,他的神色顷刻冷了下来。

沈湛并不逼她,等着她自己回答。

他心里知道宋婉应该并不知沈行身份,可涉及“兄弟”二字,他就隐隐感到不安。

只见宋婉目光清明,对那年轻妇人微微笑道:“我夫君没有什么兄弟,今日逛的累了,改日方便的话我上你府上拜访可好?”

她重新牵起沈湛的手,对他笑了笑。

沈湛感到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到他的心脏。

年轻妇人悻悻而归,还时不时回首看看那二人清贵般配的身影。

宋婉和沈湛又逛了一会儿,去明月舫吃了饭。

这次他又点了许多,极有耐心地看着她每品尝一道,眼睛里就亮起惊喜的光芒。

沈湛觉得胃口似乎都好了起来,一顿饭下来,比平时用的要多。

宋婉今日穿着,也是沈湛挑选好让人送来的,翠绿色的织锦配上白色的狐裘,她整个人雪白粉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明明是年轻的姑娘,这些日子才袒露出些这个年龄应有的孩子气来。

沈湛的目光太灼人,宋婉不自觉地低头查看自己有何不妥,而后把松了的衣襟紧了紧,盖住,不让他看。

以她现在对沈湛的了解,可是知道他绝非表面上那般禁欲,墨大夫说了,不能这样折腾。

但出乎宋婉意料的是,他只是规规矩矩甚至可以说小心地为她擦去唇边的糖渍。

雅间里四下无人,他也并无其他举动,这着实令宋婉意外。

这样独处,她整个人秀色可餐,露出的一小截脖颈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他怎能不心猿意马呢。

他知道她脖颈下玲珑饱满的春光,知道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是如何在暗夜里令他沉沦。

可他更想让她好好吃饭,想让她体会曾经没有机会体会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她的孝期,并不为外人道,但他不想轻视和切断她与母亲最后的缘分。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守半孝就是十三个半月。

他可以等。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应该会恢复的比现在好一些。

这顿饭吃的很不错,算是地道的江南菜系,又融会贯通了南北食客的口味。

宋婉觉得是神仙的吃食,沈湛却不以为然,看着她把能吃的都吃了很是不解。

“我都吃撑了。”她道,解释,“点多了,不吃完浪费。”

“何谈浪费?”沈湛不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花费罢了。

宋婉知道与他这样云端上的人解释不通,在宋府时虽然不会饿肚子,但这样的吃食是逢年过节都不会有的,更别说有许多百姓都吃不饱呢。

她悻悻地想,可不能就这么被沈湛这个阶级的人腐蚀了,不能浪费。

宋婉靠在沈湛怀里,天边余晖映照在他如玉的面颊上,半边脸都是水红色的,堪称郎艳独绝。

潮湿的晚风扑面,宋婉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这些年,嫌少有这样的时光。

沈珩澜,你要活的长一些啊……

窄长的堤岸上行人挑灯前行,其实天还没黑透,如点豆的烛火在湖面上跳跃荡漾,如隽永深邃的画卷。

宋婉刚想说入夜了露重,别受凉了先回去,却瞥见那堤岸上一熟悉的身影。

像是跟在珩舟身边的人。

那时珩舟受了伤,在她绣楼里养了数月有余,恢复好了后再次出现,身边就跟着两个与他一样打扮的人。

黑衣黑面巾,以武乱纪的乱党才这么穿。

现在,那个人并未穿夜行衣,可他的脸,他因习惯蓄力而挺拔的身形,没有改变。

他们这样的人,见一次就不会忘。

沈湛侧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什么呢?”

宋婉还在回忆那人的模样,随口说道:“一个很眼熟的人。”

“是谁?”他问。

“记不清了,像是见过。”宋婉收回目光,含糊道。

“见过?还记不清是谁?”沈湛淡淡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宋婉怎能让他知道珩舟的事,但沈湛敏锐又敏感,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个说辞:“不重要,就是长得英俊些,才过目难忘。”

沈湛沉默片刻,箍住她的纤腰将她拉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都答应嫁给他了,身子也差点儿给他,还要和他的名字一同上皇室玉牒的人,还念着别的男人英俊?

宋婉顺势搂住他的脖颈,哄道:“当然没你英俊。好啦,我们回去吧。”

到了晚间,宋婉剪了烛,收拾停当后上床躺下。

这些日子沈湛并不是夜夜要与她相伴,他虽然重欲,可是好像还是能够忍住蠢蠢欲动的冲动,或者说她不在他身边,他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所以宋婉并不执着于和沈湛同院而居,这样分开住正好,她乐得清净。

手边是从藏书阁借来的书卷,有王府日常起居录,是准备睡前催眠的读物,免得以后回王府回在礼仪规制上闹出什么笑话。

还有《素书》,并没有什么资于治道的大谋略,其中皆是鉴于往事,修身处事的小智慧。

可今夜不知怎么了,看了几页也看不进去,脑海中都是长堤上的那个身影。

珩舟死了,她已经接受了,她现在的日子没有王府的繁琐规矩,沈湛也真心待她,她已经将珩舟藏好放在心底最深的位置。

可这不代表她对他的歉意能够消散。

他死前遭受了什么,可有话要跟她说?

这话她不能去问嫡母段氏,也不能问宋娴,她们根本不会告诉她。

那个男人与珩舟熟稔,几乎寸步不离……

*

在宋婉辗转反侧的时候,沈湛的马车已从惜春园后门潜入了夜色中。

马车檐角并无常见的叮咚作响的铃铛,穿过无人的街市、飒飒作响的密林,在一处黝黑的山坳处消失了。

安静又幽暗的空间里,除了火把的光亮,没有一点星辰,苍穹之下,是悄无声息劳作的人们。

各类的兵器林立,闪烁着锋利冰冷的光泽。

除了烈火的爆破声,就是铁匠打铁沉重又震慑人心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工匠们已劳作许久,地上的铁链摩擦的有了几分圆润,血水滴在土地里,不多时就被炎热的气温蒸腾殆尽,远处有哀嚎声起,却很快戛然而止。

火光闪烁,空气中有浮动的火星子。

沈湛站在高塔上,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看着这大山里骇人的工事。

高塔下的铁匠擦擦汗,悄悄抬眼看塔上的白衣青年,那样精致洁净的面孔透着权贵特有的冰冷,他们这样的人啊……唉,私权过重,私造兵器这样的重罪都不能震慑他。

幽黑一片的铁器透着危险的气息,年轻工匠压低声音问:“造了这么多了还不够么?”

一旁的铁匠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太小看贵人了,这个数量只是这个月的份额,等到了日子就有人来把这些拉走。”

“造这么多兵器是要做甚??这整座山都被掏空了,还能捂得严严实实的?”工匠道。

铁匠看了一眼工匠尚年轻的脸,麻木的表情有了几分松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小伙子还以为有朝一日能出去呢。

当年进这山里,贵人就给了足够的买命钱,无论是有工事结束的一天还是力竭累死在这,结果就是直接扔进熔炉里了事。

像这年轻人这样,被家里人卖了还不自知的有的是。

铁匠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将风箱催动到最大。

宋婉于睡梦中坠入一个微冷的怀抱,她转过身去钻进他怀里,柔柔地呢喃道:“珩澜……”

这样自然而然流露的温柔让沈湛心头一颤。

“珩澜……”她在他颈窝里梦呓道,“你不要死……”

这样的温软依赖,是从未有过的,她不再像初遇时那样刻意讨好他,也不再那样冷淡尖锐,沈湛心里泛起一片细密的涟漪。

“嗯。”沈湛低低地应,吻了吻她的额头,身体里的蠢蠢欲动都在她的依赖中平息,“乖,睡吧。”

想起方才暗卫所报的她的过往,就让沈湛心里难受,有一股火气不知道该如何发。

她从不提宋府的过往,对为何替嫁一笑带过,一看就是吃亏受气还只能下咽都习惯了。这些年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了吧。

沈湛闭了闭眼,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她的父亲,心脏却还是又酸又涩,戾气横生。

可他见过她自保的模样,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就等着任人宰割嫁进王府的。

她拿着烛台抵着他脖颈,那股决绝,眉目间的锋利生机,那种挣扎向上的鲜活,他此生都不会忘。

宋婉的呼吸逐渐均匀,沈湛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将她揽在怀中,亲了亲她乌黑的长发。

宋婉鲜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有一次她痴痴地看着某处虚空问:“以后我的人生,会变得好起来吧?”

他没有回答她,却在心底告诉自己,她的人生由他来承担,必然会好起来。

当年父亲在功高盖主之前激流勇退,但这皇帝心中的忌惮并未消散,这些年来荣亲王府一直在东厂密不透风的监视下,如果真的偏安一隅,等贵妃诞下皇子,那就离他那些早就赴黄泉的叔叔们的下场不远了,如今能有麓山内的成就实属不易。

帝都看似平静,实则波云诡谲的势力如暗河般涌动,他不可放弃分毫,更不可有半分差错。

药,还需要继续吃。

沈湛抱紧了怀中沉睡的人,亲昵地蹭了蹭,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雨声簌簌打在窗棂上,宋婉睁开眼,察觉到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过身去,凝……

雨声簌簌打在窗棂上,宋婉睁开眼,察觉到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过身去,凝视着沈湛沉睡的眉眼,俊眉修目,阴郁苍白。

不知为何,又半夜来找她了?

沈湛睁开眼,便看见宋婉温和平静的目光,似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他觉得这样美好的时光仿佛时间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唇角微微勾起,他将她搂住,亲了亲额头,“醒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呢,晚上过来,也不怕路上着凉?”宋婉道。

“想你了。”沈湛道。

外面雨声渐弱,天地间都是沙沙的声音,让人的心变得安宁,宋婉心生了倦怠,忽然觉得就这么与沈湛在一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真心待她。

“那世子为何不与我同院所居?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宋婉道,“总是这么分开住,怪见外的。我想和你做正经夫妻呢,就是最亲近的人。”

冲喜侍婢,和正经世子妃,是完全不同的,她要做他的妻子。

她的声音温柔,单薄的肩背被他包裹在怀中,春光外露的雪白肌肤在他面前不遮掩分毫,眉目间都是依赖。

沈湛的心忽然就软的不像话。

可他还是沉默了,将强烈的情感按压住,只道:“该起来了。”

麓山工事未完成,还需时长起夜去察看,还有星罗密布在大昭各地的暗卫,都需要在夜间与他汇报进度。

他不能将这些事告诉她。

宋婉应了声嗯,长睫低垂,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

她惯会拿捏分寸,仅有的一次放肆,却被他的沉默带过了。

宋婉想,再也不会如此了。

待二人收拾停当,一同用过早饭,刚漱了口,便迎来了云京王府的侍从。

沈湛接过父亲的书信,凝目看去,原来是江南十三州的刺史巡查到此处,江南虽是藩王属地,监察百官、统领军政大权却归刺史陆洵掌握。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儿子能宴请刺史陆洵到惜春园一叙。

惜春园乃大昭四大名园之首,宗室宴请父母官来游园,也无可厚非。

宋婉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极其普通的宴请,却没想到在宴席之上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曾跟在珩舟身侧的人,现在是刺史陆洵的随从。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避尘帐四周点了炉火,下了些雨,湖面上激起一层白烟,倒颇具情趣。

沈湛靠在主位上,神情冷恹,微微扬起的下巴透着几分掌控一切的矜傲,疏离淡漠地与来人搭着话,心思却都飞到了宋婉身上。

他并未叫她来作陪,这样无趣的筵席,不如让她多读几本书来的自在。

陆洵则对这园子口口称赞。

宋婉在看清那个男人的面目后一直想法子能接近他,那男人跟在珩舟身侧时就沉默寡言、气度颇为成熟,现在在刺史左右,看起来是受刺史信任之人。

她只能在水榭之外的月洞门后等待时机。

好在老天眷顾,刺史与那男人耳语几句后,他便颔首走了出来。

宋婉特地跟随他走了一截路,没有在水榭附近,免得惹人生疑。

廊庑拐角处到了,眼看着再走就要出了园子,宋婉连忙快走几步想要叫住他,却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这人的名讳。

他也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

宋婉抬手向他示意,“侠士,侠士!是我!”

男人看着她,显然认出了她是谁,却只是张了张嘴没说话。

好不容易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宋婉着急问:“珩舟公子的事我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才不识什么珩舟公子,姑娘认错人了。”男人道,“奴才还有事在身,失陪了。”

宋婉惊讶道:“你怎会不认识他?”

怎料那男人笑的礼貌中透着疏离,作势要走,“奴才连姑娘是何人都不识得,怎会认识姑娘口中的什么公子。”

“我没有认错人!”宋婉着急地拽住他的袖子生怕他走,但发觉这人根本没有与她相认的意思,再问也他也不会吐口,只得无奈道,“你若是想跟我说什么了,就来惜春园里的雾敛居找我。”

他与珩舟一样,都是会飞檐走壁的人,告诉他地点,他就能摸过来。

正说着,就见陆洵陆大人缓步过来,宋婉一怔,连忙放下了与那男人攀扯的手。

男人也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陆洵看向面前的女子,方才显然在与人争执什么,着急的面红耳赤的,一双乌黑的眼眸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清冷妩媚,勾人的很。

尤其在这惜春园中,桃红柳绿的映衬下,有种别样韵味。

陆洵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看了看沈湛所在的方向,寻思世子离群索居的,并无世子妃,那这女子便是园中婢女,此刻与自己的属下攀扯,能为什么呢?

“你们这是?”陆洵笑的风度翩翩,看着宋婉道,“姑娘这是与小周认识?”

宋婉摇摇头,“不认识,大人迷路了,我给这位大人指路。”

陆洵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便请姑娘带路吧,本官吃了些酒,也实在是忘了来时的路。”

宋婉知道自己被这陆大人当成惜春园的婢女了,她也不解释。

而那姓周的男人明显不想与她相认,她不愿在人前揭露珩舟之事,就这么互作不相识吧,等以后再想法子与这周大人周旋。

她颔首行了个礼,便在前面引路,“陆大人,请。”

才将陆洵等人送出去,便看见沈湛在九曲回廊之上的身影。

好险。

宋婉迎了上去,“方才见陆大人的轿子出去了,你怎么不歇会儿,上这干嘛?”

“随便走走。”沈湛道,垂眸看着她。

宋婉为他紧了紧袍子的系带。

他捉住她的手腕,“你呢?”

看着沈湛这警惕的样子,宋婉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只得含糊道:“惜春园太大,陆大人迷了路,恰巧我遇见了,就当了回引路使,带他到门口。”

“引路使?你是婢女么,还要为人引路?”沈湛盯着她道。

“那不然呢,我怎么跟人家说?”宋婉一张粉面顷刻间浮上委屈的神色,不满道,“冲喜侍婢这个身份很光彩吗?”

这下轮到沈湛语塞。

她的身份的确尴尬,在外人面前解释冲喜侍婢与婢女的区别实在没有必要。

“是我的错。”沈湛叹息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待回云京王府,我定禀明父王你与我之间的情意。”

宋婉对于旁敲侧击敲打了沈湛,很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好呀。”

“但是——”沈湛声音冰冷,刚想说不允许她私自跟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说话。

“珩澜……”宋婉抱住他的手臂,声音软软的,“我饿啦,刚才等你,我都没有吃饭。”

责备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头,沈湛任她牵着,“带你去吃。”

到了夜里,宋婉怕那个姓周的男人真来雾敛居找她,便主动在睡前去了沈湛的院子。

例行公事般给沈湛上了药,她是个认真的人,这些日子读了些医术,更巩固了墨方所传授的知识,这次她并无半分挑逗的意思,每一次穴位都找的又准又狠。

其实她还存了私心,想先来他这点个卯,免得他后半夜去找她,怎料沈湛不依不饶地亲了她许久。

亲得她迷迷糊糊了,他却起身到桌案前执笔写些什么。

宋婉估摸着是给荣亲王回信,把白日里宴请刺史陆洵的事情告知。

她靠在他床榻上的引枕上,看沈湛并无今夜让她回去过夜的意思,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要走,一边托腮望着执笔的人。

他的亵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那缎面垂坠顺滑,一丝皱褶都没有,手感也柔得像年轻姑娘的肌肤。

这般金贵的锦缎却生生被他精致的面容压了下去,就像一切都是陪衬他的。

俊美阴柔又不失凌厉,真是看多久都不会厌倦啊。

沈湛时常是倚着靠着,而如今执笔的姿势挺拔端稳,下笔如有神笔走游龙。

宋婉撑起身子看了看,那宣纸上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风骨卓然,一笔一划都很是好看。

沈湛的眼神严肃冰冷,将笔尖舔饱墨汁,专注于纸上,本不想在意她伸着脖子看他,可她的目光赤裸又大胆,灼得他心猿意马。

一直在看。

沈湛叹息一声,原本冷沉的眼神在落到宋婉身上时,便化作无可奈何的温和,“看什么?”

“啊,就是看你写字的样子真好看。”宋婉不吝夸赞道。

沈湛果然很吃她这套,苍白瘦削的脸上浮起一片绯红,笑道:“我这有一些字帖,你可想临摹?”

宋婉应下,他便不再说话,继续写。

烛火跳跃明灭,室内地龙烧着,温暖如春,宋婉很快就觉得头很沉,沈湛的身影也愈发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暗了,温热濡湿的触感一寸寸侵略她的鼻尖、嘴唇、脖颈。

胸前传来微弱的痛感,而后力道渐渐收不住了,越来越激烈。

宋婉醒来,熟悉的药香已将她包裹,他压在她身上,已将她脱得剩不下什么。

沈湛啊……

沈湛停住吸/咬,微微退开些,黑暗中,他唇角带着笑,与她鼻尖蹭鼻尖。

“吵醒你了?”他低低道,而后唇又贴了上去。

宋婉紧绷的身体放松了,温柔地回应他,带着鼻音哼唧,“珩澜……”

在他愈发控制不住的时候,她惊惶不安地抵住了他的胸膛,“我还在孝期呢。”

“……我知道。”他压抑地低喘着,松开了她,却还意犹未尽地摩挲她又肿又红的唇瓣,“我会等。”

他的声音温柔暗哑,透着浓烈的焦渴。

宋婉并非草木,这些日子与沈湛也生出些情愫来,此刻身体涌动着陌生的感觉,潮热,空虚。

她能感受到他炽烈的吓人的欲望,她也做好了与沈湛突破最后一步的准备。

只不过她不能确定他在得到她后会不会失去兴趣,而她虽然做好了将来会被他弃如敝履的准备,毕竟这是男人的劣根性,父亲已给她做了多次示范。

但她却还是想要在有所保障之前竭力控制这件事的进程。

毕竟她没有什么筹码,只有她自己。

不顾一切无视动荡的为爱献身,从不会发生在宋婉身上。

现在所行诸事都是每一步精心算计,以免落得为其殉葬、孤苦无依的下场。

母亲在许多个没有炭火的寒夜里,都拍着她的背说“婉儿别怕,别怕”。

可除了这样苍白的安慰之外,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宋婉不想这样,不想做一个像母亲那样面对困境无力改变的人,或者说,她要竭力避免自己陷入困境中去。

宋婉的惶然和冷静落入沈湛眼里,他稳住凌乱的呼吸,离开了她。

他的克制还是让宋婉有了一霎那的心软,以她现在连侍妾都算不上的身份,他明明可以强迫她却还这样尊重她。

哪家侍妾能为母守孝呢……

想到这,宋婉忍不住勾住他的脖颈寻找他的唇。

沈湛却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沉默片刻,冷静道:“今夜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