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为什么反而让那种人渣逃过一劫究竟该……
“真的吗?”石井孝也那双黯淡的灰色眸子涌入光亮,旋即又浮起怀疑的神色,“你该不会是在撒谎吧,目的是套我的话。”
警员皮笑肉不笑的轻嗤一声,食指有节奏的叩着桌面,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爱信不信,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石井孝也最终选择交代一切。
“应该是五点多吧,吃完饭回房间的路上,我看见从中野的房间走出来的麻里,她就像是丢了一半的魂似的,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可从她身上的血迹……我大概能猜出发生过什么。”
“等进到中野的房间,我先去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他还没死。”
听到这,负责审讯的警员坐直身子,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所以你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烟灰缸,用力砸向他的后脑勺,把他给打死了。”
“不是!”石井高声反驳,“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但我那个时候非但没想杀他,反而是感到了庆幸,至少妹妹不用背负杀人罪。”
警员不再吭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没有必要再刺激犯罪嫌疑人。
“我还找来急救箱,帮他紧急处理了额头的伤口。”
现场的调查报告中确实写到中野前额的血迹有擦拭过的痕迹,说明石井的供述非虚。
“麻里可能没用多大的力,中野没过几分钟就醒过来了,骂骂咧咧地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还说一定要告麻里,一定要让她留下案底,让她坐牢。”
石井表情痛苦地捂住脑袋,颤抖地长叹一口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说起明里的事,请求他看在这层关系上,不要提起诉讼。”
如果能有的选,他也不愿意用小妹的死来打感情牌,可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实在不忍心看着另一个妹妹的大好前途被毁。
“结果、结果!”石井放下双手,胸膛上下起伏,脸颊涨得通红,过了好半天才顺过气来继续说:“他根本不为所动,反倒是厚颜无耻地提出两个条件,首先得赔付他一千万的精神损失费,再然后……他要求麻里当他的情妇。”
石井孝也低头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缓缓涌出,“呵呵,一千万,那是当年他赔给我们的钱,现在居然有脸要回去。父亲因为明里的死大病一场,至今都起不来床,治病需要钱,请护工需要钱。母亲也受了刺激,精神出现问题,定期看心理医生的钱,买药的钱都得从那一千万里扣。把钱给他,我爸妈怎么活?我没本事,赚不了什么大钱,我也没骨气,只能不停的请求他放过麻里。”
“可是那个混蛋!别说愧疚了,他早就已经把两年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用那种高高在上,毫不在乎的口气说,‘如果你不提,我根本想不起来,连法律都拿我没办法,我可是一天牢都没有坐,你这样的窝囊废又能拿我怎么样?不管是你还是那个贱女人,除了乖乖听我的话,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法律不是应该用来保护受害者吗?!为什么反而让那种人渣逃过一劫?!”
“我无辜的小妹死了,她那个时候才八岁啊!你们知道我在停尸房看到她被缝的歪七扭八的身体时有多崩溃吗?!我的生活因为他全毁了!我的家人永远都活在痛苦当中!他为什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生活?!凭什么?!为什么法官不判他死刑?!为什么他那种坏事做尽的垃圾可以活着,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明里却死的那么惨?!为什么他不肯放过麻里?为什么他不肯放过我?!”
几近破音的绝望呐喊在审讯室里回荡,余音久久未能消散。石井孝也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他捂着脸嚎啕大哭,仿佛将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眼泪鼻涕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
泪水砸向键盘,负责记录的女警抬手快速擦了下眼角,把视线集中在电脑屏幕。她没再哭,但眼圈
却一直红着,心里想起自己刚满周岁的女儿。
审讯室外,时透月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她因为放心不下就赶了过来,不久前还在后悔没能阻止凶杀案发生的那种心情发生明显的动摇。
假如这次能提起预知一切,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诚然,如果换做是她,一定会把中野达夫给千刀万剐,让他死前受尽折磨。但这种杀之而后快的做法与法治社会的规则相违背,不仅会让自己进监狱,还会害家人受到媒体的口诛笔伐,来自整个社会的谴责,被贴上“杀人犯家属”的标签,以后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生活。
可是中野达夫这种人又那么该死,法律无法给与他应有的惩罚,逼得被害者家属亲自下手,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
所以是法律出了问题吗?就像石井孝也说的那样,如果当时能严惩中野达夫,就算无法判处极刑,但至少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监狱中认真改造,那么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时透月连忙藏到角落的高大绿植后面。从树叶的间隙看过去,行色匆匆的警员打开审讯室的门。
隔音门缓慢合上,时透月轻手轻脚地移过去偷听,她耳力很好,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细微动静。
一道刻意被压低的声音说:“尸检结果出来了,中野达夫的死因是中毒,头上那两道撞击伤都不致命。刚才又有一个人来警局自首,说是他下的毒。”
“谁?”
“他说自己叫前泽勋,是剧组的场务,田中警官正在审着。”
第四审讯室内,田中苦恼地摸着后脑勺,这个中野达夫究竟是造了多少孽啊,一天被“杀”了三次。年轻的警官看着坐在对面的犯罪嫌疑人犯了难。
作案手法交代的很清楚,唯独动机缺不明朗……前泽勋只说是长年累积的恩怨导致,他不后悔杀了人。在看到大岛和石井被带走的时候,他的确产生过侥幸心理,幻想能逃过一劫。
可最后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决定投案自首,况且法医很快就会发现真正的死因,他认为自己落网是迟早的事。
“你们具体有什么矛盾?”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家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片场的时候总是对别人颐指气使,我一直看不惯他,想让他永远闭嘴,所以就下了手。”
田中在审讯方面没什么经验,之前顶多审审小偷,像杀人案这种高难度工作根本轮不到他,无奈其他前辈都在忙,只能派他这个菜鸟上。
“请问可以举几个例子吗?”田中弱弱替问,他面对的可是个手上沾了人命的杀人犯啊!一想到这个,气势上立马输一大截。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家伙让人火大!”
……
毫无意义的对话跟鬼打墙似的不停循环,田中费劲浑身解数都没法问出个所以然来,前泽勋油盐不进。
就在这位年轻警员急得满头大汗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来人是结城警部,是位四十出头、经验丰富的老练警察,他方才还在负责石井孝也的侦讯,快结束时才得知本案另有真凶,而这么重要的审讯工作居然交给田中这菜鸟。
田中见到结城前辈的瞬间,仿佛看到了救星,眼中的感动和感激溢于言表。前辈冷冷地给了个眼神示意他离开,田中立马起身让位,一溜烟似的离开这个让自己压力山大的审讯室。
结城落座后没有急着开口,先是去看电脑上的记录。前泽知道中野没有锁门的习惯,就趁对方离开的时候溜进房间,打开冰箱,把毒下到被害者爱喝的可乐里。
日本七十年代曾经发生过无差别投毒案,犯人就是在可乐瓶里注射**。
据前泽交代,他一开始计划模仿此案,但由于大岛和石井意外落网,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出来自首。并且也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与其活在负罪感和不知道哪天会被抓的恐惧中,他宁愿痛快点,于是就来了警局。
“前泽先生你还真是个老好人啊,为了不让后辈替你背黑锅,居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跑来自首,如果每个犯罪嫌疑人都像你这么自觉,我们警察可就轻松多了。”
前泽勋冷冷一笑,自嘲道:“什么老好人,只是个无药可救的杀人犯罢了。”
结城不可置否地沉默两秒,随即开口,语气平和地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你跟中野也是老相识了,怎么偏偏现在才动手?我刚才跟石井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你,他说你虽然爱调侃人,但脾气挺好的,很开得起玩笑,不像是那么小心的人啊。”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动机不合理,前泽勋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耸了耸肩说:“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其实我特别小心眼。”
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结城没再深挖,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你肯定也不希望她等太久吧,在法庭上,动机可能影响定罪和量刑。”
结城注意到,在提到“夫人”二字时,前泽那死水一般平静的神情出现明显的波动,眼珠子飞快地左右转动了几下,还出现吞咽的动作。
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我杀了人,就应该接受惩罚,不管怎么判,判多重,都不会上诉。至于夫人那边,我会尽快提出离婚,并且净身出户,绝对不拖累她。”
“你既然那么在意她,为什么忍心让她成为杀人犯的妻子?还是说……动机和她有关?”
瞳孔猛地一缩,前泽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凸起,两颊的咬肌也鼓了出来,身体在微微发着抖,拳头紧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结城警官的目光向他扫去,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反应,在他还没从当前情绪中缓过来前,又发问:“我同事查过你跟中野的转账记录,你每个月都会转给他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有时候是两笔,我可以理解为你被勒索了吗?”
前泽勋松开牙关,话语在口中绕了好几圈又被咽下去,他还是保持沉默。
“中野的行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手机、现金之类的财物都在,说明犯人不是为了钱,那究竟在找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前泽勋低声道。
“你下毒的同时,多半在中野的房间里安了窃听器或者隐藏式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为的就是等他毒发身亡,就立刻过去翻找行李,把你对你不利、或者说对你夫人不利的东西给销毁掉。”
前泽勋感到一阵耳鸣,他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说:东西已经处理干净了,就算警察能还原案发经过,推理出动机,只要那东西从世上消失,保奈美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件事。
“虽然大岛和石井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但人算不如天算,警方赶过来的时候遇到因为大型车祸造成的交通堵塞,耽误了二十分钟。也就是在这期间,中野醒了过来,恐怕是石井刚走他就醒了。连续被攻击两次,他气不打一处出,想喝罐冰可乐压压火是人之常情。在得知他中毒倒下后,你就赶过来处理现场。”
结城估计前泽在手忙脚乱间,一不小心把可乐罐踢到了沙发下面,房间的地毯为深棕色,洒出来的部分被完美隐去,因此
起初没人注意到可乐的问题。加之两位自首嫌疑人的供述,导致警方一开始真的以为被害者死于头部重击。
前泽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依旧一言不发。
换作是平时,结城或许会继续施压,可今天却没有那种心情。他也是人,也是有血有泪有感情的人。
结合中野达夫好色的为人,他大概能猜到前泽拿走了什么,多半是磁盘或是U盘,里面存着前泽永远都不可能透露的内容。
此案的证据链完整,案件全貌也能基本还原,动机不再是审讯的重点。既然犯罪嫌疑人宁愿接受更重的刑法,也不愿意说出动机来换取减刑的机会,那么就尊重他作为人的基本意愿吧。
身后传来叩门声,结城应道:“进。”
推门而入的是田中,他凑到结城耳边小声说:“中野达夫的妻子来了。”
第92章 研二生气了是我太矫情,你根本就不需……
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时,中野结子正在厨房做饭,女儿则是在客厅看动画片。
尽管不知道播出的具体内容,但女儿的笑声时不时就会从身后传来,结子推断动画片应该很有趣。
嘴角漾开微笑,连嘴边的细纹都变成温柔的符号,可笑容转瞬即逝,愁容再次攀上她的眉心。
这样轻松的氛围只存在于家中男主人离开的时间段。
煮沸的味增汤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结子把火关小,转身拿刀继续切肉。
这时,手机响了。她低头看去,是一串没见过的数字,还是外地号。犹豫了两秒,结子接起电话。
“您好,请问是中野结子女士吗?”
“是,您是哪位?”
“我是福冈警署的太田警官……”
丈夫死了,并非是意外或是病逝,而是谋杀,凶手已经自首。结子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在冒着汗,她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走到二楼,打电话告诉母亲详情,并拜托对方过来照顾女儿几天,她要去福冈处理丈夫的身后事。
收拾随身行李、赶赴机场、买机票……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并且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在福冈警察署说明来意后,警方问她要不要去见遗体,她先是拒绝,想了一会儿又轻轻点了点头。
太平间位于地下室,整层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味。
“请您节哀顺变。”在打开太平间的门前,年轻的女警这样说道。
从事出到现在,结子的脸上几乎没有过什么表情,她以为自己对于丈夫的死只有麻木,可在听到“节哀顺变”这四个字时,却突兀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为什么要难过?”笑声剐蹭着苍白的墙壁,女人苍白的脸也被这笑容扯出诡异的形状。
女警愣了愣,但很快就敛去多余的表情,见得多便习惯了,她没有多说什么,推开太平间的门。
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尸体的脸,结子就背过身去,女警见状,抬手把白布重新盖上。
“他是怎么死的?”
“死因是中毒,但死前曾被其他两名犯罪嫌疑人用烟灰缸袭击过,目前警方的调查已经结束,法医会开具死亡证明。”
“好,我知道了。”结子觉得周围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她不敢多想,只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再不离开这里,可能会窒息。
离开前,她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具谅解书。”
回到地面,结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深蓝的幕布上星光闪烁,没有一片乌云,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常年笼罩着她的阴云也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结子感到无比的畅快,她得到了救赎,来自凶手的救赎。
走到警署附近的公园,结子忽感口渴,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罐玉米茶,放好行李箱后就坐到旁边的长椅上,打开易拉罐,连喝好几口终于缓解难忍的渴意。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视线中出现一名红发小姑娘,年纪和女儿差不多大,
想起女儿,结子一阵心绞痛。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交代呢,十岁的小孩已经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也没办法用“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这种说法来蒙骗她。
“您好,请问我能坐您旁边吗?”
“啊,抱歉,我在想别的事,你随便坐吧。”
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放在长椅旁的行李箱,问:“阿姨过来旅游吗?”
“过来办点事。”结子随口搪塞过去,随后脸上浮起担忧,“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家离这里远吗?快点回去吧,不要让爸妈担心。”
小姑娘垂眸思索了一会,像是在纠结该怎么开口,最后答非所问:“阿姨是中野先生的夫人吧,我在剧组当演员,所以知道那件事,看您一个人在这发呆,有点在意就坐了过来。”
“那个人……很讨厌吧。”结子喝了口玉米茶,目光飘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着说:“除了我那个溺爱儿子的婆婆以外,恐怕不会有人因为他的死而感到心痛。”
结子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多年都没有跟谁说过真心话。
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的身体像是一个装满水的容器,轻轻一碰,话语就像水一样涌了出来,连带着压抑在心底的东西,也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女儿也很怕他,因为他喝了酒就会打人,现在只是打我,说不定再过几年,那些拳头和巴掌,就会落到小夜的身上。”
时透月心底冒出一团火,她斟酌着用词,慎重开口:“之前有考虑过离婚吗?”
“你还小,还不用经历这些糟烂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经历。”
结子低头笑了笑,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我高中还没毕业就结了婚,之后在家待了那么多年,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离婚后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孩子如果跟着我生活,只能过苦日子。”
“至于赡养费,那个人明确表示他一毛钱都不会给,在女儿的抚养权上也绝不会让步。我有去律所咨询过,律师说根据《民法》规定,离婚时一方可以请求另一方支付赡养费,但这并非自动适用,需根据具体情况判断【1】,最后由法院裁定。可即便法院要求他给,他也可以不履行,那就只能通过法律手段强制执行,但程序复杂且耗时耗力,不管是请律师还是打官司都得花钱。”
“律师建议我先别离婚,尽力想办法多掌握一点财产……可是家里的钱一直都是他在管,只是每个月会给我点生活费。我不敢去跟他要,害怕被打。”
“不离婚固然痛苦,可离婚意味着失去女儿,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带的好孩子。万一他再婚怎么办?万一再婚的女人对小夜不好怎么办?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还是算了,忍一忍吧,不要离了。至少他平时工作很忙,不怎么回家。”
说起女儿,结子的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下,时透月赶紧递上手帕。
女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旋即看着身旁的小姑娘,目光里透露出羡慕,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交代道:“你还那么小,人生才刚开始,千万别活成我这样啊。以后即便结婚,也绝对不可以放弃工作。”
“阿姨的人生也才刚开始,不管做什么都不晚。”
*
推开门,就看见萩原研二在客厅走来走去,时透月疑惑道:“你还不睡觉啊?”
“你还知道回来?!”萩原研二双臂环胸,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多了点怒容,但他不擅长发火,因此没有任何威慑力。
“这语气怎么跟我妈似的。”时透月不以为意地调侃,说完就从他身边略过,径直走向浴室,准备洗洗睡。
不料萩原研二竟一把拽住她的手,“你给我站住!”
“干嘛啦?”
时透月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饱含怒意的眼,眼睛的主人非常生气,说话的声音都染上几分厉色。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完蛋,他好像真的火了。时透月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吧,忙着在警局偷听,为避免被发现,只能开静音。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总之先滑跪,把道歉三连安排上。
本以为性格温和的萩原研二应该很好哄才对,不料他一反常态,火气不减反增。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有多担心!”
几个小时前,她只说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静,然后就离开了旅店。萩原研二也觉得让她自己待一会可能比较好,就没有跟去。
过了一个小时,他有点担心,于是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两个小时,她还是没有回复,也没有回来。他变得焦躁不安,脑子不受控制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中野先生的事对她造成的刺激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大,至少他在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小月如此失态,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后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状态却更加吓人。
一言不发地缩在床上,表情木讷,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她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情绪当中,好像有一层坚
不可摧的透明薄膜,将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会不会做傻事啊?
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都不接,萩原研二快急疯了,冲到街上到处找人,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一无所获。
想到她可能已经回了旅店,他又折返回来,可房间依旧空无一人。
萩原研二只好隔一段时间就发条信息或是打个电话,希望她看到了赶紧回复,可不管他等了多久,手机都像是陷入沉睡那般,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他下定决心出门报警的时候,她回来了,带着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态度回来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的牵肠挂肚成了无言的笑话。
都说平时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来就越吓人,此刻的时透月切身感受到这句话的含金量,她直接认怂,心虚到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算了,是我太矫情,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担心。”
萩原研二放开她的手,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合上门。
第93章 因为他喜欢你你刚才居然敢占我便宜……
时透月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现在推门而入只会火上浇油,站在原地纠结了几秒,她决定给松田阵平打去电话。
他们两是发小,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不管关系再好,总会有吵架的时候,在该怎么和好这件事上,阵平酱肯定比她有经验。
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时透月立刻呆住,微微颤抖的手指翻动着页面,一共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和二十多条未读信息。
“你在哪?心情好些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在干嘛?回个电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
手指不受控制地收拢,时透月越看越揪心,负罪感排山倒海似的向她袭来,她现在非常后悔,如果能抽空看手机就好了。
研二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都不敢想象失联的这几个小时里,他有多煎熬。再加上她白天的状态又很反常,否则换作是平时,他也不至于这么不安。
总之先给松田打个电话吧!
话筒那头的松田阵平在听完来龙去脉后,对着她就是一顿输出:“你看一眼手机会死是吧?”
“我当时忙着蹲墙角偷听,压根忘了自己还带着手机这件事,而且出门的时候也跟他打过招呼,又不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还未说完,就被松田阵平没好气地强行打断:“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借口!你还有理了是吧!”
时透月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现在是要唤人吵架吗?老娘打电话给你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制造新的问题!”
“行吧行吧,我不跟你计较,”松田阵平莫名变得大度,顺便出起了主意,“这件事想解决很简单,你只要拿出态度来诚恳道歉就行。”
“我刚才很真诚啊。”
“你确定?”
时透月回忆了一下,突然心虚起来,好像确实没那么真诚,甚至带了点敷衍的意思。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松田阵平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说:“只要你真心道歉,他一定不会跟你计较。”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喜欢你。”
时透月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心直口快的松田阵平意识到自己顺嘴就把好友给卖了,一时间慌了神,脑袋飞速运转,开始疯狂找补:“你可是他唯一的异性好友。”
“他在学校不是挺受小姑娘欢迎的嘛,应该不缺异性好友啊。”经过降谷零一事,时透月对于现代小朋友的早熟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如今没有那么容易被敷衍。
“你跟别人不一样。”
松田阵平简单粗暴的给出结论,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反复拉扯,怕自己说多错多,便把话题强行往回拽:“你到底想不想跟他和好?听我的准没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刚才。”
“我要去睡觉了,晚安!”做贼心虚的松田阵平决定润了。
放下手机,时透月的心情变得很微妙。
考虑再三,她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了前车之鉴,证明贸然把话说开并不能让对方当场死心,反而会把关系弄得很僵。
自从那件事后,她和降谷零的关系就没有原来那么好了,两人之间有着一道隔阂,尽管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她知道它一定存在。
时透月懒得去探究萩原研二喜欢她的原因,也不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问题都毫无意义,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就这样吧,不想了,先认真道个歉,然后洗澡睡觉。
走到萩原研二的房门口,轻轻扣了三下门,“研二,你睡着了没?我可以进来吗?”
等了好半天,里头都没有动静,时透月继续敲门,这次稍微加大了一点力度。
还是没有回应,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吧。今晚就算了,等他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心情会变好,充分的休息能消除负面情绪,明早再道歉的效果可能更好。
转身走向浴室,时透月打开花洒,沐浴着温暖的水流。
等她吹干头发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见等在客厅的萩原研二,他坐在靠窗的皮质沙发上,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向远处。
外面夜色已深,玻璃变成了镜子,反射出他忧郁而落寞的表情。
时透月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对方先一步打破寂静。
萩原研二起身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抱歉,刚才不该乱发脾气,是我不好。”
天呐,他好亚撒西!
吃软不吃硬的时透月差点泪目,连忙拿出无比真诚的态度说:“是我有错在先,我发誓,以后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发生。对不起,研二。”
抬手抚上她秀发,萩原研二的眼底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没关系的小月,快点去睡吧,你今晚也累了。”
“嗯,晚安。”
“晚安,明天见。”
躺在柔软的床上,目光盯着天花板,时透月心头无端生出一个念头:和研二过日子绝对幸福感超高。
她几乎每天都要跟小朋友打交道,由于心里认为自己是姐姐,不可以和小孩子一般计较,所以在面对冲突时,她基本都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难得遇到一位成熟温柔的同龄小伙伴,愿意先她一步道歉,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这种感觉真的超级好!
今天这样的情况倘若换个人,有可能会吵得不可开交,比如刚才在电话里差点跟她吵起来的某松田姓男士。
总而言之,亚撒西对于她这种人来说就是绝杀。时透月都有点期盼能够快一点长大了。
时光荏苒,位于东
京的某座教堂内,今天将有一场万众瞩目的婚礼在这里举办。
萩原研二身着定制的高级西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他走到窗边,伸出修长的食指,将窗帘拨开一条缝。从二楼的休息室看出去,教堂四周黑压压一片,被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堵得水泄不通。
在他隔壁的房间,时透月端坐在镜子面前,双眼微阖,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肆意发挥。
“小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管怎么化都好看。”
“谢谢姐姐。”她轻笑着回道。
完成眼妆后,化妆师放下刷子,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原本通透明亮的大落地窗被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话说回来,媒体也太夸张了吧,全国的记者都巴不得往这边赶。”
“何止啊,估计其他国家的也来了不少。”时透月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她对这个眼妆非常满意。
化妆师的手法娴熟,很快就弄好了全套妆容,候在一旁的发型师立马接手,用卷发棒将她的齐腰长发卷出优雅的弧度。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
“小月,你好了吗?”说话的人是萩原研二,他等的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时透月没应声,直接过去给他开了门,然后非常做作地转了个圈,白色的裙摆扫过他的膝盖,扫的他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称赞起来。
“你今天好美啊。”
“这话说的,我哪天不美?”
抬手挽住他的胳膊,时透月弯起眉眼说:“走,我们去看有希子姐姐,新娘子才是最美的。”
婚礼的主角是工藤优作和藤峰有希子,严格来说应该是工藤有希子,两人在上个月就办理好了结婚登记。
几天前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希子小姐表示自己要退出影坛并结婚,新郎是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
话一出口,瞬间震惊整个娱乐圈,各大媒体更是争相报道,在国民间也掀起一阵热烈讨论的浪潮。
至于时透月和萩原研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被邀请过来当花童。在让有希子和优作结识的那部电视剧中,他们两正好扮演有希子的弟弟和妹妹,是送“姐姐”出嫁的最佳人选。
新娘的休息室在三楼,两人走到时,发现门没关好,就无意识地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成年人的世界,当场长了见识。
两位新人正忘我地拥吻着,两个电灯泡根本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
时透月默默关上门,拉着萩原研二的袖子,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
偏头看向身边人,发现他的双颊浮起绯色,时透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捏了下他滚烫的脸颊。
“你干什么呀?”萩原研二大惊失色,捂着脸往后退了小半步,这下子脸更红了。
“就……突然想捏一下。”
“现行犯”时透月撩完就跑,脚下的小高跟鞋根本不影响她的速度,飞快地跑下楼梯,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化妆师和发型师已经离开,屋里只剩她一人。
从包里拿出本厚厚的书,坐到化妆椅上,低头翻看起来,深蓝色的书皮上赫然写着“日本民法典”几个大字。
在两年前的那起案件中,她意识到既然自己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那就只能学着去适应社会规则。以暴制暴的时代已经过去,想要用正确的方法贯彻正义,只能使用法律作为武器。
目标是东大法律系,先考上再说,至于以后是成为检察官、律师还是警察,就视情况而定吧。
正努力背法条呢,身后的大门被人猝不及防地推开。
“你刚才居然敢占我便宜,我现在要占回来!”
第94章 朗姆的噩梦此行有大凶之兆
随手把法典扣在桌上,时透月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语气带着点慵懒的漫不经心,“那你想怎么样?”
萩原研二走到她面前,眼眸微垂,用同样毫不在意的口吻道:“你说呢?”
他刘海有点长,平时总是会挡住部分眼睛,叫人看不清隐藏在眼底的情绪,但今天把刘海全部都梳了上去,那双漂亮的眸子完全露出来,连带着眼中那若有似无的侵略感,也悄然暴露在空气中。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时透月是坐着,萩原研二则是站着,被人俯视的感觉让她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不爽,下意识地抬起下巴。
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萩原研二秀气的眉头蹙起,露出苦恼的表情来,“又不能碰你的脸。”
“你知道就好。”
“那不如……”他故意拖腔带调地吊人胃口,又抬手摩挲起下巴,装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过了大约半分钟,才说:“要不你亲我一下?”
时透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这货一直挺怂的,属于草食系,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提这种无礼的要求?!
“你是仗着待会要在媒体面前露脸,知道我不能揍你,所以才想着皮一下?”
能屈能伸的萩原研二瞬间认怂,一秒服软,脸上挂起求生欲拉满的笑,“我又不是说现在,这个请求没有时间限制。”
“这还差不多。”
“那你接着看书,我就不打扰了,需要彩排我通知你,手机别开静音啊。”
“知道啦。”
就在她拿起书本低头研读的时候,转身离开的某人露出奸计得逞的窃喜,轻微的冒犯是打破边界、拉近距离的绝佳手段。
小月的脾性他也清楚,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在她的火气刚刚冒了个尖的时候光速滑跪,就能把火给浇灭。
虽然这场婚礼备受关注,但真正接到邀请并出席的还不到一百人,都是新郎新娘的亲密好友或是关系比较好的亲戚。
二人本来打算低调举行,可无奈消息走漏,引来围观媒体无数,只得紧急叫来保安公司的人,才勉强把记者们堵在教堂外。
若是让那么多人涌进来,婚礼仪式恐怕会无法进行。
这不是时透月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但此前的新人都是她爹妈的亲戚朋友,她又不认识,即便去参加也只忙着吃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但这次不同,她也算是见证过两位新人的恋爱过程,也明白他们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在看到有希子的父亲牵着女儿的手走进教堂,红着眼眶将她托付给另一个男人时,时透月的眼圈也蓦地红了。
“一定要对我女儿好一点。”
突然就被戳到泪点,时透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想起自己的爸爸,等到哪天她要结婚,她爹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舍不得宝贝闺女嫁人。
一方蓝格手帕递到她面前,顺着握住手帕的白皙手指一路向上,她看见萩原研二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心里面的某样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
三天后,时透月顶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成田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候机厅,坐在她右边的羽田浩司同样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浩司哥,你为什么突然想着去参加什么国际象棋大师啊?专心下将棋不好吗?”
羽田浩司打了个呵欠:“参加别的比赛可以转换心情,说不定还能认识有趣的选手哦。”
时透月无语到了极点,什么叫做一念之差,这场心血来潮的纽约之行将会要了他的命。
“我家有个亲戚算命特别准,她说你此行有大凶之兆,恐有性命之忧。”
“我不信这些,”唯物主义战士羽田浩司不以为然地问,“你那位亲戚有没有让你买点水晶挂坠、宝珠之类的东西来帮我转运?”
“那倒没有。”时透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东西非常之离谱,但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吧。
“哥啊,我的好大哥,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小心驶得万年船。”
羽田浩司依然不为所动,语气坚决:“我不回,你想回去我可以让家里的司机来接。”
“不了,我还是留下给你当保镖吧。”
听到时透月的自我定位,羽田浩司露出无可奈何地轻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一周前,时透月照例翻看预知日记时,惊恐地看到羽田浩司将在美国遇害的噩耗,地点是纽约的JukeHotel,房间内有明显打斗痕迹,死因为中毒。
当晚,在酒店内还出现了另一名死者——资本家阿曼达休斯,死因同样为中毒。
不愧是自由奔放美利坚,枪支合法药物泛滥。在米花那种鬼地方都能活得好好的浩司哥,怎么一到漂亮国就遇到这种事。
他一个专心下棋的,平时的生活简单到不行,基本就是家、棋院、比赛现场三点一线,为人谦逊低调,也不乱搞男女关系,实在想不出能得罪什么人,以至于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
时透月只能认为他并非死于仇杀,而是被无辜牵连,问题肯定是出在那位资本家阿曼达女士身上。
众所周知,搞政治很容易得罪人,凶手的目标一开始只是阿曼达,但因为浩司哥一不小心目击到杀人现场,最
后被残忍灭口。
看来只能靠她了,案发当晚她要全程蹲守在阿曼达女士附近,在凶手动手的时候冲出来抓现行,顺便把对方暴揍一顿!
哪怕两年没有训练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
*
国际象棋比赛前一晚,羽田浩司正和他的粉丝阿曼达女士在房间里下棋,红茶和蛋糕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时透月已经用敏锐的嗅觉验过,食物没有被下毒。
“奇怪……保镖都不接电话,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阿曼达的养女,同时也是保镖的蕾切尔浅香表情凝着地看着手机喃喃自语。
听罢,时透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这两天都在酒店里四处游走搜集信息,所以知道要竞选下一任总统的阿曼达女士十分谨慎,安插了无数保镖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现在这些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却集体失联,意味着准备对阿曼达下手的人对她了如指掌,能分辨出哪些人是保镖。
有内鬼吗?
是不是内鬼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据已知信息可以得出凶手不止一人,且身手了得。证据就是针对保镖的袭击没有在酒店内引起骚动,说明下手的速度非常快,准确、敏捷、不动声色。
阿曼达嗅到危险的气息,便借口让浅香去羽田浩司的房间帮她找落下的棋子,然后拜托时透月去前台帮忙问一问,说不定棋子落在了其他地方。
听到这样的安排,时透月不禁心生动容,她原本以为位高权重的政治家都特别惜命,但阿曼达女士在这种情况下,却毅然决定把贴身保镖和无辜的人支开,自己留下来直面死亡。
换作个贪生怕死的,为了提高自己的存活率,怎么的也得把保镖留下,看来她是真的把浅香当作女儿来看。
离开房间后,时透月假装往电梯方向走,等转过拐角便停下来,猫在墙角偷看,直到看见羽田浩司和浅香二人的身影消失,她才回到阿曼达房间门口。
计划改变,她原本只打算保护浩司哥,至于陌生政治家的死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有点被阿曼达女士的行为打动,所以决定留下来当临时保镖。
可为什么选择下毒,而不用枪?难道专业的杀手都用枪是一种刻板印象?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浩浩汤汤的脚步声朝这边压了过来,偏头看去,那群人就像聚集觅食的乌鸦一样,清一色穿着黑西装,头戴黑色礼帽。
被部下围绕的朗姆一眼就看到背靠阿曼达房间门的少女,亚洲面孔,十二三岁,是跟着父母过来旅游的吧。
“喂,小鬼,这里不是给你发呆的地方,快回去找你爸妈,别碍事。”
手握高脚酒杯的阿曼达望着杯中的透明液体出神,如果不出意外,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杯酒。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响打乱她的思绪——是枪声!尽管装了消音器,但还是会发出响动,这声音她听过,绝不会认错。
紧随其后的是男人的惨叫,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枪响还在继续,其中穿插着粗鲁的骂声,混乱的声响像毫无默契的大合唱,被人强行糅合在一起。
阿曼达的第一反应是呼叫的增援顺利赶到,但转念一想,电话才刚拨出去,应该不会那么快,难道是待会约见的那位日本警察?
大约过了三分钟,门外的动静突然停了,阿曼达起身走向房间门,通过猫眼向外看,就瞧见和浩司同行的那位小姑娘面朝她的方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还比了个“yeah”的手势。
走廊上横七竖八的躺满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看样子已经昏死过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95章 要吵架了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你的关心……
飞机临窗的座位上,羽田浩司额头枕着玻璃,略带愁容地看向窗外。
傍晚时分,春雨落向整座纽约城,如烟如雾的细丝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正如他的心情——灰暗、苦涩、欲说还休。
“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不好意思去要的家伙,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演电视剧悲情男主。”
一道凉薄的女声扎进羽田浩司的耳膜,偏头看向邻座的时透月,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平静地望着他。
嘴唇翕动,几秒后又抿紧,这位在将棋场上无往不利的天才棋手在名为“感情”的棋局中举步维艰,此刻竟连半个字都反驳不出。
诚然,浅香小姐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在遇到她之前,他从不相信还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可二人生活在不同国度,双方都有自己的人生计划,不可能为了另一方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尽管他们聊得很投机,也可以感觉到浅香小姐对他是有那么一丝好感的,但也仅仅止步于好感。
直到最后,二人都没有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两个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人,却在这件事上达成某种奇妙的默契。
挨着他坐的时透月手捧冈本加乃子的《老妓抄》,收录其中的《仲夏夜之梦》是她近期最爱的短篇小说,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重读一遍。
与其说是在欣赏文学作品,不如说是借由这位女作家笔下的故事,让她领略到一种通透、澄澈、没有杂质,且只存在于文字中的男女之爱。
“无疾而终不一定是坏事,不是每一次的悸动都必须有始有终。没有后续,意味着不会有以后那些满地鸡毛的事,就让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吧。等你哪天因为生活太过平淡而感到无趣时,就拿出这段珍藏的记忆,仔细回味一番。”【1】
羽田浩司惊讶于她过分脱俗的观念,镜片后的双眼透出错愕,问:“你到底几岁啊?谎报年龄了吧。”
“你猜。”时透月懒得当他的情感导师,垂下眸子继续看书。
那天晚上,在目睹走廊发生的惨状后,阿曼达女士震惊了足足有五秒,但作为一名年过八旬的政客,她见过太多大场面,因而很快调节好情绪。
时透月拜托她帮忙保密,阿曼达女士目露了然。十二岁的小姑娘一个人撂倒二十多名大汉,这事如果传出去,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会被什么神秘组织抓去做研究。
完事后,时透月就按照原计划那样先去前台问询棋子的事,然后再去羽田浩司的房间跟二人汇报。至于后续的处理,这不归她管,相信阿曼达女士会搞定一切。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世纪末。
今年刚升初三的时透月已经觉醒出强烈的学习意识,果断放弃社团活动,每日穿梭于各大补习班之间。
努力要趁早,这样才能从容应对三年后的大学入学中心测试,以及东大的二次考试。
她家的甚尔和大表哥诸伏高明都先后考入东大法学部,高明哥从小就想当律师,甚尔则是高一的时候才产生这方面的想法。
他通过某部电影受到启发,突然想成为律师,想帮助那些遭受着家庭暴力的孩子,和小时候的他一样的孩子。
看着他们两人为了梦想而拼命努力的背影,潜移默化间,时透月也深受影响,开始学着摒弃惰性和拖延,不知不觉就成为了一名学霸,然后……
“怎么办啊小月?这样下去我期中考一定会挂科!”
萩原研二痛心疾首地看向桌上的国语试卷,放眼望去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打了红勾。
这是昨天的随堂小测,他输得一败涂地,而好友松田阵平和他一样不擅长文科,只得厚着脸皮来学霸家求救。
顶着一对半月眼的时透月不忘嘲讽:“是谁在采访的时候大言不惭地表示,‘只要看一眼例题的解法就能举一反三,学习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更不可能因为拍戏而影响成绩。’”
“那是指理科啊!理科那么简单,当然随便看一看就能明白。”
严重偏科选手萩原研二欲哭无泪,他平常忙于拍戏,每天都得背大段大段的台词,实在没有
多余的记忆力分给文科。
“如果考砸了,我立下学霸的人设就会崩塌,到时候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把试卷拿到面前,时透月一边看萩原研二的错题,一边给出“真挚”的建议:“没关系的研二,只要当众来个土下座,大家一定会原谅你。”
萩原研二扛起沉重的偶像包袱,坚决地摇头:“死都不要!”
“期中考结束前,不许再接通告。”翻出他几近空白的教科书,时透月用铅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把重点圈出来。
“遵命!”
他们只合作过一部剧,此后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时透月在那之后没有再接过任何戏约,自打上初中,更是连模特的工作也没有再继续,彻底和演艺圈划清界线。
和她相反的是萩原研二,以《古宅谜案》为起点,开始在各大影视剧和电影中客串一些小角色刷脸,再后来,泽村女士和有希子小姐也帮他牵线搭桥过几次。
加之他本人情商很高,特别会来事,合作过的人都愿意再找他,也愿意帮忙引荐。
现在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同年龄段的少年演员中不管是名气还是演技,都无出其右者。
可他本人对于这样备受瞩目的现状并不乐在其中,反而时常感到忧虑。
“等合约一到期,我就立刻退圈!”
这是萩原研二的口头禅,正忙着勾重点的时透月只当他又在发牢骚,也没当回事,根本不想理会。
“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萩原研二突然来了小脾气,一把抽走她的国文书。
把书又抢回去,时透月郑重其事道:“大哥,我只是更关心你的成绩而已,再不抓紧时间学习,真的会挂科。”
“……不是吧,你认真的吗?”
“超级认真。”
大明星不敢再emo,接过时透月递来的笔记,仔细研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一清先生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来。
“学得怎么样啊?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萩原研二没有搭腔,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时透月,她抬头看了眼挂钟,晚上九点半。他是七点多来的,的确可以休息个十来分钟缓缓。
“好吧。”
悄咪咪地在心底松了口气,萩原研二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
他望着面前这位还不到四十就已实现财富自由、每天干着自己喜欢的事、生活乐无边的大叔发出由衷的感叹:“叔啊,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你。”
“是吗?我也很羡慕我自己。”一清找了个位置坐下,跟他们一起吃起水果来。
时透月跟着感叹:“说实话,我也有点羡慕。”
去年底,一清光荣退休,把连载八年的漫画给圆满完结了。整个过程十分坎坷,和编辑直接吵翻,跟出版社也闹的很不愉快。
从商业角度考虑,编辑和出版社的人都建议他继续连载,但他本人认为应该让漫画在最合适的剧情点结束,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华的上限基本就到这了,没必要硬编些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玩意儿。
更重要的是……身体着实有点吃不消。
周刊连载的作者每分每秒都在和时间赛跑,常年埋头工作,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基本没有什么休息日,他感觉自己的日常就是在猝死的边缘徘徊。
在这样下去,真的会英年早逝!
退休后,他开了家摩托车店,收入还行,关键是他喜欢,也不怎么忙,有的是时间陪老婆孩子。
“你们还年轻,别老想着退休以后的事。”一清予以劝导,他好歹快四十了,也曾当过卷王,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很合理。
但这两孩子正处于奋发向上的年纪,怎么能满脑子想着躺平呢?这样不好吧。
萩原研二将杯中的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架势,和在小吃摊喝酒的中年大叔有的一拼,“叔啊,你是不知道,这破工作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时透月赶紧低头吃水果装忙,不想搭理他的抱怨。
一清还是第一次见萩原研二这样,关切中带着几分好奇,“为什么呢?你现在那么有名,全国上下喜欢你的人都能从北海道排到冲绳了。”
“不!他们喜欢的不是真实的我,如果知道我本人是这个鬼样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脱粉。”
一清面露困惑,“你本人挺好的呀。”
“比我好的多了去了,”萩原研二小声嘀咕,“而且这个圈子的人太复杂,我不仅在剧组的时候得演戏,平时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得演戏。我太累了,一点都不开心。”
说完,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时透月,发现她正跟只仓鼠似的狂炫哈密瓜,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小月,你太过分了!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你的关心。”
“那你要我怎么样嘛。”时透月已经麻了,这家伙动不动就指责她。
具体该怎么做,萩原研二也说不上来,他知道自己在乱发脾气,但平时压力太大,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情绪。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你自己不会想吗?”
时透月感到无语,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然后化悲愤为食欲,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葡萄。
因为白眼攻击而破防的萩原研二气得口不择言:“别吃了,会胖的。”
“我又不是大明星,不需要控制体重。”时透月也来了火,毫不退让地怼回去。
听到这句话,萩原研二差点气得晕死过去。
这就叫做最了解你的人也最清楚该往哪里戳你的痛处,她明知道他为了下一个角色在控制体重,这两个月都保持清汤寡水的饮食,几乎不吃碳水,连水果都只敢碰苹果这种低糖的。
晚上经常被饿醒,因为怕长胖,他只能喝水充饥!
他也想吃葡萄、荔枝、哈密瓜!也想像她那样一天吃五顿,除了正餐之外还有下午茶和宵夜。为什么她吃那么多却一点不长胖,而他为了演一个破电影,却要吃的和难民似的!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清非但不打算劝架,反而说出让二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话。
“我看你们两都忍对方很久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啊,不要憋在心里,你不说对方怎么能明白。”
长久的沉默后,时透月率先开口,满腹委屈化为一句:“研二,你变了。”
第96章 你必须对我负责青花鱼?什么乱七八糟……
时透月深吸一口气,细数起萩原研二的“罪状”。
“自从开始工作,你变得越来越爱抱怨,其实我也能理解,因为原来也在那个圈子待过,知道那儿的人都拜高踩低,喜欢看人下菜碟,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特别是一开始还在到处跑龙套的时候。”
“可一码归一码,你不能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都来我这里发泄吧,我又不是你的情绪垃圾桶。”
听到这,萩原研二目光闪烁,忍不住开口辩解:“我也没有每次……吧。”他说话时明显缺乏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你先听我说完。”时透月平静地打断,继续道:“我明白好朋友之间需要相互安慰,你之所以愿意跟我说,是因为信任我这个
人,知道我不可能把你的事儿往外讲。”
她语气一顿,又说:“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耐心和温柔都是有限的。起初面对你的抱怨时,我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来认真倾听,竭尽所能地去安慰你。但后来次数多了吧,确实……有点遭不住,所以我逐渐失去耐心,也懒得再安慰。”
时透月停下来想了一会,纠结再三后决定放下自己的心软,把不满一口气撒出去:“人活着就是会遇到各种各样不顺心的事,谁都一样。我每天也需要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每次都耐着性子倾听你的烦恼。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着处理自己大部分的情绪问题,实在排解不了的再来找我。”
听罢,萩原研二哑口无言,他平时也算得上是能言善辩,此刻因为理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月说的对,是他太不成熟、太幼稚、太自以为是,把她的好当作理所当然,还埋怨她太冷淡,嫌她不够关心自己。
仔细想来,他也没为对方做过什么,凭什么要求她无条件地对他好。
“对不起。”萩原研二感到无地自容,低下头,冲她郑重致歉。
被过分严肃的气氛弄得有点不自在,时透月连忙道:“不至于,你也没有犯多么严重的错,以后稍微改改就行。”
一清看问题解决得都差不多了,认为自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跟二人打了声招呼,端着空盘子离开书房。
待他一走,萩原研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糟糕?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很没用?”
时透月心头一紧,从前他也抱怨,但每次都只吐槽别人,可现在居然开始自我怀疑了,问题有点严重啊。
完蛋,是因为她刚才话说的太重,一不小心伤到他了?
“别这么说,你挺好的,真的。”
萩原研二轻轻摇头,而后垂下脑袋,刘海遮住他半张脸,叫人看不清情绪。
“我知道不该再跟你抱怨,可是……”
他说到一半就没了声,整个人都散发出丧到不行的气场。时透月见状没多犹豫,把椅子挪到他身边,萩原研二下意识地扭过头,也不知是不好意思看她,还是不敢看。
原本放在腿上的双手用力握紧成拳,埋在白皙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变得根根分明,时透月伸出手,将掌心覆盖在他微微发抖的手背上。
萩原研二呼吸一滞,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拳头却不自觉地松开来,来自手背的温暖触感一路蜿蜒而上,一路烧上脸颊。
他脸皮薄,烧红了就生不回去了。
时透月想起萩原研二方才说过,“他们喜欢的不是真实的我,如果知道我本人是这个鬼样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脱粉。”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本就容易敏感多思,再加上他从小就心思细腻,面对突然的爆红,突然的万人追捧,在最初的欣喜后,可能还生出了几分不配德感。
而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导致这种不配德感直接升级成自我怀疑,如果放着不管,估计会变成自我厌弃,那特喵就完蛋了!
“研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吗?”
话题扯得有点远,萩原研二被问得一愣,扭头看向她,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当然记得,在我家的修车厂。”
“你当时抱来一大堆零食放在我面前,还要请我喝饮料,我那时候刚来东京不久,以为大城市的孩子都和你一样,热情友善还特别会聊天。后来发现只有你这样,别的小孩跟我在长野遇到的差不多,大部分……都挺讨厌的。”
萩原研二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她居然记得,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目光真挚地看着他说:“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小孩子很吵很烦,但你不同,认识那么久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一次都没有。”
轻轻牵起他的手,时透月的嘴角也牵起温柔的弧度,“你的好我都记得,全部都记得,所以不会因为你一点点的不足而全盘否认你这个人。哪里做的不好,改就是了,人无完人,别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
鼻腔微微发酸,萩原研二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可觉得这样太丢人,生生把眼泪硬憋了回去。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他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问道:“小月,我能抱抱你吗?”
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的那种后悔,刚想张嘴给自己找点理由开脱,身旁的人就猝不及防地抱了上来。
萩原研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他害怕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会把对方吓到,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这个拥抱非常“宽松”,她的双臂环在他后背上,下巴搁在肩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并且只停留了两三秒就结束了。
但对于萩原研二而言,已经具备足够的杀伤力,他直到离开,脑袋都是懵的,在玄关好不容易找回点神智,依靠本能戴上帽子口罩,走到最近的十字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一张红透了脸回到家。
送别萩原研二,时透月回到书房,拿出今天刚买的习题册,埋头奋力做题。
不料笔尖刚落下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不合时宜的门铃声,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暴躁的敲门声。
放下笔,时透月眉头微蹙,心想绝对不可能是研二,他不是一个这么没礼貌的人。
那究竟是谁啊?难道是附近喝醉酒的上班族找错门了?
快步冲到玄关,一把打开门,迎上来的是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时透月!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撂下烂摊子就跑,现在好了,我被逼得离家出走,你必须对我负责!”
来人是中原中也,他气得咬牙切齿,精致的五官都变了形,眼睛里的怒气恨不得化作利剑,在时透月这个罪魁祸首身上扎几个大洞来解恨。
时透月被骂的一脸懵逼,心头冒出几朵火星子,有点想骂回去。
考虑到这附近都是住宅区,中原中也大晚上站门口骂骂咧咧恐怕会扰民,她赶紧赔上笑脸,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和颜悦色地把这尊大佛请进家门。
“你先进来吧,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啥,能把我们家温柔又绅士的中也气成这样?”
听到这话,中原中也的怒气值瞬间减半,音量也跟着减半:“还好意思问!你捡回来的那条青花鱼都快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时透月听的是一头雾水,眉头快拧成麻花,“青花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偷偷喝酒还喝多了?”
“就是你从河里捞上来的那倒霉玩意儿!”中原中也都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直嫌晦气!
上周六,时透月在横滨的某条河边闲逛的时候,意外发现一名飘在水中的少年。
一开始以为是浮尸,捞上来发现还活着,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也没看见什么外伤,就想着可能是不小心摔进河里的吧。
时透月判断没必要送医院,但又不能扔路边不管。
可她家离得远,带不回去,便给住在那附近的织田作之助拨去电话,询问是否方便先送去他家,得到允许后,她就把少年背过去了。
后来由于有急事需要回东京,少年还没醒她就
先行离开。
这几天也没收到织田的消息,她还以为少年醒来之后就走了,没想到……
“真是气死我了!你就不该多管闲事带他回来!”
尽管中原中也没提对方具体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但时透月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她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也跟着生起气来。
“太过分了!我现在就杀去横滨,把他重新扔回河里去,让他自生自灭!”
时透月说干就干,立马撸起袖子准备出门,可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中原中也拦了下来。
方才还怒发冲冠的少年此刻却泄了气,小声道:“你去了也没用,有织田护着他。”
“啊?不会吧。”
情况怎么越来越复杂了,时透月决定给织田作之助打个电话问问,但考虑到中也如果在场,很多问题不好得问太详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支开。
“你先去洗个澡,一身的汗味。”说完,她还非常做作地后退半步。
中原中也感觉非常尴尬,脸有点发烫,他赶紧抬起胳膊一顿猛嗅,只闻到香香的洗衣粉味。
“没有啊,是你的鼻子有问题吧。”
“少废话,让你去洗澡你就去!脏死了,邋遢鬼。”
时透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的手腕就往浴室方向带。
中原中也的小心脏受到重创,当晚在浴室呆了一个多小时才敢出来。
回到二楼,时透月给织田作之助拨去电话,那头迟迟未接,直到第三通才被接起。
“中也跑来我家了,他好像打算离家出走,你那边什么情况啊?都发生啥了?”
织田作之助言简意赅道:“他和太宰打了一架,然后就气走了。”
严格来说是中也单方面的殴打,但凡他回来的晚一点,估计只能赶上收尸。
太宰?应该是那名落水少年的名字,时透月回想起少年那单薄的小身板,心里不禁捏了把冷汗,总觉得织田说得太过轻描淡写。
“打死了吗?”她表情紧张地问,脑中罗列出一大串毁尸灭迹的方法。
“还没有,”低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又补了句,“半死不活吧。”
时透月扶额,连连致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当时就不该把他送过去。”
“不是你的问题,但……唉,暂时让中也住你家吧,我怕他们一见面又要打起来。”
“嗯,只能这样了。”中原中也之前一放假就会跑来她家暂住,都已经熟门熟路了,想来她爸妈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想到中也那句“有织田护着他”,时透月满腹疑惑地发问:“太宰有说自己家在哪吗?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他怎么还住在你那啊?”
按照常理来说,醒来道完谢就该走了啊,难不成失忆啦?
“他好像不想回去,就先让他住下吧。”
这分明就是离家出走吧!如果他家人报警怎么办?如果被找到,警察会不会以诱拐或者监禁未成年人为由,把织田抓起来。
东想西想了一圈,时透月迟疑着开口:“你……自己看着办。”
织田作之助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小孩子,她考虑的这些对方肯定也想到了,时透月认为自己没必要瞎操心。
挂断电话后,织田作之助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那小子是故意的……”太宰治一张嘴扯到脸上的伤,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用十分虚弱声音说:“他就是想跑去和喜欢的女孩子住。”
织田作之助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你别说话了,好好养伤。”
第97章 被偷家了有人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
回到书房的时透月翻开习题册,顺便看了眼放在桌角的倒计时台历——247天,距离御茶水女子大学附属高中的入学考还有八个月左右。
这所位于文京区的国立女子高中偏差值为78,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很高。
至于为什么要考女高,原因很简单。
她目前就读的帝丹初中是男女共校,经常有男生跑来表白或是递情书。处理这类问题需要耗费精力,她觉得麻烦,索性决定考女校。
为了能全神贯注地学习,她刚升初三就忍痛退出剑道社,等到上高中,课业压力只会越来越重,根本没有那种闲心思去考虑该怎么拒绝比较不伤人。
相比之下,她真的很佩服降谷零,和时刻紧绷的她不同,降谷看起来游刃有余得多。
同时担任班级学习委员、学生会会长和网球社社长,在身兼数职的情况下,成绩依然和她旗鼓相当,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
在应对别人的表白方面也比她强,至少目前没有女生因为告白被拒而去说他坏话,时透月却因为拒绝的态度过于强硬,导致好几个男生破防,恼羞成怒地冲她破口大骂……
虽然她当场就骂回去了,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的自尊心太脆弱导致,虽然知道男女在思维上的差异化是主因,但说实话,心里还是会有点不是滋味。
人类的感情果然复杂又难以捉摸,比课本上的知识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透月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数学试题上,内容涵盖代数、几何、统计等,考试总时长为80分钟。
定好闹钟,时透月开始奋笔疾书。
全部写完外加仔细检查一遍花了70分钟左右,勉强提前完成任务。就在她拿出参考答案对照批改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进”
“阿月,你还不睡啊。”
推门而入的中原中也刚从浴室“奋战”出来,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洗得无比通透。
时透月打量他几秒,锗发少年已经换上干净的黑色居家服,瓷白的脸颊透出粉色,发尾还没干,一看就是刚洗完澡。
她对此感到诧异:“别跟我说你才洗好。”这家伙是流落民间的王族大小姐吗?洗个澡得花那么长时间!
听罢,中原中也气急道:“不是你嫌弃我脏嘛!”
时透月没想到他那么在意,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我、我不是那意思,算了,你赶紧睡吧。”
“你还不睡吗?”
“不睡,你困了就赶紧去睡。”时透月忙着低头批改卷子,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马上期中考了,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拿来睡觉。”
每次考试临近,她的压力都会剧增,加之今晚发生太多计划外的事,挤压了原本属于学习的时间,这会儿真的没功夫陪他闲聊。
中原中也暗忖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也学一会吧,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啊。”看他如此有上进心,时透月欣慰一笑,立马把桌上的书本和试卷往旁边一挪,腾出空位。
回客房把书包拎上来,中原中也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拿出笔记和随堂小测的试卷。
时透月的目光往旁边一瞄,好家伙……满分啊!
“你上学期期末考年纪第几?”他们平时很少谈论学习,时透月只知道他似乎成绩不错,还是在和织田作之助闲聊时了解到的。
“第九。”
跟时透月预想的差不多,她倒是没有感到多惊讶,只是那该死的好胜心被点燃,瞬间充满动力,觉得自己今晚能再做一套题!
中原中也看向她批改到一半的试卷,全是红圈【1】,问了句:“你呢?”
“第一。”时透月淡定回答。
“……那还学个毛啊。”中原中也面露无语,卷王的世界他不懂。
继续埋头改试卷,时透月正经道:“如果就因为考得好而松懈,下回的名次一定会掉。”
“行吧。”
诚然,中原中也不喜欢学习,成绩好是因为头脑聪明,再加上他读的是偏差值为65的一般市重点,课业压力没那么大,实际上他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精力去应付考试。
但看到她那么认真,那
么看中考试,他也不自觉地开始重视起她所珍视的东西,认真翻看内容枯燥的课本和参考书。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时透月的感情算什么,小的时候确实喜欢她,是那种想要结婚的喜欢,为此还婉拒过时透家的收养,因为兄妹不可以结婚。
可是后来这种喜欢变得模糊,他为了找寻答案,把织田书架上所有关于爱情的小说都看了一遍。很多书都写到,只要靠近喜欢的人,就会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喘不上来气……
以上症状他似乎都没有过,好像特别小的时候会有?年代久远,记不清了。
考虑到文学作品有夸张和美化的成分,中原中也又去问身边有过恋爱或者暗恋经验的好友,得知他们在面对心仪的女生时,会产生占有欲、会吃醋、会想和对方发生亲密的肢体接触。
这些情况他也没有,话说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就非得想着去占有对方?中原中也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
他没有产生过想要把阿月绑在身边的念头,而是认为她应该去做真正喜欢的事,能偶尔抽空陪陪他就行。
至于吃醋的部分,好像阿月也没有做任何会让他吃醋的事,她和异性好友之间的相处就正常,跟同性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再到渴望身体接触这方面……就有点离谱了,织田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目前他对阿月的喜欢,是那种只要看到她或是听到她的消息就会开心的喜欢;是那种想要待在她身边,就算长时间保持沉默也不会感到尴尬的喜欢;是那种一心希望她过得好,并且希望她越来越好的喜欢。
尽管中原中也没有幻想过和她谈恋爱,可是只要一想到她跟其他男生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的场景,就会怒火中烧!恨不得把那种冒着粉红泡泡的画面撕个稀巴烂。
他思索再三,姑且把这种感情归类于友达以上,爱情未满。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纸页翻动的细响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时透月的注意力逐渐被困意取代,抬头看了眼时钟——十二点半。
“差不多得睡了,不然明早上课犯困会得不偿失。”
得到“圣旨”的中原中也终于可以放下无聊的公民课本,他暗自松了口气:“好。”
收拾东西的间隙,时透月突然想到身边这位离家出走人士的学校在横滨,距离东京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你明早怎么去?用不用让我爸送你到车站?”
中原中也摇头:“不用,我骑自行车,今天就是骑车来的。”
时透月微微睁大眼,感叹:“年轻就是体力好!”
他有点哭笑不得:“这话说的,你也很年轻啊。”
在离开书房前,中原中也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时透月看在眼里,秉持着有问题当场说的原则,她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会才说:“我收到异能特务科的邀请,在考虑什么时候去。”
异能特务科隶属于日本内务部,属于隐藏于暗处的神秘组织,主要工作是负责暗中监视异能者,并对高危异能者进行管理和监督,必要时候进行铲除。【2】
早鹤女士的好友就在其中任职,所以时透月知道一二。中也的异能力太强,估计背地里已经被偷偷监视许久,接到这个组织的邀请是迟早的事。
为特务科效力是明面上的意思,更深层次的用意则是方便管理,防止这么强大的异能被危害国家的凶恶组织所用,比如港口黑。手党。
基于中也已经决定要去,只是在纠结时机,时透月给出建议:“等念完高中再去吧。”
她觉得中也年纪还小,太早接触社会不太好,谁知道这个鸟组织的具体工作到底是什么,要是一上任就派他去收人头怎么办?肯定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我本来打算明年毕业就去。”
中原中也对读书不感兴趣,而且一直以来都依靠织田微薄的稿费和打工的钱生活,他不喜欢这样,想赶快工作减轻家里负担,让织田能专心写作。
“念完高中再去吧,”时透月态度忽转强硬,又重复一遍,“假如你以后不想干了,拿着高中毕业证还能参加大学考试,就算不打算考,找工作也能比初中的强点。”
中原中也低头不语,像是沉思,又像在发呆,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时透月又道:“你不想花作之助的钱我可以理解,但解决的方法有很多,不管是努力念书争取拿奖学金,还是抽空去打工都行。我了解作之助,他的想法估计跟我差不多,大概率不会同意你那么早去。”
事实正如时透月猜想的那样,织田作之助给他的建议也是至少念完高中再考虑。
他认命般地叹气:“唉,怎么感觉你们跟家长似的。”
抬手揉了一把中原中也的脑袋,时透月笑道:“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再说了,等过几年我也管不了你了。”
手掌压着被她摸过的地方,中原中也神色复杂地沉默几秒,小声说:“你可以一直管。”
“啥?”
“没什么,快睡吧,晚安。”
不等时透月反应,中原中也已经跟阵风似的冲到走廊尽头,转身下楼直奔客房。
脑子里装满试题的时透月也没太在意,拎着书包回到房间。
家里现在基本上只有她和老爸住,老妈去年升为警视正,每日忙于工作,把办公室当成家,休息日才回来。甚尔搬到大学附近和高明哥合租,周末会回来住。
因此中也搬来她还蛮开心的,家里能变得稍微热闹一些。
*
翌日放学回家,中原中也百无聊赖地坐在玄关发呆,一清先生在摩托车店里忙,阿月正在上补习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思来想去,他跑去了松田阵平家打游戏。
二人对着电视机疯狂搓手柄,一局终了,拥有超绝钝感力的松田阵平总算意识到不对劲。
“你不是只有周末或者放假才有空来东京吗?今天怎么回事,逃课啊?”
“我暂时搬来阿月家住,以后可以经常找你玩。”
等中原中也一走,松田立刻给好友通风报信:“hagi,你被偷家了!”
等电话一挂,萩原研二立刻给情敌降谷零通风报信:“Zero,我们被偷家了!”
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正是不分你我,团结一致的时候!
电话那头的降谷零感觉心都凉了半截,手一抖,差点把话筒摔地上,“你、你说什么?!她谈恋爱了?跟谁?我们认识吗?”
萩原研二摇头似拨浪鼓:“没有没有,暂时还没谈!但是快了,有人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说得具体点。”
听完详细情况,降谷零悬着的心也落了地,一脸平静地安慰起对方来:“没事,不用管。她家有家规,高中毕业前不能谈恋爱。”